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便利店值夜班，只為遇見凌晨三點那個買熱咖啡的男人。遞來零錢時，他指尖微涼，
總悄然在我手心藏一顆薄荷糖。這成了我們之間不成文的約定。貨架上貼出新品預告那晚，
他第一次空手而來。"你要嘗嘗草莓軟糖嗎？"我鼓起勇氣問。他卻搖頭離開，
從此再沒出現(xiàn)。我守著空糖罐發(fā)呆時，風鈴突然狂響。他喘著氣沖進來，
將整盒薄荷糖拍在收銀臺上："過期糖，你還收不收？"后來我才知道，
那晚他跑遍全城找我喜歡的薄荷糖。"你消失那天，我以為你不喜歡我了。
"他拿出皺巴巴的日記本，每一頁都記著："她又收下我的糖了。"午夜的便利店，
是這座龐大城市未熄的瞳孔，孤寂地鑲嵌在沉睡的街區(qū)邊緣。
慘白得不近人情的燈光從頂棚傾瀉而下，吞噬了貨架間所有曖昧的陰影角落，
唯獨照不清角落里蜷縮著的冰冷寂靜。我倚在收銀臺后面冰涼的金屬柜面上，
指尖百無聊賴地劃過那層被無數(shù)雙手摩挲得過分光滑的塑料表面，動作緩慢地近乎凝固。
冰柜壓縮機執(zhí)拗地嗡鳴著，單調、固執(zhí)，像一個疲憊不堪卻又無法停歇的老人的嘆息，
是這片人造光明空間里唯一的、近乎殘酷的背景音，它填滿了空氣的縫隙，
卻讓那無聲的安靜顯得更加龐大、沉重。自動門滑開時特有的、輕微而氣弱的嘶鳴驟然響起，
像投入死水潭的一塊小石子。緊接著，是門框上那串小小的金屬風鈴，被涌入的氣流驚擾，
帶著剛被吵醒的不滿和昏沉，“叮呤”了兩聲，短促、微弱，隨即又歸于沉寂。
像某種儀式開始的信號。幾乎是條件反射，我倏然抬起眼瞼。
目光越過幾排碼放整齊、在冷光下反射著五彩塑料光芒的泡面桶，
瞬間就捕捉到了那個剛剛從夜色濃稠的墨汁里掙脫而出的身影。是他。修長，
像夜色裁剪出的一道利落輪廓，
裹在那件似乎永遠不離身的、洗得有些發(fā)舊的深灰色薄呢大衣里。
凌晨特有的寒氣附著在他肩頭和敞開的衣襟褶皺里，仿佛剛從一場無聲的戰(zhàn)役中跋涉而來。
他微微低著頭，額前垂下的幾縷深色發(fā)絲遮住了一部分視線，步履算不上匆忙，
卻帶著一種獨行于深夜街道的人特有的警覺和目的性，
徑直走向角落那個散發(fā)著濃郁苦澀暖香的咖啡保溫箱。咔噠。保溫箱蓋被掀開，
白色的暖霧如小瀑布般無聲傾瀉出來，又迅速在冰冷的空氣里消散。幾乎眨眼之間，
他就帶著那杯屬于此刻儀式般的熱咖啡，站定在收銀臺前。
冰涼的臺面映出他模糊不清的倒影，
和他手中那杯咖啡杯蓋上升騰起的、細若游絲的白色水汽。他將那杯滾燙放在我面前。
“熱的，咖啡。謝謝。”聲音壓得很低，質感像蒙了一層深夜的薄霜，略微沙啞，
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干澀，徑直穿過冰柜固執(zhí)的嗡鳴，落在我耳中卻異常清晰?！昂?，八塊。
”我的手指仿佛被那單調的嗡鳴聲催眠著，熟練地在收銀按鍵上移動，
指尖敲擊塑料鍵盤的聲音清脆而空洞。打印機沉悶作響，細長的白色小票吱呀吐出。
接過他遞來的那張十元紙幣時，指腹清晰地感受到那張紙的邊緣和上面殘留的深夜寒氣。
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像極細小的冰針，扎進我指根的神經(jīng)。就是那短暫的接觸間隙，
他遞錢的指尖尚未完全抽離的瞬間——一絲微小的、圓潤堅硬的觸感，倏地落入我的掌心。
心跳猛地在胸腔里撞了一下，發(fā)出沉悶的鈍響。那感覺太突兀又太熟悉，
像被冰冷的羽毛輕輕搔刮過心尖。幾乎是同時，我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
將那一點冰涼而堅硬的小東西密密實實地包裹進掌心深處。那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反應，
帶著點倉皇的私密。飛快瞄了一眼垂著眼瞼、正安靜等待找零的男人——他面色毫無波瀾，
好像剛才那指尖輕微的動作只是完成交遞紙幣時一個再自然不過的錯位。
仿佛方才什么都沒發(fā)生，沒有任何逾越常規(guī)的傳遞。拉開收銀錢匣，金屬硬幣嘩啦作響，
彼此碰撞出清冷干凈的聲音?！罢夷鷥蓧K?！蔽野涯莾擅队矌胚f過去時，
目光短暫地拂過他線條干凈利落的下頜，那里因為微微緊繃而顯得輪廓格外分明。僅僅一瞬，
便立刻像被燙到般收了回來。聲音努力維持著公式化的平穩(wěn)，“慢走。
”他只淡淡地“嗯”了一聲，那聲音像落地的羽毛般輕。溫熱的咖啡杯被他修長的手指握住，
他轉身推開沉重的玻璃門。風鈴再次被驚動，發(fā)出一串比剛才稍稍急促和響亮些的叮咚，
隨后迅速被重新吞噬進粘稠的夜色之中。玻璃門沉重地合攏，
隔絕了室外清冽的空氣和微弱的路燈光暈，
只留下門軸沉悶的回響在死寂一片的店里久久徘徊。直到門外那融入黑暗的背影徹底看不見，
我才慢慢松開一直緊握著的右手。
一枚小巧的、帶著清涼薄荷氣息的心安躺在我汗津津的掌心。
薄荷葉子圖案的硬糖包裝在慘白的燈光下綠得有些不真實，邊緣反射著一點銳利的光。
那一刻，身體里橫沖直撞的緊張和慌亂奇異地平復下去，被一種模糊的暖意取代。
冰柜的嗡鳴似乎變得遙遠、溫和了一些。
我把那粒還帶著他指尖傳遞過來的、幾乎微不可察的一點體溫的小糖塊，
小心翼翼地放進制服最貼身的側兜深處。金屬椅子的冰冷透過布料傳來，
但那個小小的凸起抵在腿側的觸感，卻帶來一絲微小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暖流。
那暖流里混雜著一絲極淡的、薄荷葉般的微甜澀意，無聲地氤氳開來。從此，
那單調而窒息的凌晨三點，被一種隱秘的期待悄然分割開來。
冰柜嗡鳴的背景音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時間的流速在那固定的幾分鐘里總會變得異常緩慢而又格外清晰。
自動門嘶啞的開合聲成為序曲，總是準時在凌晨那根時針指向垂直的時刻響起。
隨后是風鈴的輕吟，似乎一次比一次清脆悅耳了些。他的身影踏著夜色的邊緣準時出現(xiàn)，
裹挾著一身從城市深睡縫隙里穿行而過的清冷氣息。依舊是那件灰色薄呢大衣，
像一層披在身上的夜色剪影。每次推門進入，
他身上似乎都帶著不同的“夜晚”印記：有時是夜霧未散的微潮涼意，
絲絲縷縷纏繞在衣角；有時是清冷干燥、仿佛能凍枯落葉的夜風氣息；偶爾，
衣肩或發(fā)梢會留下夜雨初歇的細碎、冰冷的濕痕，像撒了一把細碎的星辰。不變的，
是徑直走向保溫箱、掀開箱蓋取走一杯滾燙咖啡的動作，
以及最后停駐在收銀臺前的片刻寂靜。那些散落在凌晨三點的薄荷糖，
成了刻入我骨骼里的印記。第一粒，帶著初遇的清涼，被我珍藏在制服胸袋深處，
貼著心口的位置，隔著薄薄的布料，總能清晰地感覺到它微硬的形狀。第二粒，
晶瑩的綠色糖紙反射著燈光，像一片凝固的春天新葉。第三粒，糖紙被我仔細展平，
撫去細小的折痕，塞進抽屜深處那個小小的、寫滿了“貨架盤點”記錄的舊筆記本扉頁。
第四粒是深沉的森林綠，沉甸甸的，被他放下時指腹似乎在我掌心多停留了半秒，
那微妙的半秒像一滴滾燙的蠟油燙在我遲鈍的神經(jīng)末梢上。第五粒的糖紙微微有點皺，
邊緣卷起，像是被他無意識地在口袋里捏了很久才拿出。每一次接過，
那顆小小的圓潤觸感都能瞬間瓦解我對抗漫漫長夜的鎧甲，一種細微卻清晰的悸動，
順著掌心細微的脈絡快速蔓延至胸腔深處，帶來一陣短暫而奇異的麻痹和窒息感。一次，
他遞錢時，動作似乎比平日更慢了一點，目光垂得很低，只落在那杯咖啡氤氳的白氣上。
“好像快下雨了?！彼蛦〉穆曇繇懫?，打破了只有硬幣叮當聲的沉默。毫無預兆，
帶著試探性的自然。他說得很輕，像在自言自語。
我正捏著那枚薄荷糖往口袋里塞的動作頓住了，抬起頭看他。他恰好也微微抬起眼瞼，
深色的瞳孔撞進了我的視線里。那雙眼睛在熬夜的疲憊下依舊很亮，
盛著一點清冷的、來自深夜的光，帶著一絲被捕捉到的微微窘迫。
“嗯……”我有些慌亂地應了一聲，覺得嗓子干澀得發(fā)緊，一股微弱的熱氣直沖臉頰。
連忙低下頭整理收銀機里其實擺放得很整齊的紙幣，
“預報是說有雨……”聲音輕得幾乎要被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他似乎“嗯”了一聲，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咖啡杯壁。那一刻的空氣中，除了冰柜持續(xù)的嗡鳴，
仿佛有什么別的、更加柔韌的東西，在無聲地流動著，拉扯著我和他之間那短短一臂的寂靜。
后來，這種微乎其微的、類似攀談般的氣流交換，開始偶爾在交接的間隙里彌漫開來。
他某天來的時候，眼下的烏青特別重，聲音也比以往更沙啞，帶著濃重的倦意。
我鬼使神差地低聲說了一句：“新進的即食粥……熱的，要不要試試？
或許比咖啡……舒服點？”聲音小得像蚊蚋，說完就立刻后悔了，指尖冰涼地蜷縮起來。
他明顯愣了一下，目光長久地停駐在我臉上，那專注的眼神第一次讓我感覺無措又心慌。
最終，他還是搖了搖頭，嘴角似乎牽起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傲晳T了咖啡。”他低聲說，
頓了頓，又說，“謝謝?！蹦且煌淼谋『商锹淙胝菩臅r，帶著他指腹一點不同尋常的溫熱。
日子像被薄荷糖的清涼浸染過，單調的夜班也變得不再漫長。
我開始無意識地增加一些小小的習慣。深夜顧客極少的時候，我開始整理貨架上的糖類商品。
目光總不由自主地在那幾排孤零零的薄荷糖包裝盒上流連。這款糖是店里的老產(chǎn)品，
包裝始終是那種簡約的深綠色，印著醒目的銀色薄荷葉片。
從前它們只是貨架上眾多商品中的一種，現(xiàn)在卻隱隱有了不同的意義。
我總是小心地把它們排列在最順手、最顯眼的位置，確保它們飽滿而不凌亂。
那個裝著他糖果的空玻璃罐，漸漸無法再安然地藏在收銀臺下的抽屜深處。它被拿了出來，
擦拭得光潔如新，放在收銀臺內(nèi)側一抬頭就能清晰看見的地方。透明的玻璃映著慘白的燈光，
里面空蕩蕩的，只有幾粒最開始留下的薄荷糖還在底部滾動，發(fā)出清脆細小的沙沙聲，
像一種無聲的、隱秘的儀式。我開始不自覺地記住他的一些細節(jié)。
比如他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樣子，
比如他握咖啡杯時總習慣用拇指輕輕摩挲杯壁下緣，
甚至他大衣扣子第三顆有極細的磨損痕跡。某次他推門進來時，額發(fā)被風吹得有點亂，
露出右側眉骨上一道極其淺淡、若不細看幾乎無法察覺的疤痕，
像一道白色的細線隱在眉骨間。我的視線在那道疤痕上停留了一秒，
心尖像被極細的魚鉤輕輕扯了一下。期待在每一個午夜破土而出，
又在下半夜歸于一片更深的沉靜后悄然滋長。身體里那根感知他的神經(jīng)變得異常敏感，
每一次門鈴的輕微晃動，都像撥動那根緊繃的弦，讓我瞬間從倦怠的迷蒙中清醒過來，
下意識地挺直脊背。那晚，大約接近凌晨兩點，店里空無一人。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
我靠著臺面，目光無意識地掃過貨架。忽然，目光頓住了。
貨架盡頭原本貼著一張過期酸奶促銷的單子，不知何時被撤下了。換上的，
是一張嶄新的、色彩飽和度極高的海報！
上面印著巨大的卡通水果圖案——鮮紅發(fā)亮的草莓、飽滿金黃的橙子、青翠欲滴的蘋果，
在背景的粉色泡泡簇擁下，咧開過分熱情的笑臉。
一行粗大的彩色藝術字囂張地跳進我的眼簾：“新品上市！水果樂園棉花軟糖！甜蜜爆發(fā)！
”旁邊還有一行更小的字，像彩色的糖屑點綴：“開業(yè)特惠！免費試吃進行中！”那么明亮，
那么喧囂，像個橫沖直撞闖入靜謐深海的霓虹燈管，
粗暴地撕裂了這片由慘白燈光和薄荷葉構筑的、只為凌晨三點而存在的寧靜小天地。
一股極其陌生、尖銳的刺癢感猛地攫住了我的喉嚨。
就在我怔怔地盯著那張海報、指尖控制不住地想去觸摸那過分張揚的草莓卡通圖案時，
自動門熟悉的“嘶啦”聲響了起來。心口毫無防備地猛烈一跳，
血液仿佛瞬間涌向耳根又快速退去，耳朵里嗡嗡作響。我?guī)缀跏莻}促地轉過頭。風鈴叮呤。
他裹著夜的氣息，準時出現(xiàn)在燈光下。清瘦的身形一如既往，徑直走向咖啡保溫箱。
只是今天，似乎少了點往日的沉穩(wěn)，步子略顯急促沉重。他掀開保溫箱蓋，
彌漫的白霧撲上他輪廓清晰的下頜線，又快速被燈光穿透。他拿起一杯咖啡，
轉身走向收銀臺。每一步都像敲在我已經(jīng)失衡的心跳鼓點上。今晚他外套沒有系扣子，
里面的黑色薄毛衣襯得他膚色有些過分的蒼白，薄唇緊緊抿著，
眼底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沉重得像化不開的墨。整個人像一張被壓到極致的弓弦，
緊繃得令人屏息。他走到臺前，將那杯咖啡放在臺面上，
滾燙的杯壁立刻在冰涼的玻璃表面凝出細小的水珠流下?？諝饽郎每膳?。
冰柜的嗡鳴此刻聽來分外刺耳。他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抬起眼，
目光沉沉地、帶著一種近乎審視的穿透力，直直地落在我臉上。
那眼神不再像深夜寂靜的湖泊，而像風暴來臨前翻滾的海面，
深處翻涌著我看不懂的激烈情緒——也許是掙扎，也許是疲憊，也許是某種亟待確認的緊張。
然后，他的視線非常緩慢地、非?？桃獾匾葡蛄宋疑砗蟮呢浖埽?/p>
最后死死地定格在——那張剛剛貼上去不久、色彩囂張刺目的水果軟糖海報上。
那目光沉重得像有實質的重量，壓得海報上那顆卡通草莓都要萎縮下去。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了。就在那一秒的窒息里，
某種混亂而強烈的直覺瘋狂敲打著我的神經(jīng)末梢。
一種近乎瀕臨懸崖的恐慌感攫住了我——它要結束了！就是這一刻！大腦一片空白，
喉頭像被粗糙的沙礫堵住，又干又痛。身體的動作卻比所有凌亂的思緒更快一步。
我的手猛地伸向貨架深處，胡亂抓住了一小把花花綠綠的新品樣品糖。
五顏六色的糖紙在慘白燈光下反射著廉價而混亂的光點，刺得我眼睛發(fā)酸。
那堆滾圓、喧鬧的水果軟糖，被我不由分說地、幾乎是帶著孤注一擲的力道，
啪地一聲堆放在他那杯孤零零的熱咖啡旁邊。“你要……嘗嘗……這個新的嗎？
草莓……軟糖?！甭曇舾蓾貌怀蓸幼樱澏吨诤韲道锲疵鼟暝艛D出來，
尾音幾乎被吞沒，帶著一種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愚蠢的虛弱懇求。
我的目光緊緊鎖在他的臉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全身的神經(jīng)在劇痛，恐懼和一絲不敢深思的期待在其中猛烈拉扯。
他深色的眼瞳像遭受了劇烈撞擊般猛地一縮，里面翻涌的情緒瞬間凝結、凍結。
他死死地盯著我攤開的掌心——那里躺著幾粒鮮艷的粉色草莓軟糖，像幾滴突兀的心血。
再抬眼看向我時，他眼中最后一絲微光徹底熄滅，只余下一種心灰意冷的、冰冷的死寂。
他喉結極其艱難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喉間發(fā)出一絲極其輕微的、類似抽噎又被強行咽下的嘶響。那聲音微小到幾乎可忽略不計，
卻像一把冰冷的尖錐，狠狠捅進了我的耳膜深處，炸開一片刺骨的冰寒。
沒有回答“要”或“不要”。他猛地垂下眼，動作快得近乎粗暴，
一把抓起臺面上那杯還燙手的咖啡，動作僵硬到手指擦過臺面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
他甚至沒有再遞出那張早已準備好的十元紙幣，轉身就走，
速度快得像背后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在推搡著他，更像是在逃離一場無法承受的狼狽風暴。
沉重的玻璃門被他用力拽開，門軸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風鈴被門劇烈搖晃帶起的疾風抽得瘋狂搖曳、撞擊，叮呤當啷響成一片歇斯底里的混亂噪音，
在死寂的凌晨店里尖銳得刺破耳膜。門，在他身后沉重地關上。那一瞬間，
店里所有的聲音仿佛都消失了。冰柜的嗡鳴遠去。鐘表指針凝固在半空。
連自己沉重的呼吸和震耳欲聾的心跳都被真空瞬間吸走。我僵在收銀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