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Linda姐，王太太那條限量絲巾真的不能再調(diào)貨了嗎？
她是我們老客戶了……”我舔了舔有點干裂的嘴唇，
感覺身上這套租來的、不太合身的黑色制服裙子勒得我有點喘不過氣。
手腕上那根用了**年的、毛了邊的黑色皮筋，是渾身上下唯一屬于“林晚”自己的東西。
店長Linda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不耐煩地在玻璃柜臺上敲了敲，眼風掃過我，
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棄?！罢{(diào)貨？林晚，動動腦子！那是全球限量五十條！王太太等不及，
買了別家的，這單黃了，算誰的？”她聲音尖利，在空曠冷清的店里回蕩，
“這個月業(yè)績再墊底，試用期一到，你自己卷鋪蓋走人！”我心里一沉，喉嚨發(fā)緊。
下學(xué)期的學(xué)費，我媽的藥費，像兩座沉甸甸的大山壓著。這份工作，
是我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低下頭，指甲掐進掌心：“知道了，Linda姐，
我再想想辦法。”就在這時，Linda的手機響了。她瞥了一眼屏幕，
臉色瞬間像川劇變臉，堆起十二分的諂媚笑容，聲音甜得能齁死人：“哎喲！沈先生！
是是是！您要過來？十分鐘？沒問題！絕對沒問題！我們?nèi)w恭候您大駕！”掛了電話，
Linda一掃剛才的刻薄，整個人像打了雞血，啪啪拍著手：“都給我打起精神！
VIP中的VIP！沈氏集團的沈聿辰先生馬上到！全體，門口列隊迎接！林晚！
”她銳利的目光釘在我身上，“你，站最前面！眼睛放亮點！這位爺手指縫里漏點，
夠你吃一年！”沈聿辰？這名字最近在財經(jīng)雜志上見過幾次，神秘的新貴，
沈家剛找回來的太子爺。我心里沒什么波瀾，只希望這位大爺別太難伺候，
能讓我順利保住飯碗。旋轉(zhuǎn)門無聲地滑開，
一股清冽的雪松混合著昂貴皮革的氣息先涌了進來。
一雙锃亮得能當鏡子的黑色皮鞋踏在光潔如冰的大理石地面上，
接著是剪裁完美、包裹著筆直長腿的黑色西褲。我按Linda教的，九十度鞠躬，
視線垂落在地面，聲音平穩(wěn)無波：“歡迎光臨，沈先生。”腳步聲在我面前停下。
空氣仿佛凝固了。頭頂傳來一道目光，沉沉的，帶著審視的重量。時間被拉得無限漫長。
Linda在旁邊緊張地吸了口氣。鬼使神差地，我抬起了頭。一張臉撞進視線。輪廓鋒利，
下頜線繃得很緊，鼻梁高挺，薄唇抿著，沒什么血色。那雙眼睛……深得像不見底的寒潭，
里面翻涌著極其復(fù)雜的情緒，快得抓不住，但其中一閃而過的，是……愕然？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像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
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
眼前這張褪盡了少年青澀、只剩下成熟男人冷峻和壓迫感的臉……02江澈。是我高中三年，
用自己一半飯盒一口口喂大的同桌，江澈！那個餓得趴在課桌上、連筆都拿不穩(wěn)的小瘦猴！
那個發(fā)著高燒蜷縮在冰冷教室角落里、被我翻墻出去買退燒貼的可憐蟲！那個畢業(yè)典禮當天，
像人間蒸發(fā)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幾句“被有錢爹接走”模糊傳聞的……江澈！
他怎么會是……沈聿辰？！我臉上的職業(yè)假笑徹底僵死，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巨大的震驚、被時光掩埋的怨懟、還有此刻赤裸裸的難堪，像冰冷的潮水滅頂而來。
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指尖在發(fā)抖。他看著我，
目光在我胸前的名牌上——“林晚”兩個字——停頓了足足三秒。那眼神深得可怕，
像要把我的名字刻進去。然后，他極其輕微地頷首，視線移開，落向璀璨的玻璃柜臺。
動作行云流水，仿佛剛才那短暫的停頓只是我的錯覺。他把我當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猛地沖上鼻尖。我死死咬住口腔內(nèi)壁，嘗到一絲鐵銹味，
才勉強維持住搖搖欲墜的平靜。Linda狠狠剜了我一眼，堆滿笑湊上去：“沈先生，
您今天想看點什么？我們剛到了幾款……”沈聿辰?jīng)]理她，徑直走到我負責的珠寶柜臺前。
修長干凈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隨意地、漫不經(jīng)心地在玻璃柜臺上劃過?！斑@個。
”指尖落在一枚鑲滿細鉆的蝴蝶胸針上?！斑@個。
”點中一條設(shè)計繁復(fù)、價格標簽上零多到我眼暈的藍寶石項鏈。
“還有……”他的手指沒有停頓，像帝王巡視疆土般，一路向右，“這一排，所有女款。
”“嘶……”身后傳來同事們壓抑不住的倒吸冷氣聲。Linda的臉興奮得通紅。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機械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一排，是店里最貴的新品系列。
他點的那“一排”，粗略估算，價值足夠買下我現(xiàn)在租住的那個破舊單間。“都包起來。
”他的聲音不高，甚至沒什么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命令感。
像在吩咐處理一堆無關(guān)緊要的文件。巨大的荒謬感攫住了我。
當年那個連五塊錢退燒貼都買不起的男孩，此刻正用他養(yǎng)父（或者生父？）的錢，
輕描淡寫地買下半個柜臺，而我，是他施舍的對象。自尊心像被無數(shù)根針扎著，
細細密密的疼。可現(xiàn)實更沉重。這筆訂單的提成……能讓我喘上好大一口氣。我喉嚨發(fā)干，
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好的，沈先生。請稍等?！?聲音干澀得厲害。
我像個提線木偶，麻木地拿出絨布托盤，打開鎖，戴上白手套。
指尖觸碰到那些冰涼堅硬的寶石和金屬時，忍不住地顫抖。我一件一件取出他點名的珠寶，
動作僵硬。鉆石的光芒在冷光燈下刺得我眼睛生疼。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
沉甸甸地落在我身上，從頭到腳，帶著一種審視和……評估？
像在打量一件失而復(fù)得、卻已蒙塵的舊物。這感覺比Linda的辱罵更讓人難堪。終于，
所有他點的東西都取了出來，在黑色絲絨上閃爍著令人窒息的光芒。我拿起pos機，
手心全是冷汗：“沈先生，一共是兩百七十六萬八千元。您看……”他拿出錢包，
抽出一張純黑色的卡，沒有一絲多余的動作。我接過卡，冰涼的卡片邊緣硌著我的手。
滴的一聲，交易成功。打印憑條的聲音在死寂的店里格外清晰。我撕下憑條，雙手遞過去，
連同那張沉甸甸的黑卡，只想盡快結(jié)束這場噩夢般的重逢。“沈先生，您的卡和單據(jù)。
商品稍后為您包裝好，請問是送到……”話沒說完。他伸出了手。卻不是來接卡和單據(jù)。
那只有力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扣住了我正要收回的手腕！
皮膚相觸的瞬間，一股強烈的電流感猛地躥遍全身！我驚得差點跳起來，心臟狂跳，
幾乎要沖破喉嚨。他的手指滾燙，箍著我的手腕，像一道鐵鉗。溫度高得嚇人，
和他臉上冰冷的表情截然不同。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下微微跳動的脈搏，快得驚人。
他深邃的眼眸牢牢鎖住我，里面翻涌著我完全看不懂的激烈情緒，像暴風雨前的深海。
那里面沒有陌生，沒有疏離，只有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沉甸甸的東西，壓得我喘不過氣。
“漏了一件?！?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砂紙磨過粗糙的木頭，帶著一種壓抑已久的緊繃感。
在我完全懵掉、大腦宕機的注視下，他用另一只手，從剪裁完美的西裝內(nèi)側(cè)口袋里，
緩緩抽出一張薄薄的卡片。不是銀行卡。燙金的字體在冷光下折射出低調(diào)奢華的光芒，
上面只有一個名字：沈聿辰，和一串私人手機號碼。他捏著那張名片，
強硬地、不容拒絕地塞進我被他扣住的那只手里。名片堅硬的邊緣硌著我的掌心。
“送到這個地址?！彼⒅业难劬?，一字一頓，
命令的口吻里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近乎灼熱的執(zhí)著?！澳恪⒂H、自、送。
”手腕上的力道終于松開，但那滾燙的觸感和名片堅硬的邊緣，卻像烙印一樣刻在了皮膚上。
我僵在原地，看著他那張輪廓分明卻無比陌生的臉，
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巨大的問號：他到底想干什么？03手腕上那圈被沈聿辰，不，江澈，
箍過的地方，火燒火燎的。明明他人都走了快半小時了，那感覺還在。
還有掌心那張燙金名片，硬硬的，硌得慌，像揣了塊燒紅的炭。我像個機器人一樣，
在Linda和其他同事探究、嫉妒、幸災(zāi)樂禍交織的目光里，
麻木地包裝那些貴得離譜的珠寶。手指機械地打著蝴蝶結(jié)，腦子里卻像放電影一樣，
全是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他扣住我手腕時，眼里的東西……太復(fù)雜了。
絕對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伤麨槭裁匆b？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報答”我？羞辱嗎？
“林晚！”Linda尖利的聲音把我從混亂的思緒里拽出來，她扭著腰走過來，
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嫉妒和審視，“行啊你，深藏不露啊？什么時候攀上沈先生這棵大樹的？
剛才那架勢……嘖嘖，沈先生對你，可不一般吶！”她把“不一般”三個字咬得又重又曖昧，
周圍幾個同事立刻投來心照不宣的目光。我胃里一陣翻騰，臉上火辣辣的。攀高枝？我？
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Linda姐，您誤會了。
沈先生……他只是我以前一個高中同學(xué)，很多年沒見了。” 這話說出來，
我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高中同學(xué)？哪個高中同學(xué)會一見面就砸?guī)装偃f買東西，
還指名道姓要你送貨上門？“高中同學(xué)？”Linda夸張地挑高眉毛，
涂著厚厚粉底的臉湊近，香水味嗆得我頭暈，“騙鬼呢！沈先生看你的眼神，嘖嘖，
恨不得把你吃了！還有那手腕抓的……哎喲，年輕就是好啊，手段了得！這單提成，
夠你樂呵了吧？”她話里的暗示和鄙夷像針一樣扎人。我猛地攥緊了拳頭，
指甲深深陷進掌心，才勉強壓住那股翻涌的羞憤。“Linda姐，請您說話放尊重些！
我只是完成工作?！?我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抱起那個包裝精美、卻重得像恥辱柱的巨大禮盒，頭也不回地走向后倉。
身后傳來Linda毫不掩飾的嗤笑聲。抱著那個價值連城的盒子，按照名片上的地址，
我站在了市中心寸土寸金的頂級江景公寓樓下。仰頭望去，
玻璃幕墻在夕陽下反射著刺眼的金光，高聳入云，冷漠得像個鋼鐵巨人。
保安穿著筆挺的制服，眼神銳利得像探照燈，仔細核對了我的身份和送貨單，
又用對講機確認了半天，才放我進去。電梯無聲地快速上升，失重感讓我有點惡心。
腦子里不受控制地閃回一些片段。04那是高一分班后不久，初秋的天氣還有點燥熱。
我端著剛打好的午飯回到教室，一眼就看到角落里那個新來的男生。
他趴在堆得高高的書后面，瘦得驚人，肩膀的骨頭隔著洗得發(fā)白的校服都清晰可見。
他就那么趴著，一動不動。我鬼使神差地走過去，輕輕戳了戳他。他猛地抬起頭，
眼神像受驚的小獸，充滿了警惕和防備，臉色蒼白，嘴唇干裂。
桌上只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礦泉水?！澳恪怀燥垎?？”我有點尷尬地問。他迅速低下頭，
聲音悶悶的，帶著拒人千里的冰冷：“不餓。
”“咕嚕?！?他肚子發(fā)出的抗議聲在安靜的午休教室格外響亮。我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他的耳朵尖也瞬間染上血色。空氣尷尬得能擰出水?？粗莨轻揍镜臉幼?，
我心里那點莫名的正義感（或者說多管閑事）占了上風。
我把自己那個印著卡通小熊、塞得滿滿的飯盒往他桌子中間一推，不由分說：“喏，
分你一半！我媽做的紅燒肉，可好吃了！我請你呀！” 語氣故作輕松，
帶著點小太陽似的蠻橫。他身體一僵，猛地抬頭看我，眼神里全是錯愕和難以置信，
還有一絲被冒犯的羞惱?！安挥茫 彼驳鼐芙^，想把飯盒推回來?！翱蜌馐裁?！
”我按住飯盒，故意板起臉，“浪費糧食可恥！快吃！不吃我倒了啊！
” 我作勢要去拿飯盒。他下意識地護了一下?？粗q豫又掙扎的樣子，
我心里莫名地軟了一下。從那天起，“我請你呀”就成了我的口頭禪。半個飯盒，一個蘋果，
一盒牛奶……像喂流浪貓一樣，硬是把他從書堆后面拽了出來?！岸＃ ?電梯到了頂層。
門無聲滑開，打斷了我的回憶。冰冷的、帶著高級香薰味的空氣撲面而來。
一個穿著燕尾服、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管家早已等在電梯口，表情嚴肅得像雕塑。
“林小姐，請跟我來。沈先生在書房等您?！蔽冶е林氐暮凶樱?/p>
跟著管家穿過寬闊得能跑馬的客廳。地面光潔得像鏡面，映出我穿著廉價帆布鞋的局促身影。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璀璨的江景，夕陽熔金般傾瀉進來，
卻驅(qū)不散這房子骨子里的冰冷和空曠。這里沒有一絲煙火氣，像個精致的樣板間。
管家在一扇厚重的深色木門前停下，輕輕敲了敲?！跋壬中〗愕搅?。”“進。
”里面?zhèn)鱽砩蝽渤降穆曇?，比在店里時似乎少了幾分冷硬，但依舊聽不出情緒。管家推開門，
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后悄無聲息地退下了。我深吸一口氣，抱著盒子走進去。
05書房很大，一整面墻是頂?shù)教旎ò宓臅?，擺滿了精裝書。沈聿辰背對著我，
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形挺拔得像一棵冷杉。夕陽的金輝勾勒出他利落的肩線，
卻在他周身投下一層疏離的陰影。他沒穿西裝外套，只穿著挺括的白襯衫，
袖子隨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結(jié)實流暢的線條。那個瘦弱的、穿著不合身校服的背影，
似乎徹底湮滅在了時光里。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zhuǎn)過身。
沒有了商場上的距離感和眾多目光的注視，此刻書房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他臉上那種刻意營造的冰冷疏離似乎融化了一絲，眼神落在我身上，
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審視和……一種我說不清的專注?！胺抛郎稀?/p>
”他指了指旁邊一張寬大的紅木書桌，聲音平淡。我如蒙大赦，
趕緊把那個燙手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光潔的桌面上，只想立刻逃離這讓人窒息的氣氛。
“沈先生，東西送到了，簽收單在這里，麻煩您……”“不急?！彼驍辔?，邁步走了過來。
腳步聲在厚厚的地毯上幾不可聞，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上。他在書桌前站定，
目光掃過那個巨大的禮盒，然后落回我臉上。“你看起來，”他頓了頓，
視線在我身上那套廉價的制服裙上停留了一瞬，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很累。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這話什么意思？憐憫？還是另一種形式的羞辱？“還好，工作而已。
”我垂下眼，避開他的視線，語氣盡量平淡?！奥犝f你在A大讀設(shè)計？”他忽然問，
話題轉(zhuǎn)得突兀。我愕然抬頭：“你怎么知道？” 我從未跟他說過我的近況。他神色不變，
走到書桌后，拿起一個看起來很沉的黃銅鎮(zhèn)紙把玩著，避開了我的目光?！半S便問問。
”語氣輕描淡寫。隨便問問？我攥緊了拳頭。他調(diào)查我？空氣再次陷入沉默，
只有窗外城市隱隱的喧囂。這沉默比質(zhì)問更讓人難熬。
我腦子里又不受控制地閃回另一個畫面。06深秋，晚自習(xí)。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
我收拾書包時，發(fā)現(xiàn)角落里那個身影還趴著，一動不動。我走過去，推了推他：“江澈？
走了?！彼痤^，臉頰是不正常的潮紅，眼神渙散，額頭上全是冷汗。他嘴唇哆嗦著，
聲音像破風箱：“冷……好冷……”我嚇了一跳，伸手一摸他額頭，燙得嚇人！“你發(fā)燒了！
”他虛弱地點點頭，想撐起來，手臂卻軟得使不上力。
“沒……沒事……趴會兒就好……” 聲音氣若游絲?！芭渴裁磁浚盗嗽趺崔k！
” 我急了，看著他干裂的嘴唇和燒得通紅的眼睛，心揪成一團?！暗戎?！我去給你買藥！
”學(xué)校醫(yī)務(wù)室早關(guān)門了，最近的藥店在校外，隔著高高的圍墻和一個老舊小區(qū)。我想都沒想，
把校服外套脫下來蓋在他身上，轉(zhuǎn)身就沖出了教室。夜風刺骨，
我跑到學(xué)校圍墻最矮的那一段，踩著墻根的雜物，手腳并用地往上爬。
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買藥！買退燒貼！他不能出事！粗糙的磚石磨破了手掌和膝蓋，
火辣辣地疼。翻過墻頭跳下去時，腳踝狠狠崴了一下，鉆心的疼。我一瘸一拐地沖進藥店，
氣喘吁吁地把錢拍在柜臺上：“退燒貼！還有退燒藥！快！”等我像個泥猴一樣，
一手抓著藥，一手抓著退燒貼，翻墻爬回教室時，晚自習(xí)結(jié)束的鈴聲早已響過。
教室里空無一人，只有他還趴在原地，似乎已經(jīng)昏睡過去。“江澈！江澈！”我拍著他的臉，
手都在抖。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神沒有焦距，燒得神志不清?？吹绞俏遥?/p>
他滾燙的手指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像抓住唯一的浮木。他的聲音沙啞破碎，
種從未有過的脆弱依賴：“別走……林晚……別走……”那個滾燙的、帶著絕望依戀的觸感，
和今天下午在店里被他扣住手腕的感覺，詭異地重合了。我的心跳驟然失序?！傲滞恚?/p>
”沈聿辰的聲音把我從回憶的泥沼里拽了出來。我猛地回神，
發(fā)現(xiàn)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到了我面前，距離近得我能看清他襯衫領(lǐng)口下微微凸起的喉結(jié)。
他正看著我，眼神深邃復(fù)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在想什么？”他問，
聲音低沉。我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拉開距離，心跳如擂鼓。“沒……沒什么。沈先生，
如果沒其他事，我先走了。” 我?guī)缀跏锹浠亩?，抓起桌上的簽收單遞過去，
“麻煩您簽個字。”他看著我遞過去的單據(jù)和筆，沒有接。目光再次落在我臉上，
像在審視一件易碎的瓷器。沉默了幾秒，他才緩緩開口，
聲音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這份工作太辛苦。我在朋友的設(shè)計工作室有個職位，
環(huán)境好，待遇比你現(xiàn)在高三倍不止。明天，我讓司機接你過去看看？”轟——！
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徹底崩斷了。07“這份工作太辛苦。
我在朋友的設(shè)計工作室有個職位，環(huán)境好，待遇比你現(xiàn)在高三倍不止。明天，
我讓司機接你過去看看？”沈聿辰的話，像一顆冰冷的炸彈，在我腦子里轟然炸開。高三倍？
司機接送？他朋友的設(shè)計室？呵。真是天大的恩賜啊。
連日來積壓的委屈、難堪、被當成乞丐施舍的屈辱，還有那場不告而別的怨氣，
像火山下的熔巖，終于找到了噴發(fā)的出口。我猛地抬起頭，眼眶瞬間就紅了，不是因為感動，
而是因為憤怒?！吧蛳壬 蔽业穆曇粢驗榧佣胃?，帶著明顯的顫抖，
在空曠奢華的書房里顯得格外突兀刺耳，“您這是什么意思？可憐我嗎？還是覺得，
當年我請你吃的那些飯，給你買的退燒貼，現(xiàn)在終于找到機會，可以用錢來加倍償還，
好讓您沈大少爺心里舒坦點了？！”我看著他驟然沉下去的臉色，不管不顧地繼續(xù)吼出來，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收起您那高高在上的憐憫！我林晚不需要！當年分你一半飯盒，
翻墻出去給你買藥，不是投資！不是等著你今天飛黃騰達了來回報我！我就是傻！傻得可憐！
看不得別人挨餓受凍！僅此而已！”滾燙的眼淚終于不受控制地沖出眼眶，
我狠狠用手背抹掉，倔強地瞪著他：“你一聲不響消失的時候，想過我的感受嗎？
你知道我……” 后面的話卡在喉嚨里，帶著哽咽。你知道我像個傻子一樣找了你多久嗎？
你知道畢業(yè)那天，看著空蕩蕩的座位，我有多失落多不解嗎？那些沒說出口的話，
比說出來的更傷人?？諝饽塘耍酪话愕募澎o。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
此刻都成了冰冷的背景板。沈聿辰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剛才那點若有似無的關(guān)切蕩然無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山雨欲來的陰沉和……壓抑不住的痛楚。他下頜線繃得像刀鋒，
眼神銳利得能刺穿我?！翱蓱z？回報？”他重復(fù)著我的話，聲音低沉得可怕，
像暴風雨前壓抑的悶雷。他猛地向前一步，
高大的身影瞬間將我籠罩在一片極具壓迫感的陰影里。
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氣息，此刻卻帶著灼人的熱度。“林晚！”他低吼出聲，
一貫的冷靜自持徹底碎裂，眼底翻涌著我從未見過的激烈情緒，
痛苦、憤怒、還有一種被深深誤解的焦灼?！澳阋詾槲以敢饪吹侥悻F(xiàn)在這樣？！
穿著不合身的制服，看人臉色，為了幾千塊提成強顏歡笑？！
”他滾燙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上臂，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像要阻止我逃離，
又像要搖晃醒我。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死死盯著我，里面燃燒著火焰，幾乎要將我吞噬。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他幾乎是吼出來的，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絕望的顫抖，“你以為我沈聿辰的錢多得沒處花，
閑得無聊去羞辱一個‘老同學(xué)’？！”08他找了我多久？這句話像一道驚雷，
劈開了我憤怒的迷霧。我被他吼懵了，
被他眼中那濃得化不開的痛苦和壓抑多年的情緒震住了。他抓著我手臂的手在微微發(fā)抖，
溫度燙得驚人。書房門口傳來一點細微的聲響。我下意識地看過去，是那個管家。
他不知何時站在了虛掩的門外，臉上帶著一絲明顯的憂慮和欲言又止的神情，
似乎想進來勸阻，又礙于身份不敢。沈聿辰也察覺到了管家的存在。他胸膛劇烈起伏著，
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他閉了閉眼，似乎在極力平復(fù)失控的情緒。再睜開時，
眼底的狂瀾并未完全平息，卻多了一種深重的疲憊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他鉗制著我手臂的力道慢慢松開，但手指并未完全離開，仿佛怕我下一秒就會消失。
他低下頭，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眉心，指關(guān)節(jié)都泛著白。再開口時，聲音沙啞得厲害，
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幾乎將我壓垮的愧疚和某種宿命般的沉重：“你當年……翻墻買的退燒貼……”他頓住了，
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抬起眼，目光直直地刺入我心底最深處。
“我欠你的……” 他的聲音低啞，一字一句，敲打在我心上，“遠不止這些。
”遠不止……退燒貼？那是什么？錢？人情？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書房里只剩下我們兩人粗重的呼吸聲，還有門外管家那無聲的、充滿憂慮的注視。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膠體。我看著沈聿辰布滿血絲的眼睛和眉宇間深刻的疲憊，
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當年那個沉默瘦弱的同桌消失的背后，
似乎隱藏著遠比我想象中更沉重、更黑暗的東西。那個“債”，到底是什么？
09“我欠你的……遠不止這些。”沈聿辰那句話，像魔咒一樣，在我腦子里盤旋了好幾天。
遠不止退燒貼？那是什么？我翻來覆去地想，想得頭都疼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除了那點飯錢藥錢，我還能欠他什么？難道是我把他“喂”得太好，
養(yǎng)成了現(xiàn)在這副禍國殃民的樣子，成了他的負擔？“晚晚！你發(fā)什么呆呢！面都坨了！
” 閨蜜蘇曉的大嗓門把我從一團亂麻的思緒里拽出來，順便用筷子敲了敲我的碗沿。
我回過神，看著面前小餐館油膩桌子上一碗漲得不成樣子的牛肉面，沒什么胃口?！皼]，
在想點事。”我戳著碗里的面。蘇曉湊過來，
一臉八卦：“還在想你那‘天降巨債’的沈同學(xué)呢？我說晚晚，你這劇情夠狗血的??！
落魄千金養(yǎng)成落魄竹馬，竹馬一朝變王子，回來強買強送？嘖嘖，小說都不敢這么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