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撕筆記粉筆灰在午后燥熱的空氣里浮沉,老舊吊扇吱呀作響,像卡了殼的留聲機。
蘇晚猛地睜開眼,額頭重重磕在冰涼堅硬的木質(zhì)課桌上,
沉悶的“咚”聲被淹沒在翻書和竊竊私語的背景音里。額角殘留著烈火舔舐皮肉的灼痛,
鼻腔深處卻嗅到一股熟悉又久遠的味道——劣質(zhì)粉筆灰混合著少年人汗液的微酸氣息。
指尖觸到一片冰涼粗糙的磨砂木紋。她僵硬地抬起頭,目光落在攤開的物理課本上,
扉頁“高二(三)班 蘇晚”幾個字清晰得刺眼。旁邊草稿紙上,
一行潦草卻力透紙背的日期標記,如同淬了毒的匕首扎進她眼底:6月27日,14:20。
距離決定無數(shù)人命運的高二期末大考,僅剩四十分鐘。
距離江嶼拿著她熬穿三個通宵整理的、價值千金的物理競賽核心筆記,敲開清華保送大門,
還有整整一周。前一秒的記憶還帶著皮肉焦糊的惡臭。
江嶼科技公司納斯達克上市的慶功酒會,水晶燈折射著浮華的光。
她端著一杯無人理會的香檳,像個突兀的幽靈,站在衣香鬢影的邊緣。
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燈火,落地窗內(nèi),她傾盡整個青春供養(yǎng)的“神明”,
正摟著妝容精致的林薇薇,在角落嗤笑?!疤K晚?”江嶼晃著杯中的金色液體,
眼神輕蔑得像看一塊用過的抹布,“要不是她高中那會兒死心塌地給我當(dāng)資料庫,
整理那些競賽重點,我能那么順進清華?能搭上李教授那條線?嘖,現(xiàn)在想想,
真他媽好用又廉價?!绷洲鞭眿尚χ蕾诉^去,
鮮紅的指甲劃過江嶼昂貴的西裝前襟:“那你現(xiàn)在怎么不給她包個大紅包呀?
好歹也算…功臣?”香檳杯碎裂的脆響與記憶中汽油爆燃的轟鳴在她顱腔內(nèi)瘋狂共振!
她閉上眼,指甲狠狠掐進掌心,清晰的痛楚瞬間蓋過了靈魂被焚毀的絕望。重生了。
重生在這個被徹底榨干利用價值、一腳踢開的前夜。工具人的命運?這一次,
她要把那本“登天梯”親手撕碎!抽屜深處,硬殼筆記本的棱角硌著指尖,
帶著一種宿命般的冰冷觸感。她把它抽出來,深藍色的封皮,沉甸甸的,
數(shù)個不眠之夜的結(jié)晶——用紅藍黑三色筆跡、熒光便簽、思維導(dǎo)圖精心構(gòu)筑的物理競賽堡壘,
每一道公式、每一個模型,都精準地指向清華冬令營的保送資格。上輩子,就是它,
把江嶼送進了清華園,也把她釘死在“江嶼專屬資料庫”的恥辱柱上?!芭距?。
”一滴汗珠砸在深藍色封皮上,暈開一小片深色。“晚晚!
”帶著球場熱浪和汗味的少年風(fēng)一樣卷到她桌前,
修長的手指習(xí)慣性地、理所當(dāng)然地敲了敲她的桌面,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催促,“筆記!
物理老頭剛透風(fēng)了,這次期末大題絕對從競賽題庫里抽!快給我,就剩半小時了,
我得趕緊過一遍!”江嶼的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飽滿的額角,
俊朗的臉上是十年如一日的頤指氣使。陽光穿過窗欞落在他身上,
卻照不進蘇晚此刻冰封死寂的眼底。她抬起頭,平靜地迎上他那雙寫滿焦躁和索取的眸子。
然后,在對方驟然變得錯愕的目光里,雙手捏住筆記本堅硬的封面,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猛地向兩邊撕開——“嘶啦——!”尖銳的紙張斷裂聲,如同布帛被生生扯裂,
又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瞬間死寂的教室里!
所有假裝看書、實則豎著耳朵的同學(xué)都僵住了,脖子像被無形的手掐住。
寫滿心血、凝聚著頂尖物理思維的紙頁,如同被擊碎的蝴蝶翅膀,
慘白地、紛紛揚揚地飄散開來。幾片打著旋,落在江嶼那雙限量版球鞋锃亮的鞋面上,
像骯臟的補丁?!疤K晚!你他媽瘋了?!
”江嶼的咆哮帶著難以置信的暴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他下意識伸手,
五指如鉤抓向蘇晚的手腕,那是過去十年無數(shù)次成功索取的習(xí)慣動作。
蘇晚卻像一條滑溜的魚,輕巧地側(cè)身避開了那只曾讓她心跳紊亂、如今只覺黏膩惡心的手。
她甚至微微彎了彎唇角,腳尖隨意地踢開飄落在腳邊的一頁“電磁感應(yīng)核心模型”,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氣,帶著一種宣判般的冰冷:“沒瘋。江嶼,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他瞬間煞白的臉,“從今天起,你自己的路,自己爬。
”她背起那個洗得發(fā)白、邊角磨損的帆布書包,脊梁挺得像一桿標槍,
目不斜視地穿過凝固的人群,將少年鐵青扭曲的臉和滿地的狼藉徹底拋在身后。
夕陽的金輝斜射進來,將她的背影拖得很長很長,帶著一種斬斷宿命的決絕。
蘇晚徹底從江嶼的世界里“蒸發(fā)”了。電話永遠是忙音,短信石沉大海,
放學(xué)鈴聲就是她沖出教室的發(fā)令槍,留給江嶼的只有空蕩的座位和呼嘯而過的風(fēng)。
起初是暴怒,被當(dāng)眾羞辱的狂怒驅(qū)使著他堵在樓梯口、校門口,
換來的只有蘇晚越來越冷的眼神和一句凍入骨髓的“滾開”。接著是不安,
習(xí)慣了她十年如一日無微不至的“知識投喂”,驟然斷供,
讓他第一次在物理老師發(fā)下的競賽沖刺卷上,
對著大片空白的復(fù)雜電路圖和天體力學(xué)模型感到了滅頂?shù)目只?。最后?/p>
這恐慌在校園宣傳欄前,
撞見蘇晚平靜地撕下那張印有“江嶼同學(xué)榮獲市級物理競賽一等獎”的喜報,
隨手塞進垃圾桶時,發(fā)酵成了尖銳的刺痛和一種被連根拔起的茫然無措?!巴硗?!
”他終于在校物理實驗室外那條堆滿廢棄儀器的狹窄走廊堵住了她,
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和哀求,“你夠了沒有?
就因為我答應(yīng)陪薇薇去聽演唱會沒告訴你?還是因為上次球賽,王浩遞水給我我先接了?
我都道歉了八百遍了!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他伸出手,想像過去每一次“哄”她那樣,
去拉她的衣袖。蘇晚猛地后退一步,背脊撞上冰冷的墻壁,
廢棄示波器屏幕映出她毫無波瀾的臉。“江嶼,”她聲音平直,像在宣讀一份判決書,
“我最后說一次,不是鬧。是我單方面解除了我們之間所有關(guān)聯(lián)。你的保送,你的競賽,
你金光閃閃的未來,都跟我蘇晚,再無瓜葛。聽懂了嗎?”江嶼像被施了定身咒,
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被徹底撕碎自尊的狼狽和羞惱。“好…好!”他咬著牙,
從齒縫里擠出冷笑,眼神卻虛得厲害,“蘇晚,你以為沒了你那點東西,我就上不了清華?
做夢!離了你,我江嶼照樣是江嶼!”狠話撂下,他猛地轉(zhuǎn)身,
腳步虛浮地沖進旁邊的樓梯間,背影倉惶得像一條被打斷了脊梁的落水狗。
蘇晚靠在冰冷的墻上,廢棄電容器的金屬外殼硌著她的肩胛骨,帶來清晰的痛感。
心底最后一絲屬于“過去蘇晚”的、因長期付出而滋生的隱痛,
隨著那狼狽的背影徹底消散在彌漫著松香水和灰塵味道的空氣里。她深吸一口氣,
抱緊了懷里那本嶄新的《國際物理奧林匹克競賽解題策略》。高考的硝煙散盡,
盛夏的蟬鳴聒噪到了頂點。最后一門結(jié)束的鈴聲如同天堂的赦免令,
教學(xué)樓瞬間化為沸騰的火山口。雪白的試卷碎片被瘋狂拋向湛藍的天空,
像一場遲來的、祭奠十二年青春的暴雪。
尖叫、狂吼、擁抱、淚水……積壓的情緒在此刻徹底炸裂。蘇晚安靜地擠出狂歡的漩渦。
校門口那棵巨大的老槐樹下,江嶼被一群人簇擁著,如同凱旋的將軍。
林薇薇小鳥依人地貼著他,笑容甜蜜。周圍是此起彼伏、震耳欲聾的恭維:“嶼哥!
清華保送穩(wěn)了!牛逼PLUS!”“雙宿雙飛!嶼哥薇薇姐,
以后就是清華園里的神仙眷侶了!”“晚姐呢?咦,嶼哥,
你的‘資料庫’怎么沒來給你慶功???”一個刺耳的聲音響起,帶著惡意的調(diào)侃。
隔著攢動的人頭和漫天飛舞的紙屑,江嶼的視線如同探照燈,
猛地鎖定了正欲轉(zhuǎn)身離開的蘇晚。那目光復(fù)雜得扭曲——有強撐的勝利者姿態(tài),
有刻骨的怨毒,有深不見底的恐慌,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被掏空后的茫然。
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下巴抬得更高,嘴唇翕動,
似乎想用勝利者的宣言來掩蓋內(nèi)心的地動山搖。蘇晚只淡淡地回望了一眼,
眼神平靜得像在看路邊一塊無關(guān)緊要的石子。然后,她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單薄卻挺直的背影,
瞬間沒入校門外洶涌的人潮熱浪之中。身后關(guān)于“學(xué)神情侶保送清華”的喧囂和艷羨,
如同被風(fēng)吹散的柳絮,再也追不上她奔向新生的腳步。八月末的北京,暑氣蒸騰。
蘇晚拖著簡單的行李箱,站在“清華大學(xué)”那四個遒勁有力、仿佛蘊藏著無盡力量的大字下。
熙攘喧囂的新生人潮帶著蓬勃的希望,而她心底,只有一片經(jīng)歷烈火焚燒后的澄澈與寧靜。
新的征程,始于足下。清華園為她打開的,是一個星辰大海般的知識宇宙。這里,
知識不再是供奉他人的祭品,而是構(gòu)筑自我王國的基石。她像一塊干涸的海綿,
瘋狂汲取著養(yǎng)分。圖書館浩瀚的書海是她的戰(zhàn)場,
頂尖教授主持的高強度課題組是她拼殺的角斗場,深夜燈火通明的實驗室里,
示波器屏幕上跳動的波形是她最親密的伙伴。日子緊張得像繃到極限的弓弦,
卻充盈著前所未有的踏實和力量。偶爾在凌晨踏著清冷的月光從實驗室回宿舍,
看著路燈下自己拉長的影子,
蘇晚會想起上輩子那個圍著江嶼打轉(zhuǎn)、最終被燒得尸骨無存的“資料庫”。前世今生,
云泥之別。2 硬核物理告白和洛川的相遇,毫無浪漫的鋪墊,只有硬核物理的碰撞。
那是大二上學(xué)期一個寒風(fēng)凜冽的深夜。物理系大樓頂層的重點實驗室依舊燈火通明。
蘇晚負責(zé)的量子計算模擬項目卡在了一個該死的算法瓶頸上,連續(xù)熬了三個通宵,
眼前的代碼和公式像糾纏在一起的亂麻,CPU風(fēng)扇的嗡鳴是她腦子里唯一的背景音。
胃部隱隱傳來一陣尖銳的抽搐,她才想起自己錯過了晚飯。
就在她盯著屏幕上不斷報錯的紅色字符,眼前開始陣陣發(fā)黑時,
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突然出現(xiàn)在她堆滿演算紙和參考書的桌角。
深褐色的液體在一次性紙杯里輕輕晃蕩,濃郁的香氣霸道地驅(qū)散了空氣中的松香水和灰塵味。
蘇晚愕然抬頭。一個穿著深灰色抓絨衛(wèi)衣、身形頎長的男生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實驗臺旁邊。
他手里也拿著一杯咖啡,側(cè)臉輪廓在實驗室冷白的燈光下顯得清晰而銳利,鼻梁很高,
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眼神沉靜得像深潭。蘇晚認得這張臉——洛川,物理系傳奇,
大一就獨立發(fā)過PRL(物理評論快報)的怪物,導(dǎo)師口中“別人家的學(xué)生”。“低血糖?
”洛川的聲音不高,帶著一絲熬夜后的微啞,沒什么特別的情緒,像在陳述一個觀測結(jié)果。
他沒等蘇晚回答,目光已經(jīng)落在了她攤開的、寫得密密麻麻的演算稿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