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下鄉(xiāng)的第二年，我又見到了宋禺。宋禺把那碗唯一的紅糖臥蛋，
端給了我那楚楚可憐的表妹蘇曼。我燒到四十度，在寒風(fēng)里開荒，他視而不見。
可當(dāng)我考上大學(xué)，要永遠(yuǎn)離開這窮山溝時。他卻紅著眼，死死拽住我的行李?！甘|蕓，別走，
我不能沒有你。」我笑了：「宋隊長，你不能沒有的，是那個免費的保姆吧？」
1 重生我死的時候，才二十六歲。積勞成疾，燈盡油枯。我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聽著屋外，
我的丈夫宋禺，正柔聲哄著我的表妹蘇曼?！嘎?，別哭了，蘇蕓她就是那個死樣子，
你理她做什么。」「阿禺，可是姐姐她……她好像快不行了?！?/p>
蘇曼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甘撬约荷碜庸遣粻帤猓沟昧苏l？好了，
我明天就托人去縣里給你買你最愛吃的點心。」我拼盡最后一絲力氣，只想笑出聲來。宋禺，
你真是好狠的心。我十五歲下鄉(xiāng)，嫁給你十年。為你操持家務(wù)，日夜伺候你癱瘓在床的母親，
把那幾畝薄田侍弄得比誰家的都好，自己卻連件新衣裳都舍不得添，
最后只換來一句「身子不爭氣」。到死，連一口薄皮棺材都混不上。我的魂魄飄在半空，
看著他們嫌晦氣，只用一張破草席將我卷了，扔在了后山亂葬崗。烏鴉啄食我的身體，
野狗撕扯我的血肉。而宋禺，在我頭七還沒過，就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娶了蘇曼。
他們住在我辛辛苦苦蓋起來的青磚大瓦房里，花著我沒日沒夜干活攢下的錢，睡著我鋪的床。
我恨！我恨得血淚都流干了。如果能重來……猛地一下，我睜開了眼。
耳邊是火車「哐當(dāng)哐當(dāng)」的轟鳴，鼻息間是劣質(zhì)煙草和汗液混合的刺鼻氣味。我愣住了。
這不是我剛下鄉(xiāng)時坐的那趟綠皮火車嗎？旁邊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傳來：「姐，你醒了？
是不是暈車了？我就說你身子弱，不該跟著來這窮鄉(xiāng)僻壤受罪?！刮医┯驳剞D(zhuǎn)過頭，
看到了蘇曼那張我恨到骨子里的臉。她現(xiàn)在才十六歲，臉上還帶著嬰兒肥，
顯得格外清純無辜?？晌抑?，這張皮囊下，是怎樣一副蛇蝎心腸。我沒有理她，
只是死死掐著自己的掌心。尖銳的疼痛傳來。是真的。我真的回來了?；氐搅?975年，
我剛到紅旗生產(chǎn)隊的這一天。火車到站，我們一群知青大包小包地往下擠。
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盡頭那個高大的身影。白襯衫，黑褲子，身姿挺拔得像一棵白楊樹。
是宋禺。他還那么年輕，臉上沒有后來的冷漠和不耐，只有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
前一世，我就是被他這副與眾不同的樣子給迷住了，
覺得他跟村里那些滿身泥土味的男人不一樣。現(xiàn)在看來，只覺得諷刺至極。蘇曼也看見了他，
眼睛一亮，悄悄扯了扯我的袖子：「姐，你看那個人，長得可真俊?！刮宜﹂_她的手，
一聲不吭。村長過來點名，安排住處。知青點是幾間破舊的土坯房，男女各一間大通鋪，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霉味。蘇曼一看就皺起了眉，眼淚汪汪地看著來接我們的宋禺?！杆侮犻L，
我們……我們就住這兒嗎？連個洗澡的地方都沒有……」宋禺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可我知道，他就是從這一眼開始，注意到了這個和村里姑娘完全不一樣的蘇曼。
我不想再跟他們有任何牽扯。我主動跟村長說：「村長，我能不住知青點嗎？
我瞧見村西頭那個廢棄的牛棚挺好的，我自己收拾收拾就能住。」
所有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我。村長也愣了：「那牛棚都快塌了，咋住人？」「沒事，
我能行?！刮覒B(tài)度堅決，村長也懶得管我這個怪人。宋禺皺著眉看了我一眼，
眼神里帶著一絲探究。我沒理他，背起我那破舊的行李，頭也不回地走向了那個牛棚。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一切都將不一樣了。我不會再做那個圍著他轉(zhuǎn)的傻子。我要為自己，
堂堂正正地活一次。2. 牛棚新生村西頭的牛棚，比我想象的還要破敗。屋頂漏著天光，
四面墻都在漏風(fēng)，地上積了厚厚一層摻著牲口糞便的爛泥，氣味熏人。蘇曼跟著來看了一眼，
捂著鼻子尖叫著跑了，仿佛多待一秒都會被玷污。「姐，你瘋了吧？這種地方怎么住人啊？」
她臨走時，丟下這么一句話，眼神里滿是鄙夷和不解。我沒理她，放下行李就開始動手。
我知道，只要我不怕臟不怕累，這里就能變成一個只屬于我自己的家。
我先是把屋里的爛泥和垃圾全部清理出去，干了整整一下午，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汗水浸透了衣衫。然后又去山上砍了茅草和樹枝，學(xué)著記憶中村里人的樣子，
笨拙地修補屋頂?shù)目吡?。傍晚，宋禺陪著村長過來巡視。他看到我像個泥猴一樣，
渾身臟兮兮地坐在屋頂上，眉頭皺得死緊。「蘇蕓，你下來?！顾穆曇衾淅涞模?/p>
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我沒動，繼續(xù)手里的活計，仿佛沒聽見。他似乎有些不耐煩，
提高了聲音：「村里不是沒給你安排住處，你在這里折騰什么？出了事誰負(fù)責(zé)？」我停下手，
低頭俯視著他，眼神平靜無波?！杆侮犻L，我是生產(chǎn)隊的一員，但我住哪兒，
好像不歸你管吧？」他被我噎了一下，臉色有些難看。村長打著圓場：「小蘇知青，
宋隊長也是關(guān)心你，你一個女娃家，住這兒不安全?！刮页读顺蹲旖?，露不出半點笑意。
「謝謝村長關(guān)心，我挺好的。自己的安全自己負(fù)責(zé)?！刮疫@油鹽不進(jìn)的態(tài)度，
讓宋禺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他冷哼一聲，轉(zhuǎn)身就走，丟下一句：「不識好歹?！?/p>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冷。宋禺，這一世，我不會再讓你有任何機會來傷害我。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在忙著修整我的小窩。我用黃泥混合稻草，把墻上的縫隙一點點糊上，
又去河邊挑來干凈的沙土，鋪平地面。我還給自己盤了個小小的土炕，雖然簡陋，
但總算有了家的雛形。而蘇曼，在知青點的日子并不好過。她嬌生慣養(yǎng)，干不了重活，
洗個衣服都能哭半天，很快就成了知青點里被孤立的對象。于是她就天天往宋禺家跑。
宋禺的娘是個厲害角色，但蘇曼嘴甜會來事，幾句「阿姨你真年輕」、「阿姨你手真巧」，
就把她哄得眉開眼笑。很快，蘇曼就成了宋禺家的?？?，活計有人幫著干，
還能時常吃到些好的。村里開始傳起了風(fēng)言風(fēng)語，都說宋隊長看上了新來的那個漂亮女知青。
我聽到這些，心里毫無波瀾。我只管埋頭干我自己的活，下地掙工分，我從不偷懶，
專挑最累的活干。因為我知道，只有工分，才能換來糧食，才能在這兒活下去。
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天黑了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我的小窩。雖然累，
但心里卻是前所未有的踏實。這天，我正在地里割豬草，宋禺的娘找到了我。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滿是嫌棄。「你就是蘇蕓？」「我是?！埂肝铱筛嬖V你，
別以為你跟曼曼是姐妹，就能攀上我們家宋禺。我們家宋禺以后是要娶城里媳婦的，
你這種鄉(xiāng)下丫頭，想都別想！」她說話又尖又刻薄，跟上一世一模一樣。我直起身，
擦了擦額頭的汗，淡淡地看著她?！复竽铮惴判?，就算你拿八抬大轎來請我，
我都不會嫁給你兒子。」「你！」她被我氣得臉都綠了，指著我的鼻子罵了起來，
「你個不知好歹的丫頭片子！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還八抬大轎？我呸！」
我懶得跟她廢話，背起豬草轉(zhuǎn)身就走。身后傳來她氣急敗壞的叫罵聲。我走得更快了。
這一世，我只想離他們遠(yuǎn)遠(yuǎn)的。3. 雨夜驚魂日子一天天過去，秋收開始了。
這是一年里最累的時候，所有人都得在地里連軸轉(zhuǎn)。我被分到的任務(wù)是割稻子，
彎著腰一干就是一天，晚上回到家，骨頭都像是散了架。蘇曼自然是受不了這個苦的。
她干了不到半天，就中暑暈倒了，被宋禺親自抱回了家。宋禺的娘心疼得不得了，
特意殺了家里唯一一只會下蛋的老母雞，給她燉了雞湯補身子。這件事很快就在村里傳開了。
大家都在說，蘇曼這是要當(dāng)宋家準(zhǔn)兒媳了。我聽著這些閑言碎語，只覺得可笑。上一世，
那個中暑暈倒的人是我。宋禺也是這樣把我抱回了家。他娘也是煮了紅糖臥蛋。
我當(dāng)時還傻乎乎地以為，他們是真的心疼我。后來我才知道，
他們只是心疼一個免費的、能干活的勞動力?，F(xiàn)在，這個「福氣」輪到蘇曼了，我樂得清靜。
可麻煩還是找上了我。這天晚上，我剛睡下，外面就下起了瓢潑大雨。風(fēng)刮得窗戶紙「嘩嘩」
作響，雨點子像石子一樣砸在屋頂上。我修補過的屋頂?shù)降走€是不結(jié)實，很快就開始漏雨。
一開始只是滴滴答答，后來直接變成了水簾洞。我趕緊把炕上唯一的一床被子收起來，
抱著它縮在墻角。風(fēng)雨越來越大，我感覺整個牛棚都在搖晃，隨時都可能塌掉。
我心里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一種悲涼。上一世，也是這樣一個雨夜，我的房子塌了。
是宋禺，冒著大雨把我從廢墟里刨了出來。我就是從那一刻起，徹底愛上了他?，F(xiàn)在想來，
真是天大的諷刺。就在我以為自己要被埋在這兒的時候，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了。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門口那張焦急的臉。是宋禺。他渾身都濕透了，頭發(fā)上滴著水，
臉色在閃電的映照下顯得有些蒼白。「蘇蕓！你還愣著干什么？快出來！房子要塌了！」
他沖我吼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看著他，沒有動?！杆侮犻L，大駕光臨，
有何貴干？」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聲音比這秋雨還冷。他愣了一下，
似乎沒想到我會是這個反應(yīng)。「我……我只是路過?！顾行┎蛔匀坏亟忉尩?，「蘇蕓，
隊里的財產(chǎn)，不能讓你這么糟蹋！趕緊出來，房子塌了要記你處分的！」真是個好借口。
「那多謝宋隊長關(guān)心了?！刮业卣f，「不過不用了，我的死活，我自己擔(dān)著?！?/p>
「你胡說什么！」宋禺的火氣上來了，「你不要命了？快跟我走！」他說著就上前來拉我。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竸e碰我！」我的反應(yīng)很激烈，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宋禺也僵住了，
他看著我，眼神復(fù)雜?！柑K蕓，你到底怎么了？為什么總是針對我？」我看著他，忽然笑了。
「宋隊長，你是不是搞錯了？我針對你？你配嗎？」「你……」「你還是趕緊回去吧，
你的曼曼表妹，還在你家等著你心疼呢。我這種不識好歹的人，就不勞你費心了?！?/p>
我的話像刀子一樣，一句句戳在他的心上。他的臉色變得鐵青，嘴唇緊緊地抿著?！皋Z隆」
一聲巨響。身后的一面墻，塌了。宋禺臉色大變，想也不想地就朝我撲了過來，
把我緊緊地護(hù)在懷里。泥土和碎石砸在他的背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我整個人都懵了。
他的懷抱很溫暖，帶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是我曾經(jīng)無比眷戀的味道?？墒乾F(xiàn)在，
我只覺得惡心。我用力推開他?！杆呜銤L！」4. 冤屈洗清宋禺被我推得一個趔趄，
差點摔倒。他看著我，眼神里滿是受傷和不解?！柑K蕓，我只是想救你?！埂肝也恍枰?！」
我沖他喊道，「我寧愿被砸死，也不需要你假好心！」雨水順著我的臉頰滑落，
分不清是雨還是淚。宋禺沉默了。他就那么站在雨里，看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后，
他還是走了。背影蕭瑟又狼狽。我看著他消失在雨幕中，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
我抱著被子，在搖搖欲墜的牛棚里，坐了一夜。天亮了，雨也停了。我的牛棚塌了一半，
已經(jīng)徹底不能住人了。我成了無家可歸的人。村長找到我，嘆了口氣：「丫頭啊，
你說你這是何苦呢？讓你住知青點，你非不住。」我沒說話。「這樣吧，」村長說，
「我家還有間空著的柴房，你先搬過去住。」我感激地看著他：「謝謝村長?！埂钢x啥，
都是一個村的。」就這樣，我搬進(jìn)了村長家的柴房。柴房雖然小，但至少能遮風(fēng)擋雨。
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軌。但我知道，麻煩才剛剛開始。蘇曼看我住進(jìn)了村長家，
心里很不平衡。她開始變著法地針對我。今天說我偷了她的手帕，明天說我瞪了她一眼。
村里人本來就覺得我性格古怪，被她這么一挑撥，更加排擠我了。最過分的一次，
是她誣陷我偷了隊里的糧食。秋收結(jié)束后，隊里會把糧食統(tǒng)一收到倉庫里。那天，
倉庫管理員發(fā)現(xiàn)少了一袋玉米面。蘇曼一口咬定是我偷的。
她說她親眼看見我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地在倉庫附近轉(zhuǎn)悠。人證物證「俱全」。
那袋失蹤的玉米面，就在我的柴房里找到了。我百口莫辯。我知道，這一定是蘇曼搞的鬼。
她趁我下地的時候，把偷來的玉米面藏在了我的柴房里。
我看著她那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樣子，只覺得一陣反胃。村里開了批斗會。
我被綁在村口的歪脖子樹上，胸前掛著「小偷」的牌子。村民們朝我扔爛菜葉，吐口水。
「不要臉的城里娃！」「手腳不干凈，滾出我們紅旗村！」我昂著頭，一言不發(fā)。這些屈辱，
跟上一世我所承受的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宋禺就站在人群的最前面。他作為生產(chǎn)隊的隊長，
主持著這場批斗會。他看著我，眼神復(fù)雜，似乎在等我辯解。可我什么都沒說。我知道，
說了也沒用。在他們眼里，我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男⊥盗恕！柑K蕓，你認(rèn)不認(rèn)罪？」
宋禺開口了，聲音嘶啞。我看著他，忽然笑了?！杆侮犻L，你說我有罪，我便有罪。」
我的笑容，刺痛了他的眼。他像是被什么東西燙到了一樣，猛地移開了視線。最后，
我被罰去后山開荒。那片山地，石頭多，草根深，還時常有蛇蟲出沒。是村里最苦最累的活。
沒有人愿意去。這就是他們對我的懲罰。我背著鋤頭，一步步走向后山。身后，
是蘇曼得意的笑聲和村民們的唾罵聲。宋禺站在原地，看著我的背影，久久沒有動。我知道，
他心里不好受。這就對了。宋禺，這才只是個開始。我要讓你親眼看著，
你是如何一步步把我推向深淵的。我要讓你一輩子，都活在愧疚和悔恨里。
5. 毒蛇復(fù)仇后山的日子，比我想象的還要艱難。每天天不亮，我就要上山。太陽毒辣，
曬得我皮膚火辣辣地疼。手上的水泡，起了一層又一層，最后變成了厚厚的繭。
腳被石頭劃破，血和泥混在一起，鉆心地疼。但我都咬著牙忍了。我像一頭不知疲倦的牲口，
拼命地開墾著那片荒地。我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然后，離開這個鬼地方。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