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不是手機震動,是蘇念自己血管里奔流的恐懼在耳邊炸響。
明明壁爐燒得正旺,窗外除夕的煙花絢爛如畫,空氣中頂級紅酒與香薰的氣息醉人,
她卻像赤身裸體站在冰原上,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身后,
顧云深溫?zé)岬男靥啪o密地貼著她的背脊,下巴擱在她肩窩,溫?zé)岬暮粑χ牟鳖i。
他修長的手指正繞到她身前,動作輕柔,仿佛在對待稀世珍寶,為她戴上一條項鏈。
藍(lán)寶石墜子“啪嗒”一聲輕扣在她鎖骨下方——那是他幾天前特意為她定制的“星辰之淚”,
他說是唯一配得上她、守護她的象征。指尖劃過頸項皮膚,本該是情人間的旖旎撫摸,
蘇念卻猛地攥緊了餐叉,指關(guān)節(jié)泛白。太近了。近得她能清晰地聽到他平穩(wěn)有力的心跳聲,
規(guī)律得讓她心悸。這個男人,海城新貴顧云深,擁有神祇般完美的五官和不菲身價,
將她捧在心尖上呵護了整整九個月,籌備著下個月的世紀(jì)婚禮。她是所有人口中,
被命運之神親吻額頭的幸運兒。但無人知曉,這份完美如精致琉璃拱頂?shù)膼郏?/p>
早已布滿她看不見的裂痕。五分鐘前,她只是去書房提醒他煙花快開始了。門虛掩著。
書桌正中攤開的不是文件,而是一本布滿歲月痕跡的棕皮相冊。
一張照片刺痛了她的眼:笑容疏朗不羈的陌生青年(周嶼?
照片下方墨水快褪色的潦草名字),手臂親密地搭在年輕稚嫩的顧云深肩上。
背景是他們的母校。顧云深的笑是她從未見過的飛揚恣意。
照片一角標(biāo)注著清晰的日期:2008.06.15。這個日期像淬毒的針,
狠狠扎進蘇念的記憶深處——那年夏天,她的父母辛苦半輩子的產(chǎn)業(yè)一夜破產(chǎn),
瀕臨崩潰時父親曾悲憤嘶吼,懷疑被人算計,線索模糊地指向某個背景深厚的家族企業(yè)。
那時顧云深還在上大學(xué)。而他剛剛介紹周嶼時,低沉嗓音里那刻意壓平的悼念背后,
是一閃而過的、令她瞬間血液結(jié)冰的……陰鷙?!跋矚g嗎?”顧云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帶著饜足的磁性,手指曖昧地捏了捏她的耳垂,
目光卻精準(zhǔn)地投向她剛剛停留的桌面——相冊不知何時被他合上了。蘇念渾身一僵,
強壓著胸腔里心臟的瘋狂撞擊,嘴角努力牽起完美的弧度:“很…漂亮,很特別。謝謝你,
云深。”她甚至不敢低頭去看那冰冷的藍(lán)寶石。顧云深俯首,薄唇印在她耳后敏感的肌膚上,
低語帶著滾燙的暖意,每個字卻重如千鈞:“它最配你,我的小念。戴上它,
就像我的目光永遠(yuǎn)守護著你?!迸c此同時,他另一只手伸出,以不容抗拒的姿態(tài),
“咔噠”一聲輕響,鎖上了書桌那個放著相冊的抽屜。
那個關(guān)于周嶼、關(guān)于2008年、關(guān)于某種冰冷真相的抽屜。爐火跳躍,
光影在他完美的側(cè)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煙花在窗外夜空轟然炸開,絢爛得刺目。
蘇念頸間的“星辰之淚”藍(lán)得幽深,像一片凝固的寒淵。原來最冷的不是窗外的雪,
是這精心打造的溫暖牢籠里,被鎖在抽屜深處的那個男人的眼神。
顧云深的薄唇離開蘇念耳后肌膚,那觸感卻像火炭燙過般留下烙印。
空氣里香薰的柑橘甜膩混入一股鐵銹般的窒息感。蘇念借著欣賞煙花的動作,
微微掙脫了他貼得過近的臂膀,走向落地窗。窗外,漫天華彩炸裂、墜落,
倒映在她清澈的瞳孔里,卻激不起半點漣漪。冰冷的藍(lán)寶石緊貼著她鎖骨下方的肌膚,
那沉重的、代表“永恒守護”的項鏈,此刻更像一道冰冷的鐐銬,汲取著她身體僅存的暖意。
顧云深跟過來,從后方再次擁住她,手臂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姿態(tài)收緊?!罢婷?,對吧?
”他嘆息著,下頜蹭了蹭她的發(fā)頂,目光欣賞著窗外景致,也掃視著整片湖光山色,
仿佛檢視著自己的領(lǐng)地?!翱上虝?。不過沒關(guān)系,我們的婚禮煙火會比這盛大百倍,
永恒璀璨?!庇篮??蘇念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她想起了抽屜里那張照片上,
定格在2008年六月陽光下,屬于一個叫做周嶼的青年的“永恒”。那個笑容,那份恣意,
最終被顧云深輕描淡寫地歸類于一次“莽撞的意外”。
而自己父母2008年夏天的絕望崩潰,那個至今未曾浮出水面的、隱約指向顧家的陰影,
也是意外嗎?不安像瘋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五臟六腑。
她無法再直視顧云深那雙深情又難以琢磨的眼睛。這間奢華溫暖的別墅,
精心布置的浪漫守歲,都變成了一個巨大的、令人暈眩的舞臺。而她,
只是困在舞臺中央的提線木偶。接下來的日子,蘇念感覺自己像行走在布滿薄冰的湖面。
她對顧云深保持著完美的微笑,回應(yīng)著熾熱的擁抱,像一個沉浸在幸福中的準(zhǔn)新娘。
體繼續(xù)曬著精美的早茶、設(shè)計師送來的婚紗草圖、價值不菲的訂婚禮物——一切都無懈可擊。
但顧云深,似乎更“勤勉”了。他會“順便”在午后出現(xiàn)在蘇念的畫室,送來她喜歡的點心,
然后“不經(jīng)意”地聊起她今天跟誰通了電話?;蛘咴谒獬鲑徫锘貋頃r,
恰好在門廳“迎接”,溫和地問一句:“薇薇介紹的那家新開的畫廊怎么樣?
聽說風(fēng)格有點前衛(wèi)?”語氣體貼,仿佛只是關(guān)心閨蜜。
李薇確實是蘇念唯一還頻繁聯(lián)系、也是最信任的朋友。這些詢問,
就像蜘蛛輕輕觸碰結(jié)好的網(wǎng),探測著獵物最微弱的動靜??謶秩缬半S形,
卻在蘇念心底激起了另一股破冰的暗流——她必須知道!關(guān)于周嶼,關(guān)于2008年!
機會在一個尋常的午后悄悄降臨。顧云深因一個緊急的跨國視頻會議去了公司。
別墅管家也外出采購。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蘇念急促的心跳回蕩。
她的腳步比思維更快地奔向了衣帽間最深處。
深平時幾乎不穿的、風(fēng)格略顯張揚的舊衣物——他曾經(jīng)打趣說是“年少輕狂時的不堪品味”。
蘇念屏住呼吸,手指顫抖著掠過一件挺括的深藍(lán)色風(fēng)衣。直覺讓她仔細(xì)摸索著內(nèi)側(cè)口袋。
指尖突然觸到一個堅硬冰涼的金屬物!
她猛地將其掏出——一枚半個掌心大小、造型粗獷的金屬吊墜。
上面浮雕著一個極具動感的人影正奮力攀爬陡峭巖壁的圖案。
極其細(xì)小的英文:“SUMMIT OR BUST - The Crag 2011”。
“The Crag”?2011年?蘇念緊緊攥住冰涼的吊墜,
仿佛抓住了一個滾燙的秘密。這個吊墜的氣息、風(fēng)格,
與照片上陽光奔放的周嶼氣質(zhì)不謀而合!與顧云深如今所展現(xiàn)的儒雅沉穩(wěn)商業(yè)精英形象,
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
么他的舊風(fēng)衣里會有這樣一個明顯屬于極限運動愛好者的、帶著明確年份和地點指向的信物?
而周嶼的“意外”恰恰發(fā)生在攀巖運動中!不安瞬間變成了實質(zhì)的驚濤駭浪。幾天后,
一場十年未遇的暴風(fēng)雨席卷了海城。入夜,狂風(fēng)裹挾著雨鞭瘋狂抽打著云棲苑的落地窗,
發(fā)出令人心顫的嘶吼。蘇念被一種難以言喻的驚恐驚醒——不是風(fēng)聲,
而是樓下似乎傳來了沉悶的、像是硬物撬動窗戶框的刮擦聲!她嚇得魂飛魄散,猛地坐起,
下意識想去推醒身旁的顧云深——卻赫然發(fā)現(xiàn)床的另一側(cè)是空的!
冰涼的床單昭示著他已離開很久。咔噠!樓下傳來一聲清晰的異響!像是什么被強行破壞!
蘇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懼蓋過了對顧云深的疑慮。她赤著腳,屏住呼吸,
一步步挪到樓梯口向下望去——只看到一片暴雨傾盆中更濃重的黑暗。就在這時,
一道刺目的閃電撕裂長空!慘白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后窗露臺——她清晰地看到,
一道高大的、穿著連帽雨衣的人影正試圖撬開通往露臺的落地門把手!“啊——!
”蘇念的尖叫聲被淹沒在一聲震耳欲聾的雷爆聲中。滋啦!別墅瞬間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停電了!只剩窗外慘白的電光勾勒出露臺上那道人影更加驚悚的輪廓!“念念!
”顧云深急促而帶著喘息的聲音猛然在樓梯口下方響起。緊接著是開關(guān)扳動的啪啪聲,
應(yīng)急備用電源瞬間啟動,昏黃的燈光亮起。顧云深穿著睡衣,頭發(fā)微亂,
手里握著一根高爾夫球桿,迅速沖上樓來,臉上是真實的驚怒和關(guān)切。
他看到蜷縮在樓梯口、臉色慘白的蘇念,一把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我聽見……撬窗戶……有人在外面!”蘇念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手指死死攥住顧云深的睡衣,指著露臺的方向。顧云深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
眼神驟然銳利如鷹隼,透出一股寒徹骨底的陰狠。“別怕,有我在?!彼吐暟矒幔?/p>
隨即厲聲通過別墅內(nèi)線呼叫安保,“啟動一級響應(yīng)!封鎖所有出口!給我搜!
把湖邊林子翻遍也要找出那個雜種!”安保系統(tǒng)立刻警報大作,強烈的探照燈光束刺破雨幕,
在湖邊瘋狂掃射。別墅外傳來安保人員的厲喝聲和腳步聲。顧云深抱緊瑟瑟發(fā)抖的蘇念,
用毯子將她裹緊,眼神卻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盯著雨幕沖刷的露臺門。那個撬門的人影,
早已在黑暗和混亂中消失無蹤?!皼]事了,念念。”顧云深低頭,吻去她額角的冷汗,
溫?zé)岬暮粑鼛е矒岬牧α?,“電路老化跳閘而已。至于那個想混進來的蠢賊,
”他的聲音驟然降到冰點,“我會讓他后悔生在這世上?!彼膽驯嘏琅f,
話語充滿了“保護者”的堅定力量。他解釋得合情合理:暴風(fēng)雨,電路故障,
恰巧碰到意圖不軌的小偷。安保團隊的高效也顯得合情合理。但蘇念靠在他懷里,
身體的顫抖并未完全平息??謶忠琅f盤旋,但這一次,
恐懼的對象卻微妙地模糊了——是那個意圖撬門的、在暴雨夜里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危險身影?
還是這個能在深夜悄無聲息離開臥室、又能瞬間出現(xiàn)在樓梯口,
帶著強大能量調(diào)動力量“保護”她的男人?那條冰冷的“星辰之淚”藍(lán)寶石項鏈,
緊貼著她的心口位置。當(dāng)一切平息,安保確認(rèn)“嫌疑人已逃逸,沒有物品丟失”,
顧云深替蘇念煮了熱牛奶,親自看著她喝下。在蘇念躺回床上,他準(zhǔn)備關(guān)掉床頭燈時,
蘇念鬼使神差地開口,聲音很輕:“云深…你剛才,去哪了?
我醒來時……”顧云深關(guān)燈的動作頓了一下。昏暗的光線下,他完美的側(cè)臉輪廓柔和如初。
“去一樓儲物間確認(rèn)備用發(fā)電機狀態(tài)了。這種天氣,我擔(dān)心電路撐不住?!彼Z氣自然,
甚至帶著一絲對潛在不便的擔(dān)憂,“沒想到剛下去檢查沒多久,就出了這種事。”他俯身,
溫柔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嚇壞我的小念了。明天我會要求安保增加夜巡的人手,
并全面升級報警系統(tǒng)和備用電源。絕不會有下一次了,我保證?!彼穆曇舻统炼煽?,
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篤定。蘇念閉上眼,睫毛在黑暗中無聲地顫抖著。窗外風(fēng)聲依舊嗚咽,
如同惡鬼的低泣。她知道,這風(fēng)雨夜里的警報聲和撬門聲,
與那枚藏在風(fēng)衣深處冰冷堅硬的攀巖吊墜一樣,都不是“意外”或“巧合”。
它們是黑暗冰層下裂開的第二道深淵。而顧云深編織的“保護網(wǎng)”,
正在以一種更完美、也更讓人窒息的方式,悄然收緊。他不僅要鎖住抽屜里的過去,
還要鎖住她的現(xiàn)在和未來。甚至鎖住她能感知到的危險本身。自那個暴雨驚魂夜之后,
云棲苑的安保規(guī)格陡然提升。紅外線傳感器像蛛網(wǎng)般分布在庭院的暗處,
高清攝像頭不眠不休地掃視著每一寸邊界,甚至湖岸沿線的燈光都徹夜通明。
顧云深履行了他的“承諾”,以一種令人窒息的、無孔不入的方式“保護”著她。
他回來的時間更早了,陪伴她的時間更多了。
每一個擁抱似乎都帶著要將她揉碎在懷里的力度,每一次溫存都像是在進行一場精密的檢閱。
動聲色地翻看她的手機通訊記錄——美其名曰“幫你看看有沒有漏掉重要的婚禮策劃信息”。
蘇念對此只能報以甜蜜的、毫無破綻的微笑,內(nèi)心卻如同赤足行走在布滿碎玻璃的冰面上。
必須更快!更隱蔽!那個冰冷的攀巖吊墜被她小心地用絲絨布包好,
藏在了畫室一堆閑置油畫顏料管的最深處。她需要專業(yè)力量的幫助,而這個力量,唯有李薇。
一個陽光慵懶的下午,李薇借口討論伴娘禮服細(xì)節(jié),“順理成章”地登門拜訪。
顧云深破天荒地在家,熱情招待了李薇,親手為她們烹煮了昂貴的咖啡豆。
兩個女人在落地窗邊的圓桌旁笑語晏晏,談?wù)撝榧喌睦俳z和捧花的搭配?!稗鞭?,
我之前翻老照片,找到一張舊設(shè)計稿,有些細(xì)節(jié)模糊了,
我記得你認(rèn)識個掃描修復(fù)古籍的老專家?”蘇念在顧云深起身去接一個商務(wù)電話的片刻空隙,
狀似隨意地提了一句,手指將桌上的一本精裝時尚雜志推向李薇,
雜志下方壓著一個用便簽條封好的小信封,極不起眼。李薇的笑容毫無停頓,
眼神卻瞬間變得銳利,她夸張地探身去看蘇念的手機屏幕,
展示的是一張普通的風(fēng)景設(shè)計草圖,“對對!就是文物局的那個張老!特別神!我?guī)湍懵?lián)系?
”手指卻無比自然地拂過雜志邊緣,那個信封像變魔術(shù)般消失在李薇的手袋夾層里。
顧云深的電話似乎很短。他端著精致的骨瓷咖啡杯走回來時,
目光在蘇念和李薇之間掃了一圈,笑容溫和依舊:“聊到伴娘禮?念念可是偏心,
光想著薇薇,我的伴郎團還沒敲定呢?!碧K念的心跳漏了一拍,
卻笑得更加燦爛:“你的兄弟哪個不是精英?你挑花眼才正常!”顧云深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眼神寵溺:“也是,我的新娘開心最重要?!蹦悄抗鈷哌^她,
也掃過一旁抿著咖啡、裝作研究禮服圖片的李薇,深邃如潭,看不出絲毫波瀾。
李薇的信息在深夜悄然抵達,用的是一個臨時注冊的匿名加密郵件賬號,
只有一行字:【‘The Crag 2011’,非死不可的禁區(qū)?!刻K念心猛地一沉。
李薇的能力她從不懷疑,這短短幾個字,分量卻足以壓垮冰山一角。
那個吊墜指向的不是浪漫冒險,而是通往地獄的門票。她深吸一口氣,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李薇的信封里,還應(yīng)該有一張那個神秘吊墜的高清掃描圖。接下來,就要看李薇的能量了。
與此同時,一個更緊迫的機會出現(xiàn)在蘇念面前?;楹?,
顧云深會將一部分核心產(chǎn)業(yè)轉(zhuǎn)移到海外。這幾天,
他需要整理云棲苑書房中大量的舊版實體文件和少量舊電子設(shè)備檔案,
準(zhǔn)備移交專業(yè)的搬遷公司進行數(shù)字化存檔和密封運輸。
這是蘇念能“光明正大”接觸到他塵封過去的唯一窗口期!那天下午,
搬遷公司的兩名員工在管家監(jiān)督下開始工作。書房的角落、包括那張黑檀木大書桌下柜,
被一點點清空。顧云深被一個重要的跨國會議絆住了腳步。蘇念端著一杯水,“路過”書房,
倚在門口看著工作人員忙碌。“咦,顧先生這舊電腦也一起封存嗎?
”她指著書桌角落一臺積了薄灰、款式明顯老舊但保養(yǎng)還不錯的筆記本電腦,
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東西,“我記得好像是他讀研時用的?可有些年頭了。
”管家點頭:“顧先生指示,所有非最新三代設(shè)備中的存儲設(shè)備,
都需要物理粉碎或?qū)I(yè)級抹除后,設(shè)備本身才能運輸處理。”蘇念狀似惋惜地“哦”了一聲,
眼神不經(jīng)意掃過屏幕側(cè)邊的一個貼紙標(biāo)簽——一個她有些眼熟的公司LOGO,
那是大學(xué)里一個小型的技術(shù)社團的贊助商之一。她曾為那個社團設(shè)計過宣傳冊。
她仿佛靈光一閃:“對了!張管家,這電腦好像是我們大學(xué)一個社團活動的記錄設(shè)備!
里面說不定有我設(shè)計的原始稿備份!那會兒剛接觸設(shè)計軟件,特別原始,
后來硬盤壞了都丟了…能讓我導(dǎo)出來一份做紀(jì)念嗎?就幾分鐘?
”她的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懷舊和請求,“導(dǎo)完你們再處理硬盤?
我保證只取設(shè)計稿那個分區(qū)文件夾。”她的身份是女主人,要求又顯得極其合理,且無害。
管家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正在忙碌的搬遷人員,點點頭:“好吧,蘇小姐您請快些。
”蘇念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她穩(wěn)住呼吸坐到書桌前,小心翼翼地打開那臺舊電腦。
久未開機的風(fēng)扇發(fā)出嘶啞的呻吟。她快速輸入開機密碼——幸運的是,
這個密碼是顧云深一個早期常用密碼的變體,她曾無意中看他輸過一次。系統(tǒng)陳舊緩慢。
她動作極快地點開文件管理器,
那個社團贊助商貼紙指向的可能分區(qū)——一個名為“Tech-Project”的舊盤符。
快速瀏覽,里面大多是枯燥的技術(shù)文檔和工程圖。她沒有看到任何設(shè)計稿。時間不多了!
汗珠從她額角滲出。就在她準(zhǔn)備放棄時,她的目光掃過根目錄下幾個隱藏屬性的文件夾。
其中一個文件夾的命名極其古怪,只有一串毫無意義的字符和數(shù)字組合:0214LKE。
0214?像某個日期?LKE?毫無關(guān)聯(lián)。強烈的直覺像電流般擊中了她。
她記得顧云深說過,周嶼的忌日…是二月嗎?她手比腦快,拿出自己的手機,
飛快對著這個文件夾名稱按下了拍攝鍵,確保拍到整個路徑。
幾乎在她拍完的一剎那——“念念?在看什么這么入神?
”顧云深低沉溫和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不知何時已回來了,會議似乎結(jié)束得比她預(yù)期更早。
他踱步進來,目光落在蘇念身上,又掃過那臺開著的舊電腦。蘇念的心幾乎跳出喉嚨。
她猛地松開鼠標(biāo),像是被燙到,
轉(zhuǎn)過身揚起一個如釋重負(fù)又帶著點孩子氣的懊惱笑容:“哎呀,找了一圈沒找到!
可能記錯了電腦,或者早就刪了。”她站起身,自然地挽住顧云深的胳膊,“算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別讓人家等久了,讓他們處理吧。
”她的動作帶著恰到好處的親昵和轉(zhuǎn)移話題的嬌嗔。顧云深順勢將她圈入懷中,
低頭輕嗅她的發(fā)絲,眼神卻越過她的頭頂,
落在了那臺正在被工作人員扣上頂蓋的舊電腦屏幕上。屏幕上剛剛被文件管理器占據(jù)的區(qū)域,
已經(jīng)恢復(fù)了壁紙?!耙徊颗f電腦而已,”顧云深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響起,帶著溫?zé)岬臍庀ⅲ?/p>
卻也像一層無形的寒霜覆上來,“不值得你費神,念念。
你值得最好的、最新的、毫無瑕疵的一切?!彼氖直凼盏煤芫o,
蘇念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臂膀強健的力量和他胸腔沉穩(wěn)的震動。這種禁錮般的擁抱,
與“星辰之淚”項鏈冰涼的墜飾一起,構(gòu)成了她此刻呼吸的節(jié)奏。
那個名為“0214LKE”的文件夾,連同手機里那張模糊的照片,
卻像一個黑暗中的密碼鎖,深深刻在了她的腦海里。這是她突破那層完美冰殼,
撬向黑暗核心的第一塊碎片。而顧云深那句“毫無瑕疵的一切”,
更像是一句意味深長的警告。書房門在身后關(guān)上,隔絕了電腦被處理時的聲響。
蘇念依偎在顧云深懷里,臉上維持著得體的笑容,指甲再次深深掐進掌心,
留下月牙形的痕跡。真正的游戲,剛剛開始。她嗅到了風(fēng)雪的預(yù)兆,
也嗅到了來自深淵的回響。顧云深那聲低沉磁性的呼喚穿過虛掩的門縫,
如同一把冰錐刺穿了蘇念緊繃的神經(jīng)。書房柔和的光線在地毯上投下一條危險的光帶。
瞬間爆發(fā)的腎上腺素讓蘇念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本能在咆哮。
時間仿佛被拉長又壓縮,
記憶完成了所有動作——左手猛地將那張泛黃的現(xiàn)場照片和帶血的吊墜塞回保險箱夾層深處,
右手幾乎是同步地狠狠拍下保險箱門!金屬撞擊聲被厚厚的地毯吸收了大半,
沉悶得如同心臟被砸中。她甚至來不及確認(rèn)那些文件是否完全復(fù)原原位,
更別提關(guān)掉手機照明。身體比思維更快。她足尖在地上一蹬,像受驚的鹿,
在顧云深腳步聲踏入書房的剎那,精準(zhǔn)地側(cè)身從通往地下室的窄門里翻滾而出,
后背緊貼在冰冷的石壁內(nèi)側(cè)陰影中,屏住了呼吸。窄門在她身后無聲無息地合攏,嚴(yán)絲合縫,
仿佛它從未開啟過?!澳钅??”顧云深的聲音更近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
已經(jīng)置身于書房正中央。蘇念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幾乎要掙脫骨肉的束縛。黑暗中,
她能清晰聽到自己鼓膜里血液奔涌的聲音。她將緊攥的左手緩緩張開,
冰冷堅硬的觸感刺痛了掌心——那是那部可能藏著關(guān)鍵信息的舊手機!它還在!謝天謝地!
剛才倉促關(guān)的是照明,屏幕沒亮!她小心翼翼地感知著墻壁的冰冷,
如同寄生在石縫里的苔蘚,一動不敢動。隔著厚重的墻壁,
書房里的聲音隱約傳來:顧云深似乎走到了書桌附近。停頓。然后是他拉開椅子坐下的聲音。
鍵盤被隨意敲擊了幾下。接著,是抽屜被拉開又關(guān)上的窸窣聲。他在檢查什么?
是否察覺了保險箱位置的細(xì)微移動?還是僅僅在處理郵件?每一秒的寂靜都如同凌遲。
蘇念緊貼墻壁的后背,滲出的冷汗被冰冷的石壁吸走,反而帶來一種詭異清醒的寒意。
黑暗中,那個密碼0723像燒紅的烙鐵烙在腦海里——那是初次相遇的日子!
他用這個日子鎖死了周嶼死亡的秘密!多么殘忍的諷刺!
書桌方向傳來一聲極輕的、幾不可聞的鼻息聲。不像是放松的輕嘆,更像是一種……確認(rèn)?
緊接著,顧云深站起身。腳步聲沉穩(wěn)地朝著書房門口走去?!皬堃蹋?/p>
”他的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溫和,對著走廊方向,“幫我煮杯參茶,送到陽光房吧,
今天有些乏了。”腳步聲遠(yuǎn)去。直至?xí)繌氐谆謴?fù)死寂,又過了漫長的幾分鐘,
蘇念才敢小心翼翼地、用盡全身力氣壓抑著幾乎爆裂的心跳,
緩緩?fù)崎_那扇通往地獄、也通往真相的窄門。她沒有立刻出去,
只是將縫隙開到眼睛能窺視的范圍,飛快地掃視了一圈。書房里空空如也。
保險箱矗立在原位,鎖眼緊閉。一切都似乎……安然無恙。她不敢多留一秒。踮著腳尖,
如同最輕盈的貓,無聲而迅疾地回到地面,合攏機關(guān),將顧云深的相框恢復(fù)原位。
做完這一切,她才感覺到雙腿發(fā)軟,幾乎站立不穩(wěn),死死靠在書桌邊緣喘息。逃出來了。
暫時安全。但那股從保險箱里彌漫出來的、鐵銹般的血腥氣和紙張發(fā)霉的陳腐味道,
似乎還縈繞在她鼻腔里,冰冷地滲入骨髓?;氐阶约耗情g頂樓的畫室,反鎖了門,
蘇念才敢將一直緊攥在左手的手機亮出來。屏幕上的畫面瞬間凍結(jié)了她的血液——雖然倉促,
但在最后關(guān)頭關(guān)閉照明前,她清晰地拍到了那張照片的一部分!
那是一張明顯偷拍視角的照片。背景:陡峭嶙峋、植被稀疏的懸崖峭壁。
主角:照片正中稍遠(yuǎn)的位置,一個小小的紅點——放大看,
勉強能辨認(rèn)出是一個穿著紅色沖鋒衣、正攀附在巖壁上奮力向上的人影!那發(fā)型輪廓,
依稀像年輕時的周嶼!焦點與寒意:照片的焦點卻并未對準(zhǔn)那個奮力攀爬的人。
而是對準(zhǔn)了更高一處崖頂附近的簡陋木質(zhì)觀景棧道!棧道欄桿旁,
一個穿著深色外套的、身形頎長而熟悉的背影清晰可見——那背影,那站姿,
分明是年輕時的顧云深!他的姿態(tài)不是緊張或焦急地觀望,而是背對著攀爬者,微微側(cè)身,
正低頭專注地看著手腕上的表!時間?地點坐標(biāo)?最致命的細(xì)節(jié):在照片邊緣,
一只屬于顧云深的手進入了鏡頭,那只手上握著的,絕不是什么表!
而是一個帶有復(fù)雜刻度盤的、類似小型遙控器之類的黑色方盒裝置!
裝置側(cè)邊一根細(xì)線似乎連接著棧道邊緣的某處結(jié)構(gòu),隱沒在畫面的構(gòu)圖中,
指向下方那個紅色人影的方向!背景的天空一片灰蒙蒙的壓抑,仿佛暴風(fēng)雨將至。
照片凝固了一瞬。卻足以掀起驚濤駭浪。蘇念的手指顫抖到無法點按屏幕保存照片。
僅僅這一瞥,結(jié)合之前李薇的線索(‘The Crag 2011’,
非死不可的禁區(qū))和保險箱里帶血的吊墜、挑釁信息……這不是意外!
這是一場精心謀劃的謀殺!李薇的消息幾乎是在她大腦被這信息核爆的同時送達的。
依舊是匿名加密郵件:【周嶼,2011.09.17,
確認(rèn)死于“The Crag”后山非法野攀點“絕望角”。
官方定論為:保護裝備老化脫落導(dǎo)致意外墜亡。唯一目擊者證詞模糊。死者生前一周,
其個人賬戶收到一筆匿名大額轉(zhuǎn)入。死者家人在事故賠償結(jié)清后突然移民海外,下落不明。
重點查證:顧氏集團旗下“云深資本”核心初始啟動資金來源異常,時間點高度重合。
風(fēng)暴眼已鎖定,務(wù)必謹(jǐn)慎!
附件:吊墜掃描件比對圖——專屬于該禁區(qū)的活動參與者標(biāo)記(幸存者寥寥無幾)。
】附件里還有一張當(dāng)年那場事故的剪報照片——懸崖邊殘破的繩索碎片,
以及救援人員在懸崖底抬出一具覆蓋白布的擔(dān)架……蘇念扶著冰涼的畫架,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她猛地彎腰干嘔起來,卻只吐出酸楚的膽汁。冷,
刺骨的冷意順著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她關(guān)掉手機,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彌漫。
她走到畫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被嚴(yán)密安?;\罩、在夕陽下閃爍著虛假光芒的云棲苑。
頸間的“星辰之淚”藍(lán)寶石項鏈,冰冷沉重。它在夕陽余暉下折射出妖異深邃的藍(lán)光。
顧云深此刻就在陽光房享受他的參茶吧?在規(guī)劃著他們“永恒璀璨”的未來?
他精心打造的這座堡壘,將罪惡鎖在底層深處,將威脅排除在圍墻之外,
將“愛情”的鎖鏈溫柔地纏繞在她的脖頸……而她現(xiàn)在知道了。
知道了他完美表象下深藏的毒蛇獠牙,知道他賴以起家的資本上可能沾著周嶼的血,
知道他不僅僅是她父母過去困境的旁觀者影子,而是可能親手制造了另一場血腥的兇手!
遠(yuǎn)處,夕陽沉入群山之后,將最后的光芒也一同吞噬。湖面泛起粼粼冷光,
如同無數(shù)窺視的冰冷眼睛。蘇念緩緩抬手,撫上頸間那顆碩大的、象征“守護”的藍(lán)寶石。
指尖的冰冷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謶植⑽聪?,
但另一種更強大的火焰開始在冰冷的灰燼中點燃——那是被欺騙、被利用、被禁錮的暴怒,
以及一種面對毒蛇時必須比它更冷靜、更狠厲的決心。
她在明亮的玻璃倒影中看著自己慘白卻燃著幽火的眼睛。
“0723……”她無聲地翕動嘴唇,舌尖嘗到苦澀的鐵銹味,“紀(jì)念日……真是個好日子。
”一個大膽、幾乎瘋狂的計劃開始在她心底瘋狂滋生。恐懼固然存在,但這恐懼不再是阻撓,
而是燃料。她需要一個陷阱,一個能在他自以為掌控一切時,撕下他所有偽裝的陷阱。
這場愛的囚籠里,獵手和獵物的身份,該輪到反轉(zhuǎn)了。她需要證據(jù),
一份他能親口“承認(rèn)”、無可辯駁的證據(jù)。那份錄音,將是她打破這完美牢籠的破城錘!
-----------------畫室的門被推開一條縫隙,
顧云深高大的身影立在光影交織處。夕陽金紅的余暉勾勒著他流暢冷峻的輪廓,
像是從精心構(gòu)圖的油布里走出的神祇。他手里并未端著參茶,只有一身無形的壓迫感,
隨著腳步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蘇念的心跳驟停一瞬,隨即以更瘋狂的節(jié)奏敲擊著肋骨。
空氣驟然凝結(jié),畫室里細(xì)微的塵埃在斜射的光柱里沉浮不定。來了。
顧云深的目光緩慢地掃過畫架——畫布上是她昨晚在驚悸中涂抹出的扭曲線條和暗沉色塊,
一幅名為“風(fēng)暴將至”的廢稿。最終,他的視線精準(zhǔn)地、如同紅外鎖定般,
落在蘇念擱在調(diào)色盤旁的那支通體烏黑、尾部帶著一個小紅點的金屬鋼筆上。
時間被無限拉長。一秒。兩秒。他微微側(cè)頭,唇角勾起一個難以捉摸的弧度,似笑非笑,
眼神卻沉郁如墨海深處,幾乎要將蘇念整個吞噬。“我的小念……”他開口,聲音醇厚依舊,
卻像冰棱劃過琉璃般帶著刺骨的冷意,“畫畫的人,筆就是她的靈魂,她的武器。
但這支筆……”他緩步走近,皮鞋踩在實木地板上發(fā)出輕微而規(guī)律的脆響,
“似乎不太像你的風(fēng)格?”他站定在蘇念面前,
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雪松與佛手柑交織的昂貴木調(diào)香氣,
卻絲毫無法驅(qū)散此刻環(huán)繞著她的徹骨寒流。他俯視著她,那股掌控一切的威壓幾乎凝成實質(zhì)。
他抬起手,并未直接觸碰那支筆,指尖卻危險地懸停在筆桿的紅點上,帶著審視的意味。
“新裝備?”他薄唇輕啟,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記錄靈感用的?還是……記錄別的?
”空氣緊繃得像一張拉到極限的弓弦。蘇念感覺自己肺葉里的空氣都被抽空了。
她的目光死死釘在顧云深臉上,那雙總是深情款款的眸子此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井,
只有審視與洞穿一切的精光在流轉(zhuǎn)。恐懼的毒汁在血管里奔流。
照片里他冷漠測時的背影;想起周嶼摔碎在巖石上的結(jié)局……無數(shù)血腥的碎片在她眼前飛旋。
但她不能垮!她必須比他更沉!電光石火間,蘇念猛地一咬牙,
積蓄在指尖的最后一絲力氣瞬間爆發(fā)!“啪!”一聲清脆的裂響打破了死寂!
不是筆掉落的聲音。是那枚緊貼在蘇念鎖骨下方、代表永恒“守護”的巨大藍(lán)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