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侯府的靈堂,掛滿慘白的紗幔。
一副棺木,就放置在正當(dāng)中,供臺前香灰繚繞。
燕安禹覺得這一切仿如幻覺般不真實(shí)。
前兩日還在太子府的人,怎么會(huì)突然亡故?
“侯爺......云舒怎么死的?”他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副棺木,睚眥欲裂,“她是孤的夫人,又為何在侯府送葬?”
云家人黑衣素裹,老侯爺哀痛難語,長兄云諾海滿面怒意,“殿下消息還真是不靈通,那日舒兒跟著殿下前往寶鼎軒,突遭橫禍,竟無太子府之人收尸,難不成要讓我云家的子嗣曝尸荒野么?”
寶鼎軒,那是三日前的事了。
“胡說!”
燕安禹故意急促,“那日孤與她一同在寶鼎軒,人還活得好好的!”
“哦?”云諾海嘲笑道,“回府之時(shí)呢?殿下不是急著給你那小侍女送珍珠去?”
記憶歸攏,寒意蔓延到燕安禹的四肢百骸。
他確實(shí)走得匆忙,置云舒而不顧。
也正是那日起,他再也沒見過云舒。
本以為她真是回娘家靜心,卻不想,再也等不回來。
“所以......云舒,真的......”他哆嗦著雙唇,盯著棺材的雙眼爬滿了蜘蛛網(wǎng)般的血痕。
“舒兒從未愧對殿下!”
“殿下何故冷待她?”
“亡妻三日而不自知,殿下的心真寬??!”
云諾海步步緊逼,怒火似乎要化為實(shí)質(zhì),將眼前這位高不可攀的儲君千刀凌遲!
燕安禹的心理防線在云諾海的連聲質(zhì)問中逐漸崩壞。
想起她前些日子的退讓,想起兩年來她盡職盡責(zé)的為他的生活奔波。
云舒確實(shí)挑不出一絲毛病,可偏偏,他心系青歌,到后來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
燕安禹本以為,自己可以彌補(bǔ)云舒更多的。
要他怎么接受,一句歉意都還未來得及表達(dá),就此陰陽兩隔。
定是云家護(hù)女心切,制造了這場假象!
“孤要看看她!開棺!”他咆哮著,如野獸。
整個(gè)靈堂為之震顫,在場的云家人,無不是為之一抖。
他是燕安禹,監(jiān)國太子,將來的九五至尊,沒人敢跟天子作對。
云家人不曾阻撓,任由他掀開棺材一角。
棺木里躺著的女子,已經(jīng)散發(fā)臭味,面目全非,雙眼只有兩個(gè)窟窿,辨不清身份。
“這是云舒?”燕安禹發(fā)笑,“你們就這么糊弄孤?”
云諾海眼里有淚,“花盆砸了腦袋,雙眼給了別人,哪里糊弄殿下了?”
“眼睛給了別人?”燕安禹咂摸著云諾海的話,心房狠狠一震。
“殿下就沒好好看過自己的眼睛么?”
云諾海言罷,就有丫鬟送來了一面銅鏡。
他拉起燕安禹的手,將銅鏡壓在了燕安禹手里,“殿下不妨看看,這雙眼像誰!”
像誰?
銅鏡在手,燕安禹卻遲遲沒能抬起。
他們說,云舒為了與他感同身受,用白錦蒙住了雙眼。
李神醫(yī)到太子府時(shí),問先給誰看。
可他從沒往別的方面去想,因?yàn)樗难劾锟床灰娫剖娴拇嬖凇?/p>
“既然殿下不愿瞧瞧,那舒兒的葬禮,殿下也不必留與此了,就當(dāng)我妹妹從未入主過太子府。”
云諾海一揮手,緊接著吩咐道,“封棺!”
棺材板嘎吱嘎吱閉合,燕安禹僵硬地扭頭,再多看棺中人一眼,這一眼,沁涼的液體,順著面頰滑落。
他沒有勇氣面對手里的鏡子,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侯府的。
宛如行尸走肉般無視了馬夫的話。
太子府里,一關(guān)就是半月。
要是自己瞎一輩子多好,不會(huì)看破青歌的謊言,也不會(huì)害了云舒。
淚水總是悄無聲息的流淌,又靜靜地干涸。
“殿下,奴婢是青歌,殿下開開門好不好?”
“殿下,宮里來了人?!?/p>
有人敲門,有人逗留,最終聲嘶力竭的哭喊才將燕安禹從迷茫中喚醒,“殿下,陛下病危,還請殿下以天下蒼生為重!”
天下蒼生。
云舒似乎也常說這種話,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成為一代明君,垂名青史。
這時(shí)燕安禹才拿起打磨光潔的銅鏡來,對著自己的臉。
鏡中人面目青白,眼窩凹陷,多日沒剃過的胡須,冒出有一寸長。
燕安禹緊緊地看著鏡中自己的眼。
眼眶有些紅,但皎若明月,幽深如墨。
她的眼,真好看。
燕安禹生硬地牽了牽嘴角,“你所期望的,是我回報(bào)你的唯一方式。”
他會(huì)帶著云舒的眼,看著萬世太平,四海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