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灰的氣味,冰冷、嗆人,沉甸甸地壓在靈堂里每一寸空氣上。林晚跪在冰冷的蒲團(tuán)上,
單薄的麻布孝衣裹著她同樣單薄的身子,根本擋不住這浸透骨髓的寒意。
膝蓋早已在粗硬草席的摩擦下失去了知覺,冰冷得如同兩塊凍硬的石頭。手,
那雙曾經(jīng)被母親溫柔握著、教她習(xí)字繡花的手,此刻暴露在刺骨的空氣里,
指節(jié)凍得通紅發(fā)紫,裂開細(xì)細(xì)的血口子,微微顫抖著。母親才走了七天。僅僅七天。
這偌大的宅院,仿佛也跟著主人的離去,迅速地衰敗、冰冷下去。昔日母親在時,
雖稱不上如何富貴,卻也處處透著精心打理的整潔與溫煦。如今,
這份支撐著她們母女倆艱難過活的微薄家業(yè),卻成了旁人眼中迫不及待要分食的肥肉。
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帶著一種刻意放輕卻又掩蓋不住的急切,打破了靈堂的死寂。
林晚沒有回頭,只是那挺直的脊背,又僵硬了幾分?!巴硌绢^啊,
”姨母張氏那刻意捏得又尖又細(xì)的嗓音,像鈍刀子刮過生銹的鐵皮,突兀地刺破了哀思,
“還跪著呢?你這孩子,心誠是好的,可也得顧著點自己的身子骨呀!瞧瞧這小臉兒,
都凍青了。”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油膩肉香隨著張氏的話音猛地沖入林晚的鼻腔。
她端著一個粗瓷大碗,碗口蒸騰著滾滾熱氣,里面黃澄澄的雞湯上浮著一層厚厚的油花。
張氏臉上堆滿了笑,眼角的皺紋都擠到了一處,可那雙精明的眼睛深處,卻一絲暖意也無,
只有一種獵人終于靠近了陷阱邊緣的、按捺不住的興奮。“來來來,
”張氏把碗不由分說地往林晚眼前湊,那滾燙的碗沿幾乎要碰到林晚凍僵的手指,
“姨母特意給你熬的雞湯,老母雞燉的,補得很!快趁熱喝了,暖暖身子,???這大冷天的,
可不敢熬壞了?!蹦菨饬业南銡?,在冰冷的靈堂里顯得格外突兀,
甚至帶著一絲令人作嘔的甜膩。林晚胃里本能地一陣翻攪。
她下意識地想要側(cè)頭避開那股味道,目光卻無意間掠過那碗浮著厚厚油脂的雞湯。
就在這一剎那,異變陡生!幾行扭曲的、半透明的怪異文字,閃爍著幽藍(lán)的光芒,
毫無征兆地憑空出現(xiàn)在她眼前,橫亙在那碗油膩的雞湯之上:【前方高能預(yù)警!
非戰(zhàn)斗人員速退!】【臥槽!砒霜燉雞!主播快跑!喝了直接開席!】【完了完了,
這姨母心太黑了吧!頭七就下手?】【主播別愣著??!打翻它!打翻它!
】林晚的瞳孔驟然收縮,渾身的血液像是瞬間被抽干,又猛地倒灌回來,在耳膜里轟然作響!
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幾乎要停止跳動。砒霜?開席?那些閃爍跳動的詭異文字,
每一個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她的視神經(jīng)上。她的身體先于混亂的思維做出了反應(yīng)。
一聲壓抑不住的短促驚呼從喉嚨里擠出,手猛地一抖,指尖本能地狠狠撞在那滾燙的碗壁上!
“啊呀!”“哐當(dāng)——!”刺耳的碎裂聲在死寂的靈堂里炸開!粗瓷大碗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滾燙油膩的雞湯混合著幾塊雞肉,潑濺開來,在冰冷的青磚地面上迅速蔓延,
發(fā)出“滋滋”的輕響。更令人心驚的是,那湯汁接觸到地面的地方,
竟然詭異地泛起了一層細(xì)密的白色泡沫,
伴隨著一股極其微弱、卻足以讓林晚渾身汗毛倒豎的、類似生石灰遇水的刺鼻氣味!
張氏臉上的假笑瞬間凝固,隨即如同劣質(zhì)的墻皮般簌簌剝落,露出底下扭曲的猙獰!
她精心描畫的眉毛倒豎起來,那雙細(xì)長的眼睛里射出淬了毒針般的光,
死死釘在林晚慘白如紙的臉上?!靶≠v人!”尖利刻毒的咒罵從她涂得鮮紅的嘴唇里噴出,
唾沫星子幾乎濺到林晚臉上,“給臉不要臉!老娘好心好意熬湯給你補身子,你竟敢摔了?!
反了你了!”她猛地踏前一步,枯瘦的手指幾乎戳到林晚的鼻尖,“我告訴你,林晚!
別以為你娘死了,你就能在這宅子里充什么主子小姐!你算個什么東西?
一個克死爹娘的喪門星!這宅子,這屋里頭一針一線,早就該是你姨母我的!
輪得到你在這裝模作樣地守靈?”張氏胸脯劇烈起伏,顯然氣到了極點,
聲音愈發(fā)尖利刺耳:“趁早給我識相點!乖乖把房契地契交出來,卷鋪蓋滾蛋!
否則……”她嘴角咧開一個惡毒的笑,眼神像毒蛇的信子掃過林晚纖細(xì)的脖頸,“否則,
就別怪姨母不講親戚情分!讓你娘在黃泉路上,也等不了你幾天!
”那潑濺在地、泛著詭異白沫的雞湯,那刺鼻的氣味,還有張氏此刻毫不掩飾的兇相,
如同冰冷的鐵鏈,瞬間鎖緊了林晚的四肢百骸。
眼前閃過的那些詭異的藍(lán)字——“砒霜燉雞”、“直接開席”——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
在她混亂的腦海里反復(fù)灼燙,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聲。她踉蹌著后退,
脊背重重撞在冰冷堅硬的棺木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麻布孝衣刺入骨髓,
反而讓她混亂的思緒獲得了一絲短暫的、近乎麻木的清醒。張氏那淬毒的眼神,
那尖銳的咒罵,那逼人的氣勢,都在印證著那些詭異藍(lán)字所揭露的可怕真相——這不是爭產(chǎn),
這是謀殺!就在這窒息般的恐懼和混亂中,那些幽藍(lán)的、半透明的文字,
再次瘋狂地在她眼前涌現(xiàn)、滾動,速度快得幾乎無法捕捉:【我靠!快看門口!
侯府的人來了!?。 俊九P槽臥槽!真來了!黑衣服帶刀的!起碼七八個!主播快跑?。。。?/p>
】【完了完了,斬草除根!他們真敢!就在靈堂動手?!】【主播你聽好!
你娘林婉娘是承恩侯謝雍養(yǎng)在外頭十幾年的外室!你是他的親骨肉!謝家血脈!
】【侯府怕丑事敗露影響世子議親,要你們母女死絕!】【后窗!快!趁他們還沒堵死!
翻后窗跑!??!】【跑出去!別回頭!往人多的大街上跑!】承恩侯謝雍?外室?謝家血脈?
斬草除根?這些字眼如同密集的冰雹,狠狠砸在林晚已然脆弱不堪的心房上。
每一個字都攜帶著打敗她全部認(rèn)知的驚雷!
那個只在母親偶爾的失神低語中模糊提及、被深埋心底的所謂“父親”,
竟是權(quán)傾京城的承恩侯?而她和母親的存在,竟成了侯府急于抹去的污點?
以至于要在這頭七之夜,讓她們母女在黃泉路上團(tuán)聚?!“轟隆——!
”沉重的靈堂大門被一股蠻力從外面猛地撞開!刺骨的寒風(fēng)裹挾著大片冰冷的雪花,
如同無數(shù)白色的鬼手,兇猛地灌了進(jìn)來!長明燈的火苗被這狂風(fēng)吹得瞬間熄滅!
靈堂內(nèi)頓時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昏暗,只有門外雪地反射的微光,
勾勒出幾個鬼魅般堵在門口的高大黑影!他們穿著統(tǒng)一的黑色勁裝,腰間挎著長刀,
面容在陰影里模糊不清,唯有那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zhì)的刀鋒,
瞬間鎖定了棺木旁那個單薄的身影!張氏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尖叫一聲,
看清來人裝束后,臉上瞬間褪盡了血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驚懼和諂媚的復(fù)雜表情,
她下意識地往墻角縮去?!皠邮郑「蓛酎c!”門口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命令道,毫無溫度,
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為首的黑衣人一步踏入靈堂,長刀無聲地滑出鞘,
冰冷的刀鋒在昏暗的光線下劃過一道死亡的弧線,直指林晚!死亡的腥風(fēng)撲面而來!
林晚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沖破喉嚨!那些幽藍(lán)的彈幕在她眼前瘋狂地刷過【跑!
跑!跑!】求生的本能,在這一刻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震驚!母親臨終前死死攥著她的手,
那枯槁手指上傳來的微弱力量,還有那雙渾濁卻依舊盛滿無盡擔(dān)憂與不舍的眼睛,
瞬間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娘!娘還在看著!就在那黑衣人冰冷的刀鋒帶著破空之聲,
即將劈落的千鈞一發(fā)之際!林晚動了!她沒有選擇撲向大門——那里已被堵死!
她的身體爆發(fā)出從未有過的力量和敏捷,猛地向側(cè)面一撲!不是撲向敵人,而是撲向供桌!
“嘩啦——!”她瘦小的身軀帶著一股豁出性命的狠勁,狠狠撞翻了沉重的供桌!
燭臺、香爐、瓜果供品……稀里嘩啦摔了一地!滾燙的蠟油濺開,燃燒的蠟燭滾落,
瞬間點燃了地上的紙錢和帷幔!一小片火焰猛地竄起,爆發(fā)出短暫而刺眼的光芒!
這突如其來的混亂和火光,讓沖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動作本能地一滯!火焰雖小,
卻照亮了他臉上瞬間的錯愕。就是這不到半息的停頓!林晚借著撞翻供桌的反作用力,
身體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靈堂側(cè)后方那扇小小的、糊著厚厚高麗紙的后窗猛撲過去!
她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扇窗,那幾乎是黑暗里唯一的、微弱的生路!【跳!快跳!別管姿勢!
】【窗栓!用供桌腿砸開!】【落地往前滾!卸力!】幽藍(lán)的彈幕如同精準(zhǔn)的導(dǎo)航,
在她撲向窗口的瞬間瘋狂刷過?!芭?!”林晚用盡全身力氣,
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扇糊著厚紙的木窗!老舊腐朽的窗栓應(yīng)聲斷裂!
冰冷的寒風(fēng)和雪花瞬間灌了進(jìn)來!她毫不猶豫,雙手扒住窗框,身體像一條滑溜的魚,
猛地向外翻去!“抓住她!”身后傳來黑衣人憤怒的低吼和急促的腳步聲!
林晚的身體已經(jīng)躍出窗外!刺骨的寒風(fēng)瞬間包裹了她,腳下是厚厚的積雪。她沒有絲毫猶豫,
按照彈幕的指示,抱頭蜷身,狠狠向前翻滾!“噗通!”沉重的悶響。
冰冷的雪沫瞬間灌滿了她的口鼻和脖頸,巨大的沖擊力震得她五臟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眼前金星亂冒,骨頭像散了架一樣劇痛!但她成功了!她卸掉了大部分沖擊力,
滾落在后巷厚厚的積雪里!“在那邊!追!”靈堂后窗傳來黑衣人的厲喝,
急促的腳步聲和踩踏碎瓦的聲音迅速逼近!林晚甚至來不及感受疼痛,求生的本能驅(qū)使著她,
手腳并用地從雪堆里掙扎爬起!冰冷的雪水浸透了單薄的孝衣,緊緊貼在身上,
帶來刺骨的寒意,但這寒意此刻卻像針一樣刺激著她麻木的神經(jīng)。跑!不能停!
她像一只被獵人追趕的幼鹿,憑著彈幕最后刷過的【左拐!直走!上大路!】的指引,
跌跌撞撞地沖出了狹窄的后巷,一頭扎進(jìn)了外面風(fēng)雪彌漫、行人稀少的街道!寒風(fēng)卷著雪片,
如同無數(shù)冰刀抽打在臉上。單薄的孝衣濕透,緊緊貼在身上,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刮過喉嚨的劇痛。腳上的棉鞋早已被雪水浸透,
每一步踏在冰冷的街道上,都像是赤腳踩在刀鋒上,刺骨的寒意和疼痛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身后,黑衣人急促的腳步聲和壓抑的呼喝聲如同附骨之蛆,越來越近!死亡的陰影,
從未如此刻般清晰、冰冷地貼著她的后背!【右拐進(jìn)胡同!快!】【前面路口有巡夜兵??!
沖過去!】【別管方向了!往亮燈的地方跑!】幽藍(lán)的彈幕在她眼前瘋狂地跳躍、閃爍,
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指引著她在這迷宮般的街巷中亡命奔逃。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只憑著彈幕的指引和求生的本能,
在風(fēng)雪和黑暗中機(jī)械地移動著雙腿。終于,前方出現(xiàn)了一小片昏黃的光暈。
那是懸掛在一座低矮門楣下的、一盞在風(fēng)雪中頑強搖曳的舊燈籠。燈籠下,
兩個穿著破舊號衣、抱著長矛縮著脖子跺腳的巡城兵丁,正瑟縮著抱怨這該死的鬼天氣。
林晚眼中爆發(fā)出最后一絲亮光,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點昏黃的光亮和兵丁的方向,
嘶聲尖叫起來:“救命——??!殺人啦——?。?!”尖利、凄厲、破了音的呼救聲,
像一把燒紅的錐子,狠狠刺破了風(fēng)雪夜的死寂!兩個兵丁被這突如其來的尖叫嚇得一個激靈,
猛地站直了身體,長矛下意識地指向聲音來源!昏黃的燈光下,
只見一個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穿著單薄孝衣的少女,如同從地獄里爬出來一般,
踉踉蹌蹌地?fù)淞诉^來!與此同時,幾個黑影在離她不過十幾步遠(yuǎn)的巷口猛地剎住腳步!
他們顯然沒料到會撞上巡城的兵丁,猶豫了不到一息,
便如同鬼魅般迅速隱入了旁邊的黑暗小巷,消失不見。林晚撲到燈籠微弱的光圈邊緣,
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噗通”一聲重重摔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冰冷的空氣嗆得她劇烈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眼前陣陣發(fā)黑。
但她死死咬著牙,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頭看向那兩個驚疑不定的兵丁,
嘶啞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地喊道:“官爺!救…救命!
承恩侯府…承恩侯府的人要殺我滅口!”“承恩侯府?
”其中一個年長些的兵丁倒抽一口冷氣,臉色瞬間變了。另一個年輕些的也瞪大了眼睛,
握緊了手中的長矛,警惕地掃視著周圍黑暗的巷口。林晚趴在冰冷的雪地里,
身體因為寒冷和脫力而劇烈地顫抖著,像一片在狂風(fēng)中即將凋零的枯葉。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刮過喉嚨的劇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仿佛要耗盡她僅存的生命力。
那兩個巡城兵丁驚疑不定的目光,如同兩道探照燈,在她狼狽不堪的身上掃視。“承恩侯府?
”年長的兵丁重復(fù)了一遍,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聲音壓得極低,
帶著難以置信和本能的畏懼,“小娘子,這話…可不能亂說!那可是天大的干系!
”年輕兵丁則顯得緊張許多,握著長矛的手心全是汗,低聲催促道:“頭兒,這…這咋辦?
送官?”年長兵丁眼神閃爍,顯然在做著激烈的思想斗爭。送官?牽扯到承恩侯府,
一個弄不好,他們這種小卒子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扇羰遣还?,這女子若真死在這里,
他們同樣難逃干系。就在這時,那些幽藍(lán)的、半透明的文字,
再次如同幽靈般浮現(xiàn)在林晚眼前,這一次,它們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刷屏速度,
每一個字都像燃燒的火焰:【別信他們!官官相護(hù)!送到衙門你死得更快!】【彈幕護(hù)體!
主播聽我的!去敲登聞鼓!】【對!登聞鼓!去午門!只有告御狀你才有一線生機(jī)!
】【把天捅破!讓全天下都知道侯府的齷齪!】【抱緊你娘的牌位!那是你唯一的護(hù)身符!
】【去午門!敲鼓!撞柱!不成功便成仁!】【血濺金鑾殿!皇帝老兒才能看見!】登聞鼓?
午門?告御狀?撞柱?血濺金鑾殿?!這些字眼,每一個都帶著雷霆萬鈞的份量,
狠狠砸在林晚的心上!敲響那面立在午門之外、象征著直達(dá)天庭的登聞鼓?那是何等的僭越!
那是何等的絕望!一旦敲響,無論冤情真假,告狀之人必先受杖刑,九死一生!
而撞柱…那是用最慘烈的方式,將自己的冤屈和性命,一同撞在皇帝的眼皮底下!
一股冰冷的決絕,如同雪水般瞬間澆滅了林晚身體里最后一絲軟弱和猶豫。
她想起了母親那張蒼白卻依舊溫柔的臉,想起了母親臨死前緊緊抓著她的手,
那微弱卻執(zhí)著的力道,那眼中化不開的不舍和擔(dān)憂。
想起了張氏猙獰的嘴臉和那碗泛著白沫的雞湯,想起了黑衣人冰冷的刀鋒和毫不掩飾的殺意!
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混雜著極致的恨意和絕望的勇氣,猛地從林晚的心底最深處爆發(fā)出來!
她不再看那兩個猶豫不決的兵丁,不再理會他們低聲的商量。她咬緊牙關(guān),
用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手,
死死抱住懷里那個小小的、冰冷的木牌位——那是她沖進(jìn)風(fēng)雪前,唯一來得及抓住的東西。
牌位上,“先妣林氏婉娘之靈位”幾個刻字,此刻像烙鐵一樣燙著她的掌心。她掙扎著,
搖搖晃晃地從雪地里站了起來。濕透的孝衣在寒風(fēng)中迅速結(jié)了一層薄冰,緊緊箍在身上,
每一步都像拖著千斤重?fù)?dān)。她不再說話,只是用那雙燃燒著火焰般恨意的眼睛,
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母親牌位上的名字,然后猛地轉(zhuǎn)身,朝著記憶中皇城的方向,一步,一步,
拖著沉重的腳步,踉蹌卻又無比堅定地走去!“喂!小娘子!你去哪兒?!
”年輕兵丁驚愕地喊道。林晚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風(fēng)雪卷起她單薄的身影,
很快便將她吞沒在茫茫的黑暗與飛雪之中。
“頭兒…這…”年輕兵丁看著那消失在風(fēng)雪中的倔強背影,有些無措。
年長兵丁望著林晚消失的方向,沉默良久,最終只是深深地、復(fù)雜地嘆了口氣,
聲音里充滿了無奈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預(yù)感:“由她去吧…這京城的天,
怕是要變了…”午門,這座象征著皇權(quán)至高無上、令無數(shù)人望而生畏的朱紅巨門,
此刻在漫天風(fēng)雪中更顯森嚴(yán)厚重。巨大的門釘如同沉默的巨獸獠牙,
在晦暗的天光下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門樓高聳,飛檐上蹲伏的脊獸在風(fēng)雪中若隱若現(xiàn),
如同鎮(zhèn)守幽冥的兇神。就在這扇象征著絕對權(quán)力、也象征著森嚴(yán)律法的大門之外,
靠近宮墻根的位置,立著一面巨大的皮鼓。登聞鼓。鼓身蒙著厚重的牛皮,顏色深褐,
早已被無數(shù)年的風(fēng)吹雨打侵蝕得斑駁不堪,甚至隱隱透出一種暗紅色,
仿佛浸透了無數(shù)告狀者絕望的鮮血。鼓架是沉重的鐵木,深深嵌入凍土之中,
任憑風(fēng)雪如何呼嘯,巋然不動。鼓槌則用粗麻繩懸在鼓架上,粗大沉重,
同樣透著歲月的滄桑和沉重。鼓前,站著兩個如同鐵鑄般的守衛(wèi)。他們身披厚重的鐵甲,
只露出凍得發(fā)青的下巴和一雙毫無感情、如同鷹隼般銳利的眼睛。
手中的長戟筆直地指向灰暗的天空,戟尖閃爍著懾人的寒芒。
在這片死寂、肅殺、令人窒息的氛圍中,一個身影,正一步一步,
艱難地朝著那面巨鼓挪動過來。是林晚。
她身上的麻布孝衣早已被雪水和泥污浸染得看不出本色,濕漉漉地緊貼在身上,
又被凍得硬邦邦,行動間發(fā)出細(xì)微的“咔嚓”聲。頭發(fā)散亂,沾滿了雪沫和塵土,
幾縷粘在凍得青紫的臉頰上。嘴唇裂開,滲出血絲,又被凍住。她的臉色慘白如金紙,
唯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她懷里,死死地抱著那塊小小的木牌位。牌位被她用身體護(hù)著,
沒有被雪水浸濕?!跋儒质贤衲镏`位”幾個字,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清晰可辨。
沉重的腳步在濕滑的地面上拖行,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濕透的鞋襪早已凍成了冰坨,
每一次抬起腳都像是在從冰面上生生撕開。每一步靠近,
那面巨大、斑駁、仿佛由無數(shù)冤魂鑄就的登聞鼓,帶來的威壓就沉重一分。
鼓前那兩尊鐵甲守衛(wèi)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早已牢牢鎖定了她這個不速之客。
那目光里沒有好奇,沒有憐憫,只有一種審視獵物般的冰冷和漠然,
仿佛在評估她是否值得他們動一下手中的長戟。林晚終于挪到了距離登聞鼓丈許之地。
她停下腳步,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疼痛。她抬起頭,
目光越過那冰冷的鼓身,望向那兩尊鐵甲守衛(wèi)。守衛(wèi)的目光如同寒冰,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只是冷冷地、帶著審視地看著她,仿佛在無聲地宣告:擅近者,死!【別怕!沖過去!
拿起鼓槌!】【守衛(wèi)不會直接殺你!但他們會阻攔!】【別管!抱緊牌位!用盡所有力氣!
】【敲!用力敲!敲到鼓破!敲到皇帝聽見!】【血!讓他們看到血!看到你的命!
】幽藍(lán)的彈幕在她眼前瘋狂地跳躍、燃燒,每一個字都在催促她走向最后的絕路!娘!
女兒來了!林晚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徹底燒盡!她猛地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
像是被逼到絕境的野獸發(fā)出的最后咆哮!她用盡全身僅存的力量,如同撲火的飛蛾,
朝著那懸在鼓架上的粗大鼓槌,踉蹌著猛撲過去!“站??!
”左側(cè)的守衛(wèi)發(fā)出一聲短促、冰冷的低喝!長戟瞬間橫移,帶著一道冰冷的弧光,
精準(zhǔn)地攔向林晚撲來的身體!戟桿帶著沉悶的風(fēng)聲,狠狠掃向她的腰腹!這一下若是掃實,
足以讓她骨斷筋折!就在戟桿即將觸體的瞬間,林晚的身體猛地向下一矮!
她幾乎是貼著冰冷濕滑的地面向前滑了出去!沉重的戟桿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
險之又險地從她背上掠過!守衛(wèi)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他們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的弱女子,竟有如此悍不畏死的速度和決心!
借著這滑倒的勢頭,林晚的雙手,終于死死抓住了那根懸吊著的、冰冷沉重的鼓槌!
鼓槌入手,是刺骨的冰冷和難以想象的沉重!
那粗糲的木頭表面摩擦著她早已凍裂流血的手掌,劇痛鉆心!沒有絲毫猶豫!
林晚用盡全身的力氣,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怨恨、所有的冤屈、所有的生命都灌注進(jìn)這一擊!
她抱著那沉重的鼓槌,朝著那面巨大、斑駁、仿佛由無數(shù)冤魂鑄就的登聞鼓,
狠狠地掄了過去!“咚——!??!”第一聲鼓響,如同平地驚雷!
沉重、渾厚、帶著一種撕裂般的悲愴,驟然炸響在空曠死寂的午門廣場!
瞬間壓過了呼嘯的風(fēng)雪聲!那聲音是如此巨大,如此突兀,仿佛沉睡的巨獸被驚醒,
發(fā)出震天的怒吼!在廣場上空反復(fù)震蕩、轟鳴!“咚——?。?!”第二槌!林晚咬破了嘴唇,
鮮血順著嘴角流下,滴落在潔白的雪地上,綻開刺目的紅梅!她不顧虎口撕裂的劇痛,
再次用盡全身力氣掄下!“咚——!?。 钡谌?!鼓聲一聲比一聲沉重,一聲比一聲悲憤!
守衛(wèi)震驚了!午門城樓上的兵丁驚動了!連深宮內(nèi)苑的層層宮墻,
似乎也被這驚天動地的鼓聲所撼動!“大膽刁民!住手!”守衛(wèi)終于反應(yīng)過來,厲聲怒喝,
長戟帶著凌厲的風(fēng)聲,毫不留情地朝著林晚的腿彎狠狠掃去!他們不能讓她再敲下去了!
“砰!”沉重的戟桿狠狠砸在林晚的腿彎!劇痛瞬間讓她眼前一黑!膝蓋一軟,
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倒!但她雙手依舊死死抱著那沉重的鼓槌!身體撲倒的瞬間,
她竟借著慣性,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那鼓槌的末端,狠狠砸在了鼓面上!“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