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語他當(dāng)眾摔碎了信物，說要娶我的庶妹。我俯身，在滿堂嘲笑中，將碎裂的玉撿起。后來，
他跪在我面前，恭敬地喊我一聲，皇嬸。我的新婚夫君，當(dāng)朝攝政王，
撫摸著我用金繕修好的碎玉。他說，這世上，唯有裂痕，能證明它曾完整過。
章節(jié)（一）大殿之上，鎏金的燈盞都失了顏色。趙珩將那塊龍鳳呈祥的玉佩，高高舉起。
玉是好玉，暖白通透，是我母親的陪嫁?！吧蛭?，”他喊我的名字，聲音里淬著冰，
“這樁婚事，就此作罷?！痹捯粑绰洌偷厮墒?。啪。一聲脆響。
玉佩砸在冰冷堅硬的金磚地面上，四分五裂。滿座賓客，瞬間死寂。隨即，
是壓抑不住的竊竊私語。我父親的臉，一寸寸漲成了豬肝色。我母親攥著帕子，搖搖欲墜。
我的庶妹沈清，站在趙珩身側(cè)，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得意與嬌羞。她柔柔地開口：“姐姐，
對不起，我與珩哥哥是真心相愛的?！壁w珩將她攬入懷中，目光如刀，刮過我的臉?！吧蛭ⅲ?/p>
你不配。”他說。“你不配做我的正妃。”“清兒心善，愿意讓你進(jìn)門為側(cè)，你卻善妒，
屢次欺凌于她?！薄叭绱诵男鬲M隘的女人，不配入我皇家。”我站在那里，
穿著為了今日宴會精心準(zhǔn)備的錦繡華服。像一個笑話。我沒有哭，也沒有鬧。
甚至沒有看他一眼。我只是提起裙擺，緩緩地，蹲下身。金磚冰冷，透過薄薄的鞋底，
刺入骨髓。我伸出手，去撿那些碎裂的玉。一塊。又一塊。鋒利的邊緣劃破了我的指尖，
血珠滲出來，染紅了那片暖白。大殿里，有人發(fā)出了嗤笑?！吧蚣掖笮〗?，這是瘋了？
”“被退婚了，還舍不得這破玉？”“真是丟人現(xiàn)眼?！备赣H的怒吼傳來：“沈微！
你給我起來！還嫌不夠丟人嗎！”我充耳不聞。我必須把它們都找回來。每一片，
都是我曾交付出去的真心?，F(xiàn)在，我要親手收回。血滴在玉上，暈開一小片凄艷的紅。
就在這時，一雙皂靴停在了我的面前。靴子的主人，身量極高，投下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
我看不清他的臉。只看到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遞過來一方雪白的絲帕。接著，
一個低沉醇厚的嗓音，響徹整個大殿。那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yán)?！皳炱饋怼?/p>
”“扶好你們未來的王妃。”“誰再多說一個字，拔了舌頭?！睗M殿死寂。我抬起頭，
終于看清了他。是攝政王，趙珣。趙珩的皇叔。當(dāng)今圣上最倚重的親弟弟。
他穿著玄色的王袍，眉眼深邃，神情冷峻，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不，是看著我流血的手。
他的目光，像一把沉重的鐵錨，將我從羞辱和混亂的旋渦中，定了下來。趙珩和沈清的臉色，
瞬間慘白。章節(jié)（二）回到沈府，我把自己關(guān)進(jìn)了房間。母親在門外哭得肝腸寸斷。
父親的咆哮聲隔著門板也清晰可聞?！澳媾?！你今日把沈家的臉都丟盡了！
”“攝政王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什么未來的王妃？他是在羞辱我們沈家！”我沒有理會。
我將撿回來的碎玉，小心翼翼地攤在桌案上。一共二十七片。一片都不少。我點燃了燭火，
拿出我的工具箱。生漆，金粉，小巧的刻刀和毛刷。這是我的秘密。我癡迷于金繕。
一種用黃金修補(bǔ)瓷器裂痕的技藝。世人都追求完美無瑕，唯有我，偏愛這破碎后的重生。
門被“砰”地一聲推開。沈清端著一碗燕窩羹，裊裊婷婷地走了進(jìn)來?！敖憬?，你別傷心了，
喝點東西吧?！彼龑⒀喔C放在桌上，目光落在那一堆碎玉上，嘴角勾起一抹輕蔑。
“都碎成這樣了，姐姐還留著做什么？”“難道還指望它能破鏡重圓嗎？”我沒有抬頭，
專心致志地用小刷子清理玉石上的塵土?！敖憬?，你別怪我。
”沈清的聲音帶著一絲虛偽的哽咽?！案星榈氖拢遣荒苊銖?qiáng)的。珩哥哥他愛的，
自始至終都是我。”“你霸占著婚約不放，才是對我們?nèi)齻€人都?xì)埲?。”我依舊沉默。
她似乎被我的沉默激怒了?！吧蛭ⅲ阊b什么清高？”“你現(xiàn)在就是整個京城的笑話！
一個被當(dāng)眾退婚的棄婦！”“你以為攝政王幫你說話，是看上你了嗎？別做夢了！
他那種人物，不過是覺得珩哥哥當(dāng)眾退婚，失了皇家體面罷了！”“你和他，云泥之別！
”我終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起眼，靜靜地看著她。我的目光很平靜，
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沈清被我看得有些發(fā)毛，強(qiáng)撐著說：“你看我做什么？
我說錯了嗎？”“說完了？”我問。她一愣?！罢f完了，就出去。”我的聲音很輕，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鞍涯愕难喔C，也帶走?！薄拔蚁优K?！薄澳?！
”沈清氣得臉色發(fā)白。她大概從未想過，一向溫順隱忍的我，會說出這樣的話。她跺了跺腳，
恨恨地端起燕窩，轉(zhuǎn)身離去。房間里，終于又恢復(fù)了安靜。我看著那些碎玉。破碎的，
何止是這塊玉。還有我十六年的教養(yǎng)，我的尊嚴(yán)，和我對他曾有過的一切幻想。
我拿起一片碎玉，蘸上調(diào)好的生漆，小心翼翼地與另一片對合。這個過程，
需要極度的耐心和專注。就像是在收拾一顆破碎的心。不能急。一急，就全毀了。窗外，
夜色漸濃。燭火搖曳，將我的影子投在墻上，拉得很長，很孤單。
我不知道修補(bǔ)這塊玉需要多久。我只知道，等它修好之時。我，沈微，也該重生了。
章節(jié)（三）三日后，攝政王府的馬車，停在了沈家門前。整個沈府，如臨大敵。
父親母親帶著全家上下，跪在門口迎接。趙珩和沈清也在。他們的婚事，因為這場風(fēng)波，
被暫時擱置了。趙珩的臉色很難看，像是吞了蒼蠅。沈清則垂著頭，死死絞著手里的帕子，
眼神里滿是嫉妒和不安。管家高聲通報：“攝政王殿下駕到——”玄色王袍的男人，
在一眾侍衛(wèi)的簇?fù)硐?，緩步而來。他身形挺拔，氣勢迫人，仿佛一座行走的冰山，所到之處?/p>
空氣都凝結(jié)了。父親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開口：“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有失遠(yuǎn)迎，罪該萬死。
”趙珣的目光，淡淡地掃過一地跪著的人。他的視線，沒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吧蛭⒛?？
”他問。聲音依舊是那般低沉，聽不出喜怒。眾人皆是一愣。
父親連忙道：“小女……小女她身體不適，正在房中休養(yǎng)……”“帶本王去?！壁w珣打斷他，
語氣不容置喙。父親不敢違抗，只能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在前面引路。
我正在我的小工坊里，給碎玉上最后一道漆。門被推開時，我甚至沒有回頭?！拔也皇钦f了，
誰都不要來打擾我。”身后，一片寂靜。只有一股若有似無的龍涎香，冷冽地鉆入鼻腔。
我猛地回頭。就看到趙珣站在門口，負(fù)手而立。他身后，跟著面色慘白的父親，
和一臉驚恐的下人。他的目光，沒有看我，而是落在了我面前的工作臺上。那里，
除了即將完成的金繕玉佩，還擺著幾件我平日里練手的作品。一個修補(bǔ)好的青瓷茶杯，
一道用金線勾勒出山水紋路的碎裂筆洗?！敖鹂槪俊彼従徸哌M(jìn)來，拿起那個筆洗。
他的手指修長，指腹上帶著一層薄薄的繭，摩挲著筆洗上金色的裂紋。“以殘為美，
以缺為貴?！彼吐曊f，像是在自言自語。“倒是有點意思?！备赣H在一旁，冷汗涔涔。
“王爺，小女不學(xué)無術(shù)，沉迷這些……這些不入流的匠人之技，讓王爺見笑了。
”趙珣沒有理他。他放下筆洗，深邃的目光，終于落在了我的臉上。那目光太過銳利，
仿佛能穿透我所有的偽裝，直視我的靈魂。我下意識地垂下眼?！疤痤^來?！彼f。
我咬了咬唇，緩緩抬起頭，迎上他的視線。大殿之上，他給了我一方帕子。今日，
他卻給了我一個天大的難題?！吧蚣掖笮〗?，”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本王的王妃之位，尚且空懸?！薄澳?，可愿來坐？”整個房間，落針可聞。
我父親“噗通”一聲，又跪了下去，抖如篩糠。趙珩和沈清不知何時也跟了過來，
此刻正站在門口，臉上是全然的震驚和不可置信。我看著趙珣?？粗请p深不見底的眼眸。
那里沒有半分玩笑的意思。他是認(rèn)真的。他在整個沈家人的面前，
向我這個剛剛被退婚的棄婦，求婚。這哪里是求婚。這是將趙珩的臉，按在地上，狠狠地踩。
章節(jié)（四）京城炸了。攝政王要求娶沈家那個被瑞王當(dāng)眾退婚的大小姐。這個消息，
像長了翅膀一樣，一天之內(nèi)，傳遍了所有的大街小巷。茶樓酒肆，高門府邸，
到處都在議論這件事。有人說，攝政王是瘋了。有人說，攝政王是為了敲打瑞王，
拿沈微當(dāng)棋子。也有人說，這沈家大小姐，怕不是有什么狐媚手段，勾引了攝政王。
趙珩沖進(jìn)了攝政王府?！盎适?！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他雙目赤紅，像一頭被激怒的幼獸。
“你明知道她是我不要的女人！你娶她，是想讓全天下看我的笑話嗎！
”趙珣正在擦拭他的佩劍。劍身寒光凜凜，映出他冷峻的側(cè)臉。他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趙珩。”他淡淡地開口?！白⒁饽愕难赞o?！薄叭蘸?，你便要改口，稱她一聲皇嬸了。
”趙珩的身體晃了晃，臉色慘白如紙?！安弧也煌?！我絕不同意！
”趙珣終于停下了動作。他抬起眼，那一眼，冰冷得沒有絲毫溫度?！澳愕囊庖姡匾獑?？
”一句話，讓趙珩所有的叫囂，都卡在了喉嚨里。是啊。在權(quán)傾朝野的攝政王面前，
他這個無權(quán)無勢的瑞王，算得了什么？沈府之中，卻是另一番光景。父親和母親，欣喜若狂。
前一刻還罵我是家族罪人，下一刻，我就成了光耀門楣的珍寶。他們圍著我，噓寒問暖，
臉上的諂媚，讓我覺得惡心。我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誰也不見。我在等。等趙珣再來找我。
我必須問清楚。為什么是我。他來了。在第二天深夜。沒有驚動任何人，像一道鬼影，
出現(xiàn)在我的窗前。“為什么？”我問他，隔著窗欞。月光下，他的輪廓柔和了一些。
“沒有為什么?！彼幕卮?，簡單得近乎敷衍?！氨就跤X得你合適?！薄昂线m？
”我自嘲地笑了笑，“一個被退婚的女人，一個名譽(yù)掃地的女人，合適做你的王妃？
”“合適給你當(dāng)擋箭牌？還是合適做你羞辱趙珩的工具？”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他伸出手，
推開了窗。夜風(fēng)灌了進(jìn)來，吹動了我的發(fā)絲。他看著我，目光灼灼。
“本王從不做虧本的買賣?！薄吧蛭?，你不是工具?！薄澳闶且患辛肆押鄣南∈勒淦?。
旁人只看到裂痕，覺得晦氣，丟棄了事?！薄氨就蹩吹降模瑓s是用金線修補(bǔ)過后，
獨一無二的驚世之美。”他緩緩抬起自己的手。月光下，我看到他的手背上，
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虎口一直蔓延到手腕?！拔覀兌际且粯拥娜恕！彼f。
“都被命運摔碎過，然后，再一片一片，把自己拼湊起來?！蔽业男模谀且豢?，
被狠狠地?fù)糁辛?。原來，他都懂。懂我撿起碎玉時的不甘。懂我埋首金繕時的執(zhí)拗。
懂我平靜外表下，那顆支離破碎，卻又渴望重生的心?！昂谩！蔽衣犚娮约旱穆曇?，
清晰而堅定?！拔壹??！薄靖顿M卡點】我嫁給你，趙珣。不是因為你的權(quán)勢，
也不是為了報復(fù)誰。而是因為，你看見了我。在所有人都把我當(dāng)成一個笑話的時候，只有你，
看見了我靈魂的模樣。章節(jié)（五）大婚之日，十里紅妝。攝政王的婚儀，其規(guī)制之盛大，
幾乎等同于帝王。整個京城的百姓，都涌上街頭，爭相目睹這百年難得一見的盛況。
我坐在晃晃悠悠的喜轎里，聽著外面的喧嘩。心中，一片平靜。拜堂，禮成。我被送入洞房。
紅燭高燒，滿室喜慶。趙珣走進(jìn)來的時候，帶來了滿身的酒氣和寒氣。他揮退了所有的下人。
親自拿起喜秤，挑開了我的蓋頭。四目相對。他的眼，比天上的星辰還要深邃。“累了嗎？
”他問。我點點頭。從清晨到現(xiàn)在，我?guī)缀跛孜催M(jìn)，身上的鳳冠霞帔，更是重逾千斤。
他倒了一杯合巹酒。“喝了這杯，就早些歇息吧?！蔽覀兘槐郏嫳M了杯中酒。酒很烈，
一路從喉嚨燒到了胃里。我看著他，等著他接下來的動作。然而，他只是放下酒杯，
轉(zhuǎn)身從一旁的桌案上，拿過來一個紫檀木的盒子?！敖o你的?！蔽掖蜷_盒子。里面，
不是什么名貴的珠寶首飾。而是一張地契。和一串鑰匙。“這是……”我有些疑惑。
“京城朱雀大街，最大的一間鋪面?！彼亟忉尩??！氨就跻呀?jīng)命人改好了，
樓下是鋪面，樓上是工坊，一應(yīng)工具材料，都給你備齊了。”我的心，猛地一顫。
“你……”“做你想做的事?！彼驍辔?。“沈微，嫁給本王，不意味著你要放棄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