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無法想象，一個人到底要被踩進多少泥里，才會學會閉嘴、低頭、咬牙、反擊。
我曾是這棟樓里最不起眼的一個人，每天穿著褪色的保安制服，在大門口點頭哈腰。
有人罵我懶狗，有人沖我吆喝；我不說話，只記在心里。他們從沒想過，有一天，
我會站在這棟樓的頂層，讓他們連仰望的資格都沒有。1 冷眼旁觀的真相早上七點四十，
陽光正好。我站在寫字樓門口，穿著那件洗得泛白的保安制服，
褲腳還有昨晚值夜班時蹭到的油漬。秋風刮過來，硬邦邦地鉆進領口，一陣涼意。有車駛近，
是那臺熟悉的黑色奧迪A6，掛著單位牌照。車速沒減，直接橫沖進來，在崗亭邊一拐，
車頭猛地刮過角落那條防撞柱?！爸ā蔽蚁乱庾R后退一步。車窗緩緩降下，
副駕駛位置坐著個妝容精致的年輕女人，她眉頭緊皺，一臉不耐：“你干嘛？嚇死人了。
”駕駛座是趙副總，他沒看我一眼，掏出煙點上，冷聲道：“你這姿勢看著就欠人踹。
”我低頭，不說話。車駛進停車區(qū)，我彎腰檢查那根被刮彎的防撞柱，外殼裂了口子，
螺絲也松了。我蹲下拍了張照，發(fā)到保安群：“東側(cè)柱子被刮，駕駛?cè)粟w副總。
”不到一分鐘，隊長消息就跳出來了：“馬上刪，別亂發(fā)?！蔽铱粗聊?，手指停住。
那玩意不是我撞的，為什么不能說？但我還是刪了?，F(xiàn)實就是這樣，嘴硬的人混不下去。
八點整，員工陸續(xù)進樓。有人遞煙，有人罵罵咧咧：“怎么還不修啊，難看死了。
”我笑著說“馬上”，其實我連維修預算都申請不過。十點，隊長找我過去。
辦公室里煙霧繚繞，吳建坐在辦公椅上，翹著腿看著我，語氣懶散?！澳阒滥阍缟夏菑垐D，
差點出事嗎？”我站得筆直：“只是按規(guī)矩報備?！薄耙?guī)矩？”他冷笑，“你拿著這點工資，
講什么規(guī)矩？”我沒接話。他頓了頓，打開抽屜，丟出一張調(diào)崗通知?！跋轮芷?，
你去后倉夜班，不包飯，不調(diào)休?！蔽业皖^看著那張紙，心跳一陣亂。夜班倉庫，
除了臟和累，關鍵是沒人權(quán)。上一任干了不到兩周，抬進醫(yī)院。“這是懲罰？”“這叫安排。
”吳建叼著煙，話說得輕飄飄，“你要是覺得不服，明天別來?！蔽倚目诎l(fā)悶。離開辦公室，
我在走廊站了幾分鐘，手機響了?！拔梗瑡??！彪娫捘穷^是喘息和咳嗽。
“你這邊……方便借點錢嗎？”她聲音輕得像蚊子，“醫(yī)生說要換方案，那藥貴，
我……”我咬著牙說：“我月底發(fā)工資，一定給你湊?！彼聊艘粫海?/p>
說：“你別怪媽……媽真的……沒想添麻煩?！蔽胰套”亲影l(fā)酸，說：“媽，
你在醫(yī)院好好呆著，不要動不動就想出院，聽話。”她沒說話，過了幾秒，掛了。
我站在樓梯間，一動不動。半晌，我掏出錢包，算著卡里的余額。1327元。
再加上押金和備用金，撐死也就三千出頭。那點藥一針就要八百，怎么撐？午休時候，
前臺小趙來門口，遞我一杯奶茶：“你女朋友送的?！蔽乙汇?。她笑了笑：“不是現(xiàn)在的，
是前任?！蔽掖蜷_蓋子，果然，是她喜歡的那種香芋味，
旁邊還貼著一張紙條：“聽說你還在當保安，真是……沒長進?！弊趾芷?，
一筆一劃都熟得刺眼。我攥緊那杯奶茶，指節(jié)泛白。午后太陽很大，我坐在門邊，
看著來來往往穿西裝講電話的人群，心里冷得厲害。那天下班回去，
我看到門口貼著條通知：“301房拖欠房租兩月，今晚清空?！笔俏业姆块g。
我沖上去找房東，他躲著我，打電話不接。我推開門，行李被丟在樓道里，箱子被撬開，
衣服散落一地。那張保安制服，被壓在最底下，腳印斑駁。我坐在臺階上，一句話也說不出。
過了許久，我揀起那件衣服，抖了抖，穿上。風吹過來，冷得刺骨。我知道，
我不能再忍下去了。夜里十一點，我走到崗亭旁，看著那臺奧迪靜靜停在B2車庫角落。
我把之前拍下的照片調(diào)出來，連同維修記錄和調(diào)崗通知，一起打包成一份資料，存進U盤。
我不知道這玩意能不能救我。但至少，我不想再像條狗一樣，被人吆喝，
被人扔出門口還不敢吭聲。不遠處，值夜班的小彪在抽煙，他看了我一眼，
小聲說：“趙總在查你。聽說要動你檔案?！蔽铱粗?，
忽然問：“你知道趙總以前干什么的嗎？”他搖頭：“聽說是外面搞投資的，很厲害。
”我點了點頭，把那U盤塞進衣袋。我知道，從明天開始，我不能再是個安分守己的保安了。
如果他們要逼我低頭，那我就讓他們記住，有的人低頭是為了沖刺。有的人，一旦開始沖刺，
就沒人擋得住。2 暗流涌動的反擊第二天一早，我把工牌別得整整齊齊，
照例七點半準時站在崗亭外。人來車往，忙碌如常?？晌倚睦镏?，從現(xiàn)在起，
我不是來上班的，是來找機會的。隊長沒露面，吳建也沒像平常那樣下樓抽煙，
樓道安靜得出奇。我故意多站了二十分鐘，終于看見后勤那個小劉端著早餐進樓。
我過去搭了句話：“吳隊今天還沒下來？”他低頭咬著包子，含糊地回：“估計在辦公室呢，
剛聽說今天有人要調(diào)崗?！蔽亦帕艘宦?，轉(zhuǎn)身回崗亭，心里冷笑。調(diào)崗？調(diào)誰？不就是我嗎。
我等到九點整，準時去了保安辦公室。門沒關，我直接推門進去。吳建正倚在椅子上刷手機，
看到我，只是抬了下眼皮?！皝砹耍俊蔽尹c頭：“我來簽調(diào)職通知?！彼е篮?，
隨手扔給我一張表。我掃一眼，上面赫然寫著：“調(diào)往B棟地下物料間，夜間獨崗，
臨時編外，不提供就餐補助，不享受考核獎金?！边@不是調(diào)職，這是變相攆人。
“編外什么意思？”他嗤笑一聲：“意思是你不是正式員工，少拿錢，沒人管。你想干就干，
不想干就走，門口不攔人。”我把表推回去：“我不簽?！眳墙樕怀粒骸安缓?？
你覺得你還有別的選擇？”我站著沒動，看著他：“我干的是保安，不是畜生。
你用公報私仇來處理下屬，真以為沒人會看見？”他突然拍桌子：“你少拿道德說事，
你一個保安，哪來的臉講公平？你連合同都沒正經(jīng)簽完，就想跟我扯規(guī)矩？
”“那也不該把責任推給我?！彼酒鹕?，伸手點著我胸口：“我告訴你，你算什么東西？
你覺得趙副總車刮了，就得你說了算？你覺得你拍了張照片，就能證明什么？
你知道誰在罩著他？”我沒說話，任由他手指在我胸前晃來晃去?！拔医o你留條路走，
是看在你沒犯大錯的份上，你還不識好歹。小保安想翻天？”“你怕我翻天，
就說明我不是誰都能踩的?！蔽遗ゎ^離開，門砰一聲撞上。走出樓門的那一刻，我知道，
我已經(jīng)徹底走到這家公司最冷的角落了。中午，老陳悄悄來找我。他靠著門框抽煙，
聲音低低的：“聽說你硬剛吳建了？”我不想多說，他卻盯著我：“你還年輕，不懂，
風頭上的事不能頂著上。他要動你，你一個人擋不住?！薄拔也豁斨l，
我只是不想認那口氣?！彼麌@了口氣，從兜里摸出一張打印紙遞給我：“這是你上個月考勤，
我留了一份?！蔽医舆^來，是系統(tǒng)導出的記錄，詳細到分鐘。“你干嘛給我這個？
”“你不是臨時工嗎？可你每天打的卡跟正式工一樣，調(diào)崗沒走流程也沒公示，想告他，
證據(jù)不能少?！蔽铱粗聊艘粫?，低聲說：“你不是他的人？
”“我干這行快二十年了，看慣了誰捧誰踩。我也被他整過，但我那時候家里娃剛出生，
硬不起來。”“現(xiàn)在娃多大了？”“考上大學了?！薄澳悄氵€不硬氣點？”他抽了口煙，
苦笑：“我老了，撐不住了。你還年輕，能頂，就頂吧?！蔽野涯菑埧记趩问蘸?，
鄭重地說：“謝謝?！毕挛缫稽c，我照例巡樓。B2層沒人，樓道里濕氣重，
一盞燈一閃一閃的。我打開電箱，拉了下總閘，又合上——不知怎么，
今天特別想摸清每一個開關。等我回到崗亭，發(fā)現(xiàn)桌上放著一個奶茶杯，
跟昨天那杯一模一樣。我沒動，只把它拿起，丟進了旁邊垃圾桶。手機響了，是個陌生號。
“你好，請問是……李響先生嗎？”我嗯了一聲?！斑@邊是市中醫(yī)院急診科，
今天上午你母親情況惡化，現(xiàn)在轉(zhuǎn)入ICU，需要盡快辦理費用結(jié)算手續(xù)。
”我的腦子轟一下炸開?！艾F(xiàn)在是臨時搶救狀態(tài)，如果兩個小時內(nèi)未繳納后續(xù)費用，
將暫停治療?！蔽夷笾謾C的手顫了?！拔椰F(xiàn)在去?！睊炝穗娫?，我站在大門口，
迎面走來一隊員工，他們邊笑邊聊，談著客戶應酬和股價起伏。沒有一個人認識我。
我轉(zhuǎn)身朝值班室走去，把那張調(diào)崗通知放進柜子底層的檔案袋，又回頭望了一眼整座寫字樓。
風刮過臉，有點疼。我不是個聰明人，但我知道，錢，是唯一的通行證。今天晚上，
我會去B棟地下倉庫。不是為了工作。是為了翻這第一張牌。
3 夜半孤燈下的抉擇夜色落下來，城市的光開始一盞盞地亮。寫字樓的辦公室一層層熄燈，
只有B棟的地下物料間還開著一盞白得刺眼的燈。我提著水壺、鑰匙、記錄本，
站在那道卷簾門前，聽著門后風機的嗡鳴聲，
像是在提醒我：你已經(jīng)從地面世界被徹底踢下來。倉庫門一開，潮濕的味道撲面而來。
里面堆著幾十個未貼標簽的紙箱，墻角擺著一臺舊沙發(fā)，一盞掛燈來回晃動。
墻上寫著：“物料區(qū)禁止閑人入內(nèi)”，黑漆斑駁，像是早就沒人管過。我看了眼手機，
晚上七點整。今晚是我的第一晚，也是我的轉(zhuǎn)折點。我先巡了一圈，把每個角落拍了照片，
對照編號登記——這不是例行公事，而是我自找的證據(jù)。我得知道這堆貨哪來的，去向哪兒，
值多少錢，誰碰過。以前的我根本不會多想，現(xiàn)在我學會了：每一筆流程里，
都藏著一個可以勒住人的線頭?？彀它c時，角落那臺老電視啪一聲響了，居然還通著電。
畫面模糊，是市臺的晚間經(jīng)濟新聞，主持人提到城西商圈那塊“爛尾商業(yè)區(qū)”將重新改造，
說本地幾家基金公司正在競標。我頓了一下。那不正是趙總上周帶人去看過的地塊？
新聞畫面一閃，有人身影在背景一晃而過，是他。穿著白襯衫，站在人群后頭，嘴角帶著笑。
我盯著屏幕，心跳一下慢了。他沒出現(xiàn)在任何官方名單里，卻總在最關鍵的節(jié)點出現(xiàn)。
他不是商會會長，不是董事，不是基金代表，甚至在公開資料里查不到一條明確的頭銜。
但沒人能忽視他。我忽然明白，他從不露臉，是因為他不需要。我拿出U盤，
插進背包里的小筆記本電腦。這是我值夜班前買的，二手的，卡得要命，但還能用。
點開文件夾，里面是我這幾天整理的幾段視頻。第一段，
是趙副總把車刮了卻反咬我毀壞公務。第二段，是吳建拿著調(diào)崗單逼我簽字，音頻清晰。
第三段，是我今天下午從監(jiān)控拷下來的資料——后勤部下午三點偷偷調(diào)走兩車箱貨，
根本沒在臺賬上登記。我盯著那段視頻，靜了很久。這是個機會，但也是個賭。
我可以把這些交給紀委，或者媒體，也可以——直接交給趙總，換一個籌碼。門外傳來響動，
我本能地把電腦合上。一個人影走進來，是小彪，那個剛來兩個月的新人。
他穿著我那時候一樣的制服，眼神還有些青澀，看見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案纾?/p>
你真在這兒啊。隊長讓我給你送點吃的?！蔽医舆^那包飯，是泡面和一根火腿腸?！爸x謝。
”他撓了撓頭：“你……還好嗎？”我點點頭。他猶豫了一下，
低聲說：“其實……有人說你得罪了趙副總，要被掃地出門了?！蔽铱粗?/p>
語氣平靜：“人家踩我一腳，我就得下跪？”他搖頭：“不是。我是覺得，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蔽倚α诵Γ骸耙郧拔矣X得忍一忍就過去了，后來我媽病了，
我就知道，現(xiàn)實不會因為你忍就放過你。”他說不出話，低頭出去了。我把飯放在一邊，
又打開電腦。文件夾最后，有個文檔，是我這兩天搜集的單位薪酬、調(diào)崗、資產(chǎn)流轉(zhuǎn)流程表，
還有幾份舊的財務報表。我不懂財務，
但我看得出：這棟樓賬面上的“資產(chǎn)維修費”每月都高得離譜，可巡檢記錄幾乎是空白。
有人在掏空這棟樓的錢。趙總為什么總掛著笑？因為他不是在管人，是在盯資產(chǎn)，
是在養(yǎng)魚塘。我明白我現(xiàn)在只是個魚缸底下的青苔，可只要把水攪渾了，
他就得低頭看看這水底還有什么。手機突然震了一下，是一條新短信。號碼陌生，
只寫了四個字：你在查我？我盯著那行字，手指輕輕一頓。對方?jīng)]有署名，但我知道是誰。
趙總。他從來不直接聯(lián)系我，這是第一次。我沒回。又一條消息跳出來：想活命，就來見我。
附了一個地址，離這里不遠，是寫字樓后面的小會所。我望向那閃著白光的掛燈，
心里平靜得出奇。我知道，他盯上我了。也許，我反而該慶幸。他們終于意識到，
我不是隨便打發(fā)的角色了。4 深夜會所的秘密晚上十點半，我站在那家私密會所門前，
門口沒有保安，只有一道厚重的電子門，銀灰色墻面毫無標志。短信里寫得很清楚：302，
不見不散。我沒提前回消息，也沒多想。要么是威脅，要么是機會。這世上沒有第三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