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嬰兒房里的哭聲像根尖針,狠狠扎進吳月鄭浩混沌的睡意里。
她和鄭浩幾乎是彈坐起來,鄭浩動作帶著一種疲憊到極致的僵硬,摸索著開了床頭燈。
暖黃的光暈漫開,映著搖籃里那張哭得通紅的小臉,也映著他們兩眼下兩抹濃重的青黑。
吳月漲奶的胸口沉甸甸地疼,每一次細微的移動都牽扯著酸澀的筋絡?!芭杜叮?,
爸媽媽在呢,爸爸媽媽在呢……”吳月俯身,小心翼翼地把那個滾燙的小身體抱起來,
貼在同樣滾燙的胸前。溫熱的奶水滲濕了胸前的衣料。孩子的哭聲小了些,變成委屈的抽噎,
小手無意識地抓撓著她的睡衣領。得孩子吃飽后。鄭浩接過手哄孩子睡覺。
看到吳月憔悴的臉,鄭浩心疼的讓吳月去睡覺。孩子在鄭浩的哄,終于在他臂彎里沉沉睡去,
發(fā)出均勻細微的鼾聲,而鄭誥不由自主的向地板上躺去不一會傳來了鼾聲。
吳月怎么也睡不著,出來看謝卻僵在原地,父女倆一個在搖籃里睡得四仰八叉,
一個在地板上睡的四仰八叉。看到丈夫青黑的眼框不忍叫醒他,拿了一床毛毯給他蓋上。
然后看著父子女吊吊的發(fā)著吊。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只有遠處零星幾盞路燈的光暈,
無力地暈染著窗玻璃。墻上的掛鐘指針,緩慢而固執(zhí)地向前爬行,發(fā)出單調(diào)的“嘀嗒”聲,
每一秒都敲在她緊繃的神經(jīng)上。她低頭,看著懷中天使般沉睡的小臉,
和鄭浩那滿眼青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滑過自己睡衣下微微隆起、尚未恢復的腹部曲線,
滑過鏡子里那張被睡眠不足和焦慮啃噬得失去光澤的臉。
曾經(jīng)那個在談判桌前條理清晰、雷厲風行的人力資源部經(jīng)理,
如今只剩下鏡中這個眼神空洞、身形走樣的婦人。巨大的落差像無聲的海潮,
在死寂的凌晨將她沒頂。而地板上睡著,是她青梅竹馬、一同從校服走到婚紗、生子的丈夫。
卻因為照顧孩子,睡不不好,在公司工作不斷犯錯,而他正處于走向總經(jīng)理的關健時期,
不能孩子的事,讓他二十年來做的事白費,于是心里做了千決定。第二天早餐桌上,
氣氛沉悶得如同凝固的石膏。鄭浩眼下的烏青比吳月好不了多少,他低著頭,
機械地攪動著碗里寡淡的白粥。“浩浩,”吳月的聲音帶著宿夜未眠的沙啞,試探性地開口,
“昨晚……你幸苦了?”鄭浩抬起頭,眼神里是掩飾不住的疲憊。他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
聲音低沉:“還好。就是……今天上午那個融資會很重要,
進行了這次融資我的職位或許能提上一提。”吳月艱難開口說道“要不……還是分開睡吧?
這樣下去,你我都熬不住。你白天實在不能出錯,尤其是這個節(jié)骨眼上。
”“分床”兩個字像兩枚小針,刺得鄭浩手指一縮。他下意識地抓緊了手里的碗,
眼神銳利看著吳月。吳月仿佛那是化唯一的浮木。喉嚨有些發(fā)緊,她避開鄭浩的目光,
低頭看著孩子頭頂細軟的絨毛。愣了半晌,鄭浩才說到:“孩子不是你一個人孩子,
不能讓你一個承擔?!庇谑遣涣肆酥R粋€月后。由于鄭浩總是出錯,吳月看不下去了,
于是強制分戶睡了。那扇曾經(jīng)每晚都為他們敞開的臥室門,就這樣,
在無聲的疲憊和各自的心事里,輕輕關上了。分床如同在兩人之間鑿開了一道無聲的裂谷。
鄭浩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空氣里屬于他的氣息也越來越淡。即使偶爾早歸,
他也像一截耗盡了能量的電池,把自己扔進書房,對著電腦屏幕的微光,眉頭緊鎖,
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出急促而密集的聲響。書房的門半掩著,透出的光線切割著客廳的昏暗,
也切割著吳月想要靠近的腳步和話語。有幾次,吳月端著溫熱的牛奶,鼓起勇氣推開那扇門。
他背對著她,肩線繃得很緊,聽到動靜也只是微微側過臉,視線短暫地掠過她手中的杯子,
隨即又落回屏幕上,語氣是公式化的疏離:“放那兒吧,謝謝?!?那眼神里的疲憊深處,
似乎還藏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吳月張了張嘴,想說的話——關于孩子的第一次翻身,
關于今天物業(yè)通知單上的費用,
關于她下午在超市看到的那條他可能喜歡的領帶——全都哽在喉嚨里,
最終只能默默地放下杯子,退出去,輕輕帶上門。門鎖“咔噠”一聲輕響,
像一聲小小的、被掐滅的嘆息。她變得像一只驚弓之鳥。鄭浩深夜歸家,
帶著一身清冽的夜風氣息,吳月會裝作不經(jīng)意地靠近,鼻翼翕動,
在那熟悉的須后水味道之下,
努力分辨是否摻雜了別的、陌生的、屬于女性的香水味——清冷的雪松?甜膩的花果香?
有時似乎捕捉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異香,
心臟便猛地一沉;有時又覺得只是自己神經(jīng)質(zhì)下的幻覺,徒增煩惱。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劃過衣櫥里那些曾經(jīng)合身的職業(yè)套裝,指尖下是柔軟的羊絨和挺括的剪裁,
如今卻安靜地躺在角落,蒙著一層淡淡的寂寥。鏡子里映出的女人,
穿著沾了奶漬的寬大居家服,腰腹間是生育留下的柔軟痕跡,眉眼間是揮之不去的倦怠。
她對著鏡子扯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巨大的不安全感如同冰冷的潮水,
一波一波地拍打著搖搖欲墜的堤岸。
“他那么耀眼……外面那些妖精……” 她在心里反復咀嚼著這個念頭,
像在舔舐一根無形的刺,越舔越痛。一次,鄭浩洗澡時,他的手機在床頭柜上震動了一下。
屏幕亮起,鎖屏界面簡潔,只有一條新通知的預覽:【蘇秘書:鄭總,
明早九點的會議材料已發(fā)您郵箱…】 吳月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懸在冰冷的屏幕上,
仿佛那是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鬼使神差地,她飛快地輸入了他常用的解鎖密碼——幸好,
還沒改。屏幕解鎖的瞬間,她幾乎屏住了呼吸,手指顫抖著點開微信。置頂?shù)某斯ぷ魅海?/p>
就是她的頭像。她慌亂地往下劃,搜索著那個“蘇秘書”,
點開對話框——滿屏都是公事公辦的匯報和文件傳輸記錄,冰冷、高效、毫無溫度。
她松了口氣,隨即又為自己的行為感到一陣強烈的羞恥和難堪,迅速鎖上屏幕,放回原處,
仿佛那是個燙手的烙鐵。浴室的水聲停了,她慌忙轉(zhuǎn)身,假裝整理被角,心跳如擂鼓。
之后幾個月里吳月越來越不安,逐漸變?yōu)閷︵嵑茻o瑞猜測,與質(zhì)問,
以致于鄭浩在忙完一天的工作后又受吳月的精神壓力,使鄭浩不厭其煩,回家越來越晚,
他們同房時間越來越少,感情有點疏遠味了。某天清晨六點剛過,
晨曦吝嗇地透過厚重的遮光窗簾縫隙,在凌亂的嬰兒床欄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慘淡的光痕。
吳月幾乎是和窗外第一聲鳥鳴同時驚醒的,意識還未完全從混沌的夢境泥沼里拔出,
身體卻已先一步繃緊。一種熟悉的、沉甸甸的脹痛感,從胸口洶涌地漫上來,
像兩塊燒紅的烙鐵壓在胸骨上。她艱難地側過身,動作牽扯著酸痛的腰背,
目光習慣性地投向大床另一側??盏摹1鶝龅恼眍^凹陷下去,枕套平整得沒有一絲褶皺。
那個位置,屬于鄭浩的位置,空了整整一年了??盏媚敲磸氐?,
空得讓每一次注視都像被細小的冰錐刺了一下。心口那團沉重的脹痛驟然加劇,
帶著灼熱的針刺感,洶涌地蔓延開來。她撐著床墊坐起,
薄薄的睡衣前襟已經(jīng)被洇濕了兩塊深色的、不規(guī)則的圓斑。她吸了口氣,
那空氣里還殘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須后水冷冽的木質(zhì)香氣,那是鄭浩的味道,
頑固地穿透了奶粉、濕巾和嬰兒特有的奶腥氣,固執(zhí)地提醒著他的存在與缺席。
“嗚…哇——!” 隔壁嬰兒房爆發(fā)的哭聲像一把鈍刀,猛地劈開了早晨稀薄的寂靜。
那哭聲極具穿透力,帶著嬰兒特有的、不講道理的蠻橫,瞬間填滿了公寓的每一個角落。
吳月幾乎是彈起來的,脹痛的胸口隨著動作猛地一墜,讓她眼前發(fā)黑,倒抽一口冷氣。
她跌跌撞撞地沖向隔壁房間,拖鞋在木地板上發(fā)出倉皇的拖沓聲。推開門,
一股溫熱、甜膩的奶腥氣撲面而來。嬰兒床里,
那個小小的、粉色的肉團子正奮力地蹬著小腿,小臉憋得通紅,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拳頭,用盡全身力氣在控訴這個讓她不滿的世界?!肮裕?,寶寶不哭,
媽媽來了,媽媽來了……” 吳月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和強壓下的疲憊,她俯身,
小心翼翼地把那個哭得聲嘶力竭的小身體抱起來。小小的身體在她懷里劇烈地扭動、掙扎,
小拳頭胡亂地揮舞著,有幾下結結實實打在她脹痛的胸口,疼得她眉頭緊鎖,倒抽涼氣。
她抱著孩子,笨拙地搖晃著,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搖籃曲,走到窗邊,輕輕撩開一點窗簾。
樓下小區(qū)花園里,晨練的老人們動作舒緩,遛狗的人悠閑地踱步。
一切都籠罩在一種近乎刻板的寧靜里。這份寧靜像一層透明的玻璃罩,
把她和懷里這個躁動不安的小世界徹底隔絕開來。
她低頭看著女兒因為哭泣而皺成一團的小臉,那眉眼,那倔強地抿著的小嘴,
活脫脫就是鄭浩的縮小版。一股復雜的情緒猛地沖上喉嚨,酸澀得讓她幾乎窒息。
她急忙把臉埋進女兒帶著奶香又混雜著眼淚汗水的脖頸間,深深地吸氣,
仿佛想從那溫軟的皮膚上汲取一點點對抗這無邊疲憊的力量。
“吱呀——”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鄭浩站在門口,
身上還穿著熨帖的深灰色絲質(zhì)睡衣,頭發(fā)卻已經(jīng)用發(fā)膠打理得一絲不茍,露出飽滿的額頭。
他顯然是被哭聲驚動的,臉上帶著一絲未褪盡的倦意,眉頭習慣性地微蹙著,
目光投向吳月懷里的孩子,又落在吳月憔悴的臉上。他眼下的烏青,
在清晨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清晰。“又鬧了?”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聽不出太多情緒,只有一種陳述事實的平靜。吳月抱著哭鬧不休的女兒轉(zhuǎn)過身,
看到他那副隨時可以出門奔赴戰(zhàn)場的精英模樣,
再對比自己狼狽不堪的睡衣、凌亂的頭發(fā)和胸前狼狽的濕痕,
一股無名火“騰”地就竄了上來,燒得她口干舌燥?!笆裁唇小拄[了’?
”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帶著一夜未眠的尖銳和積壓的怨氣,“她才九個月!
她能自己睡覺、自己吃飯、自己閉嘴不哭嗎?鄭浩,你當她是人工智能,按個靜音鍵就行?
”鄭浩的眉頭蹙得更緊了,那點殘存的睡意被吳月話語里的火藥味徹底驅(qū)散。他揉了揉眉心,
眼神里透出無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月月,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問一句。
” 他的目光掃過吳月胸前那兩塊顯眼的濕痕,停頓了一瞬,語氣稍微放軟了些,
“你…還好吧?要不要叫張姐早點過來?” 張姐是家里請的育兒嫂,負責白天照顧孩子。
“不用!” 吳月幾乎是立刻拒絕,語氣硬邦邦的,“她下午才來上班。這點事,
我還應付得了。” 她把懷里依舊抽噎著的女兒往上顛了顛,動作有些粗魯。
孩子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到,剛剛有所平息的哭聲又有了抬頭的趨勢。鄭浩沉默地看著她,
看著她因睡眠不足而浮腫的眼皮,
看著她臉上掩飾不住的煩躁和那身皺巴巴、帶著污漬的睡衣。
他西裝革履的世界和眼前這片狼藉的育兒戰(zhàn)場,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片刻,
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對老婆這個漂亮女神為了孩子做到此,很是心疼與自責,
自己幫不上什么忙,惟有努力賺錢養(yǎng)好這個家。想到這這深深嘆了口氣。
而那嘆息輕得像羽毛落地,卻重重地砸在吳月心上。“你辛苦了?!?他說,
此時鄭浩千言萬語難以說出,只有努力工作賺錢作為回報。他頓了頓,
目光掠過吳月憔悴的臉,“今天上午十點,董事局有個重要會議,關系到新項目立項。
我得早點過去準備?!?解釋完,他轉(zhuǎn)身,準備退回書房,
那個只屬于他的、安靜整潔的堡壘。“鄭浩!” 吳月的聲音再次響起,
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執(zhí)拗。鄭浩的腳步停在門口,沒有回頭,只是側過臉,
下頜線繃得緊緊的,顯出一種克制的忍耐。吳月抱著女兒往前走了兩步,
嬰兒的哭聲成了她此刻唯一的背景音?!澳恪?她張了張嘴,想說的話在舌尖滾了幾滾,
最終變成了一個干澀的、毫無意義的問題,“你昨晚…又忙到很晚?
”鄭浩的背影明顯僵了一下。他沒有立刻回答,幾秒鐘的沉默在嬰兒的哭聲中顯得格外漫長。
“嗯?!?他終于應了一聲,極其簡短,帶著一種不愿多談的疏離?!翱促Y料,做預案。
新項目競爭很激烈?!?他側過頭,目光掃過吳月的臉,見吳月緊盯著他的臉,
那眼神里有探究,有不安,還有她越來越不愿深究的…猜疑。他心頭涌起一陣熟悉的煩躁,
像被濕冷的藤蔓纏住。“我先去洗漱,七點半要出門?!?說完,他不再停留,
徑直走進了書房,輕輕帶上了門。“咔噠”一聲輕響,隔絕了內(nèi)外兩個世界。吳月抱著女兒,
僵在原地。女兒似乎也感受到了母親情緒的劇烈波動,哭聲奇跡般地變小了,
只剩下委屈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小腦袋依賴地靠在吳月肩頭。吳月維持著僵硬的姿勢,
目光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橡木門板。
門板光潔的表面映出她模糊的倒影——一個披頭散發(fā)、眼神空洞、胸前一片狼藉的女人。
鄭浩那聲敷衍的“嗯”,和他急于逃離的背影,像冰冷的針,密密麻麻地扎進她心里。
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被遺棄的冰冷感,從腳底迅速蔓延至全身。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
懷里女兒溫熱的體溫,也驅(qū)散不了這徹骨的寒意。那扇門關上的,仿佛不只是鄭浩的身影,
還有他們曾經(jīng)密不可分、共同憧憬的未來。---厚重的會議室門在身后無聲地合攏,
將里面尚未完全散盡的、屬于決策與角力的緊繃氣息隔絕開來。
鄭浩獨自走在鋪著深灰色地毯、燈光略顯冷調(diào)的行政樓層走廊里,腳步沉穩(wěn),
皮鞋落在地毯上發(fā)出沉悶而規(guī)律的輕響。他手里捏著一份薄薄的文件,
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剛才持續(xù)三個半小時的高強度會議帶來的疲憊感,
像一層看不見的薄膜裹著他,太陽穴隱隱作痛。走廊盡頭巨大的落地窗外,午后的陽光熾烈,
將對面寫字樓的玻璃幕墻灼燒成一片刺目的白金色。鄭浩下意識地瞇了瞇眼,
抬手松了松一絲不茍系到喉結下的藏藍色領帶結,這個微小的動作泄露了他壓抑的緊繃。
新項目的立項在董事局會議上險險通過,但隨之而來的巨大壓力和責任,
沉甸甸地壓在了他肩上。就在這時,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發(fā)出持續(xù)而固執(zhí)的嗡鳴。
鄭浩腳步微頓,掏出手機。屏幕亮起,來電顯示是“月月”。
他盯著那兩個字看了足有兩秒鐘,眼神復雜,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更洶涌地漫上來,
幾乎要淹沒他強撐的精神。他深吸一口氣,指尖劃過屏幕,將手機貼到耳邊?!拔梗?/p>
” 他的聲音是是疲備的道,帶著一絲會議后特有的沙啞?!班嵑疲?/p>
” 吳月的聲音立刻從那頭傳了過來,比他預想的還要尖銳急促,像繃緊的鋼絲,“你在哪?
開會結束了?”“剛結束。” 鄭浩言簡意賅,
目光掃過走廊盡頭電子時鐘上跳動的紅色數(shù)字,“在回辦公室的路上。怎么了?
” 他盡量讓語氣顯得平和,但那份刻意維持的平靜下,是難以掩飾的疏離和潛藏的不耐煩。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但這沉默比聲音更讓人窒息。
鄭浩幾乎能想象出吳月此刻的樣子——眉頭緊鎖,眼神銳利如鷹隼,
手指可能無意識地揪著沙發(fā)套或者衣角。“怎么了?” 吳月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被刻意激怒的尖銳,“你問我怎么了?鄭浩,你手機是不是又故意調(diào)靜音了?
還是說,我的電話現(xiàn)在對你來說就是騷擾?”鄭浩閉了閉眼,無聲地嘆了口氣。又是這樣。
這種毫無征兆、劈頭蓋臉的質(zhì)問,如同不定時的炸彈,讓他防不勝防,
也消磨盡了他所有的耐心和溫情。他捏著手機的手指收緊了一下,指節(jié)處的白痕更深了。
“吳月,” 他的聲音沉了下去,帶著一種試圖壓抑的煩躁,“我在開會。公司規(guī)定,
重要會議期間所有手機必須靜音。這是基本職業(yè)素養(yǎng),不是針對你?!?他頓了頓,
強壓下心頭翻騰的濁氣,試圖把話題拉回正軌,“家里有什么事?寶寶還好嗎?”“寶寶?
你還能想起來你有個女兒?” 吳月的冷笑聲清晰地傳了過來,帶著濃重的嘲諷,
“她好不好,你關心嗎?你眼里除了你的公司,你的項目,你的總經(jīng)理位置,還有什么?
”“吳月!” 鄭浩猛地停下腳步,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絲壓不住的火氣,
在空曠安靜的走廊里顯得有些突兀。他立刻警覺地壓低聲音,胸膛起伏了一下,“你冷靜點!
我在工作!不是玩過家家!我這么拼,你以為是為了誰?沒有這份工作,沒有這個位置,
我們住什么?吃什么?寶寶上什么幼兒園?你那些……” 他猛地剎住話頭,
把“你那些昂貴的產(chǎn)后修復、美容卡”硬生生咽了回去,額角的青筋因為克制而微微跳動。
他不能,不能說出這種混賬話。他深吸一口氣,語氣強行放緩,卻更顯冰冷,
“家里到底有什么事?張姐在嗎?”電話那頭傳來吳月急促的呼吸聲,
似乎在極力壓抑著某種爆裂的情緒。幾秒鐘后,她的聲音再次響起,
帶著一種受傷的、強行壓抑的顫抖:“張姐下午請假了。寶寶…寶寶有點低燒,37度8,
哭鬧得厲害,不肯吃東西……”鄭浩的心猛地一沉。女兒發(fā)燒了?他眉頭瞬間擰緊,
剛才的煩躁和怒氣被一種更真切的擔憂取代。他下意識地想問“怎么不早說”,
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知道,一旦出口,必然又是新一輪的爭吵風暴?!拔抑懒?。
” 他打斷吳月可能再次爆發(fā)的情緒,語速加快,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你先給她物理降溫,溫水擦擦額頭、腋窩、后背。我這邊處理完手頭最急的幾件事,
立刻趕回去。最多……一個小時?!?他看了一眼腕表,
盤算著必須立刻處理完的郵件和必須交代給副手的幾項工作?!耙粋€小時?
” 吳月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尖銳,“鄭浩!女兒在發(fā)燒!她在哭!
我是醫(yī)生嗎?我能處理什么?你是不是覺得她的死活根本沒你的工作重要?
你是不是巴不得……”“吳月!” 鄭浩的聲音陡然變得嚴厲,像淬了冰的刀鋒,
徹底斬斷了她歇斯底里的控訴。那聲音里的冰冷和壓迫感,讓電話那頭的吳月瞬間噤聲。
“我說了,我處理完立刻回去。你現(xiàn)在要做的,是冷靜下來,照顧好孩子,
而不是在這里跟我發(fā)泄情緒!你的疑神疑鬼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情況更糟!
”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完最后一句,每一個字都像冰雹砸在電話線上。說完,
不等吳月有任何反應,他用力按下了掛斷鍵。
冰冷的忙音瞬間取代了那頭可能爆發(fā)的任何聲音。鄭浩握著手機,站在原地,
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走廊里空調(diào)冷氣充足,他卻覺得一股燥熱直沖頭頂。
女兒發(fā)燒的消息讓他揪心,但吳月那不分場合、不顧一切的猜疑和指責,像一盆滾燙的油,
讓他心力憔悴。那無休止的、指向不明的拷問,早已將他拖入一片泥濘的戰(zhàn)場,
每一次通話都像一次精神上的凌遲。他渴望理解,
渴望哪怕一絲來自后方、來自那個他曾經(jīng)視為唯一港灣的家的支持,
哪怕只是一句“別太累”或者“注意身體”,而不是永無止境的審問和冰冷的指責。
他從未覺得“家”這個字,會變得如此沉重,如此令人窒息。他站在原地,閉了閉眼,
努力將胸腔里翻騰的怒氣和疲憊壓下去。再次睜開眼時,
里面只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屬于職業(yè)經(jīng)理人的銳利和決斷。他必須盡快處理完手頭的事,
然后回家。不僅為了安撫吳月,是為了他正在發(fā)燒的女兒。
他整理了一下被自己抓皺的西裝前襟,挺直脊背,邁開步子,皮鞋重新踏在厚厚的地毯上,
發(fā)出沉悶而堅定的聲響,朝著他那個代表著責任與壓力的辦公室走去。那扇門后,
是他們?nèi)乙院蟮幕盥钒?,干好這單會得到很高提成,干砸了只能是離職的命運,
家里的積蓄在買車買房后沒剩多少沒了這份工作,家里以后怎么辦。
---下午三點多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斜斜地照進客廳,
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幾何形狀的光斑。空氣里浮動著細小的塵埃,在光柱里無聲地飛舞。
吳月抱著女兒,在客廳中央來回踱步,腳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鉛。
懷里的小人兒熱度似乎退下去一點,不再像上午那樣滾燙,但依舊蔫蔫的,
小腦袋無力地歪在她肩頭,平日里烏溜溜的大眼睛半睜半閉,
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未干的淚痕,時不時抽噎一下,發(fā)出小貓似的微弱哼唧。
客廳里一片狼藉。散落在地板上的彩色積木,被踢翻的玩具籃,沙發(fā)上揉成一團的薄毯,
茶幾上放著半杯冷掉的水和吃了一半就被嫌棄的嬰兒米糊。吳月低頭看著女兒蒼白的小臉,
心頭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又酸又痛。
鄭浩掛斷電話前那冰冷嚴厲的警告——“你的疑神疑鬼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讓情況更糟!
”——像魔咒一樣在她腦子里盤旋、放大,每一次回響都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和自我懷疑。
難道真的是自己太神經(jīng)質(zhì)了?太無理取鬧了?把一切都搞砸了?她抱著女兒,
無力地跌坐在唯一還算整潔的單人沙發(fā)里。身體陷進去,疲憊感如同潮水般瞬間將她淹沒。
她看著窗外陽光明媚的世界,看著樓下花園里追逐嬉鬧的孩子,
看著那些步履匆匆、臉上帶著明確目標的成年人,
一種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巨大的孤獨感攫住了她。
鏡子里那個面色蠟黃、頭發(fā)油膩、穿著沾了米糊痕跡舊T恤的女人,陌生得讓她心驚。
那個曾經(jīng)在人力資源部會議上侃侃而談、雷厲風行的吳經(jīng)理,
被這個名為“母親”的身份徹底吞噬,
只剩下一個困在四堵墻里、滿腹怨氣、連自己丈夫都厭棄的軀殼。
“叮咚——”清脆的門鈴聲驟然響起,打破了客廳里令人窒息的死寂。吳月猛地回過神,
懷里的女兒也被鈴聲驚動,不安地扭動了一下。她慌忙起身,抱著孩子走到門邊,
透過貓眼向外看去。門外站著何藍。她穿著剪裁合體的米白色風衣,臉上畫著精致的淡妝,
手里拎著一個漂亮的紙袋,笑容明媚,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職場女性的干練和活力。這種光彩,
像一根針,無聲地刺破了吳月包裹著自己的灰暗氣泡。吳月深吸一口氣,
努力想擠出一個笑容,卻發(fā)現(xiàn)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受控制。她擰開門鎖?!霸略拢?/p>
” 何藍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充滿活力,帶著陽光的味道,“想死我啦!還有我的小干女兒!
” 她一眼看到吳月懷里蔫蔫的孩子,立刻收斂了笑容,換上關切,“哎喲,
寶貝這是怎么了?臉色不太好呀?”“有點低燒,剛退了點?!?吳月側身讓何藍進來,
聲音低啞,透著濃重的疲憊。何藍換了鞋走進客廳,目光迅速掃過一片狼藉的環(huán)境,
又落在吳月憔悴得幾乎脫形的臉上,眉頭立刻蹙緊了。
她把帶來的紙袋(里面是給孩子的進口水果泥和一套精致的小衣服)放在相對干凈的餐桌上,
然后不由分說地從吳月懷里接過孩子?!拔襾肀海阕滦?。
” 何藍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動作輕柔地拍撫著孩子,
熟練地檢查了一下她的額頭和手心,“還好還好,溫度不高了。估計就是著涼或者有點積食,
別太擔心?!?她抱著孩子在沙發(fā)上坐下,示意吳月坐到旁邊。吳月像個被抽掉發(fā)條的玩偶,
順從地坐下,身體陷進柔軟的沙發(fā)靠背里,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虛空中的一點。
何藍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她太了解吳月了,從大學時代起,
吳月就是個要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如今這副模樣,絕不僅僅是因為孩子生病。
“月月,” 何藍的聲音放得很柔,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你臉色很差,昨晚又沒睡好?
還是……跟鄭浩又鬧別扭了?”“別扭?” 吳月像是被這個詞刺了一下,
空洞的眼神終于聚焦,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聲音里帶著濃重的自嘲和苦澀,
“藍藍,我現(xiàn)在連跟他‘鬧別扭’的資格和力氣都快沒有了?!彼拖骂^,
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那上面一小塊干涸的米糊痕跡被她摳得邊緣發(fā)白?!澳阒绬??
我現(xiàn)在給他打電話,十次有九次,他不是在開會,就是在見客戶,
要不就是手機靜音……好不容易接通,說不了兩句,要么就是不耐煩地掛斷,
要么就是像今天這樣……” 她的聲音哽住了,
眼前又浮現(xiàn)出鄭浩冰冷嚴厲的眼神和那句扎心的話,喉嚨像被什么堵住,難受得厲害。
何藍把孩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抱著,騰出一只手,輕輕覆在吳月冰涼的手背上?!霸略拢?/p>
” 她語氣溫和,帶著安撫的力量,“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難,帶小寶寶真的太熬人了,
尤其是你一個人扛著。但是鄭浩那邊,你也得體諒一下。他剛坐上總經(jīng)理的位置,根基不穩(wěn),
多少雙眼睛盯著?多少擔子壓著?他壓力肯定大得超乎想象。男人嘛,尤其是他那種性格,
壓力大了就容易煩躁,說話可能就不注意方式……”“只是壓力大嗎?” 吳月猛地抬起頭,
眼眶瞬間紅了,積蓄已久的委屈和恐懼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垮了她強行維持的脆弱堤壩,
“藍藍,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你看看我,
” 她激動地指著自己浮腫的臉和身上寬大的衣服,“我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身材走樣,
臉色蠟黃,整天圍著孩子屎尿屁轉(zhuǎn),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時間買!可他呢?西裝革履,
意氣風發(fā),電視里、雜志上,到處都是他的報道!他接觸的都是什么人?年輕漂亮的女助理?
精明干練的女客戶?那些女人,要能力有能力,要樣貌有樣貌,我拿什么跟她們比?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帶著濃重的哭腔:“他回家越來越晚,話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