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晨霧中的不安凌晨四點半,許村還蜷縮在濃稠如墨的晨霧里,
整個村莊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捂住口鼻,陷入沉沉的昏睡。朱離卻像上了發(fā)條的老座鐘,
準時從冰涼的木板床上翻身而起。她赤著腳踩在青磚地上,刺骨的寒意順著腳踝往上攀爬,
提醒著她又一個忙碌日子的開始。摸黑走到堂屋角落的衣柜前,
朱離摸索著取出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藏青色布衫。這是她最常穿的衣服,
袖口處還留著去年農(nóng)忙時被鐮刀劃破的痕跡,是她趁著深夜縫補的。穿好衣服,
她輕輕推開房門,潮濕的霧氣瞬間涌了進來,裹著泥土和露水的氣息,
在她眼前氤氳成一片朦朧的白紗。廚房里,積滿油垢的灶臺還殘留著昨夜的余溫。
朱離蹲下身子,從墻角的竹筐里掏出幾根干枯的玉米秸稈,小心翼翼地塞進灶膛。
火柴劃亮的瞬間,橙黃色的火苗貪婪地舔舐著秸稈,將她蒼白疲憊的臉龐照亮?;鸸馓S間,
她眼角的細紋和眼下的青黑無所遁形,那是七年留守歲月刻下的印記。
朱離一邊往灶膛里添柴,一邊在心里盤算著今天的活計:田里的雜草該除了,
小滿的校服破了個洞得補,公婆的降壓藥也快吃完了…… 正想著,
放在灶臺上的舊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亮起的冷光在昏暗的廚房里格外刺眼。
是丈夫許清發(fā)來的消息:“阿離,本來想這個月回家,可以工作太忙,等下個月吧。
” 短短一行字,沒有問候,沒有關心,仿佛只是例行公事。朱離盯著手機屏幕,
指尖在冰涼的外殼上摩挲了兩下,最終將手機倒扣在滿是裂痕的木桌上。這樣的消息,
她早已習以為常。七年來,從最初的期待、失望,到如今的麻木,
她的心早已像被霜打過的菜葉,再也提不起半點鮮活的勁兒。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響,
恍惚間,她想起剛結婚那會,許清總會在離家前緊緊抱住她,說很快就回來。
可這 “很快”,卻成了遙遙無期的等待。就在她出神時,
院子外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摩托車轟鳴聲,打破了清晨的寂靜。朱離眉頭微皺,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阿華那輛破舊的紅色摩托車,是村里最扎眼的存在,就像他本人一樣,
總是不請自來,令人厭煩。“離姐!” 阿華的聲音帶著幾分輕佻,
透過虛掩的院門飄了進來,“這么早就忙活呢?今天地里有活嗎,咱一起去鎮(zhèn)上趕集吧,
我騎摩托車捎著你?!?朱離沒有回頭,繼續(xù)往鍋里添水,準備煮早飯。
刺鼻的汽油味混著阿華身上那股廉價香水的味道,像毒蛇一樣順著門縫鉆進來,
讓她胃里一陣翻涌。“我今天去田里除草,沒時間?!?朱離頭也不抬,
聲音冷淡得像結了冰的河水。她知道,對阿華這樣的人,態(tài)度必須強硬,稍有松動,
他就會得寸進尺?!皼]關系,我可以等你。” 阿華不僅沒有離開,
反而大搖大擺地走進院子,倚在摩托車上,嘴里叼著煙,眼神肆無忌憚地在朱離身上打轉,
“你一個人不方便,有什么事就和我說,我?guī)湍?!?他故意把 “幫” 字咬得很重,
語氣里藏著不懷好意的暗示。朱離攥緊手中的火鉗,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她強忍著內(nèi)心的厭惡,繼續(xù)專注于手頭的活計,仿佛阿華是空氣一般。
可阿華卻像蒼蠅一樣揮之不去,開始在院子里東張西望,
嘴里還時不時冒出幾句不三不四的話。就在氣氛陷入僵局時,
隔壁傳來 “吱呀” 一聲開門響。朱離抬頭望去,是二叔。他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灰布衫,
手里提著一把鋤頭,顯然也是準備去干活。二叔眼神一掃,就看到阿華在院子里糾纏朱離,
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你去趕集啊,正好,我也去,你帶我去吧!” 二叔的聲音低沉有力,
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一邊說,一邊大步朝阿華走去,眼睛里閃著銳利的光。
阿華被二叔的氣勢震懾住,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罵罵咧咧地嘟囔了幾句,發(fā)動摩托車,
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排氣管噴出的黑煙在晨霧中彌漫,許久才散去?!斑@些壞蛋,
整天沒個正形,早晚都得出事。” 二叔望著阿華離去的方向,恨恨地說道。
他轉頭看向朱離,臉上的怒氣瞬間化作溫和的笑意,“小朱,別往心里去,
這種人就是欠收拾?!敝祀x感激地笑了笑,眼眶有些發(fā)熱。在這個偏僻的山村里,
二叔就像她的長輩,總是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伸出援手。“二叔,謝謝你!” 她輕聲說道,
聲音里帶著幾分哽咽。二叔擺了擺手,接過朱離遞來的草帽,戴在頭上:“謝啥,
都是一個村的,互相照應是應該的。” 說著,他彎腰扛起墻角的農(nóng)具,“走吧,
趁日頭還沒上來,多干些活?!眱扇艘磺耙缓笞咴谕ㄍ镩g的小路上。晨霧漸漸散去,
天邊泛起魚肚白,遠處的山巒在薄霧中若隱若現(xiàn)。一路上,二叔話不多,
只是默默地扛著沉重的農(nóng)具。朱離跟在后面,聽著二叔沉穩(wěn)的腳步聲,心里漸漸安定下來。
有這樣的人在身邊,再難的日子,似乎也能咬咬牙撐過去。
第二章 暴雨中的危機入夏的午后,悶熱得像個大蒸籠。朱離在院子里踮著腳,
將最后一件洗凈的衣裳掛上晾衣繩。日頭毒辣,曬得她后頸發(fā)燙,汗珠順著脊梁骨往下淌,
濕透了后背的衣衫。遠處的山巒被蒸騰的熱氣籠罩,隱隱約約,仿佛在熱浪中扭曲變形。
她抹了把臉上的汗,望著晾衣繩上隨風輕輕晃動的衣物,心中盤算著:等這些衣裳曬干,
就該去接小滿放學了,還得順路去村頭小買部買些針線,把小滿磨破的書包帶縫補好。
正想著,天空突然暗了下來,原本明亮的陽光瞬間被烏云吞噬。朱離抬頭望去,
只見西北方的天空,墨色的云層如同被打翻的墨汁,迅速向整個天空蔓延開來,層層疊疊,
壓得人喘不過氣。風,裹挾著塵土和草木的氣息,“呼呼” 地刮了起來,
晾衣繩被吹得劇烈晃動,衣裳在風中胡亂拍打著。朱離心里一緊,連忙加快動作,
開始收攏衣裳。豆大的雨點毫無預兆地砸了下來,噼里啪啦地打在院子里的石板上、房頂上,
濺起一片片水花。朱離被雨點砸得生疼,手忙腳亂地將衣裳往懷里塞,
頭發(fā)很快就被雨水打濕,貼在臉上。急促的敲門聲就在這時響起,混著雨聲,顯得格外突兀。
朱離抱著衣裳,警惕地走到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看。只見阿華渾身濕透地站在門口,
頭發(fā)耷拉在額前,臉上的雨水不停地往下淌,身上那件花襯衫緊緊貼在身上?!半x姐,
沒帶傘,回不了家了,能在你這兒避避雨嗎?” 阿華的聲音帶著討好。朱離本能地想拒絕,
可還沒等她開口,阿華已經(jīng)用力推開門,闖進了院子,大步朝著堂屋走去。
潮濕的水汽隨著阿華的進入彌漫在狹小的堂屋里,帶著一股刺鼻的味道。
朱離將衣裳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坐在床邊,眼神警惕地看著阿華,沒有說話。
窗外的雨聲越來越緊,豆大的雨點砸在窗戶上,發(fā)出 “砰砰” 的聲響,狂風呼嘯著,
仿佛要將整個屋子都掀翻。阿華在堂屋里踱來踱去,眼睛時不時地瞟向朱離,突然走上前,
伸手想去拉朱離的手,卻在即將碰到的瞬間又縮了回去,干笑兩聲:“謝謝你,離姐!
” 朱離像被燙到似的,猛地后退幾步,聲音冰冷而堅定:“等雨小點了,你趕緊走!
”阿華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湊得更近,嬉皮笑臉地說:“我看雨這么大,
估計一時半會還真停不了,離離,我陪你說說話吧,省得你一個人在家里悶得慌?!?說著,
又往前邁了一步。朱離心中的恐懼和憤怒瞬間被點燃,大聲喊道:“不用,你別過來!
再這樣我喊人了!”就在這時,門被猛地推開,一股清新的雨水氣息撲面而來。
李嚴出現(xiàn)在門口,他手里緊緊握著一把雨傘,身上也沾了不少雨水,但眼神堅定而明亮。
看到屋內(nèi)的場景,他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一個箭步?jīng)_進來,堅定地擋在朱離面前:“阿華,
你這是干什么?”阿華被李嚴的氣勢震懾住,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
他嘟囔了幾句,不敢再多做停留,轉身沖向門外,消失在傾盆大雨中。李嚴轉過身,
臉上的嚴肅換成了溫和的神情,關切地問道:“朱姐,我聽說之前你家漏雨,一直沒有修,
想過來看看有沒有問題,沒想到遇到這事。你沒事吧?” 朱離看著李嚴真誠的眼神,
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輕輕搖了搖頭。李嚴開始幫朱離收拾被弄亂的屋子,他動作麻利,
將散落的衣裳重新疊好,把歪斜的桌椅擺放整齊。收拾完后,
他又仔細檢查了房屋的每一處角落,查看是否有漏水的地方。
發(fā)現(xiàn)堂屋的屋頂有一處瓦片松動,雨水正順著縫隙滲進來,他二話不說,搬來梯子,
冒著大雨爬上屋頂,將瓦片重新蓋好。朱離站在屋內(nèi),看著李嚴在雨中忙碌的身影,
心中滿是感動。自從李嚴來到許村,他的認真和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
這個年輕的大學生村官,一心想帶著村里人致富,整天四處奔波,想辦法找出路。
可許村實在太偏遠,交通不便,村里留守的大多是婦女、老人和孩子,缺乏勞動力,
很多想法實施起來困難重重。李嚴檢查完房屋,渾身早已被雨水澆透。他回到屋內(nèi),
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本有些潮濕的書,遞給朱離:“朱姐,這書你看看,是關于農(nóng)村電商的,
說不定對咱們村有幫助?,F(xiàn)在很多偏遠的村子都通過電商把農(nóng)產(chǎn)品賣出去了,
咱們也可以試試。”朱離接過書,手指輕輕摩挲著封面上的水漬,心中滿是對未來的期待,
又夾雜著一絲迷茫。她抬起頭,感激地看著李嚴:“小李,謝謝你,
總是麻煩你……” 李嚴笑著擺擺手:“朱姐,別這么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咱們一起努力,一定能讓許村好起來的?!庇赀€在下,但似乎小了一些。李嚴告別朱離,
撐著傘走進雨中。朱離站在門口,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雨幕中。
她低頭看著手中的書,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多困難,都要和李嚴一起,
為許村尋找一條新的出路,也為自己的生活找到一絲希望。
第三章 溫情與悸動七月的日頭像個大火球,炙烤著許村的每一寸土地。
朱離將曬蔫的草帽往頭上一扣,挎著裝滿雞蛋的竹籃,踏上了前往鎮(zhèn)上的山路。
石板路被曬得發(fā)燙,透過磨破的鞋底,燙得她腳底生疼。她數(shù)著路旁歪脖子老樹上的蟬鳴,
盤算著到了鎮(zhèn)上先給小滿買盒凍瘡膏 —— 孩子的手在農(nóng)忙時被鐮刀劃傷,
總不見好;再給公婆抓幾副中藥,婆婆的頭疼病又犯了,夜里總疼得輾轉難眠。
穿過蜿蜒的山道,鎮(zhèn)上新修的柏油路在陽光下泛著油亮的光。
朱離被突如其來的汽車鳴笛聲驚得后退半步,懷里的竹籃跟著晃了晃。
街邊商鋪的玻璃櫥窗映出她的身影:褪色的藏青布衫洗得發(fā)白,
鬢角還沾著今早做飯時的柴火灰,與街上穿著碎花裙、踩著高跟鞋的姑娘們格格不入。
她下意識地攏了攏衣角,加快腳步往菜市場走去。就在她蹲在菜攤前挑選老姜時,
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喊:“朱離?真的是你!” 熟悉的聲音像把生銹的鑰匙,
猛地插進記憶的鎖孔。朱離回頭,正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睛。那人穿著筆挺的白襯衫,
手腕上的腕表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模樣變了許多,可眉眼間的英氣,
與記憶里那個總在課桌上畫小人的少年重疊在一起。“老同學,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你!
” 余歡幾步上前,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全然不顧周圍人投來的好奇目光。
朱離的手緊緊攥著竹籃提手,指節(jié)泛白:“是啊,多年不見了……” 話音未落,
余歡已經(jīng)不由分說地拉過她的竹籃,放在一旁的石階上:“走,我請你吃飯!
就當給老同學接風!”朱離想推辭,卻被余歡半推半搡地帶進了街角的 “鴻運大酒樓”。
雕花的紅木門推開時,冷氣裹著濃郁的菜香撲面而來,朱離被水晶吊燈刺得瞇起眼。
服務員殷勤地引他們到靠窗的雅座,余歡熟稔地翻開菜單,點了糖醋排骨、松鼠桂魚,
全是朱離學生時代最愛吃的菜?!斑€記得咱們上學時的事嗎?
” 余歡給朱離倒了杯溫熱的大麥茶,“那時候咱們天天在一起,多開心。
” 他的聲音里帶著懷念,“你總幫我抄數(shù)學作業(yè),
我就把奶奶給的麥芽糖分你一半……” 朱離的手指摩挲著杯壁,滾燙的溫度透過指尖,
燙得眼眶發(fā)酸。記憶如潮水般涌來:春日的課間,
余歡偷偷塞給她的那張皺巴巴的紙條;盛夏午后,
兩人躲在老槐樹下分食的冰棍;還有畢業(yè)那天,他欲言又止的眼神……“其實,
我一直想告訴你……” 余歡突然頓住,喉結滾動了一下,“初中畢業(yè)前,
我給你寫過一張紙條?!?朱離的呼吸一滯,茶水在杯中蕩起細小的漣漪。十七歲的黃昏,
那個被她藏在課本里、看了無數(shù)遍又悄悄燒掉的紙條,此刻又鮮活地浮現(xiàn)在眼前?!爸祀x,
你真漂亮,我喜歡你,我長大了要娶你!” 當時的字跡歪歪扭扭,卻燙得她整夜睡不著覺。
余歡接著說下去,聲音放得很輕:“后來我跟父母搬到鄰鎮(zhèn),托人打聽過你的消息,
只知道你早早結了婚……” 他注視著朱離,目光里滿是心疼,“這些年你一個人帶著孩子,
太不容易了?!?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刺耳,朱離低頭盯著碗里的米飯,熱氣模糊了視線。
她想起無數(shù)個獨自扛著鋤頭在田里勞作的清晨,
想起小滿半夜發(fā)燒時自己背著她在山路上狂奔的雨夜,
想起許清越來越簡短的消息……“跟我走吧?!?余歡的手越過餐桌,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
掌心的溫度透過粗布衣裳滲進來,“我在城里開了家公司,能給你和小滿更好的生活。
不用再種地,不用再看人臉色……” 朱離猛地抽回手,竹椅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她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曬干的麻繩,發(fā)不出聲音。就在這時,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朱離慌亂地掏出手機,屏幕上 “二叔” 兩個字不停地跳動。她按下接聽鍵,
二叔焦急的聲音傳來:“小朱!小滿在家一直哭鬧找媽媽,你婆婆頭疼病又犯了,
疼得直冒冷汗……” 朱離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我開車送你!
” 余歡立刻站起身,掏出錢包結賬。他動作利落地將朱離的竹籃放進后備箱,
發(fā)動了那輛锃亮的黑色轎車。車子飛馳在盤山公路上,余歡不時側目看她,
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朱離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山巒,余歡剛剛的話還在耳邊回響,
而手機里二叔的聲音、小滿的哭聲,又將她拽回現(xiàn)實。到家時,
小滿正趴在二叔肩頭抽抽搭搭地哭,小臉漲得通紅。婆婆躺在竹席上,額頭上搭著濕毛巾,
見到朱離,虛弱地伸出手:“阿離……” 朱離快步上前握住婆婆的手,
指尖觸到她冰涼的皮膚,愧疚感如潮水般涌來。二叔默默將一杯溫水遞到她手里,
渾濁的眼睛里滿是擔憂:“快給孩子喂點水,我去熬藥?!庇鄽g站在院門口,
看著屋內(nèi)忙碌的場景,欲言又止。朱離回頭看他,嘴唇動了動,
最終只說出一句:“謝謝你送我回來?!?余歡點點頭,
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放在石桌上:“有事隨時找我?!?引擎聲漸漸遠去,
朱離望著名片上燙金的 “總經(jīng)理” 字樣,將它悄悄塞進了圍裙口袋。夜幕降臨時,
朱離坐在床頭給小滿講故事。孩子攥著她的衣角,終于沉沉睡去。窗外,
月光透過破舊的窗欞灑進來,照在墻角的蜘蛛網(wǎng)上。朱離輕輕嘆了口氣,
摸出那張被汗水浸濕的名片。遠處傳來火車的汽笛聲,悠長而縹緲,
仿佛在訴說著遠方的誘惑與現(xiàn)實的牽絆。第四章 流言的漩渦晨的露水還掛在合作社屋檐下,
朱離攥著那封被退回的訂單信函,信紙邊角被她捏得發(fā)皺。三天前寄出去的手工刺繡訂單,
此刻原封不動地躺在桌上,退貨單上 “針腳不勻、圖案歪斜” 的批注刺得她眼眶生疼。
二十多位留守婦女圍在作坊里,七嘴八舌地議論著,
王嬸的粗嗓門格外刺耳:“早說別折騰這洋玩意兒,咱拿鋤頭的手,哪繡得好花?
”朱離深吸一口氣,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自從和李嚴創(chuàng)辦手工合作社,
這樣的挫折已不是第一次。她想起上個月,第一批銷往縣城的虎頭鞋被投訴填充物結塊,
如今積壓在倉庫角落;再往前,繡著喜鵲登枝的桌布因尺寸不合被退回。
每一次失敗都像重錘,卻又讓她更堅定 —— 許村太需要一條出路?!爸旖悖?/p>
” 李嚴背著沾滿泥點的雙肩包闖進來,眼鏡片上蒙著層白霧,“我剛從縣文化館回來,
打聽到非遺申報的新政策……” 他話音戛然而止,注意到屋內(nèi)壓抑的氣氛。
朱離默默遞上退貨單,李嚴的眉頭瞬間擰成死結。“問題不在手藝。
” 朱離盯著墻角堆滿的半成品,聲音發(fā)澀,“張奶奶眼花穿不上針,劉嫂總把花樣繡反,
咱們得從頭教起?!?她想起昨夜在油燈下幫王嬸孫女輔導功課,
王嬸湊過來地說:“還是有文化好啊,真羨慕你們!” 那一刻,朱離忽然明白,
困住這些婦女的不僅是針線活,更是蒙在眼前的無知。三天后,
合作社二樓的舊糧倉改造成了臨時課堂。朱離找來一塊簡易黑板,
李嚴從縣城抱回成捆的練習本。清晨五點,天還沒亮透,四十多個身影就陸續(xù)摸黑趕來。
朱離握著粉筆的手微微發(fā)抖,在黑板上寫下 “天下太平” 四個字,
臺下六十歲的周婆婆瞇著眼,用粗糲的手指捏著鉛筆,像握鋤頭般一筆一劃臨摹。
除了識字之外,朱離還讓李嚴搜集來一些新的畫報,以及紡織方面的圖冊及教學視頻,
讓大家利用農(nóng)閑的時間學習。然而,正當朱離沉浸在教大家識數(shù)繪圖的忙碌中時,
流言卻如毒蛇般悄然蔓延。起初是趕集時的竊竊私語,有婦人瞥見李嚴幫朱離扛化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