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開門時,他的白月光正坐在他腿上?!八皇堑脱欠噶?。”江牧野面不改色地解釋。
我看著他襯衫上蹭到的口紅印,突然想起七年前他創(chuàng)業(yè)失敗,
我賣掉唯一的房子給他填窟窿時,他也是這副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敖烈?,我們完了。
”我平靜地摘下訂婚戒指。他嗤笑:“林晚星,除了我,誰還會要你?”三個月后,
我挽著新男友在拍賣會舉牌。江牧野紅著眼砸下全場最高價,只為買回我當(dāng)年賣掉的婚房。
暴雨夜他跪在公寓樓下:“我把星星弄丟了...求你再看我一眼?!蔽依洗昂?,
撥通保安室電話:“樓下有擾民的瘋子,麻煩處理一下?!笔謾C屏幕幽幽的光,
映著我麻木的臉。屏幕上那個代表江牧野的小藍點,
穩(wěn)穩(wěn)釘在城西那家我們都很熟悉的私房菜館。定位軟件是我倆當(dāng)初一起裝的,
為了加班晚了互相報平安,圖個心安。現(xiàn)在,這藍點像根冰冷的刺,扎進我眼底。
他說今晚有重要應(yīng)酬,脫不開身??稍S知意半個小時前發(fā)的朋友圈,
配圖是那家私房菜館精致的包廂一角,文案是:“回國第一頓,
還是老地方最對味~” 照片角落,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隨意搭在桌沿,
袖口那枚獨特的黑曜石袖扣,我閉著眼都能描摹出來——江牧野的。心口那塊地方,
先是猛地一縮,緊跟著被一種巨大的、空洞的麻木感填滿。血液似乎不再流動,手腳冰涼。
我沒有哭,甚至沒有憤怒,只是覺得荒謬,像一個看了千百遍的爛俗劇本,
終于輪到自己上場。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叫車的動作機械而精準(zhǔn)。目的地:那家私房菜館。
司機是個沉默的中年男人,車載電臺放著咿咿呀呀的老情歌。窗外城市的霓虹流光溢彩,
一道道劃過車窗,像無數(shù)雙冷漠窺探的眼睛。我盯著前方,腦子里一片空白,
又好像塞滿了無數(shù)尖銳的碎片,割得神經(jīng)末梢都在疼。七年。我和江牧野糾纏了整整七年。
從他一無所有、眼高于頂?shù)母F小子,到現(xiàn)在坐擁財富、眼高于頂?shù)慕偂?/p>
我陪他熬過地下室吃泡面的日子,陪他應(yīng)付難纏的客戶,
陪他喝到胃出血進醫(yī)院……我以為自己是特別的,是他荒蕪世界里唯一扎根的樹。現(xiàn)在看來,
我大概只是他通往“成功”路上,一塊比較稱腳、又不太硌人的墊腳石。
車子在私房菜館門口停下。這地方,以前我們偶爾奢侈一次才會來。門童認(rèn)得我,
看到我下車,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張了張嘴,終究沒敢攔。
我徑直走向那個熟悉的包廂——“聽濤閣”。厚重的雕花木門緊閉著,里面隱約傳來談笑聲,
有男有女,其中一個嬌柔婉轉(zhuǎn)的女聲,像淬了蜜的針,扎得我耳膜生疼。是許知意。
江牧野心口那顆抹不掉的朱砂痣,他大學(xué)時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深吸一口氣,
冰涼的氣流直灌進肺里。指尖觸到冰涼的門把手,金屬的寒意順著神經(jīng)末梢一路竄到心臟。
咔噠。門開了。包廂里暖黃曖昧的燈光傾瀉而出,混合著酒氣、香水味和食物的氣息,
撲面而來。里面坐著七八個人,有男有女,都是江牧野那個圈子里的熟面孔。
喧鬧聲在我推門的瞬間戛然而止,空氣凝固了。所有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
“唰”地集中在我身上。驚愕、探究、看好戲的玩味……復(fù)雜得令人作嘔。而我的視線,
穿過這些形形色色的臉,直直釘在正對門口的主位上。江牧野靠坐在寬大的絲絨椅子里,
姿態(tài)是慣有的松弛和掌控感。昂貴的定制襯衫領(lǐng)口解開兩顆扣子,露出一點鎖骨。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甚至在我出現(xiàn)時,那深邃的眼底連一絲漣漪都沒起。而許知意,
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連衣裙,像一朵精心養(yǎng)護的梔子花,
此刻正姿態(tài)親昵地側(cè)身坐在他腿上。她的一只手還搭在江牧野的肩膀,
另一只手正端著一只小巧的酒杯,杯沿還印著淺淺的唇印。她微微側(cè)著頭,
離江牧野的耳朵很近,似乎在說什么私密的話,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紅暈和笑意。我的闖入,
打斷了她的低語。她抬起頭,看到是我,那精心描畫過的眼睛里,瞬間掠過一絲慌亂,
但很快被一種微妙的、帶著勝利者憐憫的鎮(zhèn)定取代。她沒動,依舊穩(wěn)穩(wěn)地坐在那里,
仿佛那本就是屬于她的位置。時間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鍵。江牧野的目光終于落在我臉上。
很平靜,平靜得像在看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闖入。他甚至抬手,安撫性地、極其自然地,
在許知意搭在他肩頭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那動作里的親昵和保護意味,刺得我眼球生疼。
然后,他才看向我,薄唇微啟,聲音不高不低,清晰地穿透死寂的空氣:“來了?
” 語氣平淡得像在問“吃了嗎”。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蒼白的臉,
帶著一種近乎施舍的解釋口吻,補充道:“知意剛才有點低血糖,站不穩(wěn)?!钡脱?。
站不穩(wěn)。所以需要坐在你腿上?需要靠得那么近?需要你的手……那樣拍著她?
一股冰冷的火苗猛地從腳底竄起,瞬間席卷四肢百骸,燒得我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視線不受控制地聚焦在他雪白的襯衫前襟上——就在靠近鎖骨下方,
一個清晰的、曖昧的玫紅色唇印,像一枚蓋上去的恥辱印章,正正地烙在那里。
刺目得讓人窒息。包廂里靜得可怕,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膠水。那些投向我的目光,有同情,有嘲諷,更多的是看好戲的灼熱。
許知意似乎被這沉默壓得有些不適,她微微扭動了一下身子,像是想從江牧野腿上下來,
帶著點楚楚可憐的意味,小聲囁嚅:“牧野哥……要不我還是……”“坐著。
” 江牧野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他放在許知意手背上的那只手,
甚至收攏了些,將她更穩(wěn)地圈在自己領(lǐng)地里。他的目光依舊鎖在我臉上,
像在觀察一件物品的反應(yīng),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那眼神,
像一把冰冷的鑰匙,“咔噠”一聲,猝不及防地捅開了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抽屜。
畫面猛地跳轉(zhuǎn)。不是這暖黃曖昧、酒氣熏天的包廂。是七年前,
一個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夏夜??諝饫飶浡淤|(zhì)泡面和汗水的酸餿味。
狹窄逼仄的地下室里,唯一的窗戶被舊報紙糊著,透不進一絲風(fēng)。
破風(fēng)扇在墻角茍延殘喘地搖頭,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吹出的風(fēng)也是熱的。
剛畢業(yè)的江牧野赤著上身,只穿著一條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坐在唯一一張瘸腿的折疊桌前。
桌上堆滿了揉成一團的設(shè)計圖紙,煙灰缸里塞滿了煙蒂,煙灰散落得到處都是。
他死死盯著桌上那臺二手筆記本電腦屏幕,
屏幕幽藍的光映著他布滿血絲的眼和額角暴起的青筋。他剛成立不久的小工作室,
接的第一個稍微像樣點的單子,黃了。甲方臨時變卦,尾款一分沒拿到,
前期墊進去的材料費和人工費像沉重的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更雪上加霜的是,
他費盡心思拉來的唯一一個有點背景的投資人,剛剛打來電話,語氣冰冷地通知他撤資,
理由是“看不到短期盈利希望”。地下室里死一樣的寂靜,
只有破風(fēng)扇徒勞的“嘎吱”聲和他粗重壓抑的呼吸。我端著一碗剛煮好的、清湯寡水的掛面,
小心翼翼地放在他面前,碗里可憐巴巴地臥著一個荷包蛋。“牧野,
先吃點東西……” 我的聲音干澀。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掃!“啪嚓!”碗摔在地上,
四分五裂。滾燙的面湯濺在我的腳踝上,瞬間紅了一片。碎裂的瓷片和面條狼藉一地?!俺??
吃什么吃!” 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猛地站起來,椅子被他帶倒,
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他雙眼赤紅,布滿血絲,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指著我的鼻子咆哮,
“林晚星!你告訴我!錢呢?!錢從哪里來?!明天!就明天!工人的工資拿什么發(fā)?
供應(yīng)商的貨款拿什么堵?啊?!”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地下室渾濁悶熱的空氣里,
絕望和暴怒像實質(zhì)的毒氣在蔓延。我低頭看著腳踝上那片迅速紅腫起來的燙傷,火辣辣的疼。
又抬眼看向他扭曲的、被失敗和不甘啃噬得面目全非的臉。
那張曾經(jīng)意氣風(fēng)發(fā)、寫滿理想和光芒的臉,此刻只剩下猙獰的戾氣。心,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又酸又脹,幾乎無法呼吸。我沒有躲開他噴濺的唾沫,
也沒有去看腳踝的傷。只是沉默地彎下腰,在一片狼藉中,
撿起那個孤零零的、摔在角落卻奇跡般沒有破掉的荷包蛋。蛋清凝固著,邊緣焦黃,
散發(fā)著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屬于食物的香氣。我把它放在桌角唯一干凈的地方,然后抬起頭,
迎著他暴怒的、幾乎要吃人的目光。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
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平靜:“我……把老家的房子賣了。
”那是我父母去世后留給我唯一的念想,一套位于小城、不大但很溫馨的老房子。
承載著我童年所有的溫暖回憶。是我在這世上,除了江牧野,僅剩的、有形的根。
空氣仿佛凝固了。破風(fēng)扇的“嘎吱”聲顯得格外刺耳。江牧野臉上洶涌的暴怒瞬間僵住。
他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悶棍,赤紅的眼睛里翻涌著難以置信、錯愕,
還有一絲……迅速被掩蓋過去的狼狽和心虛。他死死地盯著我,喉結(jié)劇烈地上下滾動了幾下。
胸膛劇烈起伏著,似乎在壓抑著什么。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地下室壓抑得讓人窒息。終于,
他緊繃的身體松懈下來一點,但眼神依舊銳利得嚇人。他扯了扯嘴角,
那表情說不清是嘲諷還是別的什么,聲音低沉沙啞,
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近乎冷酷的意味:“哦?賣了?賣了多少?”沒有一句安慰。
沒有一絲心疼。沒有對我失去唯一“家”的半分動容。只有冰冷的、對價碼的詢問。
就像此刻,他看著襯衫上的唇印,看著坐在他腿上的許知意,
然后對我說:“她只是低血糖犯了?!睔v史以一種荒誕而殘忍的方式,精準(zhǔn)復(fù)刻。七年時光,
像一把鈍刀,反反復(fù)復(fù)切割著同一個地方。我以為血肉模糊之后會長出繭子,會麻木。
可當(dāng)熟悉的場景、熟悉的語氣、熟悉的理所當(dāng)然劈頭蓋臉砸下來時,我才知道,沒有。
心還是會疼。只是這一次,疼得尖銳而清醒,不再夾雜任何愚蠢的幻想。
包廂里的空氣依舊凝固著。那些看好戲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皮膚上。許知意微微咬著下唇,
眼神在我和江牧野之間飄忽,帶著一種欲蓋彌彰的柔弱。江牧野皺了皺眉,
似乎對我的沉默和直勾勾的眼神感到不悅。他身體微微前傾,手依舊搭在許知意身上,
像是在安撫一只受驚的雀鳥。他看著我,
語氣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施壓和警告:“林晚星,別在這兒杵著。” 他頓了頓,
目光掃過我空無一物的手,“不是讓你去處理南區(qū)那個項目的合同嗎?弄好了?
”他的語氣那么自然,那么理直氣壯。
仿佛我只是一個因為工作沒做好而跑來打擾老板雅興的、不懂事的下屬。
仿佛眼前這不堪的一幕,只是我臆想出來的幻覺。南區(qū)那個項目……呵,他隨口指派的雜事,
我確實還沒弄完。在他心里,我的價值,大概也就止步于處理這些瑣碎,
為他和他心尖上的人騰出風(fēng)花雪月的空間。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腥氣猛地涌上喉嚨。
我用力咽了下去。七年。兩千多個日夜。我像個虔誠的朝圣者,
供奉著我的全部:青春、熱情、唯一的財產(chǎn)、全部的愛意,甚至卑微到塵埃里的自尊。
我燃燒自己,只為照亮他通往“成功”的路。我以為付出一切,總能換回一點真心,
一點珍惜。可結(jié)果呢?他穿著我賣掉“家”換來的錢給他置辦的昂貴西裝,
坐在我陪他喝到胃出血才拿下的高端項目帶來的名利場里,懷里抱著他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然后告訴我:她只是低血糖犯了。而我,林晚星,我的存在,我的感受,我的尊嚴(yán),
在他眼里,輕賤得不如他襯衫上那個刺眼的唇印。
所有的委屈、憤怒、不甘、七年積攢的疲憊,在這一刻,
被這巨大的、冰冷的荒謬感徹底沖垮、碾碎。沒有歇斯底里,沒有痛哭流涕。
反而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像風(fēng)暴過后的死寂海面,冰冷,深邃,再也不會掀起任何波瀾。
我看著他,看著他那張曾經(jīng)讓我魂牽夢縈、此刻卻陌生得令人心寒的臉。
看著他護著許知意的那只手??粗r衫上那枚刺目的唇印。然后,我緩緩抬起自己的左手。
燈光下,那枚戴在我左手無名指上的訂婚戒指,折射出冰冷的光。鉑金的戒圈,
中間鑲嵌著一顆小小的鉆石。不大,款式也很簡單。是江牧野事業(yè)剛有起色時,
在一個商場專柜買的。他說:“晚星,委屈你了,以后給你換大的?!蔽耶?dāng)時怎么回的?
我好像笑著說:“這個就很好,我很喜歡?!毕矚g它的簡單,喜歡它所代表的承諾。
現(xiàn)在想來,真是傻得可憐。承諾?在他江牧野的字典里,大概只有“利益”和“占有”。
而我,不過是他暫時占有的、一件還算趁手的物品罷了。指尖觸碰到那枚冰冷的金屬戒圈。
很涼。我的動作很慢,很穩(wěn)。沒有一絲顫抖。手指捏住戒指,一點點,
將它從無名指上褪了下來。皮膚被摩擦,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很快就會消失的紅痕。
這個過程,在死寂的包廂里,被無限拉長。所有人都屏息看著,包括江牧野。
他臉上的那種掌控一切的、帶著不耐煩的表情,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他的眉頭蹙得更緊,
眼神銳利地釘在我的手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戒指終于完全離開了我的手指。
我捏著這枚小小的、冰冷的金屬圈,感覺不到它有任何重量。我抬眼,再次看向江牧野。
這一次,我的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平靜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江牧野?!?我的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穿透了粘稠的空氣,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般的疲憊和決絕,“我們完了。”說完,
我沒有再看他瞬間陰沉下去的臉,也沒有看許知意那故作驚訝的表情。
我的目光落在他面前那張鋪著潔白桌布的餐桌上。手腕輕輕一揚。
叮——一聲清脆的、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撞擊聲,在寂靜的包廂里顯得格外刺耳。
那枚小小的鉑金戒指,在光滑的桌面上彈跳了一下,劃出一道短促的弧線,然后滾了幾圈,
最終停在了江牧野面前,距離他搭在許知意手背的那只手,只有幾厘米。它安靜地躺在那里,
折射著頂燈冰冷的光,像一個被丟棄的、廉價的句號。做完這一切,我甚至沒有等他的反應(yīng)。
決絕地轉(zhuǎn)身,脊背挺得筆直,不再看身后那片令人作嘔的狼藉一眼。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包廂的門在我身后沉重地關(guān)上,
隔絕了里面可能爆發(fā)的所有喧囂或死寂。走出私房菜館的大門,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冰冷的雨絲打在臉上,反而帶來一絲詭異的清醒。
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手機在包里瘋狂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江牧野”三個字,
像某種垂死掙扎的詛咒。我面無表情地掛斷,直接拖進了黑名單。世界瞬間清靜了不少。
回到那個被江牧野稱為“家”的大平層時,已經(jīng)是深夜。指紋鎖識別成功,
門“咔噠”一聲開了。里面燈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卻冰冷的城市夜景,
空曠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回音。這里的一切都昂貴、精致,卻毫無溫度,像個華麗的樣板間。
我徑直走向臥室。巨大的衣帽間里,一邊掛滿了江牧野的高級定制西裝和襯衫,另一邊,
屬于我的衣物只占了可憐的一小角。
我拉開自己的行李箱——一個用了很多年、邊角有些磨損的舊箱子,還是大學(xué)畢業(yè)時買的。
開始機械地收拾東西。動作很麻利。只拿屬于自己的、真正需要的東西。
那些他心血來潮送的昂貴包包、珠寶首飾,靜靜地躺在原處,像一個個嘲諷的符號。
我連看都沒看一眼。收拾到一半,手機又響了。這次是許知意。我看著屏幕上閃爍的名字,
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接通,按下免提,把手機扔在梳妝臺上,繼續(xù)疊衣服?!巴硇墙??
” 許知意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帶著刻意的甜膩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你到家了嗎?
剛才……真是對不起啊,你別誤會牧野哥,他真的是看我差點暈倒才……都怪我身體不好,
給你添麻煩了?!?她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誠懇”,“牧野哥他很生氣的,
他……他只是關(guān)心則亂,你知道的,他一直把你當(dāng)家人一樣……”家人?
這個詞像淬了毒的針,精準(zhǔn)地扎進心窩。我疊衣服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聲音平靜無波,
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guān)的事實:“許小姐,你們的事,跟我沒關(guān)系了。
麻煩以后不要再打給我?!?說完,直接掛斷,同樣拉黑。世界徹底安靜了。
只剩下行李箱拉鏈滑動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東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一個24寸的行李箱,一個隨身背包,就是我七年“愛情”的全部家當(dāng)。拖著箱子走到玄關(guān),
換鞋的時候,目光掃過鞋柜最底層。那里放著一個不起眼的玻璃罐子,
里面是半罐我老家?guī)淼?、媽媽親手做的豆瓣醬。時間太久,表面已經(jīng)結(jié)了一層深色的霉斑,
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陳腐的發(fā)酵氣味。這是那個“家”最后一點殘留的氣息了。我蹲下身,
拿起那個沉甸甸的玻璃罐。冰涼的觸感透過掌心。幾乎沒有猶豫,我擰開蓋子,
一股更濃郁的、帶著時光霉變的味道涌了出來。走到巨大的開放式廚房,
站在那個幾乎沒用過幾次的水槽前。我傾斜罐子。嘩啦——粘稠的、深褐色的醬料裹著霉斑,
一股腦地傾瀉進不銹鋼水槽里,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濃重的、帶著咸腥和腐敗的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我看著那些代表著過去、代表著“根”的東西,一點點流進下水道,消失不見。
心里最后那點牽扯的、酸澀的東西,仿佛也跟著流走了。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流沖刷而下,
將殘留的污濁痕跡迅速卷走。水槽重新變得光潔如新,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把空了的玻璃罐扔進垃圾桶,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輕響。像某種終結(jié)的宣告。
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巨大、奢華、冰冷得像墳?zāi)挂粯拥摹凹摇?。沒有絲毫留戀。關(guān)上門,
指紋鎖發(fā)出“嘀”的一聲輕響,徹底隔絕了過往。雨還在下。拖著行李箱站在路邊打車,
冰冷的雨絲鉆進脖領(lǐng)。手機屏幕亮起,是閨蜜許知意(此許知意非彼許知意,
我閨蜜也叫這個名,純屬巧合)發(fā)來的微信,一連串的爆炸表情包:【星星?。?!怎么回事?
!江牧野那個王八蛋的助理剛給我打電話,拐彎抹角問你有沒有聯(lián)系我!語氣跟死了爹似的!
你倆吵架了?他欺負你了?!你在哪?!定位發(fā)我!老娘去接你!立刻!馬上!
】看著屏幕上跳動的、帶著怒火的關(guān)心,冰涼的身體終于感覺到一絲暖意。我吸了吸鼻子,
指尖在屏幕上敲擊:【知意,收留我?guī)滋??我……沒地方去了?!繋缀跏窍乱幻?,
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劈頭蓋臉,嗓門大得差點震破我耳膜:“林晚星!
你給我原地站好別動!發(fā)定位!立刻!馬上!十分鐘!不!五分鐘!老娘飛車過去!
江牧野那個狗東西,我早就說他配不上你!等著,姐來了!天塌下來姐給你頂著!
”聽著她氣急敗壞又滿滿護短的聲音,一直緊繃著、麻木著的神經(jīng),
終于“啪”地一聲斷裂開來。溫?zé)岬囊后w毫無預(yù)兆地沖出眼眶,混合著冰涼的雨水,
滾落臉頰。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手指顫抖著,把定位發(fā)了過去。
車子在雨夜里穿行,最終停在一個老小區(qū)樓下。許知意撐著一把巨大的彩虹傘,
像只憤怒的母雞,早已等在單元門口??吹轿彝现渥酉聛?,她一個箭步?jīng)_上來,
先把我從頭到腳裹進傘里,然后一把抱住我,力道大得我骨頭都在發(fā)疼?!皼]事了沒事了!
到家了!那狗東西敢再找你麻煩,老娘剁了他!” 她拍著我的背,聲音又兇又心疼,
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哽咽。她的小公寓不大,兩室一廳,布置得溫馨又雜亂,充滿了生活氣息。
沙發(fā)上堆著毛絨玩具,茶幾上放著沒吃完的薯片,空氣里飄著淡淡的香薰味。
和我剛才離開的那個冰冷墳?zāi)梗烊乐畡e。許知意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把我按在沙發(fā)上,
塞給我一杯熱氣騰騰的姜茶,自己則像個指揮官一樣在小小的客廳里轉(zhuǎn)圈:“你睡我房間!
我睡沙發(fā)!餓不餓?想吃什么?火鍋?燒烤?姐請客!媽的,氣死我了!江牧野那個傻逼!
他到底干什么了?是不是跟那個姓許的賤人搞上了?我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
”她連珠炮似的罵著,每一個字都帶著火星。我捧著溫?zé)岬谋樱硽璧臒釟庋劬Γ?/p>
聽著她毫不留情的咒罵,心里那塊凍得發(fā)硬的地方,一點點回暖,一點點裂開縫隙?!爸猓?/p>
” 我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我和他……結(jié)束了。徹底結(jié)束了。”許知意猛地停下腳步,
轉(zhuǎn)過身,瞪大眼睛看著我,眼神銳利得像刀子,上下掃視,
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猶豫或痛苦。半晌,她長長地、狠狠地呼出一口氣,
一屁股坐到我旁邊,用力攬住我的肩膀。“結(jié)束得好!” 她斬釘截鐵,“早該結(jié)束了!
林晚星,你給我聽好了,從今天起,你給我支棱起來!男人算個屁!事業(yè)才是王道!
錢才是親爹!明天!明天姐就陪你去找工作!找房子!姐妹帶你搞錢!搞事業(yè)!
氣死那個王八蛋!”她的聲音充滿力量,像一劑強心針,猛地扎進我死寂的心臟。我抬起頭,
看著許知意那張寫滿義憤填膺和無限支持的臉,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但這一次,
不再是絕望的冰冷,而是劫后余生的、滾燙的暖意。我用力點了點頭,聲音不大,
卻異常清晰堅定:“好。搞錢。搞事業(yè)。
”在許知意那間充滿生活氣息和姐妹力量的小公寓里,我像是被重新按下了啟動鍵。白天,
我像上了發(fā)條一樣,瘋狂地投簡歷。郵箱里塞滿了各種招聘網(wǎng)站的推送,
電腦屏幕的光映著我熬得有些發(fā)紅的眼睛。
從曾經(jīng)江牧野公司里那個處理各種雜務(wù)、仿佛無所不能卻又毫無存在感的“林助理”,
到如今需要重新為自己定位的求職者,這個過程并不容易。但我咬著牙,一遍遍修改簡歷,
高壓下也能保持運轉(zhuǎn)的韌性……這些在江牧野那里被視為“應(yīng)該的”、“不值一提”的能力,
或許,能在別處找到價值。許知意也沒閑著,發(fā)動她強大的人脈網(wǎng),像只嗅覺靈敏的獵犬,
幫我篩選著機會。她在一家規(guī)模中等但口碑不錯的品牌策劃公司做總監(jiān),路子很野。“星星!
快看這個!” 某個晚上,她抱著筆記本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到我面前,屏幕差點懟到我臉上,
“‘星耀傳媒’!知道吧?新銳!勢頭猛得很!他們老總顧西洲,年輕有為,眼光毒辣!
最關(guān)鍵的是——他們急招一個高級項目統(tǒng)籌!負責(zé)一個剛接的政府文旅項目!要求賊高,
要能扛壓、能協(xié)調(diào)各方、細節(jié)控!
還要懂點本地文化脈絡(luò)……這他媽不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嗎?!
”星耀傳媒……顧西洲……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似乎在某個財經(jīng)報道上見過。
政府文旅項目……體量不小,挑戰(zhàn)也巨大。我看著職位要求上那一長串苛刻的條件,
心里有點打鼓。離開江牧野公司的光環(huán)(雖然那光環(huán)從不曾真正照耀過我),我還能行嗎?
“發(fā)什么愣!” 許知意一巴掌拍在我背上,力道不輕,“簡歷!快改!
把你當(dāng)年陪江牧野那孫子啃下來的硬骨頭都寫上!那個難纏得要死的城東改造項目,
最后是不是你磨下來的?還有那次跟文旅局對接差點崩盤,是不是你力挽狂瀾?寫!
都給我寫上去!別謙虛!謙虛頂個屁用!”在她的“暴力”督促下,我熬夜修改了簡歷,
把那些被江牧野視為“分內(nèi)事”的艱難戰(zhàn)役,都包裝成了閃閃發(fā)光的戰(zhàn)績,投了出去。
等待的日子焦灼又忐忑。許知意怕我胡思亂想,拉著我滿城跑著看房子。最終,
在老城區(qū)一個鬧中取靜的老小區(qū)里,看中了一套小小的公寓。一室一廳,帶個小陽臺,
陽光很好。雖然樓齡有點老,但勝在干凈、安靜,最重要的是——便宜,
且離許知意公司不遠。簽租房合同那天,看著房東遞過來的鑰匙,冰涼的金屬貼在掌心,
一種久違的、腳踏實地的感覺慢慢升騰起來。這里,才是我林晚星自己的窩。
就在我忙著搬家、布置新居的時候,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打了進來。“您好,
請問是林晚星女士嗎?這里是星耀傳媒人事部。恭喜您通過初篩,顧總想親自跟您聊聊,
請問您明天下午三點方便嗎?”掛了電話,手心竟然沁出了一層薄汗。許知意比我更激動,
當(dāng)晚就殺過來,拉著我去商場,非要給我置辦一身“戰(zhàn)袍”?!氨仨殮鈭鋈_!
震死那個顧西洲!讓他知道挖到寶了!” 她豪氣地刷著卡,眼睛都不眨一下。第二天下午,
我穿著許知意精心挑選的米白色利落套裝,踩著不高不矮的裸色高跟鞋,
站在星耀傳媒明亮開闊的接待區(qū)。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CBD景致,前臺小姐笑容專業(yè),
空氣里彌漫著咖啡豆的香氣和一種快節(jié)奏的、充滿活力的氛圍。
和江牧野公司那種等級森嚴(yán)、壓抑緊繃的感覺完全不同?!傲峙?,顧總請您直接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