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舒心里稍稍一咯噔,便淡然開口道,“翌日母后生辰,我記著呢。”
她不知道的是,隨著她的回答,燕安禹松了口氣。
這些時日,云舒好像徹底跟他劃清了界限般,早朝不去宮門口迎接,三餐也不遣人去請他來,他還以為,云舒要跟他斷絕來往。
既是還惦記著母后壽辰,就還曉得自己是太子府的太子妃。
朝政上,太子府與侯府相輔相成。
這后院中,他不得不承認,云舒做得足夠好。
“孤正有此意,明日休沐,帶你一起去寶鼎軒,擇一件稀世之珍送給母后?!毖喟灿頊蚀_無誤地辨別出屋中陳設,拉開椅子落座。
他身邊就是云舒,中間隔著燭臺燈火。
眼下瞧來,云舒眼底是有光的,但臉上沒有過多表情,聲色也清淺,“殿下想怎么樣,都好?!?/p>
無論是問她要走了青歌,還是他日封青歌為側妃,都無所謂了。
燕安禹眉骨下壓了幾分,茶色的眸子瞇了瞇,試圖看清云舒的神色,奈何女子面容很是模糊,他只得問道,“你不愿意?”
云舒搖頭,他為青歌孤注一擲時,也沒問過她愿不愿意,如今,哪還有她愿意與否的余地。
不想過多口舌,云舒話鋒一轉,“我自當同殿下一起為母后盡孝,喝茶么?”
燕安禹意外地「嗯」了一聲,留在了錦繡園。
巧韻沏茶,云舒默默的聽。
他說這半年來的荒廢,十二弟有所不滿,三皇子治水有功,朝廷中黨羽湊團結伴,父皇龍體抱恙,他即將輔佐朝政監(jiān)國。
他問起云舒關于日后變法推行,欲先鏟除哪個門閥世家,怎么逐步殲滅。
云舒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偶爾給出自己的意見,一晃眼,二更天已過。
“殿下回吧,我乏了。”云舒打了個哈欠,興致缺缺地回了里屋。
燕安禹瞧著燭臺掛滿了蠟淚,方驚覺自己又在錦繡園呆了這么久。
云舒和青歌不同,她不會示弱,沒有溫軟嬌柔的一面。
在云舒面前,燕安禹感覺不到自己被需要。
但事有雙刃面,這樣的云舒,能很好的傾聽他的想法,給出中肯的意見,非尋常女子可比擬。
喝過茶的云舒并沒有睡著,她睜著眼,什么也看不到。
殿下有宏圖大志,但集權必然傷及名門根基,她想保侯府太平,得手實實在在的保命符才好。
清晨,燕安禹破天荒地又到了錦繡園。
他著了身煙藍色對襟窄袖長衣,白玉束中腰,堪堪二十的年紀,傅粉何郎,芝蘭玉樹。
云舒問燕安禹要了一紙手諭,她說,“自古君王薄情,我嫁給殿下,不求什么,只求侯府巍峨不倒。”
這是她頭一回有求于燕安禹,本是有些忐忑,誰知燕安禹答應的異常果決,“這有何難,能彌補你一些,不枉你將青歌兒賣身契作廢?!?/p>
雖說他事事以青歌為先,但有了太子手諭,這下云舒可以放心離京了。
她將手諭疊放對稱,小心翼翼地收在懷中。
在燕安禹模糊的視線看來,她是如此珍視,燕安禹含珠薄唇彎起了細微的弧度,“眼下可隨我同去了?”
云舒頷首,跟燕安禹亦步亦趨,也有巧韻寸步不離,這次,意外地不見青歌作陪。
寶鼎軒乃京中專門收集奇珍異寶的地方,燕安禹負責挑選,云舒心不在焉地附和。
當兩顆海水珍珠呈現在眼前,燕安禹走不動道,哪怕是瞧不大真切,也覺得此物光彩奪目。
他從盒子里撿起珍珠,便嵌在了云舒烏發(fā)間,甚是滿意,“很合適?!?/p>
云舒不解,燕安禹已購置下來,“這顆給你,這顆給青歌兒?!?/p>
她懂了,這是給青歌挑選,順便照拂她這個太子妃的顏面。
皇后的壽禮,燕安禹定了株象征吉祥的珊瑚,而兩顆南海珍珠,小的那一顆給了云舒,大的那一顆,他端詳了又端詳,一刻也等不下去,要折返回太子府,交到青歌手上。
二人出了寶鼎軒,燕安禹快步走向長街口,云舒腳程慢了些,剛到門口,就聽巧韻大喊一聲,“娘娘,當心!”
她被巧韻推到,緊接著聽得陶瓷碎裂聲,巧韻應聲倒地。
“巧韻,怎么了?”
云舒雙手在半空擺動,卻觸及不到巧韻的身影。
這是她失去雙眼后,頭一次感覺到茫然無措。
“巧韻?”
屢次呼喊無人應答,還是寶鼎軒的伙計哆哆嗦嗦叫起來,“死人了......掌柜的,樓上花盆落下來,砸......砸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