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仿佛連魂魄都要凍結(jié)。
意識在無邊黑暗中浮沉,許久,才猛然被一股巨力拽出水面。
窒息感尚未完全褪去,無數(shù)紛雜的記憶碎片便如開閘的洪水,洶涌地沖入腦海,幾乎要將她撕裂。
頭痛欲裂,林晚艱難地睜開沉重如鉛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的房間,空氣中彌漫著劣質(zhì)香煙、酒精和嘔吐物混合的古怪酸腐氣味,令人作嘔。
床頭柜上散落著幾顆白色藥片,旁邊是一個空了的安眠藥瓶。
這是……前世的記憶。那個無背景無靠山,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里被欺壓、被網(wǎng)暴,最終不堪重負,選擇用最極端方式結(jié)束自己年輕生命的林晚。
絕望、無助、還有那深入骨髓的屈辱感,依舊鮮明。
而另一股記憶,則屬于修仙者林晚。
九天雷劫的毀滅性力量,神魂寸寸崩碎的極致痛楚,萬植宗那棵遮天蔽日的圣樹,師父親手釀制的百花醉,還有……墨宸淵。
那份深埋心底,至死未能宣之于口的情愫,此刻依舊如烙印般清晰,痛徹心扉。
“呵?!币宦晭撞豢陕劦妮p笑從干裂的唇間溢出,帶著無盡的嘲諷與悲涼。
是嘲諷前世的懦弱,還是悲涼今生的結(jié)局?
也好,死過2次的人,還有什么可怕的?
她能感覺到,這具身體羸弱不堪,丹田空空如也,沒有一絲靈力。
但奇異的是,那抹源自她修仙者神魂本源的微弱綠意,竟也一同跟了過來。
它很微弱,仿佛風(fēng)中殘燭,卻又頑強地散發(fā)著一絲生機,在她枯竭的經(jīng)脈中悄然流轉(zhuǎn)。
林晚嘗試動了動僵硬的手指,腕部傳來割裂般的疼痛,那是自殘留下的痕跡。
她感受著這具身體的陌生與脆弱,前世的執(zhí)念與遺憾,修仙者的不甘與傲骨,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她胸中交織碰撞,最終化為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望。
“咚咚咚——咚咚咚——”粗暴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伴隨著一個油膩尖銳的男聲:“林晚!林晚你死里面了?趕緊給老子滾出來!張導(dǎo)的飯局你都敢遲到,我看你是不想混了是不是?!”
是她的經(jīng)紀人,王杰。
林晚的記憶中,這個王杰,便是壓垮前世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他,巧言令色逼著她去參加那個所謂的“飯局”;也是他,在林晚稍有不從時便惡語相向,肆意克扣她本就少得可憐的薪酬,甚至還……
她曾是受宗門庇護、同門敬愛的天之驕女,即便后來修為盡毀,也未曾受過這等腌臢小人的氣。
林晚眼神一凝,緩緩從床上坐起。
身體因藥力殘留而虛弱無力,手腕的傷口也因動作而滲出血跡,但她毫不在意。
她走到門邊,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不是為了平復(fù),而是為了積攢一絲力氣,也是為了適應(yīng)這具身體的孱弱。
門“咔嚓”一聲開了。
王杰正舉著拳頭,一臉不耐煩地準備再次捶門,冷不防門突然打開,他重心不穩(wěn),差點一頭栽進來。
他看清林晚那張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先是一愣,隨即怒火更盛,唾沫星子橫飛:“林晚,你他媽又在玩什么把戲?裝可憐博同情?
我告訴你,這招對我沒用!趕緊換衣服跟我走,張導(dǎo)那邊等急了,你要是搞砸了,看我怎么收拾……”
“我不去了?!绷滞淼穆曇羝届o,甚至有些沙啞,卻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冷意。
王杰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拔高了音調(diào):“你說什么?你不去?林晚,你腦子被驢踢了還是進水了?這機會多難得你知道嗎?多少人跪著求都求不來!你……”
“我說,我不去了。”林晚重復(fù)道,目光清明地直視著他,沒有了往日的怯懦和閃躲,“還有,王哥,我們解約吧?!?/p>
王杰徹底懵了,他上上下下打量著林晚,仿佛第一天認識她這個搖錢樹一般,隨即嗤笑一聲,
語氣中滿是鄙夷:“解約?林晚,你發(fā)什么瘋?你知道違約金多少嗎?把你賣了都賠不起!別以為搞個自殺未遂就能嚇唬誰,我告訴你,公司不吃這套!你以為你是誰?”
林晚唇角牽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那笑容卻讓王杰莫名的有些心底發(fā)毛?!巴醺?,當(dāng)初簽合同的時候,你可是信誓旦旦說會好好帶我,
結(jié)果呢?那些酒局飯局,哪一次不是打著工作的名義?我辛辛苦苦賺的錢,十之八九進了你的口袋吧?
還有,你私下里拿我的名義去借貸,這事兒,公司知道嗎?賬目可還清爽?”
王杰臉色驟變,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強作鎮(zhèn)定:“你……你胡說什么!血口噴人!你有什么證據(jù)?”
“是不是胡說,王哥心里有數(shù),至于違約金,據(jù)我所知我的合約還有一周就到期了,我想,王哥也不希望自己這一周那些‘光輝事跡’被公之于眾吧?
比如,你手機里存著的那些‘藝人指導(dǎo)’視頻,
還有你跟星輝娛樂的李副總那幾段‘深入交流’的聊天記錄,尤其是關(guān)于那筆五十萬‘投資款’的去向,
我想稅務(wù)部門和李副總的夫人應(yīng)該會很感興趣?!?/p>
王杰的額頭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后背也有些發(fā)涼。
他怎么忘了,林晚雖然性格軟弱,但心思細膩,觀察力也強,有些事情她只是不說,不代表她不知道。他色厲內(nèi)荏地低吼:“你敢威脅我?”
“談不上威脅,只是陳述事實,王哥,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我們好聚好散,以后,橋歸橋,路歸路?!?/p>
她頓了頓,拿起自己的手機,屏幕上赫然是錄音界面,時長已經(jīng)有幾分鐘了,她輕輕晃了晃,
“哦,對了,剛剛我們的對話,我順手錄了個音。以防萬一嘛,畢竟王哥您貴人多忘事?!?/p>
王杰看著林晚那雙平靜無波,卻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名為恐懼的情緒。
眼前的林晚,和以前那個任他拿捏、唯唯諾諾的小姑娘判若兩人。那眼神,太冷,太有壓迫感,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公司里那位說一不二的董事長。
他咬了咬牙,面色幾番變換,權(quán)衡利弊之下,最終還是不甘心妥協(xié)了。與其魚死網(wǎng)破,自己身敗名裂,不如先脫身。這丫頭今天邪門得很!
“哼!林晚,你會后悔的!離了我,你什么都不是!”王杰撂下狠話,狼狽地快步離開,連門都沒關(guān)。
林晚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唇角那抹極淡的弧度終于帶上了一絲真實的笑意。
后悔?她林晚的今世的字典里,從沒有后悔二字,只有,快意恩仇。
她緩步走到窗邊,推開積滿灰塵的窗戶。
初晨的陽光帶著微涼卻清新的空氣涌了進來,瞬間驅(qū)散了房間里的污濁與壓抑。
深深吸了一口氣,感受著這久違的、屬于“生”的氣息,以及體內(nèi)那絲微弱綠意帶來的舒暢。
娛樂圈么?呵,她林晚,不奉陪了。
當(dāng)務(wù)之急,是治好這具破敗的身體,然后,回家,回到真正關(guān)心她的父母身邊。
至于那些曾經(jīng)欺辱過“她”的人……賬,總要一筆一筆,慢慢算的,一個都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