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舒將自己的眼睛給了燕安禹。
麻沸散也止不住的疼痛,鮮血滿面,淌進了頸窩里,濕透了牡丹紋的蘇錦春衫。
云舒疼得昏厥過去,再醒來,燕安禹佇立在她床榻邊,雙眼裹著紗布,紗布上浸著的血,分不清是云舒的,還是他自己的。
他說:“云舒,孤不久之后就能恢復(fù)光明?!?/p>
云舒感慨萬千,她知道太子燕安禹不愛自己,卻在他瞎了雙眼后 ,甘之如飴地為他尋遍良醫(yī),以自己的雙目,換他余生皇權(quán)穩(wěn)固。
她想燕安禹會感激自己,卻又聽他說:“經(jīng)過此番生死劫,孤想通透了,權(quán)勢與富貴,都不過是轉(zhuǎn)瞬云煙,孤想見青歌兒,愿舍棄所有,帶她遠走高飛?!?/p>
明明失去的是雙眼,在這一剎那,云舒卻仿佛喪失了言語的能力。
云舒看不見他神色如何堅定,只感覺,他挪動了腳步,轉(zhuǎn)身走。
他要拋家舍業(yè),帶著心愛之人,浪跡天涯。
“殿下?!痹剖嫘募庖蚝ε露澙酰噲D去抓燕安禹,五指卻落了空,“眼下皇儲之爭,愈演愈烈。殿下失明有半載,朝局動蕩,各懷鬼胎,殿下可知,太子一黨,搖搖欲墜,”
好不容易,失而復(fù)明......
“休要多言?!毖喟灿韨?cè)身,語調(diào)里淬了冰,“孤心意已決?!?/p>
所以,他要美人不要江山。
所以,云舒做的這一切算什么?
她怔怔地呆滯著,心里像是有一把刀子,反復(fù)攪動著五臟六腑。
心有所愧,燕安禹軟和了少許,“當初是孤錯認了你,這太子府能拿走的,你皆取走便是,只托你一件事,找到贈予孤雙眼之人,酬謝他。”
云舒本幻想著,待到換眼之后,太子會對她心懷感激,從而守護她一輩子,故而換眼之前,絕口未提。
現(xiàn)下看來,已無言說的必要。
“殿下不必遠走,我將青歌帶來太子府便是。”
云舒眼里容不得沙子,她以為,只要不允青歌和殿下見面,她就能夠用自己的真情, 闖進殿下的心,占據(jù)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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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云舒好轉(zhuǎn)些,讓宮娥回了趟侯府,找來青歌。
青歌是她的婢女,從小侍奉在側(cè)。
云舒記得她有張瓜子臉,跟著她錦衣玉食,不曾受過苦,出落得比官宦小姐還要水靈。
“小姐,您的眼......”
青歌跪在太子府錦繡園中,望著坐在上首的云舒,欲言又止。
“虧你還知我是你的主子?!痹剖嫜劭羲崽郏B胸口也是蝕骨噬心的痛。
她待青歌親如姊妹,她卻搶走了自己的姻緣。
十七那年,云舒待字閨中,因鐘情太子燕安禹,便寫了首詩,派婢女青歌代為轉(zhuǎn)交于燕安禹手中。
那日雨水空濛,濕了字跡。
不出兩個月,內(nèi)務(wù)府登門提親。
十里紅妝,云舒如愿嫁到太子府,成婚當夜,燕安禹挑開了她的蓋頭,頓時面色煞白。
他說:“怎么是你?”
新婚就獨守空房,燕安禹夜醉消愁,云舒方知,太子誤以為,青歌才是侯府的掌上明珠。
他們二人兩月來私會數(shù)次,殿下翹首以盼的太子妃,不是她。
當下的青歌誠惶誠恐,腦袋埋下去,只能見到頭頂?shù)陌l(fā)璇,“奴婢當年一時糊涂,犯下大錯,小姐宅心仁厚,未曾虧待奴婢半分,奴婢罪該萬死,小姐如何責(zé)罰,奴婢皆無怨言。”
云舒隱隱耳聞她聲色里的哭腔,嘴角噙著一抹苦笑。
“那我罰你去照顧殿下,日后,你就留在太子府?!痹剖嫘脑谄K究還是妥協(xié)了,守不住獨一份的感情,守不住燕安禹。
她有什么法子?
侯府一脈乃是太子府的附庸。
朝政之上,太子府失勢,侯府則是滅頂之災(zāi)。
殿下還只是殿下,若他日登基為帝,青歌早晚會取締云舒的位置。
云舒思前想后,她寧死,也不愿等到那一天,狼狽收場。
攥著血腥味極重的白錦,她吩咐宮娥,“替我寫封家書,秘密轉(zhuǎn)交到侯府,就說等殿下眼睛好了,送我去江南,我想去那里看看盛夏江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