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開酒店房門時，陸西洲正把那個女人抵在落地窗上。
他昂貴的西裝外套隨意丟在米白色的地毯上，襯衫扣子解到了腰腹。
懷里那個穿著真絲吊帶裙的女人，背對著我，細白的手臂緊緊纏著他的脖子。
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璀璨的燈火，映著他們交疊的身影，像一幅精心構(gòu)圖的下流海報。
我手里還拎著剛給他打包的、他念叨了一周的蟹黃面。溫熱的湯水透過紙袋，燙著我的指尖。
空氣里有濃烈的香水味，還有一種……粘膩的、屬于情欲的氣息。胃里猛地一陣翻攪。
陸西洲聽到了動靜，不耐煩地轉(zhuǎn)過頭，看到我的瞬間，他眼里的迷離和欲望像潮水一樣退去，
只剩下冰冷的錯愕，隨即是毫不掩飾的厭煩?！吧蛑ⅲ磕阍趺凑业竭@里的？
”他聲音帶著情事被打斷的沙啞和不悅，甚至懶得把懷里的人推開。那女人也扭過頭，
一張年輕、精心雕琢過的臉，帶著點驚慌，更多的是挑釁。她往陸西洲懷里縮了縮，
嬌聲問：“西洲，她是誰呀？”陸西洲嗤笑一聲，大手安撫地拍了拍女人的背，
眼神像刀子一樣刮在我身上：“一個不重要的人?！毙伏S面的袋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油膩的湯汁濺臟了昂貴的地毯。不重要的人。我跟他結(jié)婚五年，
從他一無所有到現(xiàn)在坐擁億萬身家。陪他住過地下室，吃過最便宜的盒飯，
在他創(chuàng)業(yè)初期被債主堵門時，是我挺著懷孕七個月的肚子擋在他前面，差點被推倒流產(chǎn)。
那個沒緣分的孩子走了，我的身體也垮了。他當時抱著我，哭得像個孩子，
發(fā)誓這輩子絕不負我?，F(xiàn)在，他摟著別的女人，說我是個不重要的人。
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撕開。痛得我?guī)缀醮簧蠚?，眼前陣陣發(fā)黑。
但我沒哭，一滴眼淚都沒有。很奇怪，就在這一刻，
看著他那張曾經(jīng)讓我癡迷、此刻卻寫滿薄情的臉，所有撕心裂肺的痛感，
突然被一種更尖銳、更冰冷的東西取代了。是惡心?！瓣懳髦?，”我的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
甚至沒有一絲顫抖，“我們離婚?！标懳髦尴袷锹牭搅耸裁刺齑蟮男υ?，他松開懷里的女人，
慢條斯理地系著襯衫扣子，一步步朝我走來，帶著壓迫感?！半x婚？”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嘴角噙著嘲諷的弧度，“沈知微，你搞清楚狀況。離了我，你拿什么活？靠你那點死工資？
還是靠你那個在老家種地的媽？”他伸出手，想捏我的下巴，被我猛地偏頭躲開。
他眼神一沉，帶著戾氣：“別給臉不要臉。乖乖回去待著，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發(fā)生。
你依然是我陸太太，該給你的，一分不會少?！薄爸劣谒?，”他瞥了眼身后的女人，
語氣輕佻，“不過是逢場作戲，你何必認真？”那女人立刻委屈地嘟起嘴。我看著陸西洲，
看著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五年婚姻，我掏心掏肺，換來的是他理所當然的背叛和施舍。
胃里翻江倒海，我強忍著嘔吐的欲望?！瓣懳髦?，”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你讓我覺得惡心?！彼樕查g鐵青。我不再看他，
目光掃過那個縮在窗邊、一臉看好戲的女人，最后落在地上的蟹黃面?！懊媾K了，喂狗吧。
”我轉(zhuǎn)身就走，沒再回頭看一眼那對狗男女。關(guān)門聲很輕，卻像一把重錘，
砸碎了我過去五年所有的自欺欺人。出了酒店，深秋的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
我掏出手機，手指冰涼，撥通了林晚舟的電話。電話幾乎是秒接?！拔梗恐?？
這么晚怎么了？”林晚舟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迷糊?！巴碇郏蔽疑钗豢跉?，
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反而讓我更清醒，“幫我個忙?！薄澳阏f?！彼穆曇袅⒖糖逍蚜恕?/p>
“幫我找個靠譜的私家偵探，要嘴最嚴、本事最大的那種。錢不是問題。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即爆發(fā)出林晚舟特有的、穿透力極強的女高音：“操！
陸西洲那個王八蛋是不是出軌了？！被我逮到了是不是？！你在哪？定位發(fā)我！
老娘現(xiàn)在就去剁了他喂狗！”“晚舟，”我打斷她的怒火，聲音異常平靜，“別沖動。
我需要證據(jù)，鐵證。越多越好，越細越好。時間，地點，人物，資金流向，所有。
”林晚舟在那邊喘著粗氣，顯然氣得不輕，但她聽懂了我的意思。“行！包在姐們兒身上！
這種臟事我最拿手！你等著，我連夜給你找人！保證把那對狗男女的底褲都扒出來！
”“另外，”我補充道，聲音冷得像冰，“幫我查清楚陸西洲名下的所有財產(chǎn)。
公司股權(quán)、不動產(chǎn)、現(xiàn)金、投資……所有隱匿的賬戶，所有可能轉(zhuǎn)移的資產(chǎn)。
我要一份最詳細的清單。”“明白！”林晚舟咬牙切齒，“他想讓你凈身出戶？
做他的春秋大夢！老娘讓他連褲衩都剩不下！”掛了電話，我站在冰冷的街頭，
看著車水馬龍。巨大的廣告牌上，是陸西洲公司新推出的高端樓盤廣告，
他意氣風發(fā)的臉印在上面，像個成功者的典范。胃里又是一陣翻涌。這一次，我沒忍住，
扶著路邊的樹，劇烈地干嘔起來，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眼淚生理性地涌出，
但心卻像被凍住了，一片麻木。陸西洲的電話打了進來，屏幕亮起，顯示著“老公”兩個字，
刺眼無比。我直接掛斷，拉黑。世界瞬間清凈了。攔了輛出租車，我報了林晚舟家的地址。
那個所謂的“家”，現(xiàn)在只讓我覺得窒息和骯臟。
林晚舟租住在市中心一個鬧中取靜的老小區(qū)里，一室一廳，布置得亂七八糟，充滿生活氣息。
她穿著恐龍睡衣給我開門，頂著雞窩頭，臉上還敷著面膜?！翱爝M來！”她一把將我拉進去，
關(guān)上門就抱住我，“媽的，陸西洲那個殺千刀的！知微你怎么樣？別憋著，想哭就哭！
在我這兒不用裝！”我被她勒得有點喘不過氣，但這份溫暖和憤怒，像一道微光，
驅(qū)散了一點我周身的寒意?！翱薏怀鰜怼！蔽逸p輕推開她，
在堆滿零食和畫稿的沙發(fā)上找了個地方坐下，“惡心，想吐。”林晚舟撕掉面膜，
露出那張明艷張揚的臉，叉著腰：“哭個屁！為那種渣男掉眼淚都算浪費水資源！等著，
姐們兒給你出氣！”她風風火火地拿起手機開始打電話，聲音壓得很低，但語氣極其強硬。
我聽著她熟練地聯(lián)系著各路“神通廣大”的朋友，安排著調(diào)查的事情，心一點點沉定下來。
原來，當你不愛了，或者說，當那份愛被徹底碾碎成灰之后，剩下的，就只有冷靜的復(fù)仇。
接下來的日子，我像個幽靈一樣活著。公司請了長假。那個“家”我回去過一次，
在陸西洲不在的時候，迅速收拾了自己的證件、幾件換洗衣物和一些重要的私人舊物。
其余那些名牌包、首飾、華服，都是陸西洲的錢買的，我看著只覺得諷刺，一件沒拿。
陸西洲大概以為我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或者被他的“施舍”嚇住了。
他換著號碼給我打過幾個電話，語氣從最初的憤怒命令，到后來的不耐煩催促，
最后甚至帶上了點施舍般的“溫情”?！爸?，鬧夠了吧？回家。那件事是我不好，
我喝多了。你想要什么補償，說。那個項目我讓給你表弟做，行不行？
或者給你買上次看中的那條項鏈？”我聽著，只覺得可笑。在他眼里，我的感情，我的尊嚴，
都是可以用項目、用項鏈來衡量的商品。我一個字都沒回，直接掛斷，拉黑新號碼。
林晚舟那邊的進展神速。專業(yè)的事情，果然要交給專業(yè)的人去做。幾天后，
一份厚厚的文件袋就送到了我手上。
里面是陸西洲和那個叫蘇蔓的女人（一個剛?cè)胄?、做著明星夢的小模特）的開房記錄，
高清的停車場擁吻、進出公寓的照片，
甚至還有一小段他們在陸西洲另一處隱秘公寓里調(diào)情的錄音。時間跨度長達一年。也就是說，
在我因為流產(chǎn)后遺癥反復(fù)住院、身體最虛弱的時候，
在我以為他只是工作太忙、壓力太大才對我冷淡的時候，
他正忙著在另一個女人身上揮灑熱情。更諷刺的是，調(diào)查顯示，蘇蔓住的公寓、開的跑車，
甚至她塞進劇組的幾個小角色，花的都是我們婚后的共同財產(chǎn)。陸西洲用夫妻共同的錢，
精心豢養(yǎng)著他的金絲雀?！斑€有更勁爆的！”林晚舟指著另一份文件，眼睛放光，
“這狗東西防著你呢！他名下看著光鮮，但大部分核心資產(chǎn)，
尤其是公司股權(quán)和幾處最值錢的不動產(chǎn)，都通過復(fù)雜的代持和離岸公司轉(zhuǎn)移了！
國內(nèi)賬戶里能動的現(xiàn)金和幾處普通房產(chǎn)，加起來也就幾千萬，跟他真正的身價比，九牛一毛！
他這是鐵了心想讓你‘自愿’凈身出戶??！”我看著那些冰冷的數(shù)字和復(fù)雜的股權(quán)結(jié)構(gòu)圖，
心臟已經(jīng)感覺不到疼了，只有一片死寂的寒意?！昂芎?。”我合上文件，“這些，足夠了。
”我找了本市最擅長打離婚官司、尤其擅長處理復(fù)雜財產(chǎn)分割的金牌律師，姓秦，
一個四十多歲、眼神銳利得像鷹的女人。我把所有證據(jù)攤在她面前。秦律師推了推金絲眼鏡，
快速瀏覽著，嘴角勾起一絲職業(yè)化的、冰冷的弧度：“沈女士，證據(jù)鏈很完整。
重婚罪證據(jù)雖然不足，但對方在婚姻關(guān)系存續(xù)期間與他人同居，
并惡意轉(zhuǎn)移、隱匿夫妻共同財產(chǎn)的事實非常清晰。我們有把握爭取到您應(yīng)得的份額，
甚至更多?！薄拔乙牟皇歉啵蔽铱粗芈蓭煹难劬?，
“我要他名下所有能查到的、能分割的財產(chǎn)，一分不少地拿回來。屬于我的，我都要。
他轉(zhuǎn)移隱匿的部分，能追回多少追回多少。追不回的，我要他付出對等的代價。
”秦律師眼中閃過一絲贊賞：“明白。放心，交給我。
”起訴狀和財產(chǎn)保全申請很快就遞了上去。法院的效率出乎意料地快，
也許是因為標的額巨大，也許是因為秦律師的名氣和手段。陸西洲是在公司接到傳票的。
他大概做夢也沒想到，我這個一向溫順、甚至有些懦弱的“黃臉婆”，
會如此干脆利落地撕破臉，把他告上法庭。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
直接沖到了林晚舟家樓下堵我。我下樓扔垃圾，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吧蛑ⅲ∧闼麐尟偭?？！”他雙眼赤紅，額角青筋暴起，
哪里還有半點平日里風度翩翩的陸總模樣，“你告我？！還申請財產(chǎn)保全？！你想干什么？！
”手腕劇痛，但我沒掙扎，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拿回屬于我的東西。放開。”“你的東西？
”陸西洲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猛地把我拽近，濃重的煙酒氣噴在我臉上，
“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我的？沈知微，你搞清楚，沒有我陸西洲，你什么都不是！
你現(xiàn)在住的這破地方，吃的這些垃圾，就是你的命！識相的，立刻撤訴！否則，
我讓你在這座城市連要飯的地方都沒有！”他眼中的狠厲和輕蔑，像淬了毒的針。
我忽然笑了，不是冷笑，而是真的覺得荒謬至極的笑?！瓣懳髦?，你是不是忘了？
”我看著他，清晰地吐出每一個字，“你創(chuàng)業(yè)的第一筆啟動資金五十萬，
是我媽賣掉老家的房子、加上她一輩子的積蓄湊的。你公司熬過第一個寒冬，
是因為我連續(xù)三個月加班到凌晨，把工資全填了你的窟窿。你拿下第一個重要客戶，
喝到胃出血住院，是我沒日沒夜伺候了你半個月。你現(xiàn)在坐擁的一切，每一分錢，
都沾著我的血汗和我家人的骨血！”我用力甩開他的手，揉著發(fā)紅的手腕：“沒有你，
我沈知微或許不會大富大貴，但我能堂堂正正做人，活得干干凈凈！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
被你當成一個可以隨意羞辱、用完就扔的垃圾！”陸西洲被我眼中的恨意和決絕震住了，
一時語塞?！斑€有，”我逼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徹骨的寒意，
“你真以為你轉(zhuǎn)移資產(chǎn)做得天衣無縫？那些代持協(xié)議，那些離岸公司的賬戶流水……陸西洲，
等著在法庭上見真章吧。我要你，把這些年從我這里騙走的、偷走的，連本帶利，
一分不少地給我吐出來！”說完，我不再看他慘白扭曲的臉，轉(zhuǎn)身就走。
身后傳來他氣急敗壞的咆哮：“沈知微！你他媽給我等著！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你休想拿到一分錢！”他的無能狂怒，成了我走向樓梯間最好的背景音。
離婚官司是一場漫長而煎熬的拉鋸戰(zhàn)。陸西洲那邊也請了頂尖的律師團隊，手段盡出。
他試圖污蔑我有精神疾病，試圖證明我對家庭毫無貢獻，甚至找了些所謂的“朋友”作偽證，
想把我塑造成一個貪得無厭、意圖敲詐的瘋女人。
但在秦律師雷霆萬鈞的手段和我提供的如山鐵證面前，他那些伎倆顯得拙劣又可笑。法庭上，
看著對面西裝革履卻難掩焦躁頹敗的陸西洲，看著他律師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我心中一片平靜。當法官最終宣判，
確認陸西洲存在重大過錯（與他人同居）并惡意轉(zhuǎn)移、隱匿夫妻共同財產(chǎn)，判決我們離婚，
并依據(jù)我方的證據(jù)和申請，
西洲名下查明的絕大部分國內(nèi)資產(chǎn)（包括公司股權(quán)折現(xiàn)、多處房產(chǎn)、現(xiàn)金存款等）分割給我，
同時要求他對已轉(zhuǎn)移、暫時無法追回的部分進行高額現(xiàn)金補償時……陸西洲的臉色，
徹底灰敗下去。他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癱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著我，
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隱秘的恐懼。他大概終于意識到，
他徹底失去了對這個曾經(jīng)被他視為囊中之物、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的掌控。走出法院，
陽光有些刺眼。林晚舟激動地抱住我：“贏了！知微！我們贏了！姐們兒牛逼！秦律師牛逼！
”秦律師也露出了難得的輕松笑容：“沈女士，恭喜。判決結(jié)果很理想，后續(xù)執(zhí)行我會跟進，
確保您的權(quán)益?！蔽铱粗ㄔ洪T口高高的臺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沒有想象中的狂喜，
只有一種沉重的、塵埃落定的疲憊，和一種……終于掙脫枷鎖的虛脫感。就在這時，
陸西洲失魂落魄地走了出來。他頭發(fā)凌亂，昂貴的西裝也起了皺褶，
看著我的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憤怒、怨恨、不甘，
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搖尾乞憐般的祈求？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
林晚舟立刻像護崽的母雞一樣擋在我身前，叉腰罵道：“看什么看？敗犬！滾遠點！
小心老娘告你性騷擾！”陸西洲被噎得臉色鐵青，最終什么也沒說，眼神怨毒地剜了我一眼，
狼狽地鉆進車里，絕塵而去?！芭蓿∈裁赐嬉鈨?！”林晚舟對著車尾氣啐了一口。
我拉過她：“走吧，晚舟，我們慶祝一下。我請客，地方你挑，最貴的?！薄氨仨毜?！
吃窮他！”林晚舟挽住我的胳膊，笑得暢快。拿到巨額補償款和分割資產(chǎn)的那天，
我去了一趟醫(yī)院。流產(chǎn)后一直斷斷續(xù)續(xù)的腹痛和低熱，最近似乎加重了些。
之前被離婚官司牽扯著所有精力，一直沒顧上仔細檢查。醫(yī)生看著我的檢查報告單，
眉頭越皺越緊?！吧蚺?，你這個情況……不太樂觀?！彼钢鳦T片子上一片異常的陰影，
“初步懷疑是……胃癌。而且看發(fā)展情況，恐怕不是早期了。需要立刻住院，
做更詳細的病理活檢確認?！蔽赴课毅蹲×?。這個詞像一顆冰冷的子彈，
瞬間擊穿了我剛剛獲得新生的、還帶著點虛幻喜悅的泡沫。眼前一陣發(fā)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