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病房里，何勝男盯著天花板上的霉斑，耳邊是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的刺耳長鳴。
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四十五年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身邊卻空無一人。
"真是...諷刺啊..."她艱難地扯動嘴角，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氣音。
記憶如走馬燈般在眼前流轉。二十歲那年，她作為返城知青被分配到紡織廠，
在一次聯(lián)誼會上遇見了那個改變她一生的男人——李建業(yè)。他穿著筆挺的中山裝，
梳著三七分的頭發(fā)，笑容溫和地向她走來..."何同志，能請你跳支舞嗎？
"就是這一句話，讓她飛蛾撲火般投入了所謂的愛情。為了他，
她放棄了夜校學習的機會；為了討好婆婆張玉芬，她包攬了所有家務，
雙手粗糙得不像個年輕姑娘；當懷孕的她被婆婆逼著搬重物導致流產時，
李建業(yè)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媽也是為你好，多活動對生產有幫助。"后來，
李建業(yè)仕途順利，從科員一路升到副處長，她卻因為"學歷太低"被下崗。
當她想要重新找工作時，婆婆一句"我們李家不缺你那點錢，
好好在家伺候丈夫"就把她打發(fā)了。
再后來..."嘀——"心電監(jiān)護儀的警報聲打斷了她的回憶。何勝男感覺身體越來越輕，
意識逐漸模糊。
------------------第一章? ? ? 重生75黑暗吞噬了她的意識。
"勝男！勝男！醒醒！這都幾點了還睡？"一陣劇烈的搖晃將何勝男驚醒。她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母親年輕了三十歲的臉。"媽...？"她聲音顫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趕緊起來！今天不是說好要去李家相親嗎？人家可是干部家庭，李建業(yè)在機關工作，
條件多好??！"母親一邊說一邊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照進來。何勝男呆住了。她環(huán)顧四周，
這是她年輕時住的小房間，墻上貼著1975年的日歷，
桌上擺著印有"知青光榮"字樣的搪瓷缸。她重生了？回到了二十歲那年？
回到了...遇見李建業(yè)之前？"媽，今天幾號？"她聲音發(fā)緊。"六月十八啊，
你這孩子睡糊涂了？趕緊換衣服，我借了隔壁王嬸的的確良襯衫給你..."六月十八！
何勝男心臟狂跳。前世就是在三天后的聯(lián)誼會上，她遇見了李建業(yè)！"媽，我不去。
"她突然說，聲音冷靜得連自己都驚訝。"什么？"母親愣住了，"你說什么胡話？
這門親事多難得...""我說，我不去相親。"何勝男一字一頓地說，掀開被子下床，
"我有自己的打算。"母親一臉震驚地看著她："你中邪了？
昨天不是還說...""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何勝男走到衣柜前，
翻找著自己的衣服，"我要去參加機械廠的招工考試。""你瘋了嗎？
你一個姑娘家去什么機械廠？李家條件那么好...""媽，"何勝男轉身直視母親的眼睛，
"我這輩子，不想靠嫁人改變命運。我要靠自己。"母親張著嘴，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她。
何勝男知道，前世的自己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那個怯懦、順從的何勝男已經死在了四十五年后的病床上?，F在的她，是重生的何勝男。
"你...你..."母親結巴了半天，最終嘆了口氣，"隨你吧！到時候別后悔！
"母親摔門而去，何勝男長舒一口氣，坐在床邊，雙手微微發(fā)抖。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她真的重生了！回到了命運的轉折點！何勝男走到窗前，望著外面明媚的陽光。
1975年的夏天，改革開放的春風還未吹拂這片土地，但對何勝男來說，一切都有可能。
"李建業(yè)，"她輕聲念出這個曾經讓她魂牽夢縈又痛不欲生的名字，"這輩子，
我不會再愛你了。"她拿起梳子，對著鏡子將烏黑的長發(fā)扎成一個利落的馬尾。
鏡中的女孩眼神堅定，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新的人生，開始了。
第二章? ? ? 機械廠招工何勝男站在機械廠大門口，
仰頭望著門柱上"紅星機械廠"五個斑駁的大字。前世的她從未踏足過這里，
那時的她聽從母親安排，乖乖去和李建業(yè)相親，然后按部就班地結婚、生子、下崗，
成為一個依附于丈夫的家庭主婦。"同志，你有什么事？"門衛(wèi)從窗口探出頭來。
何勝男回過神來，從軍綠色挎包里取出一張紙："我來報名參加招工考試。
"門衛(wèi)詫異地打量她："姑娘，我們這是機械廠，招的都是車工、鉗工，
你..."他的目光在她纖細的手腕上停留片刻。"我看到了招工簡章，
上面說也招會計和文員。"何勝男平靜地回答，"我是高中畢業(yè)的知青，符合條件。
"門衛(wèi)搖搖頭，遞出一個登記本："寫上名字和聯(lián)系方式，進去右拐就是人事科。
"人事科門口已經排了十幾個人，大多是年輕男性。何勝男安靜地排在隊尾，
觀察著周圍的環(huán)境。1975年的機械廠，空氣中彌漫著機油和金屬的味道，
遠處車間傳來機床運轉的轟鳴聲。"勝男？真的是你！"一個熟悉的聲音讓何勝男渾身一僵。
她緩緩轉身，看到一張洋溢著熱情的笑臉——王秀芬，她前世的"閨蜜"，
在她婚后不斷向她灌輸"女人就該以夫為天"的思想，卻在背后和李建業(yè)一起嘲笑她沒文化。
"秀芬。"何勝男點點頭，表情平靜。王秀芬親熱地挽住她的手臂："你怎么來機械廠了？
不是說要和李干部相親嗎？"何勝男輕輕抽出手臂："我改變主意了。""哎呀，
李家條件多好?。?王秀芬壓低聲音，"李建業(yè)在商業(yè)局上班，他爸是副處長，
聽說馬上要升處長了。你嫁過去就是官太太...""秀芬，"何勝男打斷她，
"你和李建業(yè)是什么關系？"王秀芬一愣，
眼神閃爍："就...就是認識而已...""你是他表妹，對吧？"何勝男直視她的眼睛。
這是她前世直到結婚三年后才知道的秘密。王秀芬臉色變了："你...你怎么知道？
"果然如此。何勝男心中冷笑，前世這對表兄妹聯(lián)手把她耍得團團轉，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把她塑造成他們想要的溫順妻子。"猜的。"何勝男淡淡地說，"到我了，回頭再聊。
"她轉身走進人事科，留下王秀芬站在原地，表情陰晴不定。人事科里，
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抬頭看她："姓名？""何勝男。""年齡？""二十歲。""學歷？
""高中畢業(yè)，插隊兩年。"男子推了推眼鏡："女同志一般都報會計或者文員，你報哪個？
""會計。"何勝男毫不猶豫。前世她下崗后自學過會計，雖然沒能找到工作，
但基礎知識都懂。男子遞給她一張表格："填好這個，明天上午八點來參加考試。自帶鋼筆。
"何勝男認真填寫表格，在"特長"一欄寫下"數學、統(tǒng)計"。填完后，她禮貌地道謝離開。
走出人事科，王秀芬已經不見了。何勝男松了口氣，正準備離開，
卻被一個匆匆走來的高大身影撞了個趔趄。"對不起，同志。"對方連忙扶住她。
何勝男抬頭，看到一張棱角分明的臉，約莫二十五六歲，濃眉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工作服，胸前別著一支鋼筆。"沒關系。"她松開對方的手，
后退半步保持距離。男子看了她一眼："你是來報名的？"何勝男點點頭。"哪個崗位？
""會計。"男子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點點頭："祝你考試順利。
"說完大步走向人事科。何勝男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這個人氣質不凡，
不像是普通工人?；氐郊?，何勝男發(fā)現父親何大山已經下班了，正坐在小院里抽煙。
看到她回來，父親掐滅煙頭："聽你媽說，你不去李家相親了？""嗯。
"何勝男緊張地攥緊挎包帶子。前世父親一直很沉默，很少過問她的事。何大山沉默片刻，
突然問："機械廠招工？""爸你怎么知道？""廠里老王說的。
"何大山從口袋里摸出一本皺巴巴的小冊子，"給，會計基礎知識。"何勝男接過小冊子，
鼻子一酸。前世她從未發(fā)現父親如此關心她。"謝謝爸。
"何大山擺擺手："考不上別哭鼻子。"說完起身進屋，背影有些佝僂。晚飯時，
母親一直板著臉，直到何勝男幫忙收拾碗筷時才開口："李家那邊我已經推了，
你最好能考上，不然...""我能考上。"何勝男平靜地說。
母親哼了一聲："就你那點數學水平..."何勝男沒反駁。前世的她數學確實不好，
但后來為了幫李建業(yè)做假賬，她硬是自學了會計，甚至比專業(yè)出身的還要精通。諷刺的是，
這項被逼出來的技能現在成了她改變命運的鑰匙。第二天一早，
何勝男穿上最整潔的藍布衣裳，將頭發(fā)扎成利落的馬尾，
帶著父親給的小冊子和鋼筆前往機械廠?？紙鲈O在廠里的會議室，三十多人參加，
女性不到五分之一。何勝男找到自己的座位，
發(fā)現昨天撞到她的那個男子正站在講臺上整理考卷。"我是趙國偉，負責今天的考試。
"男子環(huán)視考場，"考試時間兩小時，不許交頭接耳。"原來他是趙國偉！何勝男心跳加速。
前世她聽說過這個名字——紅星機械廠最年輕的廠長，八十年代帶領廠子轉型成功，
后來成為省里主管工業(yè)的副省長。而她竟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他有了交集！考卷發(fā)下來，
何勝男深吸一口氣，開始答題。題目包括基礎數學、統(tǒng)計知識和幾道簡單的會計實務題。
對她來說都很簡單，不到一小時就答完了。她抬頭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不少人還在抓耳撓腮。
講臺上，趙國偉正低頭看書，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抬頭與她視線相接。何勝男猶豫了一下，
舉手示意。趙國偉走過來："什么事？""我答完了，可以交卷嗎？"趙國偉略顯驚訝，
接過她的試卷掃了一眼，眉毛微微挑起："再檢查一遍吧。""我檢查過了。
"趙國偉點點頭："那你可以走了。明天上午十點來看錄取名單。
"何勝男收拾好東西離開考場。走出機械廠大門時，陽光正好，照得人暖洋洋的。
她深吸一口氣，感受著新生活的氣息?；氐郊遥赣H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考得怎么樣？
""還行。"何勝男輕描淡寫地說。母親撇撇嘴："李家那邊說，
如果你改變主意...""我不會改變主意。"何勝男打斷她，"媽，我有自己的打算。
"母親嘆了口氣："隨你吧。"第二天，何勝男準時來到機械廠。錄取名單貼在公告欄上，
她擠進人群，在第一行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何勝男..."她輕聲念出自己的名字，
嘴角不自覺上揚。"恭喜。"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何勝男轉身，
看到趙國偉站在那里，陽光下他的輪廓顯得格外分明。"謝謝。"何勝男禮貌地回應。
"你的答卷很出色，尤其是最后一道案例分析，思路很清晰。"趙國偉說，"下周一報到，
在財務科找孫科長。"何勝男點點頭："我會準時到的。"趙國偉似乎還想說什么，
但最終只是點點頭離開了。何勝男望著他的背影，心中泛起一絲漣漪。
前世她從未接觸過這樣的人物，她的世界小得只有李建業(yè)和那個壓抑的家。而現在，
一切都不一樣了?；丶业穆飞?，何勝男遇到了王秀芬。"聽說你考上機械廠了？
"王秀芬的表情有些復雜，"李建業(yè)很失望呢。"何勝男停下腳步："秀芬，
幫我?guī)Ь湓捊o李建業(yè)。""什么話？""就說..."何勝男微微一笑，
"祝他找到門當戶對的姑娘。
"王秀芬瞪大眼睛："你...你怎么...""我怎么知道是他讓你來打聽消息的？
"何勝男輕笑，"猜的。再見，秀芬。"她轉身離開，腳步輕快。風吹起她的馬尾辮，
像一面勝利的旗幟。新的人生，真的開始了。
第三章? ? ? 新的軌跡紅星機械廠財務科辦公室里，何勝男端坐在木制辦公桌前，
手指靈活地撥弄著算盤珠子。入職一周，她已經熟悉了基本業(yè)務流程，
算盤也打得比科里大多數人都快。"小何，把這些憑證按日期整理好。
"孫科長推過來一摞單據，"然后登記到賬本上。""好的，孫科長。"何勝男接過憑證，
開始認真分類。前世的會計知識讓她做這些工作得心應手，但她刻意控制著速度，
不想表現得太突出。辦公室門被推開，一個梳著兩條辮子的年輕女孩探頭進來："孫科長，
廠長讓您去一趟會議室。"孫科長站起身："小何，你繼續(xù)整理，我去去就回。
"孫科長走后，那女孩湊到何勝男桌前："你就是新來的何勝男吧？我是宣傳科的林小紅。
""你好。"何勝男友善地笑笑，手上工作沒停。
林小紅壓低聲音："聽說你是這次招考第一名？趙國偉廠長親自點的名。
"何勝男手指一頓："是嗎？我不知道。""趙廠長可嚴格了，很少夸人。
"林小紅神秘兮兮地說，"對了，明天廠里有聯(lián)誼活動，你來嗎？商業(yè)局的人也會來。
"何勝男心頭一緊。商業(yè)局？前世她就是在類似的聯(lián)誼活動上認識李建業(yè)的。"我可能沒空，
這些賬目...""哎呀，工作哪有做完的時候！"林小紅不以為然，
"聽說商業(yè)局新調來幾個年輕干部，條件可好了。"何勝男垂下眼睛："我對這個沒興趣。
"林小紅還想說什么，孫科長回來了，她只好吐吐舌頭溜走了。"小何，"孫科長坐下后說，
"下周開始你跟著老劉學成本核算，好好學。"何勝男眼睛一亮："謝謝孫科長！
"成本核算是會計工作中技術含量較高的部分，通常新人要干半年雜活才能接觸。
下班鈴聲響起，何勝男收拾好桌面準備離開。走出辦公樓時，她看到趙國偉站在廠門口，
似乎在等人。陽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輪廓，白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
何勝男低頭加快腳步，卻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何勝男同志。"她抬頭，
趙國偉正向她走來，身后跟著兩個穿中山裝的中年男子。"趙廠長。"她站定，
心跳不自覺地加快。"這位是我們廠新來的會計何勝男同志。"趙國偉向那兩人介紹，
然后對她說，"這是商業(yè)局的王處長和李科長，來考察工作。"何勝男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李科長？她定睛一看，果然是年輕了三十歲的李建業(yè)，梳著整齊的三七分頭，
面帶溫和的微笑，正是前世讓她一見鐘情的模樣。"何同志，你好。"李建業(yè)伸出手，
"聽說你是這次招考第一名，真是才女啊。"何勝男強忍厭惡，
虛握了一下他的手立刻松開："李科長過獎了。""何同志看著有些面熟，
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李建業(yè)眼中閃過一絲興趣。前世這個時候，
她應該已經被他的溫文爾雅迷住了。但現在，她只覺得惡心。"應該沒有。
"何勝男語氣平淡，"趙廠長，如果沒別的事，我先走了。"趙國偉似乎察覺到什么，
點點頭："明天見。"何勝男轉身離開，背后傳來李建業(yè)的聲音："趙廠長，
你們廠的同志都很優(yōu)秀啊..."走出廠門，何勝男長舒一口氣。
她成功避開了與李建業(yè)的第一次"正式"見面，改變了命運的第一個關鍵節(jié)點。回到家，
父親何大山難得地早早回來了，正在院子里修理一把椅子。"爸。"何勝男放下布包，
蹲下來幫他扶住椅子。何大山頭也不抬："工作怎么樣？""挺好的，下周開始學成本核算。
"何大山的手停頓了一下："好好學。"簡單的三個字，卻讓何勝男心頭一暖。晚飯時，
母親突然說："今天王秀芬來了，說李家那個小伙子對你印象很好，
想約你...""我不去。"何勝男打斷她。"人家現在是商業(yè)局的科長！"母親提高聲音，
"你有什么資格挑三揀四？""我在機械廠工作得很好，不需要靠嫁人...""啪！
"母親把筷子拍在桌上，"你是不是中邪了？以前那么聽話，現在怎么...""行了。
"何大山突然開口，"孩子有主見是好事。"母親瞪大眼睛看著丈夫，
最終氣呼呼地收拾碗筷進了廚房。何勝男感激地看了父親一眼，何大山卻只是低頭吃飯，
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第二天一早，何勝男提前半小時到廠，想趁人少時整理完昨天的賬目。
推開辦公室門，她驚訝地發(fā)現趙國偉坐在孫科長的位置上，面前攤開著賬本。"趙廠長？
"她站在門口，進退兩難。趙國偉抬頭："何勝男同志，來得真早。"他合上賬本，
"孫科長請假了，我來查個數據。"何勝男點點頭，走到自己座位放下布包。
"昨天..."趙國偉突然開口，"李科長似乎對你很感興趣。"何勝男背對著他，
手指微微收緊："我不認識他。""他是商業(yè)局供銷科的，以后可能會常來廠里。
"趙國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你...小心些。"何勝男轉身，驚訝地看著他。
趙國偉站起身："他名聲不太好。"說完，大步離開了辦公室。何勝男愣在原地。
趙國偉這是在...提醒她？前世的趙國偉是什么樣的人？
她只隱約記得他是個能力很強的領導，但從未有過交集。這一世，他似乎對她格外關注。
上午十點，廠里廣播通知全體技術人員到會議室開會。財務科只剩下何勝男一個人，
其他人都去稅務局辦事了。她正專注地核對數據，突然聽到敲門聲。
"請問..."李建業(yè)站在門口，笑容溫和，"孫科長在嗎？
"何勝男握緊鋼筆："他請假了。""真不巧。"李建業(yè)走進來，
自來熟地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何同志一個人忙啊？""李科長有事可以去找副廠長。
"何勝男盡量保持禮貌。"其實我是來找你的。"李建業(yè)壓低聲音，"昨天一見，
我對何同志印象深刻。今晚有空嗎？人民電影院放新片子...""沒空。
"何勝男直接拒絕。李建業(yè)笑容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復："那明天？""我很忙，李科長。
"何勝男直視他的眼睛，"而且我對看電影沒興趣。
"李建業(yè)瞇起眼睛："何同志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會？""沒有誤會，就是不感興趣。
"何勝男站起身，"我還要去檔案室找資料，失陪了。"她快步走出辦公室，心跳如鼓。
前世的她絕不敢這樣對待李建業(yè)，總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他不高興。
現在這種直截了當拒絕的感覺，真好！下午，何勝男去車間送報表，
路過技術科時聽到激烈的爭論聲。門沒關嚴，她瞥見趙國偉和幾個技術骨干圍著一張圖紙，
神色凝重。"這批訂單月底就要交貨，
現在發(fā)現設計問題..."一個戴眼鏡的技術員擦著汗說。"改模具至少要兩周，
根本來不及..."另一人搖頭。何勝男本想走開，
卻聽到趙國偉說："如果在這里加個支撐件呢？"他指著圖紙某處。
前世記憶突然閃現——這是紅星機械廠1975年的重大質量事故！因為一個設計缺陷，
導致大批零件在使用中斷裂，差點讓廠子倒閉。后來是...對了，
是在內側加一個45度角的加強筋！鬼使神差地，何勝男敲了敲門。爭論聲停止，
所有人都看向門口。趙國偉皺眉："有事？
"何勝男咽了咽口水："我...我聽到你們在討論零件斷裂問題。我父親是老鉗工，
他說過類似情況可以在內側加45度角的加強筋..."會議室一片寂靜。何勝男臉頰發(fā)燙，
后悔自己的莽撞。"你父親叫什么名字？"一個老技術員突然問。"何大山。
"老技術員一拍大腿："是何師傅！他當年可是廠里的技術能手！"他轉向趙國偉，"廠長，
何師傅的建議有道理，
45度角受力更均勻..."趙國偉深邃的目光落在何勝男身上："謝謝你，何勝男同志。
能請你父親來廠里一趟嗎？我們想詳細請教。"何勝男點點頭："我晚上問問他。"下班后，
何勝男剛走出廠門，就看見趙國偉推著自行車站在路邊，似乎在等人。看到她出來，
他推車走過來。"我送你回家。"他說，"順便拜訪一下何師傅。"何勝男愣住了："現在？
""問題很緊急。"趙國偉神情嚴肅，"如果解決不了，廠里會損失很大。
"何勝男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她坐上自行車后座，小心翼翼地抓著座位下的彈簧，
不敢碰他的腰。風吹起她的發(fā)絲，拂過趙國偉的后背。
他身上的肥皂味混合著淡淡的機油氣息，莫名讓人安心。"你今天...很勇敢。
"趙國偉突然說，"很少有女同志敢參與技術討論。
"何勝男輕聲說："我只是轉述父親的話。""不，你理解得很準確。
"趙國偉的聲音帶著贊賞，"45度角確實是關鍵。"何勝男嘴角不自覺上揚。
前世的李建業(yè)從不贊賞她，總是挑剔她不夠溫柔、不夠能干、不夠..."到了。
"她在門口跳下車，領著趙國偉走進院子，"爸，趙廠長來了。"何大山從屋里出來，
看到趙國偉時明顯怔了一下。"何師傅。"趙國偉恭敬地伸出手，"冒昧打擾，
想請教您一個技術問題。"何大山看了看女兒，緩緩點頭："進屋說吧。
"何勝男去廚房倒水，聽到趙國偉詳細描述了零件問題，而父親則偶爾插話問幾個關鍵點。
當她端著茶水回到堂屋時，兩人已經在紙上畫起了草圖。"...這里加筋，角度要精確。
"何大山指著圖紙，"模具可以這樣改..."趙國偉認真記下每一個細節(jié)："何師傅，
您明天能來廠里指導一下嗎？"何大山沉默片刻，點點頭。送走趙國偉后，
何勝男忍不住問："爸，你以前認識趙廠長嗎？"何大山點起一支煙："他父親是我的師兄。
"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有些飄遠，"很多年前的事了。"何勝男想問更多，
但何大山已經起身去了后院，那是他不想繼續(xù)談話的信號。晚上躺在床上，
何勝男回想這一天發(fā)生的事。她成功避開了李建業(yè)，意外幫助廠里解決了技術難題，
還發(fā)現父親與趙家似乎有淵源...這一世的一切，都在向著與前世完全不同的方向發(fā)展。
最讓她心跳加速的是趙國偉看她的眼神——不是李建業(yè)那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而是平等的、尊重的，甚至帶著一絲欣賞。窗外月光如水，何勝男輕輕撫摸著自己的手腕。
那里沒有前世因常年做家務而留下的疤痕，皮膚光滑細膩。這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全新的生命。她閉上眼睛，嘴角帶著微笑入睡。明天，又將是不一樣的一天。
第四章? ? ? ?技術革新紅星機械廠會議室里，何勝男站在門口，
手指緊攥著筆記本邊緣。屋內十幾個男技術員齊刷刷地看向她，有人皺眉，有人面露詫異。
"女同志走錯地方了吧？這是技術革新小組會議。"一個滿臉胡茬的中年男人粗聲說。
何勝男深吸一口氣："我是來參加技術革新小組的。"會議室里爆發(fā)出一陣哄笑。
"小何同志，這是技術活，不是打算盤。"坐在前排的劉技術員搖頭，
"你們財務科做好賬本就行了。"何勝男臉頰發(fā)燙，但沒有退縮。三天前，
廠里貼出通知要組建技術革新小組，解決一批出口零件的質量問題。她本想置之不理，
但趙國偉那句"很少有女同志敢參與技術討論"一直縈繞在她耳邊。
"何勝男同志是我邀請的。"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趙國偉大步走進會議室，
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結實的小臂。會議室立刻安靜下來。
"何同志提出的45度加強筋方案已經通過測試。"趙國偉站在何勝男身邊，
目光掃過在座每一個人，"技術革新需要不同角度的思考，我認為她可以給小組帶來新思路。
"何勝男驚訝地看了趙國偉一眼。她并不記得自己"被邀請"這回事。"但是廠長，
她一個會計懂什么機械..."有人小聲嘀咕。"我父親是老鉗工，我從小耳濡目染。
"何勝男挺直腰板，"而且我已經自學了《機械原理》和《材料力學》。"這是實話。
自從上次提出加強筋建議后，她每晚都泡在圖書館，惡補機械知識。前世的經驗告訴她，
要想在這個時代真正獨立，僅靠會計技能是不夠的。
趙國偉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座位隨便坐。今天我們討論齒輪箱漏油問題。
"何勝男選了角落的位置，認真記筆記。討論中，技術員們提出各種方案，但都被一一否決。
兩小時過去，問題依然無解。"會不會是密封圈材質問題？"何勝男突然開口。
所有人都轉向她。"我們用的丁腈橡膠在高溫下容易硬化。"她翻開筆記本，"我查過資料，
氟橡膠耐高溫性更好，雖然貴一些，但使用壽命長三倍，反而更經濟。"會議室鴉雀無聲。
劉技術員張大嘴巴："你...你怎么知道我們用丁腈橡膠？
"何勝男心頭一跳——這是前世李建業(yè)酒后常抱怨的機械廠"老毛病"。
她迅速找了個理由："上周整理采購單時看到的。"趙國偉若有所思："老劉，
測試一下氟橡膠。"會議結束后，技術員們三三兩兩離開，不時回頭打量何勝男。
她收拾筆記本準備離開，趙國偉卻叫住了她。"何勝男同志，能耽誤你幾分鐘嗎？
"辦公室門關上后，趙國偉從抽屜里拿出一本書遞給她："《機械設計基礎》，
對你可能有幫助。"何勝男接過書，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掌，
一陣微妙的觸電感讓她迅速縮回手。書很舊，但保存完好，
扉頁上寫著"趙志國"三個蒼勁有力的字。"這是我父親的書。"趙國偉解釋道，
"他聽說你感興趣，特意讓我?guī)怼?/p>
"何勝男想起父親提到趙國偉父親是他師兄的事："替我謝謝趙叔叔。
""下周三小組繼續(xù)開會，希望你能來。"趙國偉頓了頓，"別在意那些閑話。
"何勝男抬頭看他，發(fā)現他的眼睛在陽光下呈現出淺淺的棕色，像秋日的梧桐葉。
"我不在乎他們怎么想。"她輕聲說，"我只想做有意義的事。
"趙國偉嘴角微微上揚："我父親說，你很像何師傅年輕時的樣子。
""我爸爸他..."何勝男猶豫了一下，"他以前在廠里是不是...""時候不早了，
我送你回去吧。"趙國偉突然轉移話題，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何勝男識趣地沒再追問。
她知道，父親和趙家之間肯定有不為人知的往事。接下來的兩周，何勝男白天做會計工作，
下班后參加技術小組，晚上則埋頭苦讀機械書籍。她的方案一個接一個被采納，
漸漸贏得了技術員們的尊重。連最初嘲笑她的劉技術員也開始主動征求她的意見。周五下午，
何勝男正在整理報表，林小紅風風火火沖進財務科。"勝男！出大事了！
"她湊到何勝男耳邊，"商業(yè)局那個李建業(yè)調到我們廠當供銷科副科長了！
"何勝男的鋼筆尖在紙上戳出一個洞。前世沒有這回事！李建業(yè)一直在商業(yè)局步步高升，
從未下放到基層。"什么時候的事？""今天剛宣布的！"林小紅興奮地說，
"聽說他主動申請的，還降了半級呢！"主動申請？降級？何勝男握緊鋼筆。這不正常。
前世李建業(yè)把仕途看得比什么都重，絕不可能自降身價。除非...他有別的目的。
她的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下班鈴剛響，李建業(yè)就出現在財務科門口，手里捧著一盒點心。
"何同志，聽說你最近參與技術革新，辛苦了。"他笑容可掬地遞上點心，
"上海來的奶油蛋糕，專門給你帶的。"辦公室里其他女會計投來羨慕的目光。
何勝男卻感到一陣惡寒。前世李建業(yè)追求她時也是這種做派——溫柔體貼，出手大方，
直到結婚后才露出真面目。"謝謝李科長，但我不能收。"她將點心推回去，"廠里有規(guī)定，
不能收受禮品。
"李建業(yè)笑容僵了一下："一點心意而已...""李科長剛來可能不知道規(guī)矩。
"何勝男站起身，"孫科長最討厭我們收禮了。失陪了，我還要去技術科送資料。
"她快步離開辦公室，背后傳來李建業(yè)壓低的聲音："何勝男，你什么意思？
"何勝男頭也不回。走到拐角處，她差點撞上一堵人墻——趙國偉不知何時站在那里，
表情晦暗不明。"趙廠長..."她后退半步。趙國偉看了一眼她身后："李建業(yè)找你麻煩？
""沒什么，我能處理。"何勝男抬頭看他，"聽說他調來我們廠了？
"趙國偉眉頭緊鎖："嗯，今早任命的。"他壓低聲音，"他母親張玉芬是市工業(yè)局副局長。
"原來如此。何勝男恍然大悟。前世婆婆張玉芬確實在工業(yè)系統(tǒng)人脈很廣，
李建業(yè)的升遷全靠她運作。這次不惜讓兒子降級調職，恐怕是沖著何勝男來的。"小心些。
"趙國偉說完，大步走向財務科。何勝男看著他的背影，心頭涌上一絲暖意。
前世的她孤立無援，而今生卻有人在暗中守護。晚飯時，
何勝男發(fā)現父親罕見地主動開口："聽說你參加技術革新小組了？""嗯，
解決了一些小問題。"何勝男輕描淡寫地說。何大山放下筷子："趙國偉...對你怎么樣？
"何勝男愣了一下："趙廠長很公正。"何大山深深看了女兒一眼，沒再說什么。
第二天是周六，何勝男照例去廠里加班。走到廠門口，
她看見李建業(yè)靠在一輛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旁，看到她立刻迎上來。"何同志，真巧啊。
"他笑容燦爛，"我送你進去。"何勝男警惕地后退半步："不用了，李科長。
""別這么生分嘛。"李建業(yè)壓低聲音，"我知道何師傅和趙家的往事，你不想聽聽嗎？
"何勝男心頭一震。父親和趙家的關系一直是個謎，連她都不清楚細節(jié)。"沒興趣。
"她強迫自己轉身離開。李建業(yè)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何勝男，別給臉不要臉！""放開！
"何勝男用力掙扎，卻掙脫不開。"李科長，早啊。"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李建業(yè)立刻松開手，臉上堆起笑容："趙廠長，您也來加班？"趙國偉走到何勝男身邊，
目光冰冷："廠門口拉拉扯扯，影響不好吧？""誤會，誤會。"李建業(yè)干笑兩聲，
"我和何同志討論工作呢。"趙國偉沒理他，看向何勝男："何勝男同志，
技術科有份圖紙需要你核對一下。""好的，趙廠長。"何勝男立刻跟上他的腳步。
走進廠區(qū)，確認李建業(yè)沒跟來后，何勝男長舒一口氣："謝謝趙廠長。
"趙國偉眉頭緊鎖："他經常這樣騷擾你？""這是第一次動手。"何勝男揉著發(fā)紅的手腕，
"不過他提到我父親和你們家的事..."趙國偉表情一僵："他說什么了？
""沒說具體內容，只是想引我上鉤。"何勝男觀察著他的反應，"趙廠長，
我父親和你父親之間到底...""都是過去的事了。"趙國偉打斷她，
"你去技術科找老劉吧，他真有圖紙要核對。"何勝男知道問不出什么，只好點頭離開。
但她暗下決心，一定要弄清這段往事。直覺告訴她，
這與父親從技術骨干淪為普通工人的原因有關。下午回家路上，
何勝男特意繞道去了新華書店，想找些機械方面的進階書籍。正當她專注翻閱時，
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書店——趙國偉。他徑直走到科技區(qū)，取下一本《熱處理工藝》，
轉身時看到了何勝男，明顯愣了一下。"你也來買書？"他走到她身邊。何勝男點點頭，
指了指懷里的《機械制圖》和《金屬材料學》："惡補知識，免得下次開會出丑。
"趙國偉嘴角微微上揚："你已經比大多數技術員懂得多了。
"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線條。何勝男突然發(fā)現，
他笑起來時眼角會有細小的紋路，讓他整個人顯得溫和許多。
"趙廠長...""私下叫我國偉就行。"他輕聲說。何勝男心跳加速："國偉...同志，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你說。""為什么讓我加入技術小組？"她直視他的眼睛，
"真的只是因為我提出了加強筋建議？"趙國偉沉默片刻："因為我父親說，
何師傅的女兒一定有他的靈氣。"他頓了頓，"而且...我相信你的能力。
"這個回答讓何勝男心頭一暖。前世的李建業(yè)從不相信她能做任何事，
總是嘲笑她"女人懂什么"。他們一起走出書店，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路過一家照相館時，趙國偉突然停下腳步。"要不要...拍張合影？
"他有些不自在地提議，"技術小組成立留念。"何勝男驚訝地看著他，
然后點點頭："好啊。"照相館里，他們并肩坐在長凳上，中間隔著一段微妙的距離。
"靠近一點。"攝影師指揮道，"同志之間別這么生分！"趙國偉往她這邊挪了挪，
手臂輕輕貼著她的。何勝男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氣，混合著一絲機油的味道，
莫名地令人安心。"笑一笑！"攝影師喊道。咔嚓一聲，這一刻被永遠定格。
何勝男不知道這張照片會帶來什么，但她清楚，自己正走在一條與前世完全不同的道路上。
第五章? ? 破格提拔紅星機械廠大禮堂里，掌聲雷動。何勝男站在主席臺上，
雙手接過廠長趙國偉遞來的紅色聘書，臺下兩百多雙眼睛齊刷刷注視著她。
"何勝男同志自入廠以來，工作認真負責，特別是在技術革新中提出多項合理化建議，
為廠里節(jié)約成本、提高效率做出突出貢獻。"趙國偉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禮堂，
"經廠黨委研究決定，破格提拔何勝男同志為財務科副科長。"何勝男微微鞠躬，
手指輕輕摩挲著聘書光滑的封面。二十四歲的副科長，這在前世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臺下前排，李建業(yè)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而他身邊的供銷科長老王則一臉幸災樂禍——據說李建業(yè)來機械廠后處處擺架子，
得罪了不少人。"希望何勝男同志再接再厲，在新的崗位上做出更大成績。"趙國偉轉向她，
嘴角微微上揚，"下面請何副科長說幾句。"何勝男走到話筒前，
清了清嗓子："感謝廠領導的信任，感謝同事們的支持。這份榮譽不僅屬于我，
也屬于技術革新小組的每一位成員..."她的目光掃過臺下，
在趙國偉鼓勵的眼神中找到了力量，"我會繼續(xù)努力，不辜負大家的期望。"掌聲再次響起，
何勝男看到父親何大山坐在最后一排，一向嚴肅的臉上露出了罕見的笑容。散會后，
何勝男被同事們圍住道賀。林小紅擠在最前面，興奮地拉著她的手："勝男，你太厲害了！
廠里最年輕的中層干部！""何科長，以后請多關照啊！
"幾個平時不怎么說話的男技術員也湊過來，語氣里多了幾分尊重。
何勝男微笑著應對每個人的祝賀，余光卻瞥見李建業(yè)站在不遠處，眼神陰鷙地盯著這邊。
她假裝沒看見，繼續(xù)和同事們說話。"何副科長。"趙國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人群自動讓開一條路，"下周一市里有個工業(yè)會議，你和我一起去。
"何勝男愣了一下："我去合適嗎？""會議主題是'技術革新與成本控制'，
你是最合適的人選。"趙國偉的語氣不容置疑，"準備一下發(fā)言材料。""好的，趙廠長。
"何勝男點頭，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這是她第一次參加市級會議，而且是與趙國偉一起。
人群逐漸散去，何勝男正準備離開，卻被李建業(yè)攔住了去路。"何副科長，恭喜啊。
"他皮笑肉不笑地說，"沒想到你這么快就攀上高枝了。
"何勝男冷冷地看著他："李科長有事？""別以為有趙國偉撐腰就了不起。
"李建業(yè)壓低聲音，"他保不了你一輩子。""我不需要任何人保。"何勝男直視他的眼睛，
"請你讓開。"李建業(yè)突然笑了："你知道趙國偉為什么對你這么好嗎？
因為他父親欠你父親的。"何勝男心頭一震："什么意思？""回去問問你父親，
二十年前那場事故..."李建業(yè)話沒說完，身后傳來腳步聲，他立刻換上笑臉，
"何科長考慮一下我上次的提議，我們供銷科需要財務指導。"何勝男轉頭，
看到趙國偉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份文件。"李科長也在啊。"趙國偉語氣平淡，"正好，
這份供銷計劃需要你簽字。"李建業(yè)接過文件匆匆掃了幾眼，簽上名字后快步離開。
"他又騷擾你了？"趙國偉皺眉問道。何勝男搖搖頭："沒什么。"她猶豫了一下，
"趙廠長，你父親和我父親之間...""周一早上八點，廠門口集合。"趙國偉打斷她，
明顯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記得穿正式一點。"周末兩天，何勝男都在準備會議材料。
周日晚上，她忍不住問父親："爸，你和趙廠長的父親到底有什么過節(jié)？
"何大山正在修理一把椅子，聞言手一抖，錘子砸在了拇指上。他悶哼一聲，
把拇指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說："誰跟你亂嚼舌根？""李建業(yè)說...趙家欠我們的。
"何勝男小心翼翼地問，"二十年前什么事故？"何大山放下錘子，臉色陰沉："過去的事，
別提了。""爸！這對我很重要！"何勝男拉住父親的手，
"李建業(yè)一直拿這個威脅我..."何大山猛地抬頭："他威脅你？"沉默良久，
他嘆了口氣，"當年我和趙志國是師兄弟，一起負責新設備調試。后來出了事故，
我擔了全責...""為什么你要擔責？""他剛結婚，有孩子要養(yǎng)。"何大山簡單地說，
"我光棍一條，處分輕些。"何勝男心頭一震："那個孩子...是趙國偉？
"何大山點點頭："這事別往外說。趙志國后來一直想補償我，但我沒要。
"他拿起錘子繼續(xù)修椅子，示意談話結束。周一早晨，
何勝男穿上唯一一套藏青色女式中山裝，將頭發(fā)整齊地盤在腦后。
母親罕見地幫她整了整衣領，欲言又止。"媽，怎么了？"何勝男問。
"聽說...你和趙廠長走得很近？"母親低聲問，"他家里什么背景？
"何勝男哭笑不得："媽，我們只是工作關系。""李家那邊..."母親猶豫著說，
"李建業(yè)他媽昨天來家里了，說..."何勝男心頭一緊："她來干什么？
""說看中你做兒媳婦，希望你好好考慮。"母親嘆了口氣，"她可是工業(yè)局副局長，
得罪不起啊。"何勝男冷笑一聲："媽，我現在是副科長，靠自己也能過得很好。
"母親還想說什么，何勝男已經拿起公文包出了門。廠門口，趙國偉靠在一輛綠色吉普車旁，
看到她時眼睛一亮。何勝男心跳漏了半拍——他今天穿著筆挺的深色中山裝，
襯得肩膀更加寬闊，整個人英氣逼人。"上車吧。"他拉開車門，"市里派的車。"一路上，
兩人討論著會議內容。何勝男發(fā)現趙國偉對行業(yè)趨勢有著敏銳的洞察，
很多觀點甚至超越了這個時代。而趙國偉也對她的見解頻頻點頭。"你在哪里學的這些？
"他好奇地問，"成本核算的方法很新穎。"何勝男心里一緊——她不小心用了前世的知識。
"自己琢磨的，"她含糊其辭，"多看些書。"會議在市工業(yè)局大禮堂舉行，
二十多家重點企業(yè)的代表濟濟一堂。何勝男原本有些緊張，
但趙國偉鼓勵的眼神讓她平靜下來。當紅星機械廠被點名發(fā)言時，
趙國偉站了起來："關于技術革新與成本控制的結合，
我想請我們廠的財務科副科長何勝男同志來分享具體案例。
"何勝男沒想到他會讓自己主發(fā)言，深吸一口氣走上講臺。起初聲音有些發(fā)抖，
但很快她就找回了自信，
條理清晰地介紹他們在齒輪箱密封和熱處理工藝上的改進如何大幅降低成本。
臺下不時響起贊嘆聲。"通過這一系列措施，我們廠單這一項產品就節(jié)約成本37%，
良品率提高22%。"何勝男總結道，"謝謝大家。"掌聲熱烈?；氐阶粫r，
趙國偉微笑著說："講得很好。"會議結束后，幾個其他廠的代表圍上來請教細節(jié)。
何勝男耐心解答，沒注意到一個穿著考究的中年女人正冷冷地打量著她。"那就是何勝男？
"女人問身邊的李建業(yè)。李建業(yè)點點頭："媽，就是她不知好歹。
"張玉芬——市工業(yè)局副局長，李建業(yè)的母親——瞇起眼睛："一個黃毛丫頭，
也敢駁我兒子的面子。"她冷哼一聲，"查查她的底細。"回廠路上，
何勝男還沉浸在會議成功的喜悅中。"餓了吧？"趙國偉突然說，"我們去吃午飯。
"吉普車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飯館前。店里只有四五張桌子，
一個白發(fā)老人坐在角落里看報紙。"爸？"趙國偉驚訝地喊道。老人抬起頭，
何勝男立刻認出了那雙和趙國偉如出一轍的眼睛——趙志國，趙國偉的父親，
也是父親口中的"師兄"。"國偉？你怎么來了？"老人站起身，目光落在何勝男身上，
"這位是...""我們廠的財務科副科長何勝男同志。"趙國偉介紹道，
"何大山師傅的女兒。"趙志國的表情瞬間變了："何...何大山的女兒？
"他快步走過來，仔細端詳何勝男的臉，"像，真像...特別是這雙眼睛。
"他突然抓住何勝男的手，"你父親...他還好嗎？
"何勝男有些不知所措："挺好的...趙叔叔。""好，好..."趙志國眼眶泛紅，
連忙身，"坐，快坐！我讓廚房做幾個好菜！"這頓飯吃得何勝男五味雜陳。
趙志國不斷詢問她父親的情況，還非要打包幾個何大山愛吃的菜讓她帶回去。臨走時，
老人塞給她一個小布包："給你父親的，就說...就說志國對不起他。"回廠的路上，
車內一片沉默。最終何勝男忍不住問："你父親一直這么...愧疚嗎？
"趙國偉握方向盤的手緊了緊："二十年來，他每年春節(jié)都去你家門口守著，但從不敢敲門。
"何勝男震驚地看著他："為什么？""當年那場事故，本來該是他負全責。
"趙國偉聲音低沉，"但你父親主動承擔了，從此被貶為普通工人。我父親一直想彌補，
可何師傅拒絕一切幫助。"何勝男想起父親粗糙的雙手和過早花白的頭發(fā)，鼻子一酸。
"所以...你對我好，是因為愧疚？"她輕聲問。吉普車猛地剎住。趙國偉轉向她，
眼神熾熱："一開始是。但現在..."他突然伸手拂去她臉頰上不知何時滑落的淚珠，
"是因為你就是你。"何勝男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臉頰發(fā)燙。兩人對視良久，
趙國偉才如夢初醒般收回手，重新發(fā)動車子?；氐綇S里，何勝男剛走進辦公樓，
就被林小紅拉到了一邊。"勝男！出大事了！"林小紅緊張地四處張望，
"李建業(yè)他媽在查你！剛才人事科長老劉被叫去問話了！"何勝男心頭一緊："問什么？
""問你怎么進的廠，跟趙廠長什么關系..."林小紅壓低聲音，
"聽說還派人去你插隊的地方調查了！"何勝男冷笑一聲："讓她查。
"前世張玉芬就處處刁難她，沒想到這一世提前對上了。下班時，
何勝男發(fā)現李建業(yè)等在廠門口，旁邊停著一輛黑色轎車?？吹剿鰜恚罱I(yè)立刻迎上來。
"何科長，我媽想見你。"他語氣傲慢，"車就在那邊。"何勝男看都沒看那輛車："沒空。
"李建業(yè)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別不識抬舉！我媽是工業(yè)局副局長，一句話就能讓你下崗！
""放手！"何勝男用力掙扎。"李建業(yè)！"一聲怒喝傳來。趙國偉大步走來，
一把推開李建業(yè)："你想干什么？"李建業(yè)踉蹌幾步，臉色鐵青："趙廠長，
這是我私事...""在廠門口騷擾女職工，這是違反紀律的私事？"趙國偉聲音冷厲，
"需要開黨委會討論嗎？"李建業(yè)咬牙切齒地看了何勝男一眼，轉身走向那輛黑色轎車。
車窗搖下，露出一張妝容精致的女人臉——張玉芬冷冷地掃了何勝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