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舒宜搬新家那天,嵐城下了很大的雨。
從貨拉拉副駕駛看向車窗外,雨幕厚得像要吞噬掉所有高樓。
四個小時的車程讓她下車時下肢發(fā)軟,在保安亭登記后,車子在樓下停穩(wěn)。
打開車門走到屋檐下,手機屏幕亮起,是閨蜜唐果發(fā)來的信息:“搬完了嗎?合租室友怎么樣?”
姜舒宜簡單回復:“才到樓下,還得好一會兒呢。”
抬眼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姜舒宜嘆了口氣,今天還真是出門沒看黃歷,出師不利。
這次的工作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原公司兒童文學編輯部解散,她接受了新出版社的offer,。
代價就是從待了六年的城市搬到這座相隔三百多公里的新城市。
房子還是閨蜜唐果幫忙找到的。
約好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半小時,房東遲遲不出現(xiàn),連微信也沒回,姜舒宜不得不給她打電話。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正值午休時間,南岸花園小區(qū)道路上空無一人。
想找人問問都不行。
糟心事一樁接一樁,姜舒宜都要懷疑自己今年是不是被霉運纏上了。
手機鈴聲兀地響起,是房東打回來的。
“張阿姨,我已經(jīng)到樓下了,好的好的,不急,您慢慢來?!?/p>
她掛掉電話,在司機的幫助下把行李逐件搬下。
兩個大行李箱,外加幾箱雜碎的物品,就是她所有的家當。
單元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一個燙著時髦卷發(fā),帶著絲巾的阿姨滿臉歉意地小跑出來。
“哎喲小姜,實在對不??!我家那口子發(fā)燒了,剛照顧他睡下?!?/p>
“沒事的張阿姨?!苯嬉嗣銖娦π?,把行李箱和箱子移動到樓內(nèi)的電梯前,房東也搭了把手。
沒多久,兩人便和行李一起坐電梯上了樓。
張阿姨掏出一大串鑰匙,在里面翻找,然后遞給她一把,自顧自地開始說:
“小林姑娘前天突然說公司外派,連夜搬走了,押金都沒要?!?/p>
“不過你放心,新來的租客是個正經(jīng)小伙子,長得跟電視里的明星似的?!?/p>
語速很快,就像是在說什么不起眼的家常小事,但姜舒宜還是捕捉到了不對勁。
“什么?”她立馬警惕地攥緊行李箱拉桿,“您之前明明說是和女生合租!”
怎么就變成姓裴的年輕小伙了?
她最討厭計劃外的事情,尤其是突然得知自己要和陌生男性合住。
但現(xiàn)在退租意味著損失兩個月押金,而姜舒宜的存款已經(jīng)見底了。
不過幾句話的時間,電梯已經(jīng)到了七樓。
房東阿姨滿不在意擺擺手。
“哎喲,你張阿姨我見過多少人,那小伙子一看就一身正氣,你大可放心!”
“你要之后還是不接受,退租也行!”
她大力拽過姜舒宜手里的行李箱往電梯外拉,順帶用腳把箱子挪出去,“先看看人嘛,不滿意再說!”
姜舒宜被她一連串的動作驚呆了,愣在電梯里。
幾秒后,她認命地把剩下的箱子一起推出去。
算了,房子現(xiàn)在不好找,就先將就住下吧,等工作穩(wěn)定了再說。
姜舒宜跟在她身后,張阿姨邊敲門邊念叨:“小裴今天應該在家,我問過他了?!?/p>
沒過多久。
對話被開門聲打斷,“張阿姨?”只見一個年紀和她相仿的男生站在門口,禮貌地向來人打招呼。
聽到聲音,她下意識抬頭,等看清對方的臉,姜舒宜呼吸微滯,不可置信般愣在原地。
男生身上的純白色棉質(zhì)T恤包裹著寬肩窄腰的輪廓,頭發(fā)烏黑,領口處露出一截白凈的脖頸,鎖骨隱約可見。
她腦海深處無數(shù)的回憶碎片,正固執(zhí)而又緩慢地拼湊出一張完整的臉。
毫無疑問,是屬于面前這個男人的。
只是褪去了記憶中那股少年的青澀,面部線條更加凌厲。
“這位就是您說的,新合租室友?”男人說著把門完全打開,往里站了些,扶著門,做了個“請”的手勢。
“對對對!”張阿姨一把將姜舒宜往前推,“小姜啊,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小裴!”
“你好?!彼p輕點頭,眼睛里沒有一絲波瀾,“裴潯禮。”
他不記得她了。
也是,人怎么會記住從自己身邊路過的每個人。
即便她只是幸運地比路人多了幾幀偶遇的戲份,也不會改變多年后淪為陌生人這個結(jié)局。
姜舒宜聽見自己干巴巴的聲音:“你好,姜、姜舒宜?!?/p>
記憶里和他的每次會面,似乎局促的只有她一人。
張阿姨繼續(xù)在一旁熱情洋溢地介紹:“小裴可是精英,京大畢業(yè),在什么科技公司,年薪少說這個數(shù),”她比了個夸張的手勢,“姜小姐你放心住,絕對安全!”
姜舒宜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回憶在腦海里掀起喧囂的浪濤,卻還是要裝作一副平靜的模樣。
裴潯禮的目光落在她被汗水浸濕的鬢角以及身后的紙箱上。
“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姜舒宜本能地拒絕,卻已見他彎下腰,輕而易舉就抬起了箱子。
房東見狀慈祥一笑:“既然有小裴幫忙,那我就先走了?。 ?/p>
姜舒宜轉(zhuǎn)身剛想說謝謝,連她的的影子都沒看到,只能拉著行李箱跟上裴潯禮的步伐。
“你住的主臥在最里邊?!彼喍痰卣f完,利落地幫姜舒宜把所有行李都搬了過來。
唯一令她心安的是,主臥比唐果發(fā)來的照片里更寬敞。
姜舒宜呆立在床邊,聽著房門被輕輕帶上的咔嗒聲,深深吐了口氣,僵硬的身子瞬間放松下來。
-
整個下午,姜舒宜都待在房間整理自己的東西,還要分一只耳朵來注意外面的動靜。
實在不怪她草木皆兵,這是她第一次和異性合租,對方還是裴潯禮。
期間她抽空躡手躡腳地把一些餐具拿出了客廳,裴潯禮不在,次臥的門緊閉著。
他或許出去了?她猜。
姜舒宜溜回房間,這才敢肆無忌憚地拿手機轟炸起唐果。
“你賠我精神損失費!”
“?”
“我的合租室友變成男的了!”
唐果:“不是吧?她去泰國做手術了?”
下一秒,語音通話的彈窗霸道地占滿整個屏幕。
她滑動屏幕,像是提前知道一般,把聽筒拿得離自己遠一些。
“什么??!難道房東敢詐我們?”
唐果的聲音自帶擴音效果,即便沒開免提,也清晰地傳遍房間的每個角落。
“你還記得裴潯禮嗎?”
姜舒宜冷不丁冒出一句。
唐果疑惑:“怎么突然提到他了?都高中畢業(yè)這么多年了。”
“如果我說,我室友就是裴潯禮呢?”
嘭的一聲——
像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姜舒宜合理懷疑這家伙是從床上滾下來的。
“臥槽!高三那個學長?你不會是騙我吧?”
“啊啊啊啊??!現(xiàn)在換你該賠我點錢了!”
唐果的尖叫聲震得她耳膜疼。
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忽然停住。
“等等,他為什么住合租房,裴潯禮當年可是狀元啊?”
“我也不知道?!苯嬉俗诖采希种笩o意識地揪著床單。
她望向窗外,暴雨中的城市像被罩在毛玻璃里,模糊不清,就像她此刻朦朧且混亂的思緒。
在裴潯禮那,或許這才算是兩人認識的第一天,她沒有任何理由打探別人的私事。
“哎呀,先別管這個!”唐果興奮得聲音都變了調(diào),“快說他現(xiàn)在怎么樣?發(fā)福了沒?”
姜舒宜眼前浮現(xiàn)中午的畫面,開門時挺拔的身姿,烏黑的頭發(fā),那雙桃花眼依舊漂亮,幫她抬行李時隱隱約約露出手臂的肌肉線條。
“好像不僅沒長殘,而且……”
“篤篤篤?!?/p>
剩下半句話剛要說出口,她房門突然被敲響,姜舒宜立馬噤聲。
隨后,裴潯禮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姜小姐?張阿姨剛剛給你送了綠豆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