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已盡，林間芳菲。
清澈的溪邊攲生多年的櫻桃樹上綴滿紅果果。
簇簇斜伸在溪面上，浸在細碎的陽光里，鮮紅可愛。
附近大戶林家的兩個外孫女，穿著一樣的無袖白色長裙，脫了鞋，提著裙擺歡歡喜喜赤足涉水去摘櫻桃。
姐姐漆與白搭著一個小木凳子夠枝頭紅得最好的果子，摘下來跟妹妹分著吃。
林外坡上的涼亭里，兩個穿著西裝的男人面朝溪流方向站著。
其中一個人拿著平板找出一張照片遞給身側(cè)的男人看。
“少爺，頭發(fā)綰著的那位就是未來的夫人?！?/p>
男人穿著一件白襯衫外配深灰色條紋馬甲，西裝夾在臂彎里，雙手插兜站著。
淡淡應(yīng)了一聲，沒接助理遞過來的平板。
無波的視線從站在凳子上的女人身上，不著痕跡滑到旁邊的女人身上。
小姑娘微側(cè)身站著，陽光透過枝葉間隙灑下來，落了滿身細碎金光。
不知道聽見什么，唇角彎了個甜甜的弧度。
伸手接過櫻桃，紅唇微張，輕輕銜進嘴里。
吃到美味的東西，唇邊的笑意又擴了幾分。
“與白與墨！家里來客了，快回來！”
一道呼喚順著林間清風(fēng)杳杳散開。
漆與墨聽見小姨的聲音，拍拍姐姐，“一定是裴家的人來商議你的婚事了，姐姐，咱們快回去吧！”
漆與白蹙眉甩開妹妹，“我不！裴爺爺病重，他們這時候讓我去京市完婚，跟沖喜有什么區(qū)別！”
“我的人生我要自己做主，我才不結(jié)呢！”
漆與墨眼底的笑漸漸褪去，微微垂下頭看著溪水里順水往下游的魚兒。
“可婚約是外公與裴爺爺早就定下的，怎么好這時候反悔！”
漆與白才不管，滿不在乎地說：
“我大學(xué)還沒畢業(yè)，要結(jié)也得等我畢業(yè)?！?/p>
漆與墨抿抿唇，“你大學(xué)畢業(yè)還有一年，裴爺爺可能等不到那時候……”
“如果裴家一定要現(xiàn)在完婚呢？你堅持不結(jié)婚嗎？”
漆與白煩得很，“說了不結(jié)就不結(jié)。好不容易放假回來休息一下，你能別煩我嗎！”
裙擺落進水里，濕了，沉沉地直往下墜。
跟漆與墨的心一樣，很重。
她提起裙擺擰掉多余的水，下了決心似的說：
“姐姐，如果你不愿意嫁，那換我去吧?！?/p>
明媚的陽光從枝葉縫隙里撒下來，落在白皙柔軟的臉上，整個人透明得不真實。
“你說什么？！！”
漆與白以為自己聽錯了，猛然回頭，又因為動作幅度過大沒站穩(wěn)，從小凳子上摔進水里。
“哎喲————”
漆與白顧不得摔疼了，忙撐起身問妹妹，“你腦子沒病吧！”
轉(zhuǎn)念一想，“不對！你該不會是為了我委屈自己吧？我不用你犧牲?！?/p>
漆與墨涉水過去拉她，“沒有，我有我自己的原因?！?/p>
妹妹一向理智冷靜，從不會沖動行事。
“你不是好不容易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了嗎，這是要拋棄他？”
片片光落在漆與墨身上，濾過白色的裙子，現(xiàn)出朦朧的身形。
漆與墨沉默著，提起裙擺往岸邊走。
上了岸穿上鞋才說：
“分了?！?/p>
“??！”
漆與白急急忙忙追上去，“怎么回事啊，你不是喜歡了他好幾年？不是剛在一起兩三個月？你怎么舍得分的，他欺負你了？”
姐姐的問題太密了，漆與墨簡單解釋了一句，“他要跟別家的千金聯(lián)姻了。”
“就這么定了吧，裴家的婚約，由我去。”
裴家和林家是世交，兩家淵源可溯百年。
外公和裴爺爺年少時就是好友。
十二年前，漆與墨爸爸媽媽出事，外公外婆遠在南方無法及時趕到姐妹倆身邊。
是裴爺爺命人接她們?nèi)ヅ峒視鹤?，讓人悉心照顧她們?/p>
多年過去，每年假日裴爺爺都會派人接姐妹倆去裴宅小住。
拿姐妹倆當親孫女對待的。
漆與墨心里感念老爺子的關(guān)愛和照顧，不希望他帶著遺憾走。
而且，裴家是京市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家，家風(fēng)清正，培養(yǎng)出來的子孫都是拔尖的。
她嫁過去，不吃虧。
回到宅門前，外面的石板路上停了一長串黑色的車。
打頭是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
漆與墨見過，聽說是裴家長房長孫，也就是要跟姐姐結(jié)婚的裴家大哥哥的。
她抿抿唇，轉(zhuǎn)進院內(nèi)，跟等在門內(nèi)的小姨說回去換身衣服。
再返回到堂上，外婆見她來，招招手，“小墨，快來見過你裴家伯母?！?/p>
漆與墨換了身得體的藍色連衣裙，亭亭立在林老夫人身側(cè)，視線緩緩挪到坐在左側(cè)上首的人身上。
裴大夫人手里握著茶盞端坐在梳背椅里，笑望著她。
旁邊的雕花高幾上擱著一盞熱茶，臨側(cè)的位置是空的。
裴家大哥哥不在。
她抿了個婉婉的笑叫人，“與墨見過裴伯母?！?/p>
裴大夫人上下打量她好幾眼，小姑娘不僅長得好，言行舉止都很得體。
說話斯斯文文的，語速不快不慢，有種柔和的從容之態(tài)。
教養(yǎng)真不錯！
“多少年沒見，小墨出落得越發(fā)漂亮了！”
她抬手叫她，“你來?！?/p>
漆與墨挪步過去，裴大夫人從包里拿出一只首飾盒子，取出一只冰翠玉鐲替她戴上。
“老爺子病危，他生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述哥哥的婚事?！?/p>
她拍拍漆與墨的手，“伯母知道這次委屈你了，不過你放心，等你進了門，就是裴家的少夫人，該有的體面一樣都不會少的?！?/p>
林老爺子老夫人對視一眼，一時沒轉(zhuǎn)圜過來。
林肆云估計裴大夫人沒搞清與白與墨誰是姐姐，笑著糾正，“夫人，與墨是……”
“小姨！”漆與墨打斷她，“我愿意。裴爺爺對我很好，我舍不得他就這樣走，更不想他留有遺憾。我愿意跟裴大哥哥盡快結(jié)婚?！?/p>
林肆云愕然望著她，急起來，又顧忌著還有客人在，只能先按下。
門外，一道頎長的影落在臺階上。
小姑娘清澈的聲音傳出來，人影定了定，邁出去的腳收回去，轉(zhuǎn)身朝外走了。
一個拎著手提包穿著西服的男人進門跟裴夫人匯報。
“夫人，大少爺說結(jié)婚的事全憑您安排，海市那邊出了點狀況，大少爺先去處理。”
漆與墨的目光輕輕落在那盞逐漸冷掉的茶上，蔥嫩的手指蜷了蜷。
看來裴家大哥哥也是趕鴨子上架。
這樣也好，無論誰跟他結(jié)婚都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