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蘇凌，你可知罪？”冰冷的聲音自高臺之上傳來，像淬了寒冰的利刃，
一刀一刀割在我的心上。我渾身濕透，被按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雨水混著泥水順著我破爛的衣衫往下淌，狼狽得像一條喪家之-犬。而高臺之上，
那個被譽(yù)為“人間佛子”的男人，大相國寺百年不遇的奇才，未來的住持——玄鏡，
正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他身披一塵不染的袈裟，眉眼清絕，神情悲憫，
仿佛看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只企圖染指神明的螻蟻。他的身后，是金碧輝煌的佛殿，
香煙繚繞；我的身后，是黑壓壓的人群，對我指指點(diǎn)點(diǎn)，唾沫橫飛?！安恢異u的女人，
竟敢用這種腌臜手段褻瀆佛子！”“燒死她！這種妖女，留著也是禍害！”“佛子慈悲，
才讓她跪在這里，要我說，就該直接亂棍打死！”我的罪，是在給大相國寺的祈福供品里，
放了一枚親手繡的同心結(jié)。而那供品，恰好是呈給玄鏡的。我百口莫辯。因?yàn)槟峭慕Y(jié)，
確實(shí)是我繡的?？晌依C它，是為了我那遠(yuǎn)在邊疆，三年未歸的未婚夫，
我只是想求佛祖保他平安。我不知道它怎么會跑到玄鏡的供品里。我抬頭，
望向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他是我最后的希望?！胺鹱?，我沒有……”我的聲音嘶啞干澀，
帶著一絲哀求，“我沒有想過要褻瀆您，那是個誤會?！毙R的眼神沒有一絲波瀾，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廣場：“世間萬物，皆為虛妄。你的執(zhí)念，
已成心魔?！彼D了頓，目光掃過我，像在看一件沒有生命的器物?！霸诜鹎肮蛏先烊梗?/p>
自行了斷這份妄念吧?！闭f罷，他轉(zhuǎn)身，毫不留戀地走入佛殿，將漫天風(fēng)雨和所有人的鄙夷，
都留給了我。那一刻，我感覺我的世界，塌了。心，比這冰冷的雨水，還要涼上千倍萬倍。
絕望，如潮水般將我淹沒。我以為，這就是地獄了。直到那天深夜，
在我被趕回城南那個破舊的柴房，發(fā)著高燒，渾身滾燙，意識昏沉?xí)r，我聽到了敲門聲。
“叩、叩、叩?！币幌拢忠幌?，不急不緩，卻像敲在我的心尖上。這么晚了，會是誰？
我掙扎著起身，扶著墻挪到門邊，沙啞地問：“誰？”門外，傳來一個熟悉到讓我如墜冰窟，
卻又帶著一絲破碎和喘息的聲音?！伴_門……”“是我?！笔切R。2我渾身一僵，
以為是高燒燒壞了腦子，出現(xiàn)了幻覺。白天那個高高在上，視我如塵埃的禁欲佛子，
怎么可能深夜出現(xiàn)在我這個“妖女”的柴房門口？“你聽錯了……”我喃喃自語，
轉(zhuǎn)身想爬回草堆?！斑怠⑦?、叩?！鼻瞄T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急切了些?！疤K凌……開門，
求你?！蹦锹曇衾?，沒了白日的清冷和悲憫，反而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脆弱和急切。
甚至還帶著一絲壓抑的喘息。我鬼使神差地拉開了門栓。門外，空無一人。
只有冷風(fēng)卷著雨絲，吹得我一個激靈。我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幻覺。也是，我這種人，
怎么配讓佛子親自登門。我關(guān)上門，重新躺下，用破舊的被子將自己裹緊。
高燒讓我頭痛欲裂，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然后，我做了一個夢。夢里，
我又聽到了那個聲音?！八蔽冶犻_眼，發(fā)現(xiàn)自己不在柴房，
而是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這里像是一個小小的房間，有柔軟的床，干凈的被褥，
桌上還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水。這是我的秘密。一個我穿越到這個世界后，
就一直伴隨著我的空間。它不大，只有一個單身公寓的大小，里面有我前世熟悉的一切，
電燈、自來水，甚至還有一個小藥箱。這是我能在這個苛刻的古代世界活下來的最大依仗。
而此刻，在我的空間里，我的床邊，竟然站著一個人。是玄鏡。他依舊穿著那身雪白的袈裟，
但與白天的圣潔不同，此刻的他，臉色蒼白如紙，額上布滿細(xì)密的冷汗，
原本清冷的鳳眸緊閉著，長長的睫毛上甚至掛著水汽，像是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他身上的袈裟，也不再一塵不染，衣角處，似乎有暗色的血跡滲透出來。
“水……”他又一次無意識地呢喃。我嚇得魂飛魄散。他怎么會在這里？
他怎么能進(jìn)入我的空間？我的空間是我最大的秘密，從未有第二個人知曉，更別說進(jìn)來！
我下意識地想將他推出去，可我的手穿過了他的身體。他……不是實(shí)體？是一個……虛影？
或者說，是靈魂？我怔住了?？粗纯嗟臉幼?，我心里的恨意，
竟然被一絲莫名的情緒取代了。鬼使神差的，我從桌上拿起那杯溫水，試探著遞到他唇邊。
他的嘴唇干裂，無意識地翕動著。水，竟然真的被他喝了進(jìn)去。他的虛影，
似乎也凝實(shí)了一點(diǎn)點(diǎn)。喝完水，他緊皺的眉頭舒展了些許，不再呢喃，只是安靜地站在那里，
像一尊破碎的玉像。我看著他，心里五味雜陳。白天，他一句話將我打入地獄。晚上，
他的靈魂卻出現(xiàn)在我的空間里，向我求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盯著他看了許久，
直到我的精神力耗盡，被空間排斥出去。意識回到現(xiàn)實(shí)，天已經(jīng)蒙蒙亮。
我摸了摸滾燙的額頭，昨晚的一切，如同一場荒誕的夢。我掙扎著起身，卻在枕邊，
摸到了一個冰涼堅(jiān)硬的東西。我拿起來一看，瞳孔驟然收縮。那是一顆通體烏黑的菩提子，
上面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樣。昨晚的一切，不是夢。
3接下來的兩天，我過得生不如死?！把钡拿曇呀?jīng)傳遍了整個京城。我走在路上，
被人扔爛菜葉子和石子。去買饅頭，老板直接把銅板扔回我臉上，罵我晦氣。
我只能靠著空間里儲存的一點(diǎn)壓縮餅干和方便面勉強(qiáng)度日。身體上的饑餓和疼痛，
遠(yuǎn)不及心里的屈辱和絕望。而最讓我煎熬的，是玄鏡。白天，他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佛子，
在寺廟里講經(jīng)，受萬人敬仰。我遠(yuǎn)遠(yuǎn)地看過他一次，他被信徒們簇?fù)碇袂榈?/p>
悲憫眾生。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在我這個方向停留過一秒。仿佛那天在廣場上發(fā)生的一切，
于他而言，不過是撣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塵?？傻搅送砩?，他的靈魂，
又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我的空間里。依舊是痛苦不堪的模樣，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
身上的血跡也越來越明顯。他不再要水，只是安靜地站在我的床邊，像一棵瀕死的樹，
固執(zhí)地守著唯一的光源。而我，也從一開始的驚懼，到后來的麻木。我不再理他，
自顧自地在空間里看書，吃東西，整理我的小藥箱。我拿出退燒藥和消炎藥，
治好了我的高燒。他就像一個透明的背景板，一個和我活在兩個世界的人。我恨他。
我恨他的冷漠，恨他的不分青紅皂白，恨他毀了我本就艱難的生活。
可看著他那副隨時都會魂飛魄散的樣子，我又沒辦法真的做到視而不見。這天晚上，
他看起來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糟糕。他的虛影變得很淡，仿佛隨時都會被風(fēng)吹散。
我正拿著一包薯片“咔嚓咔嚓”地吃著，以此來發(fā)泄我的憤怒。他緊閉的雙眼，
忽然顫動了一下。然后，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怎樣清透又破碎的眼睛啊。
沒有了白日的悲憫和淡漠，只剩下無盡的疲憊和……迷茫。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準(zhǔn)確地說，
是落在我手里的薯片袋子上。他張了張嘴，發(fā)出一個極其微弱的音節(jié)?！啊I。
”我吃薯片的動作頓住了。我看著他，他看著我手里的薯片，眼神里竟然透出一絲……渴望？
一個佛子，會對一包垃圾食品產(chǎn)生渴望？我覺得荒謬又好笑。我惡作-劇心起，
故意撕開一包新的，湊到他鼻子底下晃了晃?！跋氤詥幔俊蔽姨翎叺貑?，“求我啊。
”他沒有說話，只是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我冷笑一聲，把薯片收了回來，
自己吃得更歡了。他看著我，眼神黯淡下去，然后又重新閉上了眼睛，虛影晃動得更厲害了。
我心里莫名一堵。“喂！”我忍不住喊了一聲。他沒有反應(yīng)。“喂！玄鏡！”我扔下薯片，
走到他面前，伸手想去探他的鼻息，卻又一次穿過了他的身體。我這才想起，他是靈魂?duì)顟B(tài)。
可他這個樣子……不會真的要魂飛魄散了吧？雖然我恨他，但我不想他死。至少，
不能死在我的空間里。我猶豫了一下，從我的小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牛奶，學(xué)著第一晚的樣子，
遞到他唇邊。冰涼的牛奶觸碰到他的嘴唇，他下意識地張開了嘴。牛奶被他喝了下去。
他的虛影，肉眼可見地凝實(shí)了一些。我松了口氣。看來，我空間里的東西，能滋養(yǎng)他的靈魂。
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心情復(fù)雜。我救了我的仇人。他安靜下來后，我坐在床邊，托著腮看他。
他到底遭遇了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為什么偏偏是我的空間能讓他進(jìn)來？
無數(shù)個謎團(tuán)縈繞在我心頭。就在這時，我注意到他那被血跡染黑的袈裟下擺，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閃著微光。我湊近了看，那是一個極其復(fù)雜的金色符文，
正在緩慢地轉(zhuǎn)動著，每一次轉(zhuǎn)動，都像在抽取他的生命力。而他身上的血跡，
正是從那符文的中心滲透出來的。是詛咒？還是某種禁術(shù)？我正研究著，他的睫毛又動了動。
“別看……”他虛弱地開口，聲音嘶啞，“危險……”4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危險？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面對一個連實(shí)體都沒有的靈魂，能有什么危險？還是說，
這符文本身，有什么詭異之處？我的叛逆心和好奇心同時被勾了起來。你越不讓我看，
我偏要看。更何況，這東西在他身上，顯然不是什么好玩意兒。說不定，
這就是他如此痛苦的根源。我非但沒有退開，反而蹲下身，更大膽地湊了過去，
試圖看得更清楚一些。那金色的符文繁復(fù)無比，像一個精密的法陣，緩緩流轉(zhuǎn)。每一次流轉(zhuǎn)，
都有一絲幾不可見的金光從他身體里被抽離，融入符文之中。而他，也隨之變得更透明一分。
這東西在吸食他的靈魂！“別碰！”他再次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急切的嘶吼，
虛影劇烈地晃動起來。可已經(jīng)晚了。我的指尖，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
輕輕觸碰上了那個金色的符文。就在觸碰的一瞬間，一股巨大的吸力從指尖傳來，
我的腦子“嗡”地一聲，仿佛被重錘狠狠砸中！眼前的景象瞬間扭曲、旋轉(zhuǎn)，
最后化作一片黑暗。不，不是黑暗。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場景——大相國寺后院的禪房。但這并不是我的視角。
我……變成了玄鏡。我能感覺到他沉穩(wěn)的心跳，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檀香，能看到他垂眸時，
視野里那雙骨節(jié)分明、捏著佛珠的手。我“聽”到了他內(nèi)心的聲音，平靜如一潭死水。
“師叔?！薄靶R”對著面前一個面容慈和，同樣身穿僧袍的中年僧人，微微頷首。
那僧人是寺里的戒律院首座，慧明禪師。平日里總是笑呵呵的，待人最是和善。
慧明禪師笑著遞過來一個食盒：“玄鏡啊，這是宮里娘娘們送來的祈福供品，
指明了是要給你的。你為大相國寺講經(jīng)勞累，也該補(bǔ)補(bǔ)身子?！薄坝袆趲熓濉?/p>
”“玄鏡”接過食盒，并未立即打開?；勖鞫U師的笑容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詭異。
他狀似無意地說道：“聽說城南蘇家的那個小丫頭，最近總是往寺里跑，
為你那遠(yuǎn)在邊疆的未婚夫祈福。倒也是個癡情的女子?！薄靶R”的心湖，第一次起了波瀾。
蘇家的小丫頭……是我？他知道我？“眾生皆苦，各有執(zhí)念罷了。
”“玄鏡”的聲音依舊平淡?！笆前?，執(zhí)念……”慧明禪師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
他走后，“玄鏡”打開了食盒。里面是幾樣精致的素齋。而在那素齋的底下，
靜靜地躺著一枚紅色的同心結(jié)。和我繡的那枚，一模一樣。“玄鏡”的瞳孔猛地一縮。
我能清晰地感覺到，他那一瞬間，心跳亂了節(jié)奏。他拿起同心結(jié)，我能感覺到他指尖的微顫。
他的內(nèi)心，不再是古井無波，而是掀起了驚濤駭浪?！笆钦l……要害她？”這個念頭，
如驚雷般在我腦海中炸響。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我勾引他，而是有人要害我？緊接著，
畫面一轉(zhuǎn)。我“看”到慧明禪師站在一處陰暗的角落，
對著一個黑衣人低聲吩咐：“事情辦妥了，那妖女的同心結(jié)已經(jīng)放進(jìn)去了。明日，
你便在人群中煽風(fēng)點(diǎn)火，務(wù)必讓她身敗名裂，最好是能激起民憤，將她活活燒死！
”“那玄鏡呢？”黑衣人問。慧明禪師陰冷地笑道：“他若出手保她，便是動了凡心，
壞了修行，我自有辦法將他拉下佛壇。他若不保，那妖女因他而死，這便是他的心魔，
他的佛心，從此便有了裂痕。無論他怎么選，他都輸了！”我如墜冰窟，渾身發(fā)冷。原來，
這一切都是一個局！一個針對玄鏡，順便將我當(dāng)做棋子犧牲掉的毒計(jì)！而玄鏡，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畫面再次變幻。是那個雨天，是那個高臺。我“站”在玄鏡的位置，
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雨中，狼狽不堪的我。我能感覺到他藏在寬大袈裟下的手，
已經(jīng)緊緊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我能“聽”到他內(nèi)心痛苦的掙扎。
“保她……如何保她？此時開口，只會坐實(shí)罪名，
讓她死得更快……”“不保她……眼睜睜看著她被千夫所指，受此屈辱……”他的心，
像被放在油鍋里反復(fù)煎熬。當(dāng)聽到人群中有人喊著“燒死她”的時候，我感覺到他的身體，
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一股冰冷的殺意，從他心底一閃而過。最終，他選擇了最決絕，
也是唯一能保下我性命的方式。他親自給我定了罪?！霸诜鹎肮蛏先烊?，
自行了斷這份妄念吧?！彼f出這句話時，我能感覺到他的心，像是被刀狠狠剜了一下。
他用最冷酷的言語，將我推開，斷了所有人的念想，也斷了慧明禪師借機(jī)發(fā)難的后路。
他讓我跪，是為了讓我活著。他讓我了斷妄念，是為了讓我遠(yuǎn)離這個漩渦。
他轉(zhuǎn)身走入佛殿的那個背影，不是決絕，而是落荒而逃。我看到他走進(jìn)無人的禪房，
背靠著門板緩緩滑落，一口鮮血，猛地噴在了干凈的地面上。那鮮紅的血，刺痛了我的眼。
而他袈裟下擺的那個金色符文，正在此刻，瘋狂地閃爍起來，貪婪地吸食著他的精血和神魂。
“同心咒……竟真的被你練成了……慧明……”他喃喃自語，聲音里充滿了不甘和痛苦。
“以我心，換她命……值了……”畫面到此，戛然而生。我的意識被猛地拽回了空間，
我踉蹌著后退幾步，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我的臉上，早已被淚水打濕。
原來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我錯怪他了……我一直都錯怪他了！
那個我恨了三天三夜的男人，那個我認(rèn)為冷酷無情的佛子，竟然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
拼了命地保護(hù)我！我抬起頭，看向依舊立在那里的玄鏡的虛影。他依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
仿佛剛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我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悔恨、愧疚、心疼……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將我淹沒。我這個傻瓜！
我這個天下第一的大傻瓜！5“對不起……對不起……”我爬到他面前，伸出手，
想去觸摸他的臉頰，卻一次又一次地穿過他透明的身體。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怎么也止不住?！皩Σ黄?，玄鏡，是我不好，是我誤會你了……”我語無倫次地道歉，
聲音哽咽。他沒有反應(yīng)，只是虛影比之前更淡了，仿佛隨時都會消散。不行！
我不能讓他就這么消失！我猛地站起身，沖到我的小藥箱前。
退燒藥、消炎藥、葡萄糖、營養(yǎng)液……我把所有能想到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墒牵?/p>
這些都是實(shí)物，怎么才能讓他吸收？對了！水！牛奶！液體可以被他吸收！我立刻行動起來，
將葡萄糖粉末沖進(jìn)溫水里，又打開一支營養(yǎng)液，倒了進(jìn)去。我端著這杯“特調(diào)雞尾酒”，
小心翼翼地湊到他唇邊?！靶R，喝下去，求你了，喝下去……”我?guī)е耷黄砬笾?/p>
或許是我的意念起了作用，他干裂的嘴唇微微張開，將那杯水喝了下去。奇跡發(fā)生了。
隨著那杯水的注入，他原本淡得快要看不見的虛影，竟然慢慢地凝實(shí)了起來。雖然依舊透明，
但至少，輪廓清晰了許多。臉色，也似乎恢復(fù)了一絲血色。有用！我欣喜若狂，又沖了一杯，
繼續(xù)喂他。一連喂了三杯，他的虛影終于穩(wěn)定了下來，不再像風(fēng)中殘燭一樣搖曳。
我累得癱坐在地上，看著他安靜的睡顏，心里又酸又軟。原來這個空間，不僅能讓他進(jìn)來，
還能成為他唯一的避難所和救命稻草。這天晚上，我沒有睡覺。我就坐在床邊，守著他，
像守著一件絕世珍寶。我怕我一閉眼，他就會不見。到了天快亮的時候，我知道，
他該“回去”了。我伸手，最后一次徒勞地想要描摹他的眉眼?！靶R，你一定要撐住。
”“白天，你保護(hù)我?！薄巴砩?，換我來保護(hù)你?！碑?dāng)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空間里時，
我從枕邊拿起了那顆屬于他的菩提子。我將它緊緊攥在手心，冰涼的觸感，
給了我無窮的力量?；勖鞫U師……我記住了這個名字。你欠他的，欠我的，我會一筆一筆，
連本帶利地討回來！從這天起，我的生活有了全新的目標(biāo)。白天，
我不再像之前那樣渾渾噩噩，躲在柴房里。我開始出門，去打聽關(guān)于大相國寺，
關(guān)于慧明禪師的一切。我依舊會受到白眼和唾罵，但我已經(jīng)不在乎了。我的心里，
裝著一個天大的秘密，和一個需要我守護(hù)的人。這點(diǎn)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我用空間里儲存的一些首飾，換了些銀錢，租下了一個離大相國寺不遠(yuǎn)的小院子，
又買通了一個在寺里燒火的小沙彌，讓他幫我留意慧明禪師的動向。而每到夜晚，我的空間，
就成了我和玄鏡的二人世界。他依舊是靈魂?duì)顟B(tài)，依舊虛弱。但有了我的精心“投喂”，
他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好轉(zhuǎn)。他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第三天晚上，
當(dāng)我照例喂他喝下加了料的“神仙水”后，他緩緩睜開了眼睛。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迷茫，
而是清明如洗。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復(fù)雜和……暖意。“蘇凌?！彼谝淮?，
清晰地叫出了我的名字。我的心尖一顫，眼眶瞬間就紅了?！澳恪愣枷肫饋砹耍?/p>
”我小心翼翼地問。他微微頷首，目光掃過這個小小的空間，最后定格在我臉上?！皩Σ黄?。
”他說，“那日，讓你受委屈了?！蔽业难蹨I再也忍不住，洶涌而出?！安晃?！
”我搖著頭，哽咽道，“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不該誤會你，不該恨你……”他抬起手，
似乎想為我擦去眼淚，可他的手依舊是虛幻的，只能穿過我的臉頰。他的眼神里，
流露出一絲無奈和疼惜。“不怪你?！彼p聲說，“若非你觸碰到同心咒，看到那一切，
任誰都會誤會?！薄巴闹洌俊蔽易プ∵@個關(guān)鍵詞，“就是你身上那個金色的符文？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色沉了下去。“是慧明的手筆。此咒歹毒無比，能將施咒者所受的傷害，
轉(zhuǎn)移到另一個人身上。他本想將此咒下在我身上，再找人刺殺他自己，讓我代他受過，
身死道消?！蔽业刮豢跊鰵?，只覺得遍體生寒。好惡毒的計(jì)策！“但他失敗了。
”玄鏡繼續(xù)說道，“我用金剛經(jīng)護(hù)體，擋住了咒術(shù)大半的威力。只是，那咒術(shù)需要一個引子，
它尋到了你掉落在禪房附近的一枚發(fā)簪，便將你我二人，強(qiáng)行聯(lián)系在了一起。”我這才想起，
前幾天去寺里祈福，匆忙間，好像是掉了一枚發(fā)簪。原來如此！“所以，這個咒，
現(xiàn)在是連接著我們兩個人？”我瞪大了眼睛?！笆恰！毙R的眼神有些躲閃，“此咒，
又名‘同心’。你我二人，從此便禍福相依，甚至……能感知到彼此部分的情緒和傷痛。
”我的臉“唰”地一下紅了。怪不得，那天我心如死灰，他便口吐鮮血。怪不得，
這幾天我心里有了希望，他的情況也隨之好轉(zhuǎn)。我們……被綁在了一起。以一種最親密，
也最危險的方式。6這個認(rèn)知，讓我的心跳如擂鼓。我看著眼前這個清冷如月的男人，
他雖然是靈魂?duì)顟B(tài)，但眉眼間的風(fēng)華卻絲毫不減。一想到我的喜怒哀樂，他都能感同身受，
我的臉頰就燙得厲害。玄鏡似乎也有些不自在，他避開了我的目光，輕咳一聲，轉(zhuǎn)移了話題。
“這個地方……是你的？”他環(huán)顧著我這小小的空間，現(xiàn)代化的陳設(shè)顯然讓他十分困惑。
這是我的秘密，我從未對任何人說起過。但面對他，我卻不想有任何隱瞞?！班拧?/p>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它叫‘空間’，是我與生俱來的能力。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
但這里的東西，可以治愈你的靈魂。”玄鏡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驚嘆?！笆篱g之大，
無奇不有。蘇凌，你身負(fù)異寶，日后行事，需萬分小心?！彼诘?。他的關(guān)心，
像一股暖流，淌過我的心田。我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知道了?！睔夥找粫r有些沉默。我倆，
一個坐著，一個站著，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隔著生與死的距離?！澳莻€……慧明，
他為什么這么針對你？”我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提到慧明，玄鏡的眼神冷了下來。
“為了住持之位?！彼溃皫煾笀A寂前，曾屬意我接任大相國寺的住持。
慧明師叔一直心有不甘，便想用這種旁門左道，除了我這個眼中釘。”又是權(quán)力的爭斗。
我不禁為他感到不值：“你為了他們口中的佛法，甘愿清修，他們卻為了一個虛名，
對你下此毒手?！毙R聞言，卻搖了搖頭，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絲不一樣的神采。
“我修行，并非為了佛法，也非為了眾生?！薄澳鞘菫榱耸裁矗俊蔽液闷娴貑?。他看著我，
目光專注而深邃，仿佛要看到我的靈魂深處。他緩緩開口，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
“為了……渡一人。”我的心，猛地一跳。渡一人？渡誰？我不敢想，也不敢問。
我怕那答案，是我承受不起的。從那晚起，我和玄鏡的關(guān)系，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我們不再是仇人，也不是簡單的救命恩人和被救者。我們成了……盟友。
是共享一個天大秘密，性命相連的，最親密的盟友。白天，
我繼續(xù)扮演著那個被京城唾棄的“妖女”，四處奔走，搜集著對慧明不利的蛛絲馬跡。夜晚，
我回到空間，用我的方式，為玄鏡療傷。而他，也會將白天在寺里聽到的消息告訴我，
為我分析局勢，指點(diǎn)方向。我們的配合，天衣無縫。我也漸漸發(fā)現(xiàn)，這個禁欲的佛子，
其實(shí)并沒有表面上那么不食人間煙火。他會對我的方便面表現(xiàn)出好奇，
會對可樂的氣泡感到新奇，甚至在我看喜劇電影笑得前仰后合時，他的嘴角，
也會不自覺地微微上揚(yáng)。我能感覺到，通過同心咒，我的快樂，也感染了他。這天晚上，
我買了一份小龍蝦。我戴上手套，剝開一個，將鮮嫩的蝦肉遞到他嘴邊?！皣L嘗？
”我眨了眨眼，像個誘惑唐僧的妖精。他看著那紅彤彤，冒著熱氣的蝦肉，喉結(jié)動了動。
“我……是出家人?！彼麙暝?。“可你現(xiàn)在是‘鬼’啊?！蔽艺裾裼性~，“鬼魂吃東西，
佛祖應(yīng)該管不著吧？”他被我的歪理逗笑了，清冷的眉眼，瞬間如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我看得有些癡了。他終究還是沒能抵擋住誘惑，張開了嘴。我沒法把蝦肉喂進(jìn)他嘴里，
只能將蝦肉放在他唇邊，讓他自己吸收那股“精氣”。他閉上眼，感受了片刻，然后睜開，
一本正經(jīng)地評價道：“味道……甚是奇特，辛辣，卻又讓人欲罷不能。
”我被他這老干部般的點(diǎn)評逗得哈哈大笑?！斑@叫小龍蝦，是我們那兒的夏日必備！
”“你們那兒？”他敏銳地抓住了重點(diǎn)。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我猶豫了一下，
還是決定告訴他。“玄鏡，其實(shí)……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蔽覍⒆约捍┰蕉鴣淼氖虑椋?/p>
簡略地告訴了他。他聽完，久久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眼神里充滿了震撼和……心疼?！霸瓉?，你一個人，在這里受了這么多苦?！彼囊痪湓挘?/p>
讓我瞬間破防。是啊，我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小心翼翼地活著，
所有的委屈和心酸，都只能自己咽下。從未有人，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我趴在桌上，
哭得像個孩子。一只虛幻的手，輕輕地落在了我的頭頂，一下一下，溫柔地?fù)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