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孫的彩票站里,陳建國刮中了1000萬大獎?!皺M財催命鬼!”老孫吐了口唾沫。
一天之內(nèi),他報復性消費奢侈品、酒店套房、名車、名表。傍晚路過城中村時,
他只剩五塊錢蹲在路邊。微信響了,曾把他當狗養(yǎng)的莉莉退還了520萬轉(zhuǎn)賬。
“你這種暴發(fā)戶,舔狗永遠改不了吃屎。”莉莉留言。
他看著屏幕上的5201314.20退款,突然笑出了眼淚。
原來最荒誕的不是花光一千萬,而是連被舔的資格都要拿錢來換。“老孫,再賒張刮刮樂唄?
” 陳建國站在彩票站那油膩膩的柜臺前,聲音有些啞。人字拖趿拉在水泥地上,鞋帶斷了,
用一截灰不溜秋的電工膠布勉強纏著。褲腿一只高一只低,露出半截磨損褪色的藍襪子邊緣,
膝蓋處還粘著點可疑的淡黃色污漬,大約是中午工地上吃飯時蹭到的油點子。
廉價香煙的煙霧懶洋洋地盤旋在他亂糟糟的頭發(fā)叢里,整個人裹著一層洗不凈的疲憊。
彩票站老板老孫鼻梁上架著那副永遠擦不干凈的老花鏡,
鏡片后的眼睛渾濁得像泡了幾十年的咸菜缸。
他正攥著油膩膩的抹布用力對付柜臺上那層經(jīng)年累月積攢下的污垢包漿,頭也沒抬,
嗤了一聲:“賒?老陳啊,上上回那二十塊錢你還沒摸出來呢!我這小本經(jīng)營,
又不是開善堂的?!辈势闭窘锹涞目諝鈵灥孟駛€腌菜壇子。墻上那些過期的彩票宣傳海報,
顏色剝落,邊緣卷翹,幾個印著的“幸運女神”笑得已經(jīng)僵硬泛黃。
角落里那口不知年月的電水壺,壺嘴正噗噗往外噴著帶著水垢味兒的熱氣,
混著劣質(zhì)煙絲和霉塵的復雜氣息,直往人鼻孔里鉆。陳建國喉結(jié)滾了滾,
有點渾濁的口水咽下去,帶起一點廉價香煙的澀味。
他探身往油膩的玻璃柜臺里湊了湊:“老孫…幫幫忙,手氣這不就來了嘛?
今天肯定能出個大獎!
”他干瘦黝黑的手指頭點了點玻璃柜下展示的兩塊錢一張的“喜從天降”刮刮樂彩票,
指尖的指甲縫里嵌著黑泥,“就一張,中了準還你?!边@話說出去自己心里都打鼓。
刮刮樂在他手里,簡直就像是遇見瘟神,別說大獎,能把本錢刮回來的次數(shù)都稀罕。
“中個屁!”老孫總算抬起了臉,額頭上那幾道深刻的皺紋里都凝著對窮鬼的不屑,
活像地圖上干涸的溝壑。他抬手摘下老花鏡,順手在汗?jié)n漬的背心上蹭了蹭鏡片,
又從耳后摸出根半蔫的煙,叼在嘴里,才甕聲甕氣地說:“你陳建國刮彩票,
就跟掏下水道似的,全是爛泥,淘不出個帶響的玩意兒!省省力氣,
攢那兩塊錢不如買個窩頭墊墊肚子實在!” 煙在他嘴邊一抖一抖,煙霧升騰,
把他滿是褶子的臉熏得更皺巴了。陳建國臉皮火辣辣的,像被人抽了一巴掌。窮,
在城中村這地方不算稀奇,但被老孫這樣赤條條地扯開面皮踩在地上摩擦,
那點虛張出來的火氣噌地就竄了上來?!袄献泳筒恍胚@個邪!”他猛地一拍柜臺,
震得玻璃嗡嗡響,震掉了上面幾縷不知何年何月沾上的毛發(fā)灰塵,“給我來一張!就這張!
”他胡亂在玻璃上一點。老孫叼著煙,眼神像看陰溝里爬出來的臭蟲,慢條斯理地拉開抽屜,
抽出一張顏色俗艷的刮刮樂,不耐煩地甩在柜臺上。“哐啷”,硬幣掉在桌面上,
跟著滾了兩圈,停在老孫手邊,那是兩張揉搓過無數(shù)次的舊紙幣。“兩塊錢,”老孫說,
煙灰簌簌落在硬幣旁。彩票像塊劣質(zhì)糖紙被陳建國攥在汗?jié)竦氖中睦铩?/p>
一個圓滾滾、有點掉漆的一元硬幣——這東西幾乎成了他身上僅存的、帶著金屬硬度的玩意。
他用硬幣的邊緣在彩票涂層上來回刮,粗糙的指甲使勁摳著邊角,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沒刮幾下,指甲就硌得生疼,一道清晰的凹痕留在刮痕下方,指尖甚至感覺有點木了。
“媽的……” 陳建國低聲罵了一句,感覺指尖被粗糙的涂層邊緣蹭得一陣刺疼。
旁邊一個看熱鬧的禿頂老頭嘿嘿直笑。陳建國愈發(fā)窩火,改用那枚硬幣的棱角用力往下刮,
刮得涂層下面的灰色紙面都隱隱泛白。突然——他的動作僵住了。
像是被看不見的鐵鉗死死攥住了手腕,動彈不得。刮開區(qū)顯出一行數(shù)字,
在他污濁的視界里一點點聚焦,如同從深海淤泥中浮出的沉船輪廓——10000000。
1,0,0,0,0,0,0,0。陳建國的腦子嗡的一聲,
像是有人拿著大錘重重敲在了他的天靈蓋上。他用力眨了眨幾乎黏在一起的眼皮,
揉了揉眼角的穢物,又低頭湊近那張小小卡片——每一個“0”都圓潤清晰,
像一只只嘲弄卻又讓人不敢置信的小眼睛,冷冷地看著他。頭有些發(fā)懵,耳朵里嗡嗡作響,
仿佛置身于巨大蜂巢中心,周遭彩票站里常有的喧鬧——電視里滋啦的彩票開獎主持人聲音,
其他彩民打嗝、剔牙、吐痰、互相謔罵的動靜,
墻角電水壺那尖細的沸騰哨音——突然間都模糊了,
被一股迅猛擴張的巨大無聲的海水推到了遙遠的岸邊。只剩下心臟捶打著胸腔的聲音,
又急又重,像一柄失去控制的攻城錘,狠狠砸向他自己的肋骨。那咚咚咚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撞擊著他的耳膜,幾乎要撕裂出來?!爸小辛耍?/p>
” 他自己聽見聲音像是從極其遙遠的水底漂過來的,帶著無法置信的氣泡破裂聲。
旁邊剛才還在嘿嘿笑的禿頂老頭也伸長了脖子,瞇縫著一雙眼湊過來看,
渾濁的眼珠子在那行數(shù)字和支票金額符號上來回掃視,猛地倒抽一口冷氣,
臉上猥瑣的笑意瞬間凝固,嘴唇哆嗦著張開:“我操他娘……這……這多少……個零?
一……一千萬?真的假的?”他那聲變了調(diào)的驚呼如同破鑼突然被敲響,
瞬間刺破了彩票站那層慣常的、混著霉煙味的昏聵空氣。
嗡嗡的議論聲像是被丟進滾水的青蛙,猛地炸開。“啥?中大獎了?扯淡的吧!”“滾蛋!
你眼花了!老孫這兒啥時候出過萬把塊以上的?”“讓我看看!看看!”有人猛地擠過來,
油膩膩的腦袋幾乎撞在陳建國臉上?!皠e擠別擠!”有人扒拉著擋在前面的人,
踮著腳伸長脖子。
老孫叼在嘴里那截半燃的煙卷“啪嗒”一聲掉在了沾滿油污、煙灰和唾沫星子的柜臺上,
濺起幾粒卑微的火星,隨即被污漬迅速吞噬熄滅了。他也顧不上去撿煙,佝僂的腰猛地直起,
老花鏡后的眼睛猛地瞪圓,
渾濁的眼珠里射出兩道難以置信、混雜著驚愕與一絲絲不易察覺嫉妒的光,
死死釘在陳建國手里那張小小的、此刻卻重若千鈞的卡片上?!啊磺f?
”老孫的聲音像鈍鋸子刮擦生銹的鐵管,嘶啞變形,“你他娘的……走了哪門子狗屎運?!
”陳建國壓根沒聽見老孫的咒罵。也聽不見彩票站里驟然掀起的喧嘩和粗魯?shù)耐妻?/p>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張彩票沉甸甸的、帶著一絲紙質(zhì)邊緣特有的微涼觸感。
巨大的歡喜如同滔天洪水,猛地沖垮了他腦子里的某道堤壩,眩暈感排山倒海地襲來,
四肢百骸像灌滿了暖洋洋卻不聽使喚的糖漿,輕飄飄又沉甸甸,一時間竟不知身在何處。
他攥著彩票的手心里全是汗,滑膩膩的,指關(guān)節(jié)因為太過用力而繃得發(fā)白、微微顫抖。
可這眩暈和失重的感覺還沒退去,老孫那句帶著鮮明惡意的話卻像一根生銹的冰冷針管,
猛地扎進了他狂喜的血管里:“橫財催命鬼!”老孫啐了一口濃痰,
狠狠吐在旁邊的水泥地上,那灘黃綠色的粘稠液體落在蒙塵的地面,格外刺目。
“老子天天守著這個霉攤子,狗屎運倒叫你這種衰人撞上了!命里沒有的東西,
小心福薄燒死你個短命鬼!報應(yīng)!現(xiàn)世報!
”老孫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因為強烈的嫉妒和瞬間被抽空彩票站生氣的憤懣而扭曲著,
像一尊供奉多年后顯出猙獰本相的邪神。
這句惡毒的詛咒混著其他彩民壓抑不住、或羨慕或妒忌的低罵和竊竊私語,
陰冷的蛇一樣鉆進陳建國的耳朵。瞬間,那張小小的卡片似乎變成了燒紅的烙鐵,
燙得他手掌心灼痛。一股混雜著狂喜余溫的、極其尖銳的羞怒和惡意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臟。
燒死?報應(yīng)?操你媽的老孫!你看好了!老子就要當著你這張嫉恨的老臉,
把這一千萬揮霍得干干凈凈!老子用命燒出來的錢,要燒盡天下所有看不起老子的破臉!
報復的快意如同滾燙的巖漿,從他血管深處轟然沖起,瞬間將僅存的理智燒得干干凈凈。
“兌獎!”陳建國猛地抬起頭,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蠻橫,
眼睛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他看著老孫那張驚愕后更加扭曲的臉,
那張寫滿“你這種人也配”的窮酸嘴臉,感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從骨頭縫里鉆出來,
撐得他胸膛幾乎要炸開。他一把撥開旁邊還在探頭探腦、嘴里嘖嘖有聲的禿頂老頭,
動作粗暴得像在清掃擋路的垃圾:“滾開!”兌獎的過程像個荒唐的夢。
市體彩中心的保安繃著臉,
眼神里全是例行公事的漠然和一絲遮掩不住的對陳建國本人形象的低估。
員的公事公辦、簽字時自己那扭曲得像鬼畫符的名字、各種繁瑣的手續(xù)帶來的疲憊……最終,
當那張輕薄卻重逾千鈞的銀行轉(zhuǎn)賬確認單塞到他手里,
顯示賬戶余額確鑿無誤地添了八個零時(扣完稅后真實落袋的是八百萬出頭,
但那一大串數(shù)字早已幻化成了更加具有沖擊力的“一千萬”),
一股蠻荒的、近乎毀滅性的沖動徹底支配了他。這錢是火!是燒死羞辱的燃料!燒!
給老子狠狠燒!燒盡一切!第一步,是復仇的炫耀。陳建國沒直接去銀行。
他先是沖回老孫那油膩發(fā)霉的彩票站,
門口的水泥臺階似乎都在他新長出來的氣勢下瑟瑟發(fā)抖?!袄蠈O!
”陳建國的吼聲如同破鑼被猛砸,
震得彩票站屋頂那幾只粘著灰絮的老式日光燈管都嗡嗡顫抖。屋里煙霧彌漫,
幾個縮在角落、叼著劣質(zhì)煙的彩民齊齊一哆嗦,詫異又帶著畏縮地抬頭。
老孫正彎腰費力地從桶裝水底下拖出一箱新到的低價散煙,聞聲一滯,
佝僂的脊背僵硬地停在那里,臉還沒完全扭過來,
就聽到“嘩啦啦——”一陣極其沉悶、令人心驚肉跳的金屬碰撞巨響。
厚厚一沓嶄新的百元大鈔,被陳建國像丟垃圾一樣,帶著一股恨意和鄙夷,
用力摜在了油膩膩的玻璃柜臺上。那疊錢起碼有七八萬的厚度,沉甸甸地砸下來,
震得柜臺幾件破舊雜物一陣晃動。紅彤彤的色彩在昏暗、滿是煙塵的室內(nèi)無比刺眼。
“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陳建國拍著那疊鈔票,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了老孫臉上,
聲音因為狂怒和極度的亢奮而扭曲變形,如同砂紙在粗糙的鐵銹上摩擦,
“狗眼看人低的老棺材瓤子!你說的燒身報應(yīng)在哪里呢?!你他媽守一輩子這破攤子,
也舔不到老子這一疊錢的角!老子今天就讓你瞧瞧,什么叫命!什么叫底氣!
”他指著那堆錢,手指幾乎戳到老孫褶皺的鼻梁。老孫那張老臉,在短暫、茫然的僵滯之后,
如同泡了水的爛抹布,劇烈地抽搐起來。嘴唇哆嗦著,
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堆紅得耀目的鈔票,
里面翻騰著陳建國無比熟悉的情緒——難以置信、驚愕、羞恥,
最終匯聚成一種被狠狠抽了耳光般赤裸裸的嫉恨。
老孫臉上每一道深刻的褶皺都在瞬間變得更深更黑,仿佛刻進了骨頭里。那張臉!
就是這張臉!這張寫著“你天生就是個窮命”的臉!一股劇烈無比的酸澀涌上鼻腔,
混合著報復成功的扭曲快意,沖得陳建國眼眶發(fā)燙。他狠狠吸了一下鼻子,
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如同野獸受傷后的嗚咽,猛地轉(zhuǎn)過身,
幾乎是撞開了身后一個看傻眼擋路的彩民,大步?jīng)_出彩票站。陽光刺眼,他卻感覺渾身冰冷,
急需用更灼熱的東西燒掉這該死的屈辱感。目標:金帝廣場——全市最高端的奢侈品銷金窟。
他像一個武裝到牙齒的復仇者,首先殺向自己身上最標志性的羞恥——那雙斷帶的人字拖。
阿瑪尼旗艦店的冷氣開得十足,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混合了昂貴皮革、精致香氛和金錢疏離感的冰冷氣味?!跋壬?。
”迎上來的導購是個穿著剪裁完美制服、妝容精致得像櫥窗模特的年輕女人,
聲音是經(jīng)過嚴格訓練的溫和悅耳,禮貌性的微笑仿佛用尺子精確測量過弧度。
精致的視線快速掃過陳建國那身洗得發(fā)白、沾染著油漬塵灰的廉價汗衫、松垮破洞的運動褲,
以及那雙露出纏著電工膠布腳趾的人字拖時,
陳建國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深處那幾乎無法察覺卻又如同手術(shù)刀般精準的一閃而過的不屑。
就是這種眼神!和巷子里那群指指點點的閑人沒什么兩樣,只不過更精致、更虛偽罷了!
老孫那張刻薄的老臉又在他腦子里浮現(xiàn)?!澳眯?!”陳建國聲音粗嘎,
直接打斷了導購小姐公式化的客套,帶著一股不管不顧的戾氣,
隨手就點向玻璃展示柜里那雙標價赫然寫著9888元的黑色手工休閑皮鞋,“就它!
”他根本沒留意款式,只是那價格像一簇精準的引信,直直點燃了他心頭那把暴烈的火。
再貴點,最好貴死!他需要的就是讓這數(shù)字狠狠砸進所有偽善的眼神里。
導購臉上的職業(yè)微笑瞬間凝固了一瞬。那雙眼睛迅速打量了一下陳建國,
短暫的驚愕和不信任之后,立刻被一種無比熟練的職業(yè)性驚喜和恰到好處的恭維所覆蓋。
“先生您真有眼光!這款是我們意大利工匠……”她的語調(diào)瞬間拔高了一個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