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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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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縣衙仵作,奉命檢驗沉塘女尸。>尸體腳踝系著紅繩,刻有“永結(jié)同心”字樣。

>當(dāng)夜案頭出現(xiàn)濕漉漉的腳印,一路延伸到我的床榻。>查閱卷宗發(fā)現(xiàn),

三年前被丈夫誣陷沉塘的烈女也系著同樣的紅繩。>亡魂夜夜入夢,

掐著我脖子嘶吼:“下一個就是你!

”>我顫抖著取出妻子遺物——>她投井自盡時穿的繡鞋上,竟纏著相同的紅繩。

---驗尸格目第七十三條,我蘸了墨,筆尖懸在粗糙的紙面上,微微凝滯。

燈芯在油盞里“啪”地爆開一朵小小的燈花,昏黃的光暈猛地一跳,

將停尸臺上那具被水浸泡得腫脹發(fā)白的軀體映照得更加陰森。寒意,并非來自初秋的夜風(fēng),

而是自那具無聲的尸骸深處彌漫開來,絲絲縷縷,纏上我的骨頭縫?!澳鐢勒?,

”我低聲念著,筆尖終于落下,字跡卻比平日更顯僵硬,

“手足指縫應(yīng)有泥沙、水草纏塞…然林氏手足干凈,不類溺斃?!敝讣庥|碰到她冰冷的腳踝,

那皮膚滑膩得不似人膚,更像浸透了河泥的腐帛。就在我挪開手準(zhǔn)備記錄時,

一抹極刺目的猩紅猝然攫住了我的視線——一根褪色卻依舊殷紅如血的絲繩,

緊緊纏繞在那腫脹的腳踝之上。紅繩下,一塊小小的硬物硌著我的指腹。我屏住呼吸,

用鑷子極其小心地?fù)荛_濕漉漉、粘連的衣物纖維,將那東西剝離出來。是半枚銅錢。

油燈的光恰好落在那粗糙的銅面上,四個模糊卻依舊能辨的刻字,像四根冰冷的針,

狠狠扎進(jìn)我的眼底——永、結(jié)、同、心。一股惡寒瞬間從腳底板直沖頭頂,頭皮炸開,

渾身汗毛倒豎。胃里一陣翻攪,我猛地捂住嘴,強(qiáng)行壓下那股涌到喉頭的酸腐。

這紅繩…這刻字…為何如此熟悉?熟悉得讓人心膽俱裂!

它們在我記憶最幽暗的角落里瘋狂攪動,卻偏偏抓不住那清晰的影子。

我?guī)缀跏菗涞脚赃叺乃柽?,用冰冷的井水一遍遍搓洗碰過那紅繩的手指,

仿佛要洗掉某種看不見的、蝕骨的污穢。燈油快盡了,火苗掙扎著,

在墻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陰影。那陰影張牙舞爪,似乎隨時要撲下來,

將這小小的驗尸房徹底吞噬。案頭堆放的驗尸格目、藥瓶、工具,

都成了黑暗中潛伏的怪物輪廓。我再也無法忍受這死寂中潛藏的窺伺,

幾乎是逃離般沖出停尸房,反手死死扣上門栓,后背重重抵在冰涼粗糙的木門上,

大口喘著粗氣?;氐脚P房,那根詭異的紅繩和銅錢帶來的寒意依舊如跗骨之蛆,

緊緊纏繞著我。我點亮桌上油燈,昏黃的光暈勉強(qiáng)撐開一小片安穩(wěn)之地。坐到桌前,

翻開那本磨得邊角發(fā)毛的《洗冤錄》,試圖讓那些冰冷的驗尸條例驅(qū)散腦中盤踞的鬼影。

剛翻了兩頁,一股濃重的水腥氣毫無征兆地灌滿了鼻腔。不是停尸房那種陳腐的尸水味,

而是新鮮的、濃烈的、仿佛剛從深不見底的寒潭里撈上來的河腥氣,

帶著淤泥的腐敗和深水特有的陰冷。我猛地抬頭。油燈的火苗驟然向一側(cè)劇烈偏斜,

幾乎熄滅,旋即又頑強(qiáng)地挺直,將光明重新鋪灑在桌面上。就在那明滅之間,

就在我眼前咫尺的、鋪著薄薄一層灰塵的案頭,清晰地拓印著兩個濕漉漉的腳印。小巧,

纖瘦,赤裸的足印。水痕還在緩緩暈開,邊緣帶著河底淤泥特有的污黑。

它們就那么突兀地出現(xiàn)在那里,像兩個無聲的烙印,散發(fā)著死亡的氣息。

我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了,心跳瘋狂擂鼓,幾乎要沖破胸膛。

目光不受控制地、死死地釘在那兩個腳印上,眼睜睜看著它們延伸出去。一個,接著一個,

濕漉漉的,帶著蜿蜒的泥痕…一路延伸向房間最黑暗的角落——我的床榻。

那床榻隱在油燈光暈的邊緣,黑暗濃稠得化不開。腳印的盡頭,便消失在那片黑暗之中。

仿佛有什么東西,正無聲無息地蟄伏在那里,在陰影里,靜靜地凝視著我。

極致的恐懼攫住了我的喉嚨,我像一尊石雕僵在原地,連指尖都無法動彈分毫。時間凝滯,

只有油燈燃燒的細(xì)微嗶剝聲,和那濃烈得令人窒息的水腥味,彌漫在死寂的空氣里。

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膩冰冷地貼在背上。不知僵坐了多久,

直到窗外傳來第一聲遙遠(yuǎn)的、模糊的雞鳴,那滲入骨髓的寒意和令人作嘔的水腥氣,

才如同潮水般緩緩?fù)巳?。天邊透出灰蒙蒙的微光,勉?qiáng)驅(qū)散了屋內(nèi)最濃重的黑暗。

我?guī)缀跏翘撁摪愕卣酒鹕恚_步虛浮地走向那張床榻。被褥凌亂,

是昨夜輾轉(zhuǎn)反側(cè)留下的痕跡。目光落在床前冰冷的地面上——干干凈凈,只有一層薄灰。

昨夜那兩個濕漉漉的腳印,連同那蜿蜒的泥痕,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是夢魘?

是連日驗尸勞累過度產(chǎn)生的幻覺?可那水腥氣,那徹骨的陰冷,還有那瞬間凍結(jié)血液的恐懼,

真實得如同烙印。衙門里死氣沉沉。我強(qiáng)撐著精神,捧著一摞待歸檔的舊卷宗走向庫房。

厚重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股混合著霉味、塵土味和陳年墨跡的氣息撲面而來。

灰塵在從高窗斜射進(jìn)來的幾束光柱里無聲飛舞。我將卷宗放在積滿灰塵的木架上,轉(zhuǎn)身欲走。

目光卻鬼使神差地掃過旁邊一個落了厚厚灰塵的架子,上面堆放的卷宗顏色更深,

紙張也更顯脆黃。一個念頭,如同冰冷的蛇,悄無聲息地滑入腦海。我遲疑了一下,

終究還是伸出手,指尖在那堆故紙堆里翻找起來?;覊m嗆入鼻腔,激起一陣低咳。

年份…三年前…沉塘案…手指停住,抽出一卷。

卷宗皮上用沉郁的墨跡寫著“錢塘鎮(zhèn)民婦周氏沉塘案”。解開捆繩,展開脆硬的紙張。

蠅頭小楷記錄著冰冷的案情:民婦周氏,與人通奸,敗露后羞憤投塘自盡。其夫周大壯,

悲慟異常,鄰里皆證其清白無辜。卷末,是當(dāng)時的縣令朱批:“烈婦蒙羞,以死明志,

可憫可嘆?!蓖椋孔员M?我眉頭緊鎖,這結(jié)論下得未免太過潦草倉促。

卷宗內(nèi)頁附著一張簡單的驗尸格目,字跡已有些模糊:“尸身腫脹,確系溺斃。

周身無致命外傷…”我的目光猛地釘在最后一行補充的小字上,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惟左腳踝處,系紅繩一縷,繩上縛半枚銅錢,

刻‘永結(jié)同心’字樣。”嗡的一聲,仿佛有無數(shù)銅鐘在我腦中同時震響!眼前發(fā)黑,

紙上的字跡瞬間扭曲、旋轉(zhuǎn)起來。停尸臺上那具女尸腫脹的腳踝,那刺目的猩紅絲繩,

那冰冷的半枚銅錢…與這卷宗上的描述,嚴(yán)絲合縫地重疊在了一起!

…周氏…同樣詭異的紅繩…同樣被指“與人通奸”的烈女之名…我死死捏著那卷發(fā)脆的紙張,

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幾乎要將它捏碎。一股寒意混合著巨大的荒謬感從腳底直沖頭頂。

這絕不是什么巧合!那夜案頭的濕腳印,那濃得化不開的水腥氣…是周氏?她回來了?

她纏上我了?為什么是我?疑問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心臟,越收越緊。

可另一個更深的、更令人恐懼的念頭,卻如同深水中的暗礁,

在混亂的思緒里悄然浮出——那紅繩,那刻字…那份莫名的、刻骨銘心的熟悉感,

究竟從何而來?帶著這份沉甸甸的、幾乎要將人壓垮的疑懼,我回到了那間冰冷的停尸房。

周氏(或者該叫她林氏?)的尸體還躺在那里,被一塊粗糙的白布覆蓋著。我深吸一口氣,

空氣里是熟悉的福爾馬林和尸體腐敗混合的濃烈氣味。走到臺邊,伸出手,

指尖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輕輕掀開了覆蓋在尸體腳踝處的白布一角。

那根褪色卻依舊刺目的紅繩,依舊死死地纏繞在腫脹發(fā)白的腳踝上。半枚銅錢,

在昏暗光線下閃著幽暗的光,“永結(jié)同心”的刻痕清晰可見。

紅繩的瞬間——“嗬…呃…”一聲極其微弱、如同破舊風(fēng)箱艱難抽動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吸氣聲,

毫無征兆地在這死寂的空間里響起!聲音的來源…正是停尸臺上,

那被白布覆蓋著的頭顱位置!我全身的血液瞬間倒流,頭皮轟然炸開!猛地縮回手,

踉蹌著倒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木架上,瓶瓶罐罐發(fā)出一陣稀里嘩啦的碰撞聲。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撞擊,幾乎要破膛而出。我死死盯著那塊覆蓋著頭部的白布。

它…它在動!極其細(xì)微,但絕不是我眼花。白布下,那張臉的輪廓,正極其緩慢地向上拱起,

仿佛下面有什么東西在頂著它…用力地、試圖沖破這層薄薄的束縛!

“呃…呃…”那艱難的、非人的吸氣聲又響了起來,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急促,

帶著一種瀕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膩水聲。白布向上拱起的幅度越來越大,

幾乎要形成一個尖銳的錐形!恐懼像冰水灌頂,瞬間凍結(jié)了我所有的思考和行動能力。

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尖叫:逃!離開這里!我?guī)缀跏鞘帜_并用地沖向門口,

一把拉開沉重的木門,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了外面慘淡的天光里。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葉,

卻無法平息那滅頂?shù)捏@駭。我靠在冰涼的墻壁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停尸房內(nèi),

那恐怖的、如同溺水者掙扎的吸氣聲,似乎還在耳邊縈繞不去。夜幕,

如同浸透了濃墨的巨大尸布,沉沉地覆蓋下來。我吹熄了油燈,將自己裹進(jìn)冰冷的被褥里,

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窗外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屋內(nèi)是更深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寂靜。

白日里停尸房的恐怖景象和那令人窒息的吸氣聲,在黑暗中無限放大、扭曲,

反復(fù)撕扯著我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不知過了多久,意識終于被沉重的疲憊拖拽著,開始模糊,

滑向深淵的邊緣。就在這半夢半醒的混沌之際——一只手!

一只冰冷、滑膩、帶著濃重水腥和河底淤泥氣息的手,毫無征兆地、死死地扼住了我的脖子!

那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皮肉,直抵骨髓!巨大的力量猛然收緊,如同最堅硬的鐵鉗,

死死卡住了我的氣管!“呃!”我猛地瞪大雙眼,喉嚨里只能擠出破碎的、瀕死的嗬嗬聲。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只有那窒息帶來的劇痛和極致的冰冷,如同潮水般滅頂而來!

緊接著,一張冰冷濕滑的臉,帶著濃重的水腥和腐爛氣息,猛地貼上了我的臉頰!

濕漉漉的、如同水藻般的長發(fā)纏繞上我的脖頸。

一個嘶啞、怨毒、仿佛從十八層地獄最深處擠出來的聲音,緊貼著我的耳廓,

帶著無盡的恨意和詛咒,一字一頓地炸響:“下——一——個——就——是——你——!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鋼刀,狠狠剜在我的靈魂上!“不!

”一聲凄厲的嘶喊沖破我的喉嚨,我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

冷汗如同溪流般從額頭、鬢角、后背瘋狂涌出,瞬間浸透了單薄的里衣。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像一匹脫韁的野馬,每一次撞擊都帶來窒息的悶痛。我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如同離水的魚,

貪婪地攫取著冰冷的空氣。脖子處,被扼住的劇痛和那冰冷的觸感,依舊清晰得可怕。

房間里一片死寂,窗外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沒有水鬼,沒有濕發(fā),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在死寂中回蕩?!跋乱粋€就是你…”那怨毒的詛咒,如同跗骨之蛆,

在耳邊反復(fù)回響。為什么是我?下一個…下一個什么?下一個被沉塘的人?

下一個被冤死的鬼?還是…下一個被索命的?混亂的思緒如同沸騰的泥漿。

那紅繩…那刻字…那份無法擺脫的、深入骨髓的熟悉感…它像一把生銹的鑰匙,

在拼命地、徒勞地攪動著我記憶深處那扇早已銹死的大門。門后鎖著什么?是答案?

還是更深的、足以將我徹底毀滅的恐怖?一個模糊的念頭,帶著冰冷的寒意,

在混亂的漩渦中掙扎著浮起,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沉重,壓得我?guī)缀鯚o法呼吸。

它指向一個方向,一個我從未想過、也絕不愿意去觸碰的方向。

我的妻子…晚兒…晚兒…蘇晚…那個名字,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我的心臟。三年前,

也是這樣一個深秋,冰冷徹骨的井水…撈上來時,她已渾身濕透,

冰冷僵硬…她為什么要投井?為什么?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驅(qū)使著我。

我?guī)缀跏菨L下床榻,連滾帶爬地?fù)湎驂悄莻€落滿灰塵的樟木箱子。

那是晚兒留下的唯一一點念想,自她走后,我便再也沒有勇氣打開過它。

箱子上掛著一把小小的銅鎖,早已銹跡斑斑。我雙手顫抖得厲害,

摸索著從貼身的衣袋里掏出那把小小的、同樣生了銹的鑰匙。鑰匙插進(jìn)鎖孔,

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我用力擰動,銹死的鎖芯發(fā)出刺耳的“咔噠”聲,

像是骨頭斷裂的脆響。鎖開了。一股混合著樟腦、塵土和淡淡霉味的氣息撲面而來,

還夾雜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早已消散殆盡的、屬于晚兒的、梔子花頭油的淡香。

這熟悉又陌生的氣息,像一把鈍刀,狠狠剮過我的心肺。我顫抖著手,

猛地掀開了沉重的箱蓋。箱子里整齊疊放著幾件素色的舊衣裙,顏色早已黯淡。最上面,

是一方疊得整整齊齊的、洗得發(fā)白的絹帕。帕子下面,露出一角褪色的紅。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徹底凝固。我伸出手,指尖抖得如同風(fēng)中殘葉,

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決絕,撥開那方絹帕,然后,

猛地將壓在箱底最深處的那件東西抽了出來——一雙鞋。

一雙女子穿的、小巧的、緞面的繡花鞋。鞋面是早已黯淡的藕荷色,

曾經(jīng)精致的纏枝蓮紋刺繡被厚厚的灰塵覆蓋,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鞋尖上綴著的小小珍珠,也早已蒙塵失色。而我的目光,如同被最惡毒的詛咒釘住,

死死地、死死地凝固在鞋子靠近腳踝的部位。那里,同樣纏繞著一根褪色的紅繩!

那紅繩的質(zhì)地,那磨損的痕跡,

與我白日里在停尸房女尸腳踝上看到的、與卷宗上描述的周氏腳踝上的那根…一模一樣!

更讓我魂飛魄散的是——紅繩上,同樣死死地系著半枚銅錢!銅錢邊緣磨損的弧度,

”…與我指尖觸碰過兩次的、來自不同女尸的、那象征“永結(jié)同心”的半枚銅錢…嚴(yán)絲合縫,

如出一轍!“轟!”仿佛九天驚雷在頭頂炸開!又仿佛深埋的火山在腳下噴發(fā)!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聲音、光線、感知都在瞬間被抽離!眼前只剩下那兩半銅錢,

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冰冷、嘲弄、怨毒的幽光!

晚兒…蘇晚…我的妻子…她也系著這紅繩!她也戴著這半枚銅錢!

她投井自盡…真的是自盡嗎?

的紅繩…三年前沉塘烈女周氏腳踝的紅繩…還有我亡妻蘇晚繡鞋上的紅繩…無數(shù)猩紅的絲線,

在這一刻猛地串聯(lián)起來,織成一張巨大、粘稠、散發(fā)著濃烈血腥和死亡氣息的蛛網(wǎng),

將我死死地、絕望地困在中央!那亡魂夜夜入夢的詛咒,那冰冷窒息的手指,

那怨毒的嘶吼——“下一個就是你!”——此刻如同千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我的耳膜,

刺穿我的靈魂!為什么?為什么晚兒會有這個?她從未向我提起!從未!

一個更可怕、更不敢深想的念頭,如同從地獄深淵伸出的鬼爪,

攫住了我所有的理智:這紅繩…這銅錢…這“永結(jié)同心”…究竟是誰給她的?代表著什么?

與她不明不白的死,又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她…她是否也曾如同周氏、如同那停尸房的無名女尸一樣…是某個巨大、黑暗陰謀的犧牲品?

而我…我身為仵作,身為她的丈夫…我當(dāng)年…究竟驗了什么?記錄了什么?又…掩蓋了什么?

“哐當(dāng)!”一聲巨響猛地砸碎了死寂!不是幻覺!是真實的、粗暴的撞擊聲,

來自臥房那扇單薄的木門!“開門!沈墨!快開門!”門外傳來衙役粗魯兇狠的吼叫,

伴隨著更加猛烈的撞門聲,“奉縣尊大人命!速速開門!”木門在巨大的撞擊下痛苦地呻吟,

門栓劇烈地晃動,灰塵簌簌落下??h尊大人?蘇明遠(yuǎn)?我的岳父?寒意,

比停尸房里的任何一具尸體散發(fā)的都要冰冷徹骨,瞬間凍結(jié)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目光越過那扇即將被撞開的破門,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墻壁,

死死地釘向縣衙正堂的方向。那個方向,坐著本縣的父母官,蘇明遠(yuǎn)。

那個一向威嚴(yán)、公正、三年前親手批下“烈婦蒙羞,以死明志,可憫可嘆”朱批的縣令大人。

那個…也是晚兒的親生父親。撞門聲如同擂鼓,越來越急,越來越重。

木栓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裂縫在門板上迅速蔓延。我低下頭,

目光重新落回手中那雙冰冷的繡花鞋上,落在那根同樣刺目的紅繩,

那半枚同樣冰冷的銅錢上。指尖觸碰到銅錢冰冷的邊緣,那“永結(jié)同心”的刻痕,

此刻像一張咧開的、無聲嘲諷的嘴。門外衙役的吼叫變得模糊不清,

仿佛隔著一層厚重的水幕。只有那亡魂凄厲的詛咒,如同淬了毒的冰錐,

一遍遍刺穿我的耳膜:“下一個就是你!”冰冷的絕望如同深潭的淤泥,瞬間將我淹沒至頂。

下一個…原來在這里。“哐——!”木門終究沒能承受住外力的蹂躪,

伴隨著一聲令人牙酸的巨響和木屑飛濺,門栓斷裂,整扇門板被粗暴地踹開,

狠狠拍在墻壁上,又無力地彈回。刺骨的夜風(fēng)裹挾著衙役身上粗劣的汗味和鐵鏈的冰冷腥氣,

猛地灌了進(jìn)來,吹得桌上那盞豆大的油燈瘋狂搖曳,幾乎熄滅。

兩個魁梧如鐵塔的身影堵在門口,腰間佩刀撞擊著鐵鏈嘩啦作響。領(lǐng)頭的是捕頭趙鐵山,

一張黑臉上橫肉虬結(jié),眼珠子里射出毫不掩飾的兇光,如同盯著一頭待宰的牲口。

他身后跟著一個同樣膀大腰圓的衙役,手里拎著一副烏沉沉的枷鎖?!吧蚰?!

”趙鐵山的聲音像生銹的鐵片刮過石板,粗嘎刺耳,“縣尊大人有令!拿下!”話音未落,

他蒲扇般的大手已經(jīng)帶著一股惡風(fēng),朝我肩膀狠狠抓來!

就在他手指即將觸碰到我肩頭衣料的瞬間——“滾開!

”一聲嘶啞到變調(diào)的咆哮從我喉嚨深處炸開!連日積壓的恐懼、震驚、絕望,

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然爆發(fā)!我身體里不知從哪里涌出一股蠻力,猛地側(cè)身,

趙鐵山那帶著汗臭和鐵腥的手掌擦著我的衣襟掠過,抓了個空?!班牛?/p>

”趙鐵山顯然沒料到一個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仵作竟敢反抗,黑臉上的橫肉一抖,

兇戾之氣更盛,“反了你了!”他怒吼一聲,另一只手攥成鐵拳,帶著呼嘯的風(fēng)聲,

直搗我的面門!拳風(fēng)凜冽,刮得我臉頰生疼。千鈞一發(fā)!我根本來不及思考,

身體憑著本能向下一矮,那砂鍋大的拳頭擦著我的頭頂掠過,帶起的勁風(fēng)刮得我頭皮發(fā)麻。

同時,我沾滿冷汗和灰塵的手,在身體下蹲的瞬間,近乎瘋狂地抓向桌沿——那里,

在油燈微弱光暈的邊緣,靜靜躺著亡妻蘇晚的那只藕荷色繡花鞋,

鞋上那根褪色的紅繩和冰冷的半枚銅錢,像地獄的眼睛,冷冷注視著我。

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緞面和那更冰冷的銅錢邊緣?!斑腊?!”劇痛從腹部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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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6 01:4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