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移植的記憶告訴我,我是兇手。妻子臨終前植入了記憶芯片,只為延續(xù)與我的愛情。
我顫抖著接入她的記憶,重溫我們的婚禮、初吻和所有甜蜜。卻在記憶深處,
看見她躲在角落寫日記,上面寫著“他今天又打我了”。當我疑惑時,
畫面閃到“我”面目猙獰地掐著她脖子,而她眼中只有悲哀。
記憶芯片突然強制播放臨終畫面,她虛弱地躺在手術臺上。醫(yī)生問:“記憶芯片要給他嗎?
”她沉默良久,輕輕點頭。我癱倒在地,終于明白為何她總在深夜哭泣,而我竟完全忘記。
原來殺死她的兇手,是我。---冰冷的金屬臺面透過薄薄的手術服,硌得我脊椎生疼。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濃烈又單調(diào)的氣味,像一層無形的膜,死死捂在口鼻上。
電流的嗡鳴在耳邊低低震蕩,如同某種來自地底的、令人不安的預兆。我閉著眼,
心臟在肋骨后面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這具空殼?!皽蕚浜昧藛?,陳先生?
”醫(yī)生的聲音隔著一層水幕傳來,模糊而遙遠。喉嚨干澀發(fā)緊,我甚至無法點頭,
只能從胸腔深處擠出一個破碎的單音節(jié):“嗯?!币凰查g,尖銳的刺痛猛地刺穿后頸,
仿佛有燒紅的鐵釬狠狠鑿了進去!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一彈,
視野里炸開一片混亂的白色光斑,刺得眼球生疼。緊接著,天旋地轉。
消毒水那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瞬間被徹底抽離、稀釋、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溫暖的金色光芒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溫柔地包裹住我。清亮歡快的笑聲如同碎玉,
撞進耳膜,瞬間驅(qū)散了所有冰冷和疼痛。我猛地睜開眼。陽光,鋪天蓋地的陽光。
它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落在酒店宴會廳巨大的水晶吊燈上,折射出七彩的虹暈。
空氣里飄蕩著香檳的微醺、蛋糕的甜膩,還有……晚晚身上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淡淡馨香。
她就在我面前,近在咫尺。我的新娘。林晚。潔白的曳地婚紗裹著她纖細的身體,
繁復精致的蕾絲花邊在陽光下閃爍。她微微仰著臉看我,臉頰染著最動人的胭脂紅,
眼睛彎成了兩泓盛滿星光的月牙泉。長長的睫毛蝶翼般輕輕顫動著,
每一次撲閃都漾起一片清澈的光暈。她伸出手,指尖帶著陽光的溫度,
小心翼翼地、帶著無限珍重地,拂過我的眉骨,沿著鼻梁的輪廓滑下,最后停留在我的唇角。
那觸感如此真實,帶著皮膚下溫熱的生命脈動,瞬間點燃了我早已麻木冰冷的軀殼?!鞍⒛?,
”她的聲音像摻了蜜糖的清泉,每一個字都帶著陽光曬過的暖意,輕輕敲打在我心上,
“歡迎回家?!薄巴硗怼蔽业淖齑綗o聲地翕動,聲音哽在喉嚨深處,
酸澀的熱流猛地涌上眼眶。眼前的一切,這場盛大婚禮的每一個細節(jié)——賓客模糊的笑臉,
司儀洪亮的聲音,背景舒緩流淌的《婚禮進行曲》——都變得模糊不清,
只剩下她眼底那片純粹的、毫無保留的、幾乎要將我灼傷的溫柔光芒。
無數(shù)個日夜的蝕骨思念、無邊無際的黑暗絕望,在這一刻被她眼底的光徹底擊穿、融化。
我像在無垠冰原上跋涉了千年的旅人,終于一頭栽進了滾燙的溫泉里,
每一個毛孔都在貪婪地汲取這失而復得的暖意。我伸出手,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顫抖,
想要再次觸摸她花瓣般的臉頰。然而,指尖尚未觸及那溫熱的肌膚,
畫面毫無預兆地狠狠一顫。如同信號不良的老舊電視屏幕,
眼前的一切瞬間扭曲、碎裂、拉長。
色陽光、喧鬧的人聲、晚晚的笑靨……所有色彩和聲音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粗暴地撕扯、剝離,
瞬間褪色成一片混沌的灰白噪點?!白套獭贝潭碾娏鞲蓴_音驟然響起,
尖銳地刺穿我的耳膜。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地晃動、扭曲,
最終徹底崩解,沉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濃稠的黑暗。幾秒死寂后,
模糊的光影才重新艱難地凝聚起來。光線驟然變得黯淡。
不再是婚禮大廳那璀璨奪目的水晶燈,而是家里書房那盞略顯昏黃的老式臺燈。
光線只吝嗇地照亮書桌中央一小塊區(qū)域,四周沉沒在深重的陰影里。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舊書頁和陳年木頭的混合氣味,沉甸甸的,壓得人喘不過氣。
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被牽引過去。林晚正坐在書桌前的舊藤椅里。她背對著我,
身體微微蜷縮著,像一只在寒風中努力把自己裹緊的小動物。散落的黑發(fā)垂在肩頭,
遮住了她大半側臉,只露出一點蒼白緊繃的下頜線條。她伏在桌面上,
肩膀以一種極其細微的頻率,持續(xù)地、神經(jīng)質(zhì)地顫抖著。握筆的右手用力到指節(jié)泛白,
筆尖在鋪開的日記本上飛快地劃動,發(fā)出沙沙的、令人心悸的摩擦聲,
像小獸在絕望地啃噬著什么?;椟S的燈光無力地籠罩著她,
在她身上投下大片濃重而扭曲的陰影,幾乎要將她單薄的身影完全吞噬。
一種巨大的、無聲的悲傷和脆弱感,像冰冷的潮水,從她蜷縮的背影里彌漫出來,
瞬間淹沒了整個空間。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潮水的冰冷刺骨,
穿透了記憶芯片的屏障,直直刺進我的心臟。她寫了什么?
一個念頭帶著冰冷的恐懼猛地攫住了我。那沙沙的寫字聲,那緊繃顫抖的肩膀,
那幾乎要碎裂在昏暗光線里的背影……不對勁!這畫面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
與我記憶中任何溫馨片段都格格不入。強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住我的心臟,
越收越緊。就在我?guī)缀跻贿@無聲的絕望壓垮時,書桌前那個蜷縮的身影,
動作突然毫無預兆地頓住了。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她握著筆的右手猛地一僵,懸在半空。
筆尖的沙沙聲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斷。那持續(xù)細微顫抖的肩膀,也在一瞬間繃緊、凝固,
僵硬得像一尊驟然冷卻的石雕。緊接著,一種近乎實質(zhì)的恐懼感,如同驟然爆發(fā)的瘟疫,
瞬間席卷了她的全身!那是一種純粹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對滅頂之災的驚駭。
我甚至清晰地“看”到,她裸露在睡衣領口外的那一小段后頸肌膚上,
細小的汗毛一根根豎立起來。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氣,
那聲音在死寂的書房里顯得異常尖銳刺耳。她像是被無形的烙鐵燙到,猛地從藤椅上彈起!
動作倉惶而笨拙,帶倒了椅子,椅腳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嘎吱”聲。她試圖轉身,
身體卻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僵硬笨拙。那本攤開的日記本被她慌亂的手臂猛地掃到,
紙張發(fā)出嘩啦的脆響,重重地摔落在地板上?!芭?!”一聲悶響,像是重物撞擊在皮肉上。
她的身體被一股巨大的、無可抗拒的力量狠狠地摜在了冰冷的墻壁上!力道之大,
連墻壁似乎都發(fā)出了一聲沉悶的回響。她像一片被狂風撕下的枯葉,無力地貼在冰冷的墻面,
所有的掙扎都在瞬間被碾碎。一只骨節(jié)分明、青筋暴起的大手,帶著毀滅性的力量,
如同鋼鐵的枷鎖,死死地扼住了她纖細脆弱的脖頸!“呃……”喉嚨被擠壓,
她只能發(fā)出短促、破碎的痛苦氣音。眼睛因為窒息和極度的驚恐而睜得極大,
瞳孔在昏黃的光線下劇烈地收縮著,像瀕死的蝶翼。扼住她脖頸的人,
終于清晰地映入了我的視野。是我。那張臉,每一個棱角,每一寸皮膚,都無比熟悉,
是我每天在鏡子里看到的樣子??赡悄樕系谋砬?,卻是我從未見過的猙獰、扭曲、狂暴!
雙目赤紅,如同噬血的野獸,額角和脖頸的青筋根根暴凸,
像一條條丑陋的毒蛇盤踞在皮膚下,隨著粗重的喘息瘋狂地搏動。
嘴角咧開一個殘忍的、毫無人性的弧度,噴吐著滾燙的、帶著酒氣的惡毒咒罵:“賤人!
寫什么?啊?!又在寫那些惡心的東西告我的狀?!我讓你寫!讓你寫?。 甭曇羲粏】癖?,
每一個字都裹挾著濃烈的恨意和毀滅欲,像燒紅的鐵釘,狠狠釘進我的耳膜。不!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