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叫王鐵蛋，家住王家溝。窮得叮當響，老鼠來俺家轉(zhuǎn)一圈都得含著眼淚走。
堂哥王大富是村里一霸，開磚廠，開小轎車，脖子上掛的金鏈子比俺家狗鏈子還粗。
他最愛的就是踩咕俺。這天他爹過壽，大擺筵席。全村人都去了，擠得跟下餃子似的。
俺拎著半籃子攢了倆月的雞蛋，剛蹭到院門口，
就聽見王大富那破鑼嗓子在里頭嚷嚷：“鐵蛋那窮鬼也配來？
他爹死的時候連口薄棺材都買不起，用破席子卷吧卷吧埋的！晦氣！”院里哄堂大笑。
俺攥著雞蛋籃子，指頭摳進柳條縫里，生疼。二嬸推俺一把：“站這當門神呢？
趕緊把雞蛋給廚子，滾后院蹲著去！”俺低著頭往里走，腳底下讓磚頭一絆，
“噗通”摔個大馬趴！半籃子雞蛋“嘩啦”全扣地上了，黃湯子流了一地?！鞍盐梗?/p>
王鐵蛋！你他娘的是不是故意的？”王大富躥過來，锃亮的皮鞋尖沾上蛋液，
氣得他臉都歪了，抬腳就踹俺腰眼上！“窮鬼！賠老子鞋！三百塊！
少一個子兒把你家破房點了！”他身后那幫狗腿子跟著起哄，唾沫星子噴俺一臉。
俺趴在地上，蛋腥味混著土腥味往鼻子里鉆，腰疼得直抽抽。三百塊？
俺家炕洞里刨干凈也湊不出三十！王大富蹲下來，肥臉湊到俺跟前，
一股子酒臭味：“拿不出？行?。“涯愕鶋烆^那二分薄地抵給俺！正好擴俺家祖墳！
”那是俺爹留給俺唯一的念想！俺猛地抬頭，眼珠子瞪得血紅：“你休想！”“嘿！
還硬氣了？”王大富薅住俺頭發(fā)就往地上磕！“磕！給老子磕！磕到老子消氣為止！
”腦門撞在碎磚頭上，血混著蛋液糊了一臉，又腥又黏。滿院子的人，沒一個敢吭聲。
俺眼前發(fā)黑，耳朵里嗡嗡響，只聽見自己腦殼磕地的“咚咚”聲，還有王大富得意的狂笑。
血糊住眼睛前，俺死死盯著他那張油光滿面的肥臉，牙咬得咯嘣響——王大富，
俺操你八輩祖宗！1 雨中煉金爐俺是讓雨澆醒的。躺在自家破院門口，渾身濕透，
腦門腫得跟發(fā)面饃似的，血水混著雨水往下淌。院門敞著，屋里被翻得底朝天，
連炕席都被掀了。墻上用紅油漆刷著幾個刺眼的大字：“三天！地拿來！不然燒房！
”冷雨澆得俺渾身哆嗦，心比這雨還涼。三百塊？二分地？俺上哪弄去？王大富這癟犢子，
是真要把俺往死路上逼！俺抹了把臉上的血水，深一腳淺一腳往村后頭亂葬崗走。那兒荒，
能撿點破爛賣錢，蒼蠅腿也是肉??！雨后的亂葬崗，墳頭歪七扭八，
空氣里一股子土腥和腐爛的味兒。俺跟個睜眼瞎似的在爛泥里扒拉，
破布頭、銹鐵釘、碎玻璃...值不了幾個錢。天快擦黑時，俺一腳踢到個硬疙瘩，
差點崴了腳脖子。低頭一看，爛泥里半埋著個黑不溜秋的鐵疙瘩，像個倒扣的破砂鍋，
臟得看不出模樣，死沉死沉?！吧锻嬉鈨?？”俺啐了口帶血的唾沫，用腳扒拉兩下。
那玩意兒紋絲不動。俺心里憋著火，彎腰使勁一拽——“嘩啦！”爛泥里帶出來一堆朽骨頭，
嚇俺一激靈。再看那鐵疙瘩，圓不圓方不方，黑黢黢的，像個被雷劈過的樹墩子，
中間有個窟窿眼兒。“晦氣！”俺罵了一句，本想一腳踹開?？刹恢Φ模粗@黑疙瘩，
想起白天王大富那囂張樣，一股邪火頂上來。俺偏要帶回去！萬一是個銅的呢？
俺使出吃奶的勁，把這死沉的玩意兒拖回了家，扔在灶房墻角，累得像條死狗。半夜，
俺被尿憋醒。趿拉著破鞋去灶房，剛推門，一道綠幽幽的光差點晃瞎俺的眼！墻角那黑疙瘩，
它自個兒在發(fā)光！那光跟墳地里的鬼火似的，綠得瘆人！中間那個窟窿眼兒里，
還“咕嘟咕嘟”往外冒泡，一股子硫磺混著鐵銹的怪味兒直沖腦門！俺嚇得“嗷”一嗓子，
尿差點滋褲襠里！抄起門后的頂門杠，哆嗦著湊近。那綠光忽閃忽閃，
照得破灶房跟閻王殿似的?？吡蹆豪锩俺龅呐萜屏?，飄出點灰不拉幾的煙。俺心一橫，
這日子橫豎是個死，怕個球！俺抓起灶臺上幾個俺娘留下的破銅錢（不值錢，留著當念想），
還有白天撿的幾個生銹的鐵螺絲帽，一股腦全扔進那冒泡的窟窿眼里！“愛咋咋地！
煉不出金疙瘩，煉口棺材板也行！”俺吼了一嗓子給自己壯膽。說也怪，
那幾樣玩意兒一扔進去，窟窿眼兒里的綠光“騰”地一下旺了！跟潑了油似的！
整個灶房都映綠了！咕嘟聲更響了，像開了鍋的稀粥。一股更沖的怪味兒彌漫開來，
嗆得俺直咳嗽。俺捂著鼻子，掄著頂門杠守在旁邊，眼珠子都不敢眨。
過了約莫一袋煙的功夫，綠光“噗”地滅了，屋里瞬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就剩那窟窿眼兒里還有點暗紅的光，跟燒乏的炭似的。俺摸黑湊過去，
拿頂門杠往窟窿眼兒里一扒拉?！爱斷ィ 钡舫鰜韨€東西，砸在泥地上。俺摸起來一掂量，
沉！冰涼！湊到破窗戶透進來的月光下一看——俺的娘哎！黃澄澄！亮閃閃！
雞蛋黃那么大個疙瘩！沉甸甸壓手！金...金子？！俺腿一軟，一屁股坐泥地上了，
心差點從嗓子眼蹦出來！手里那黃疙瘩，在月光底下閃著誘人的光，
比王大富脖子上那條破鏈子亮堂多了！2 黃疙瘩驚變雞剛叫頭遍，
俺揣著那顆沉甸甸、冰涼涼的黃疙瘩，跟做賊似的溜出了村。一路小跑，鞋都跑丟了一只，
直奔三十里外的縣里。找到城里最氣派的那家“周大福金店”，玻璃門锃亮，晃得俺眼暈。
門口穿旗袍的姑娘斜眼瞅著俺這身破衣爛衫，跟瞅臭狗屎似的?！笆掌茽€后門！
”她捂著鼻子，蘭花指一翹。俺也顧不上臊，
黃疙瘩：“同...同志...看看...看看這個...”那姑娘眼皮都沒抬：“黃銅吧？
我們這不收廢品...”正說著，
里頭一個戴金絲眼鏡、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的老頭兒踱步出來。他眼睛往俺手心一掃，
跟被蝎子蟄了似的，“哎喲”一聲！一把推開那姑娘，湊到俺跟前，小眼睛瞪得溜圓，
鼻尖都快碰到俺手了！“小...小兄弟！快！里邊請！”他聲音都變了調(diào)，
跟太監(jiān)似的尖細。進了里屋，亮得晃眼。老頭兒戴上白手套，拿個小鑷子，夾起俺那黃疙瘩，
放在個鋪著黑絨布的盤子里。又掏出個比手電筒還小的玩意兒，前面有個小紅點，
對著黃疙瘩“嘀嘀嘀”照了半天。他那臉，跟變戲法似的，從疑惑到驚訝，再到狂喜，
最后激動得手直抖！“純...純的！足赤！起碼二十克往上！”他一把抓住俺臟乎乎的手，
力氣賊大，“小兄弟！哪來的？祖?zhèn)鞯模?/p>
”俺嚇得舌頭打結(jié)：“撿...撿的...亂葬崗...”老頭兒眼珠子一轉(zhuǎn)，湊得更近，
壓低聲音：“撿的好！撿的好??！小兄弟，這玩意兒燙手！擱你這不安全！這樣，
叔給你個實在價，按今天的金價，再給你加一成！現(xiàn)錢！怎么樣？
”俺看著老頭兒鏡片后面閃著精光的眼，心里直打鼓。俺不懂金子，但懂人。
這老東西眼里的光，跟王大富算計人時一模一樣！俺一把搶回那黃疙瘩，
攥得死緊：“不...不賣了！俺...俺就問問價！” 說完，俺轉(zhuǎn)身就跑，
跟后頭有鬼攆似的。那老頭兒在后面“哎哎”直喊，俺頭也不回。出了金店，
日頭明晃晃地曬著。俺蹲在街角，攤開手心。黃疙瘩在太陽底下閃著溫潤的光，
沉甸甸地壓著俺的命。俺心里頭那點被王大富踩進泥里的東西，跟澆了水的草似的，
“噌”地冒出了芽！王大富！三百塊？二分地？俺看你個癟犢子還能蹦跶幾天！
的反擊俺把那寶貝疙瘩似的煉金爐（俺給它起的名兒）藏進了俺爹墳頭旁邊的野酸棗棵子里，
拿爛草蓋得嚴嚴實實。白天，俺跟沒事人似的，該下地下地，該撿破爛撿破爛。
可心里頭憋著一股勁，就等著王大富那癟犢子上門！第三天頭上，日頭毒得能曬死人。
王大富開著他那輛破桑塔納，卷著一路黃煙，“嘎吱”一聲停在俺家破院門口。車門一開，
下來仨人。王大富腆著肚子走在前面，后面跟著倆紋著帶魚的光頭混混，一臉橫肉，
胳膊上腱子肉鼓鼓囊囊。“王鐵蛋！三天到了！錢呢？地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