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立儲之惑洪武二十五年春末，金陵皇宮，謹(jǐn)身殿。燭火搖曳，
映照著朱元璋布滿風(fēng)霜卻依舊銳利的側(cè)臉。他枯瘦的手指在御案上無意識地敲擊，
目光死死鎖在那份墨跡未干的詔書草稿上?！啊蕦O允炆，仁孝溫恭，聰慧好學(xué)，
深肖朕躬……宜承大統(tǒng)，立為皇太孫……”每一個字都像烙鐵，燙在他的心頭。朱允炆，
太子標(biāo)早逝后留下的幼子，他一手帶大，性情溫順，飽讀詩書，
是朝中那些文臣心中理想的“仁君”。可朱元璋心底深處，總有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霾。
這孩子，太像他那早逝的、過于仁慈的父親了。這亂世初定、百廢待興的大明，
需要的不僅僅是仁厚，更需要鐵腕、魄力和……狠勁。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飄向墻上懸掛的巨幅輿圖，在北方的疆域上停留。北平。
老四朱棣的封地。那個從小就不安分，騎射兵法樣樣拔尖，
眉宇間總帶著一股他年輕時那種桀驁不馴勁頭的兒子。諸王之中，論才能、論魄力，
無人能出其右。可藩王……太強了。他親手制定的藩屏制度，此刻卻成了心中最大的隱憂。
允炆坐得穩(wěn)嗎？老四……會甘心嗎？“唉……”一聲沉重的嘆息在空曠的大殿回蕩。
他拿起御案旁一柄古樸的舊劍，那是他起兵時的佩劍，劍鞘上的龍紋已被摩挲得有些模糊。
這江山，得來不易，守之更難。他仿佛看到允炆溫和卻略顯怯懦的臉，
與朱棣剛毅果決的身影在眼前交替浮現(xiàn)。矛盾像毒蛇啃噬著他的決斷。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際，
殿外晴朗的天空驟然一暗！一道難以形容、刺目欲盲的金光，毫無征兆地撕裂殿頂?shù)奶摽眨?/p>
直貫而下！那金光之中，隱隱有威嚴(yán)的龍形虛影盤旋咆哮。
一股沛然莫御、仿佛來自亙古洪荒的力量瞬間攫住了他！“護(hù)駕?。?！
”殿外侍衛(wèi)的驚呼聲變得遙遠(yuǎn)扭曲。朱元璋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靈魂仿佛被從軀殼中硬生生抽離。
戈鐵馬的廝殺、朝堂上激烈的爭論、還有……隱隱約約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烈焰燃燒的噼啪聲！
那聲音讓他心臟驟然一縮。下一刻，金光斂去。劇烈的眩暈感讓他幾乎站立不穩(wěn)。
2 永樂驚鴻刺鼻的塵土味、喧鬧的人聲、還有一股……陌生而充滿活力的氣息撲面而來。
朱元璋猛地睜開眼。哪里還有什么謹(jǐn)身殿的幽深肅穆？
他正站在一條寬闊整潔的青石板街道中央！陽光有些刺眼，四周是鱗次櫛比的商鋪，
行人如織，衣著光鮮，口音帶著濃重的北地腔調(diào)，卻透著一股安定富足的氣息。他茫然四顧。
街道盡頭，巍峨的宮闕連綿起伏，其規(guī)模之宏大，氣象之恢弘，
竟遠(yuǎn)超他引以為傲的金陵皇宮！那正在營建的巨大殿宇基座，透著一股開天辟地的雄渾氣魄。
這……是何處？
布政使司告示：永樂十年夏稅……”旁邊墻上一張嶄新的告示像一道驚雷劈入朱元璋的腦海！
北平？永樂十年？！老四的年號？！他……竟被那道詭異金光帶到了數(shù)十年后的北平？
洪武之后，應(yīng)是允炆的建文朝！為何是永樂？身著龍袍便服的朱元璋站在街心，鶴立雞群。
他那不怒自威的帝王氣度和與太祖畫像驚人相似的容貌，
立刻引起了路人的指指點點和巡邏兵丁的警覺。“站??！你是何人？為何穿著……如此僭越？
”一隊披堅執(zhí)銳的士兵迅速圍了上來，眼神驚疑不定。眼前這人，太像了！
像得讓他們心底發(fā)寒。朱元璋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
他目光如電掃過士兵精良的甲胄和森嚴(yán)的隊列，心中又是一震：好強的軍容！
遠(yuǎn)超他當(dāng)年的親軍。“帶我去見朱棣。”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士兵們面面相覷，直呼皇帝名諱？這人莫不是瘋了？但那股無形的威壓讓他們不敢造次。
消息層層上報，最終傳到了正在武英殿處理奏疏的永樂皇帝朱棣耳中?！翱崴铺?？
氣度非凡？”朱棣放下朱筆，濃眉緊鎖。他正值壯年，一身赭黃色團(tuán)龍常服，
眉宇間是常年征伐與御極天下淬煉出的深沉威嚴(yán)和銳利?！皫M(jìn)來，秘密安置在偏殿，
朕……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彼牡啄浩鹨唤z奇異而難以言喻的悸動。
3 血淚之鑒朱元璋被秘密帶入戒備森嚴(yán)的宮禁，安置在一處僻靜偏殿。負(fù)責(zé)引路的，
是皇帝最信任的內(nèi)官監(jiān)太監(jiān)，鄭和（馬和）。鄭和舉止沉穩(wěn)，目光深邃，
對這位“奇人”恭敬中帶著探究?！肮?，咱家想看看這永樂朝的北平城。”朱元璋沉聲道，
他要親眼看看老四治下的江山。在鄭和謹(jǐn)慎的陪同下，
朱元璋有限度地“游覽”了這座未來的帝都。* 市井喧囂，店鋪林立，商賈云集，
秩序井然。他注意到街角有幾個形容枯槁的乞丐，
但很快就有穿著統(tǒng)一號衣的“養(yǎng)濟(jì)院”人員上前安置。
一個老丈在茶館里唾沫橫飛：“永樂爺坐鎮(zhèn)北平，韃子再不敢輕易叩關(guān)！這日子，
比前些年可安穩(wěn)多了！”周圍人紛紛點頭附和。朱元璋默然，這安定景象，
是他驅(qū)逐蒙元、恢復(fù)中華后夢寐以求的。* 路過校場，隔著高墻，
震天的喊殺聲和金鐵交鳴聲傳來。朱元璋駐足片刻，僅憑那整齊劃一、殺氣盈野的氣勢，
便知這是一支百戰(zhàn)精銳。他仿佛看到了橫掃漠北的影子。* 遠(yuǎn)處，
巨大的紫禁城工地如同一條蟄伏的巨龍，無數(shù)工匠如同螞蟻般辛勤勞作。那規(guī)模，那氣魄，
彰顯著定鼎北疆、控馭四海的雄心。朱元璋心中復(fù)雜難明：遷都？好大的手筆！老四，
你究竟要做多少朕想做而未能做成之事？* 偏殿外，隱約傳來官員的奏對：“……陛下，
征漠北大軍已凱旋，俘獲甚眾……下西洋船隊已備妥，
寶船巍峨……《永樂大典》編撰進(jìn)展順利，已收羅典籍逾萬……” 效率之高，謀劃之遠(yuǎn)，
讓朱元璋暗自心驚。然而，他最迫切想知道的是——允炆呢？他的其他兒子們呢？
大明在他身后，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機會出現(xiàn)在一個負(fù)責(zé)打掃偏殿角落的老宦官身上。
那宦官須發(fā)皆白，眼神渾濁，動作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驚懼。朱元璋屏退鄭和（借口休息），
只留下這個老宦官?！袄险桑敝煸暗穆曇魩е唤z不易察覺的顫抖，
指向殿內(nèi)一幅模糊的舊畫（畫的是諸王宴飲圖），“這畫上的人……后來都如何了？
”老宦官渾身一哆嗦，驚恐地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
如同蚊蚋：“……貴人……莫問……莫問……都是……都是劫數(shù)啊……”“說！
”朱元璋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厲，那久違的帝王威壓瞬間爆發(fā)。老宦官“噗通”跪倒，
涕淚橫流：“太祖爺……饒命?。?/p>
是……是建文皇帝……聽信了齊泰、黃子澄那些人的讒言……削藩……削藩??！”“削藩？
”朱元璋心頭一緊?！笆恰恰崩匣鹿倨怀陕?，
“湘王爺……湘王朱柏殿下……多好的人啊……被指謀反，
錦衣衛(wèi)圍了王府……王爺……王爺他……不堪受辱，闔宮……闔宮舉火自焚了！
一家老小……都……都燒成焦炭了?。 ?老宦官的聲音充滿了絕望和悲慟。
朱元璋如遭重錘，眼前發(fā)黑，踉蹌一步扶住柱子才未倒下！朱柏！
他那個文武雙全、性情剛烈的十二子！闔宮自焚？！允炆！你……你竟如此刻薄寡恩？！
“還……還有呢？”朱元璋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按酢粡U為庶人，圈禁大同，
聽說……郁郁而終；岷王……流放漳州，不知所蹤；周王……被囚禁在應(yīng)天，
生死不明；齊王……被鐵鏈鎖拿進(jìn)京，路上就……就瘋了……”老宦官每說一個名字，
朱元璋的心就如同被剜去一塊肉！那都是他的骨血！是他分封四方、拱衛(wèi)社稷的兒子們！
削藩！竟是如此酷烈！骨肉相殘！他選定的仁君，親手點燃了朱家血脈自相屠戮的烽煙！
他仿佛看到朱柏在烈焰中悲憤絕望的眼神，聽到其他兒子在囚籠中凄厲的哭喊。
巨大的悲憤和悔恨如同滔天巨浪，幾乎將他吞噬。允炆！糊涂！愚蠢！你毀了我的安排，
毀了你的叔父們！“那……燕王呢？”他幾乎是咬著牙問出。
“燕王……”老宦官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建文皇帝……步步緊逼，要削奪王爵，
甚至……甚至要拿燕王殿下問罪！是……是建文朝廷不給我們活路?。?/p>
殿下他……他打著‘清君側(cè)，
靖國難’的旗號起兵……后來……后來……”老宦官不敢再說下去。朱元璋明白了。
是允炆的削藩之刀，最終逼反了最不該逼反、也最有能力反的老四！所謂的“靖難之役”，
源頭竟是允炆的愚蠢和殘酷！他精心設(shè)計的藩屏，竟成了自毀長城的導(dǎo)火索！就在這時，
鄭和的聲音在門外恭敬響起：“貴人，陛下有請?！敝煸懊偷靥ь^，眼中血絲密布，
悲憤與一種冰冷的、重新審視一切的情緒激烈交織。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
整了整身上那件來自洪武朝的舊龍袍，昂首闊步，走向武英殿。他要親眼看看，
這個被逼造反、踩著兄弟尸骨登上皇位、又開創(chuàng)了這“永樂盛世”的兒子，朱棣！
4 雷霆相見武英殿內(nèi)，氣氛凝重得幾乎凝固。朱棣端坐于巨大的龍案之后，眉頭緊鎖，
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上一份關(guān)于營建北京城的奏疏。姚廣孝垂手侍立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如同入定。鄭和引著人進(jìn)來后，便悄然退至角落。殿門開啟。一個身影逆著光，大步走入。
朱棣有些不耐煩地抬起頭，目光隨意地掃向來人。然而，就在那身影完全踏入殿內(nèi)光線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