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門初見（一）夕陽將盡，暮色從山巔緩緩下瀉，古道兩旁枯藤交織，
石板上斑駁的印跡伴著晚風輕響。乞丐莫青峰披著半截灰布，肩挎破麻袋，步履雖急，
卻未曾踉蹌。他的臉色因饑寒而略顯蒼白，皮膚緊繃如干裂的泥土，
可那雙漆黑的眼眸卻在暮色里炯炯有神，映出他內(nèi)心尚未熄滅的執(zhí)念。一路而來，
他曾飄零于煙火小鎮(zhèn)，也曾徘徊于荒蕪山野。寒夜中，他以乞討度日；落魄時，
他與落花為伴，卻從未想過會踏入這樣一座無名古寺。傳說中，空山禪院“鐘鼓入夢，
心燈方燃”；有人敲響木魚，便能拂去世間塵埃，洞見自我真實。
對于一個連夜露都難得一床的流浪者而言，這樣的機緣，足以讓他放下破碗，抬腳前行。
他停在山門前，只見兩扇朱紅木門高懸，門楣上蟬狀浮雕因風化而生裂，
斑駁間仿佛有千百只蟬振翅欲鳴。遠處山風卷起枯葉飛舞，蟬鈴碰撞聲“噼啪”作響，
恍似古寺木魚與云鼓的回聲，從山野深處悠悠傳來。莫青峰微微側(cè)耳，
胸口不由泛起一陣微熱。他回想孩提時與母共度的中元古夜，那日滿城張燈結(jié)彩，
卻因一次意外，他與母親陰陽兩隔；母親怨言未消，魂魄飄蕩，他日夜思念，
卻不知該向何處訴說。如今鐘鼓聲入耳，他竟錯以為母親在寺內(nèi)呼喚。“何人踏入空山？
”一道如竹風掠影般的聲音自藤蔓后傳來。莫青峰心神一震，猛地回首，
只見一名女子倚立古樹，身披淺灰披風，風中發(fā)絲輕揚，肩頭劍鞘泛出冷芒。她目光清冷，
如秋水一般透徹，卻帶著幾分審視與警惕。他被那一瞥恍若看穿心事，難免心中一緊，
卻依舊攥緊破布，點頭行禮：“晚輩無名，塵世流離，聞鐘聲入山，欲求一問諸佛。
”那女子淡淡側(cè)笑，卻無多言，只是默默注視，似要將他的前世今生一并讀破。
正當二人對峙之際，木魚聲驟響，一陣沉穩(wěn)有力，似在山風中敲出一道回廊的入口。
朱紅山門忽然自行掩映開裂，裂縫中散出一抹幽香，佛音若隱若現(xiàn)。門前立著一位老僧，
銀須飄垂，頭戴寬檐禪帽，雙目卻深邃如淵，直視莫青峰，似能衡量他心中塵埃幾何。
老僧輕敲木魚，聲聲落地：“有緣之人，便可受空山三問。問心無塵，
則鐘聲可入；問劍無恨，則心燈可燃；問情無累，則自在無邊。汝若敢問，便隨我入。
”一聲落下，暮色與香氣俱涌入山門，朱紅木扉徐徐開啟，露出一條幽長回廊。
回廊梁柱已被歲月洗淡了色彩，
卻依稀可見蟬翼、鐘鼓交錯的浮雕；昏黃燈火在墻面投出搖曳人影，
如同千百往昔的考驗者在暗處窺視。莫青峰深吸一口山風，
抬腳踏入門庭；身后那抹淺灰劍影仍在門外靜立，但當他回首，
已只剩下滿地落葉與古寺幽林?！胺餍?，始見天機?！蹦爵~聲再起，
立于回廊之口的老僧目光微閃，宛若為他指引方向。莫青峰捏緊了拳頭，
將心中千愁萬緒化作一句輕喃：“且問心燈，何以照徹沉冥？”他邁步向前，
身影融入回廊盡頭的幽光之中。此時，空山禪院的真正試煉，
才剛剛開始……2 山門初見（二）回廊深處，昏黃燈火沿著青石地面延展，
燭光在古壁浮雕上投下跳動的影子。莫青峰雙目微闔，感受腳下青石的冰涼——每踏一步，
心中塵埃皆被無聲拂去。他抬目望向左右，那蟬翼、鐘鼓、云紋在燈影中若隱若現(xiàn)，
仿佛正檢驗來者的心性。前方墻壁忽現(xiàn)一縷冷煙，煙霧纏繞間，
浮雕上似浮現(xiàn)一位母親身影：她衣袂襤褸，面容憔悴，卻在冬日黃昏里彎腰呼喚。
夜溟胸口一緊，幻影伴著母親的哭聲，竟如當年凄慘呼喚再現(xiàn)——他心中痛楚陡涌，
渾身一震，差點跪地。正當他欲上前觸碰幻影，身側(cè)“鏗然”一聲，云若水拔出薄劍，
劍尖青光一閃，劃破煙霧。母影碎裂化作無數(shù)蝶狀光屑，隨風散去。莫青峰回神，
眼中余淚未干，卻見云若水神色淡然，將長劍重插劍鞘，聲音低沉：“幻境由心生，
若心存執(zhí)念，何以得問心無塵？”她身旁，一盞青銅小燈憑空懸起，燈火淺藍，
似是偕同她的劍意一起凝成實質(zhì)。莫青峰聞聲將手按于破布之上，心念一動，
隨口撫吟母親別離之語，將那份深情化作一縷微光注入燈芯。燈火應聲大亮，光華如水，
在回廊中流轉(zhuǎn)三匝，拂凈晦暗。云若水側(cè)首注視，眼底閃過驚訝，隨后點頭示意。
她輕啟紅唇，提劍于胸，神色如水：“家恨如海，劍恨難消。然既入此試，須以無恨為劍，
斬斷血海?！闭f罷，她手掌摁于青燈旁，以劍鋒輕觸燈壁，將心中仇念化作劍氣，灼然數(shù)點。
一陣風過，回廊四周浮雕忽傳金石相擊之聲。天花板上，一方石磚緩緩移位，
露出一扇小型石門。門楣橫刻“問心無塵”，下方五行符文隱隱發(fā)光，
似在昭示來者心燈是否亮徹。一聲木魚敲響之聲，仿佛回應通關(guān)成功。
莫青峰與云若水并肩而立，燈火與劍氣交輝——母影破碎的痛楚，家仇化劍的冷冽，
皆已隨風散去。莫青峰長舒一口氣，將青燈收于懷中，恭敬而立。云若水轉(zhuǎn)身推門，
石門緩緩洞開，露出一條通往后殿的狹道。狹道兩側(cè)朱砂題字：“問心無塵已過，
次解劍恨始見”。腳下青石再次露出棱角，燈火與月色交織成一條蜿蜒的光路。
莫青峰側(cè)目一笑，云若水輕揚衣袖，二人相視無言，卻已將心中塵?；ブ魅?，
方能并肩前行。3 山門初見（三）木魚聲余韻未散，老僧引領(lǐng)莫青峰穿過回廊盡頭，
一道竹籬幽徑悄然現(xiàn)于暮色中。竹影婆娑，風吹竹葉作聲，如同劍氣劈空，
為他奏響第二問“問劍無恨”的考題。老僧在籬下駐足，轉(zhuǎn)身不語，
只留下竹影間那柄古樸冷劍斜掛——劍鋒泛著戾氣，卻從未染血。莫青峰面上不見驚色，
他拂去破布兜中殘劍碎片，走至劍下。月華透過竹隙灑在劍身，映出一片斷紋。
他心底一陣酸痛：那是他父親離世前用的家刀，母親臨終時曾交代他要以此斬斷仇恨，
卻也因此讓他在江湖上背起復仇的枷鎖。如今劍下冷光閃爍，
仿佛在逼他承認那顆燃燒多年的怒火?！鞍蝿σ詳爻?，亦可斬己心。
”竹風細語卻似從劍鋒傳來。莫青峰抬手握住劍柄，劍身冰涼刺骨，
他望著自己的倒影映在劍背，映出一張越發(fā)消瘦的臉龐。
記憶如潮水涌來：年少時為了替父報仇，他在亂世中浪跡，揮劍于血泊，
從此心卻被仇恨烙印。再多勝仗，也難換來一絲沉靜。他緩緩抬眼，竹林中枯葉陣陣落下，
像無數(shù)曾被他斬殺的仇人幽魂招手。莫青峰深吸一口夜涼氣息，忽然將劍柄松開，
讓古劍在手中輕叩數(shù)下。劍聲清脆，竹影飛顫。果然，他低聲自語：“劍在我手，
非為仇怨而舞；若我自墜刀光，才是真正枯骨?！痹捯袈涮?，
他將斷劍碎片隨意拋于籬邊荒草，只留空手相對斜掛長劍。斜劍自落發(fā)出幽光，鏡判而不染，
仿佛自己已放下那段血海深仇。竹林搖曳，老僧忽又推門而來，
指向深處古剎背后的一座半掩木門。木門上方，朱紅匾額上書“問情無累”四字。老僧微笑，
拄杖輕點地面：“心劍既釋，便看你能否放下情牽；攜夢入此，得見最后答案。
”木門緩緩開啟，里面是一間青磚小室，燭火微弱，將房內(nèi)擺設(shè)照得斑駁：桌上有一只破碗，
碗中殘留一撮母親用過的米粒；角落墊著一方灰布，
是他曾用來裹住自己流離身軀的僅有溫暖；墻上掛著一幅斷裂的家族畫像，
畫像中少年依偎母親身側(cè)，笑意溫柔。悵寂之中，他仿佛聽見母親呼喚：“孩兒歸來，
不必漂泊?！蹦喾咫p眼浸潤，往事如潮，痛楚與思念交織令他幾近崩潰。
母親染血的衾帳、父親絕命時的慘嚎，一幕幕涌現(xiàn)眼前。他抬手揩去淚痕，
卻不忍觸碰那碗米，也不愿再握緊那灰布。胸口震顫，他深吸數(shù)息，
目光漸漸平和：“母親所愿非我永縛世間，唯愿兒能自在；遠離恩怨，與人和善?！闭f罷，
他起身，將破碗輕放于窗臺，
在月下任風吹去碗中殘粒；那灰布與家畫像亦悉數(shù)焚于一角燭火，淡淡白煙升騰消散，
猶如母親臨風而去。最后，他走至木門前，合雙掌，向匾額一拜，
聲音低沉卻帶著解脫：“我今無牽無掛，放生舊夢，心燈可燃。”叩門之處，木門自行合攏，
門上朱字忽轉(zhuǎn)為金色，化作一道光芒投向夜空。老僧與那淺灰劍影一同現(xiàn)身門側(cè)，
向他微微頷首。老僧拄杖而立，眸中慈悲而滿意：“三問既畢，心劍情燈俱凈。若無塵心，
佛門自有落腳；若無恨劍，人可返本常明。你，便是下一個有緣之人?！敝裼笆諗?，
籬間月色如水；山門再度打開，通往空山禪院的正道顯現(xiàn)：古柏森然，佛殿燈火幽輝。
莫青峰頓覺胸口一片澄明，仿佛那心燈自他體內(nèi)點亮。淺灰劍影緩步上前，
轉(zhuǎn)身遞他一柄素劍，聲音從容：“我名云若水，后山第一劍客，亦被試煉征召。既得同路，
不妨結(jié)伴探院深處，或能共尋無聲天機。”月下，師與劍同現(xiàn)，竹風拂面。莫青峰接過素劍，
與云若水并肩而立?？丈焦潘碌拈T扉在他們身后徐徐合攏，第三聲木魚隱入深處，
卻也帶來更深遠的鐘聲回響——它將在沉寂與覺悟之間，敲醒所有迷途之人。
4 木魚回響（一）晨鐘未敲，暮鼓初歇，空山禪院的院落在薄霧中愈顯幽深?；乩缺M頭，
石階旁的檀香爐裊裊升煙，檀香味在冷風里彌散，似在召喚有緣之人。
莫青峰與云若水跟隨老僧步入山門，腳下青石板已被時光打磨得光滑，
腳步聲在空曠的檐下回蕩，宛如風鈴輕響。殿前，兩側(cè)伽藍神像靜立，
《楞嚴咒》紅繩纏繞的木魚擺于神像之前。僧徒們整齊列隊，身著褐布僧衣，左手拈念珠，
右手挾木魚，恭候天明。云若水略俯，攏起一縷披風下的長發(fā)，
眸中閃過幾絲寒意：這里與市井江湖大異，分明是以禪證武的重地。老僧在木魚前停步，
舒袖合十，聲音悠揚：“諸位有緣之士，請取‘封蟬印’一枚，入內(nèi)受吾空山三日試煉。
能問心無塵，則花影可現(xiàn)；能問劍無恨，則禪鼓可聽；能問情無累，則月露可照。
”他右手掏出一方朱印，上刻兩只逆飛蟬影，封蟬印邊緣以青銅絲環(huán)相連，
散發(fā)出冰涼的金屬光澤。僧眾依序上前，恭敬接過封印，指尖輕觸，
便能聽見篆刻中的細碎鳴響。云若水素袖微顫，將印符撫在掌心，
感受心中那一層隱秘漣漪被輕輕敲擊。莫青峰緩步而至，手抖若有自知的預感，
卻仍恭恭敬敬接過，青銅印環(huán)在他指間摩挲，
帶來一陣冰涼又熟悉的觸感——彷佛與母親生前佩戴的發(fā)簪共鳴。老僧示意眾人散開，
殿內(nèi)便無一人聲，惟見殿頂懸掛的銅鐘與檀木鼓，端莊肅穆。木魚被安置于鐘鼓之間，
似三座法器各司其職，卻另有隱秘關(guān)聯(lián)。晨風拂過，檀煙繚繞中，木魚的碾子忽悠而動，
發(fā)出“錚錚”回聲。那聲音似飄渺入云，又似擊中心肺，讓人心頭渾然一空。
老僧朗聲道：“首問·心無塵。以木魚回響為先導，
乃是考汝能否以清凈之心聽見虛空；若能于鏗鏘聲中覺察自我，則可得入禪堂一炷香時。
”木魚杵再起，節(jié)奏忽快忽慢，宛如一曲未竟的天鼓，敲擊在莫青峰耳際，
也敲擊在他塵封已久的回憶深處。他閉目凝神，
回聲洗凈心念：少時饑寒交迫時的恐懼、父母死隔天涯時的呼喚、江湖仇怨中刀光下的怒意，
紛紛浮現(xiàn)又破碎。云若水立于一旁，她原打算袖手旁觀，卻見木魚聲轉(zhuǎn)為柔弱，
似在呼喚某個人心底最柔軟處。莫青峰心中“鐺——”一聲巨響那樣驟亮，
似有無數(shù)塵埃自心底飛散，他猛吸一口氣，睜眼時，神色澄明如水，眼底不見一絲波瀾。
木魚杵停止，殿中一片寂靜，只有遠處晨鐘輕顫，似在為他鼓掌。老僧緩步而來，
手撫莫青峰肩頭：“首問已過，爾心若凈，空山可接下一問。將蟬印收好，莫染半點塵埃。
”語畢，他側(cè)身，指向禪堂深處那扇半掩的朱門。門板上朱砂所書“禪鼓回響”，
昭示第二問起點。云若水微微頷首，與莫青峰并肩前行。晨光透過檐隙，
斑駁照在門楣的古篆上，仿佛在昭示他們初入試煉之門：每一次擊鼓回聲，既是禪聲，
也是步入心境的序章。——5 木魚回響（二）云若水與莫青峰并肩踏出“禪鼓回響”朱門，
腳下回廊忽現(xiàn)兩排鐵柱，各掛一面青銅禪鼓。鼓面已被歲月打磨得斑駁，鼓槌立于旁架，
每擊一聲，便是天地真響。老僧在門側(cè)示意，第二問即是“問劍無恨”：能否在鼓聲間，
以無恨之心舞劍，方可讓心燈燃起。兩人行至鼓陣中央，院中晨霧繚繞，鼓聲忽遠忽近，
似有無數(shù)虔誠禪侶在回蕩。莫青峰心底一驚：當年他為仇恨揮劍，
劍下血光曾染遍山河；今日鼓聲凜冽，卻似在喚他摒棄舊恨。他握緊素劍，
心中盤桓父親臨死前的呼號：莫負劍魂，卻也莫失本心。第一面禪鼓前，云若水挺劍而立，
她眉眼如寒霜，劍鋒映著鼓面虛影，猶如戰(zhàn)場之中再度面對仇敵。鼓聲驟起，
她舉劍刺向虛空，卻不見刀光帶血；只覺心底一股寒意涌來。那一刻，
她仿佛看見父仇血海、家破人亡的痛苦幻影；手腕一顫，差點失手。莫青峰上前半步，
將青燈輕移于劍柄下方，以燈火明亮劍身。他低喝一聲，身形飄渺，
一式“月寒星滅”舞出數(shù)道劍影，穩(wěn)住恨意。劍氣如月華蕩滌，拂去幻象中血海的波瀾。
霎那間，四周鼓聲頓止，只余風聲拂過竹影。云若水收劍入鞘，微撫心口，
目光漸和：“昔日家仇如刀，日日提醒我不能忘，卻也讓我心染恨火。今日得你助我，
我方知無恨才是真劍意?！闭f罷，她在第一面禪鼓前輕敲一擊，鼓聲清韻悠長，回蕩入心。
莫青峰接踵前行，至第三面鼓前，面色微沉：他曾以斷劍斬敵，卻未曾想過放下敵人。
鼓聲如同父輩在耳邊叱喝：“以劍報仇，亦傷己心；放下仇恨，方見本心。”他仰首，
捻動劍柄，青燈火苗隨劍舞而亮，劍光瀲滟如水，一劍橫掃，將心中最后一絲恨意斬斷。
鼓陣驟然齊鳴，十數(shù)面禪鼓同時發(fā)出圓潤洪音，音波在堂內(nèi)漾開漩渦，將晨霧吹散。
云若水與莫青峰并肩立于鼓陣之中，心燈自體內(nèi)燃起，照亮彼此臉龐。老僧緩步上前，
雙手合十道：“二問·劍無恨，已畢。爾等心劍俱凈，可入最后一問之地，續(xù)探空山真機。
”老僧示意，人群散盡，回廊中央的石階緩緩升起，露出一扇石門。
那門楣上刻著“問情無累”四字，與初見蟬影、禪鼓相映成三大考題。
云若水接過莫青峰手中的青燈，道：“最后一問，乃是心中牽絆?？茨阄夷芊穹畔逻^往，
方得自由?！眱扇嘶ヒ暥Γ臒羟迕?，步入金色石門。門內(nèi)光華暗涌，
似在期待他們將前路的情結(jié)拋于身后。石門在身后徐合，禪鼓回響，木魚之聲漸遠，
唯余“情無累”試煉，靜待有緣人前來?！? 木魚回響（三）朱色石門緩緩合攏，
留下一道燭火般的縫隙，照亮門楣上“問情無累”四字。門內(nèi)丹墀之上，
擺放著三座青銅香爐，每爐爐頂各有一只赤、白、青三色蟬形烙印，香煙裊裊升騰。香爐后，
一面檀木鏡懸掛墻心，鏡面微朦，卻能映出人心最深處的牽絆幻象。取下封蟬印中赤色一環(huán)，
乃是“斷愛”之印；白色一環(huán)，是“化恨”之?。磺嗌画h(huán)，則系“釋怨”之印。
老僧在爐前凝立，目光慈悲：“最后一問，諸情無累。唯有放下愛恨與眷戀，心燈方能徹明。
爾等自選一印，對爐投入，便入鏡中試心。”晨風輕拂，煙霧將院內(nèi)幻化成一片水鄉(xiāng)。
云若水遲疑片刻，終執(zhí)白環(huán)“化恨”之印，踏前一步，將印環(huán)滑入右側(cè)香爐。
爐火頓成柔白光柱，直沖天際，
出她心中血海仇恨：父親斷命時的慘嚎、血刀仇人的猙獰、家破人亡的絕望……她面色一變，
拔出素劍，迎風刺向虛空。那一劍之中，既有劍氣，也有淚意，她在鏡面前斬斷幻象，
低聲自語：“恨亦化作塵土，莫留半點傷人劍意。”砍斷最后一幀幻景，白光驟散，
鏡中再現(xiàn)一片澄明月華。莫青峰見狀，緩步上前，將赤環(huán)“斷愛”之印放入左爐。赤光騰起，
如同燃燒的斷線紅繩，勾出他與母親的生死訣別：母親臨終叮嚀的溫聲、年幼時依偎的溫暖，
以及后來的飄零與孤獨。幻象淚珠滾落，他攥拳忍住淚水，將手中斷線虛繩一揮，
斷其灼灼光華，“愛亦須放，如蓮夜露，不可長留人心?！背喙鉂u隱，
鏡面幻化成一片無垠青空。兩人皆已投環(huán)，唯余中爐青印“釋怨”。院中剎那青煙涌動，
將中爐罩成深淵之境。鏡面前，一雙幽怨眼眸帶著憐憫與怒意同時睨視向二人，
仿佛是無數(shù)流離亡魂在等待救贖。莫青峰提燈于中爐之側(cè)，云若水以拂塵輕拂青印，
讓青光如水滴般滴落爐心。青光攜帶兩人之心意：“愿以一切恩怨化解，令眾魂得歸。
”剎那間，青煙化作無數(shù)青蝶，翩然飛入鏡中。鏡面驟然破裂，碎光撒落如流星雨。
碎鏡背后，石墻開啟一扇金色銅門，門楣上新添“心燈盡明”四字。老僧款款而出，
雙袖合十：“三問已過，爾等心無塵、劍無恨、情無累，心燈自可盡明?？丈阶援敒槿觊_闔，
試煉得歸，便入禪殿盡覽真機。”他輕撫莫青峰與云若水的肩膀，慈意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