第一章:照相館門口的失戀人廈門海風(fēng)不大,天總是潮的,連心事都像是發(fā)了霉?!胺质至??
”照相館老板頭也不抬地問。“???”女孩愣了一下,有點(diǎn)防備地看了他一眼。
“你穿著那條裙子,來我這兒拍第二次證件照了?!薄暗谝淮文憧蘖耍@次,你眼睛腫了。
”老板放下手中舊式索尼單反,語氣不咸不淡,“失戀的女孩子,換發(fā)型,換照片,
換身份證?!毙〉觊T臉不大,開在鼓浪嶼邊一條不太起眼的小巷里。
門口豎著一塊褪色的木牌:“雙福照相館 · 婚照 證件照 老照片修復(fù)”。女孩叫陳意,
是個地道的廈門本地人,今年剛滿二十五歲。人長得好看,皮膚白凈,
自己開了一間婚姻事務(wù)所,幫別人合八字,斷姻緣,但是自己的姻緣卻被虐得亂七八糟。
前兩天剛結(jié)束了一段三年的戀愛,對方劈腿,連分手話都沒說清楚,只說“不適合了”。
她原本是打算換張照片,重新辦身份證。像是下意識地要把自己“清零”一遍?!芭陌?。
”她站到背景布前,理了理頭發(fā)。照相館老板頭發(fā)半白,身形不高,精神卻利索,眼神清澈,
沒有市井的油滑。掛在他脖子上的老花鏡鏡腿彎成S型,不知修了多少次,卻偏偏戴得穩(wěn)當(dāng)。
屋里沒有空調(diào),只有一臺老式風(fēng)扇咯吱咯吱地轉(zhuǎn)。墻上是幾十年老廈門的街景照片,
最顯眼的,是一整面“結(jié)婚照墻”——上百張照片排排掛著,一對對新人笑得眼角飛揚(yáng),
仿佛每一張都能講出一段故事?!斑@些人都……來你這兒拍過婚照?”“不是。”老板搖頭,
“是來這里,換紅線的?!标愐獍櫫税櫭迹欢@习宓共柽f給她,語氣溫吞:“照片能拍,
姻緣能修,線卻不能亂牽。牽錯一條,你這輩子不只苦,還累。
”女孩苦笑:“現(xiàn)在還講這些神神道道的事???”老板笑了笑,沒再多說。
她等照片處理時隨口問:“你這家店,開多久了?”老板淡淡地道:“我沒記錯的話,
從民國十三年就開著了?!彼豢诓璨铧c(diǎn)沒噴出來:“那你今年得快……一百歲了?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不深,卻叫她忽然有點(diǎn)發(fā)冷?!叭瞬灰欢芑钅敲淳?,店可以。
”他說完,忽地轉(zhuǎn)身從柜子里取出一個泛黃的信封,抽出一張老照片,照片上模糊不清,
但陳意忽然感覺眼熟——照片上的女人,穿著五十年代的旗袍,眉眼間,
和她母親年輕時的模樣……竟有幾分相似。“你這照片哪來的?
”老板道:“你母親和你父親,結(jié)婚前來過我這店。那年冬天,你母親沒拍照,
你父親獨(dú)自留下了這張?!薄八麄儊磉^?”她很詫異,“可我媽沒提過啊?!薄八龥]提,
是因?yàn)樗悄?,退了婚?!标愐饽樕徽骸澳阏f什么?”老板慢慢開口,
聲音忽然變得格外清晰:“你母親不是你父親第一個紅線上的人?!薄岸?,
也不是他命里的孩子?!币凰查g,四周仿佛靜了下來。老風(fēng)扇嘎吱嘎吱地轉(zhuǎn),
門外風(fēng)吹過香樟葉,一些懸在空氣中許久的秘密,正在發(fā)酵。而那個操著老照相機(jī)的男人,
鏡頭里,似乎能看清一條條紅線,在人們脖頸、手腕、腳踝間交錯糾纏,如蛛絲般黏膩,
纏繞出一場從未被揭開的錯結(jié)之緣。
第二章:紅線錯結(jié)的人間陳意坐在照相館那張起皮的紅皮沙發(fā)上,腦子嗡嗡的,
像被夏天的海浪砸了一下。“不是我爸媽的孩子?”她忍不住笑了,
“你這故事編得有點(diǎn)不著調(diào)啊,大叔。你拍婚照不行,寫小說可以去試試?!崩习鍥]有回答,
只是把那張老照片輕輕放在玻璃柜臺下。照片紙發(fā)黃,邊緣翹起,人物幾乎模糊成了輪廓。
可那一雙清秀的眼睛,卻像在隔著幾十年看她,冷不丁讓她心里一跳。“你爸媽,
確實(shí)后來還是結(jié)了婚?!崩习寰従彽卣f,“但結(jié)得……不甘不愿?!薄八?dāng)年逃了婚,
回了老家,后來沒出遠(yuǎn)門。你爸娶她,算是‘將錯就錯’。”陳意心里亂得很,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拿手機(jī)就要拍那張照片,老板卻按住了她的手?!皠e拍。
”他說得很輕,但力氣奇大,“紅線不能翻出來看,照片也不能讓現(xiàn)代的光電沾上。
”“那你讓我看干嘛?”她煩了,語氣也沖了點(diǎn),“你要說什么就直說,我爸媽早不在了,
你編也沒人和你對證?!崩习逅砷_手,端起那壺已經(jīng)發(fā)涼的茶灌了一口,
說:“你爸媽死得早,確實(shí)沒人能對證。你可以不信我,也不用信照片,但你得信你自己。
”陳意不說話了。她心里其實(shí)一直有點(diǎn)怪的感覺——自懂事起,父母關(guān)系就淡得像鄰居,
家里沒什么吵架,也沒什么笑聲。從她記事那年起,飯桌上總是三言兩語。
她小學(xué)時生場重病,是媽媽一個人守了三個禮拜。她出院那天問爸去哪了,
媽說:“去廣州談項(xiàng)目?!笨珊髞硭L大了才知道,那年,
廈門所有工程隊(duì)都停工了——沒有項(xiàng)目。她曾跟閨蜜講起這些事,
對方說也許她爸媽就是那種“沒激情的老夫老妻”。她也信了??涩F(xiàn)在,她忽然不確定了。
“你說換紅線……是什么意思?”她望著墻上那些照片,心里冒出一股莫名的寒意。
老板嘆了口氣,走到照片墻前,取下了一張。那是一對新人,男的身穿筆挺西裝,
女的穿著中式秀禾,笑得特別燦爛,照片看起來是上世紀(jì)八十年代的。老板把照片翻過來,
背后有一行小字:“1987年3月,林樹明 & 鄭清慧。原線更換。
”“他們原本不是彼此的紅線。”老板說。“那他們婚姻幸福嗎?”老板沒吭聲,
從柜子下抽出一沓泛黃的紙,上面是手寫的記錄,落款都極小:“姻緣修正申請書”。
“我不是月老?!彼鋈徽f,“我只是個檔案管理員。”陳意蹙起眉。
“真正的‘牽紅線’那位,早就隱了名。現(xiàn)在啊,凡是姻緣出現(xiàn)誤牽、錯纏、強(qiáng)留、強(qiáng)斷的,
就需要有人修補(bǔ)。像這些年,婚姻登記高了,離婚率也高。不是線不好,是人手太多。
”他把茶杯放下,語氣終于有了一絲神性之外的無奈:“人間太亂,線也亂了。
”“可你修得過來嗎?”陳意看著那一墻照片,忽然意識到——那些照片,有的對被取下了,
有的背面標(biāo)了“原線糾錯”,還有兩三張……竟背面寫著“纏繞失敗 · 離世”。
“紅線出錯,會死人?”“不是線害的,是人?!彼谝淮握J(rèn)真地說,
“線只是個媒介。真正讓姻緣走向結(jié)局的,從來是人心?!标愐獾皖^不語,
窗外風(fēng)輕輕吹起竹簾,她忽然想起那次分手——男友只是說“你太倔了,我們不合適”,
就走了??伤趺床挥浀茫亲约合确畔滤ぷ髅β禃r發(fā)來的三條未讀消息,
也是她嫌棄他車子破、沒前途。她自以為自己是被辜負(fù)的那一個,
是否也在無意中傷了那根本就不屬于她的紅線?老板盯著她看了許久,
忽然道:“你有沒有興趣查一下,你自己的紅線?”陳意看著他,半晌才開口:“我不信命,
也不信神。但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早就錯了?”第三章:剪不斷,
理還亂陳意到底還是坐下了。老板把門從里頭拴上,貼了一張“設(shè)備檢修,暫停營業(yè)”的紙,
關(guān)掉了招牌的霓虹燈,整間照相館像從熱鬧街頭瞬間被切出,陷進(jìn)另一個年代?!跋氩榧t線,
就要知道自己的八字?!崩习逭f著,從柜子底下摸出一只舊木盒。“我沒帶生辰八字。
”“你什么時候出生?”他問得隨口?!?994年7月6號,農(nóng)歷六月初九,辰時。
”老板點(diǎn)點(diǎn)頭,在木盒里翻找,不一會兒,居然抽出一卷有些發(fā)黃的紅繩,
上面隱隱纏著金絲。他小心翼翼把繩子展開,嘴里念著:“己酉年,癸未月,己丑日,
丙辰時……有點(diǎn)麻煩?!薄霸趺??”陳意問?!澳氵@根線,打了兩個結(jié)。
”她蹙眉:“啥意思?”“你這紅線牽了兩個人。”老板拿起一支紅筆,
畫出一個八字圖上的交叉點(diǎn),“不是三角戀,也不是劈腿,是……命中兩個可能。
”陳意一愣:“還能有這種操作?”“有時候,天上也忙中出錯。”他說得輕巧,
仿佛“天庭”就是個街道辦,文員寫錯名字是常事?!澳氵@些年,
有沒有哪兩段特別難忘的感情?”他問。
陳意腦中立刻浮現(xiàn)出兩個名字:一個是她大學(xué)時期的男友江禎,暖男、穩(wěn)重、會彈吉他。
他們在學(xué)校圖書館后面的木椅上接過初吻,后來她出國,遠(yuǎn)距離耗了半年后分手。另一個,
是去年那個奇奇怪怪的設(shè)計(jì)師魏朗。他愛打游戲,話不多,但一喝酒就滔滔不絕,
喜歡看冷門電影,會熬夜畫漫畫給她當(dāng)生日禮物。跟他在一起時,她總覺得日子熱鬧,
像跑馬燈。但他們只談了三個月,就無聲無息地散了。她想找他,微信拉黑,電話空號,
像人間蒸發(fā)。“你現(xiàn)在心里是哪個?”老板忽然問?!岸歼^去了?!彼鸬煤芸?。
“嘴上過去的,不代表心里也過去了。”老板眼神透著點(diǎn)意思,“這兩根線……現(xiàn)在都斷了。
”“斷了?”陳意下意識按住手指,“那我是不是這輩子都——”“別急。
”他翻出另一卷紅線,和她那卷一比,卻明顯光澤黯淡,“魏朗那根線,不是斷,
是‘撤回’?!薄笆裁匆馑??”“有人干預(yù)了你的紅線?!崩习鍑@口氣,
“人為地……剪掉了其中一段?!标愐夂鋈桓械奖臣拱l(fā)涼?!凹艏t線的,只有三類人。
一是你自己,一是月老,第三種,是‘?dāng)嘁鏊尽?。”她搖頭:“我誰都沒找過?!崩习逄ь^,
緩緩說:“你有沒有收過某種奇怪的信?或者……有誰送你過‘姻緣簽’,
或者拜過某種不清不楚的廟?”陳意一怔。“前年,我媽逼我去龍泉寺相親,我實(shí)在煩,
就在廟門口抽了根簽,說什么‘有緣人已至,轉(zhuǎn)角可見’。我當(dāng)時還笑,
說轉(zhuǎn)角是我外賣小哥嗎?!薄澳阒滥遣皇驱埲隆!崩习迓曇舻土讼聛恚笆驱埵子^。
”“那不都是——”“不是?!彼劾锏谝淮味嗔艘稽c(diǎn)凝重,
“那是個在明朝就被禁過的民間香火,它供奉的不是月老,
而是‘鴆月君’——一位專管情劫的陰神?!薄八粻烤€,他剪線。他給的是你想要的結(jié)果,
但用的是你命里的情債來交換。”陳意聽得頭皮發(fā)麻:“所以……魏朗離開,
是因?yàn)槲夷谴纬楹??”“那簽,不是簽,是一份無字契約?!崩习遢p輕在柜臺上一按,
一張泛黃的紙浮現(xiàn)出來。紙上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一道手印和一滴褐色斑點(diǎn),
看起來像干掉的血跡?!拔也荒軒湍銖?fù)原紅線?!崩习宓吐曊f,
“但……我可以帶你找‘他’?!薄罢l?”他望向窗外,天已擦黑,街頭燈光像溢出的夜色,
一點(diǎn)點(diǎn)拉長。“月老。”他說,“真正的那位——不是廟里那尊塑像,
也不是你拜過的紅繩樹,而是……千百年走在紅塵之中,仍替人牽線的那一位。
”“他還牽線?”“他,只為還未被染污的‘心’牽線?!薄拔倚袉??”老板看了她一眼,
神情忽然和藹:“這得他自己來判斷?!钡谒恼拢杭t塵難解,
緣來緣去陳意沒有立刻答應(yīng)老板。她站在照相館門口,夜風(fēng)穿過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