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云舒幫襯著二牛拿出碗筷,可二牛卻僵滯著不動彈,原先哄鬧的院子,也安靜無比。
春風(fēng)拂過云舒秾麗的臉龐,她騙了偏頭問二牛,“他們走了?”
“沒有。”二牛啞著聲,放下酒壺在桌上,“是另一位爺。”
“哦。”云舒懷抱著一垛碗,取出一只放下。
對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你們也坐下,蹭飯的,反客為主的道理?!?/p>
他的聲音,醇厚中帶了些清脆,過分的熟悉,就像有一雙手,撥開了云舒塵封在心底的厚土。
云舒愣住了,三年來,頭一次,她想恢復(fù)光明,看清眼前的人。
“怎么了?”來人問她,眼中藏著些許期待。
茫茫人海,聲色相似之人并不少。
“沒什么,官爺請用?!痹剖孀?,本想給他倒杯酒,卻碰倒了酒壺。
還好二牛眼疾手快,才不至于一壺酒全灑了去。
“她的眼......”男子眉骨下壓,眼尾耷拉,目光里的疼惜,肆無忌憚地滲出來。
二牛因燒傷而全是疤痕的臉,看不出喜怒哀樂,一板一眼回答,“因病致盲?!?/p>
男子啞言,似魚刺卡在喉頭。
飯菜看起來不是太美觀,蘿卜大的大,小的小,蔥頭參雜在里頭,還有根須。
他烏睫略帶濕潤,低下頭,毫不嫌棄地品嘗著,看著一般,味道還不錯。
從前,她十指不沾陽春水,卻在太子府日復(fù)一日地準(zhǔn)備他的三餐,將他的朝服疊放整齊,內(nèi)務(wù)府送來的配飾,她總能選出符合自己的款式。
他雙眼失明的半年里,云舒跑遍了門閥世家,走訪天下名醫(yī),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
而他,自私自利,習(xí)慣將別人對自己的好視為常態(tài)。
一滴淚,落進了湯碗里,他慌張地抬眼,看向云舒。
云舒哪能瞧見他眼眶下的淚痕,一如既往地關(guān)切二牛,給他加菜,“累了吧,一上午忙活的?!?/p>
二牛目光定在男子身上,“官爺此來所為何事?”
他同二牛對視,掌心擦拭過面頰,“戰(zhàn)事起,驛站在不遠處,不知不覺走過了看看。”
“我看官爺身無軟甲,腰無佩劍,還有侍從,想必官爺分位不低吧?”二牛往院外望了眼,那外頭可不止一人,好些個人垂眉低眼候著,先前囂張的官兵,更如鵪鶉般,恨不得縮成一團。
“百夫長?!彼趴谀閬恚磫柖?,“你們在這住了多久?!?/p>
云舒動作一頓,尋常人哪會這么問,除非,知道他們并非這的原住民。
她一貫心思縝密,正想說土生土長,但二牛鮮少的搶了話,“三年?!?/p>
如果說燕安禹起先還有一絲絲僥幸的話,此刻已徹底確認(rèn),她就是云舒,三年前亡故的云舒。
他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云舒。
眼圈又再次布上一層薄霧,這三年總是如此,沒由來的,淚眼婆娑。
太醫(yī)說,可能是眼疾留下了病根子。
雖然云舒是個盲人,但卻下意識覺著氛圍微妙,她心不在焉地填飽肚子,放下筷子的那一刻,男子起身道,“多謝款待,告辭。”
他走了,云舒的心,莫名地像挖去了一塊血肉。
聽著腳步聲遠去,云舒有些急地抓住了二牛,“他長什么樣?”
二牛目送著男子身長玉立的背影遠去,嘴角多了一抹譏誚,“平平無奇而已?!?/p>
云舒的手緩緩松開,殿下乃人中龍鳳,又豈是平平無奇之輩,自然不是他。
與此同時的村道上,宦官問道,“陛下,這幾人如何處置?”
燕安禹看村道兩側(cè)的春花有些模糊,揉了揉眼睛,“殺了。”
萬幸她活著......
可悲的是,她舍斷了所有,包括自己,已有了新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