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末聞言,心中早有定計。
他明白,此刻董卓麾下,猛將不缺,謀士也有賈詡這樣的頂尖人物。
自己最大的優(yōu)勢,并非臨陣指揮,而是來自后世的戰(zhàn)略眼光,以及對歷史走向的模糊認知。
但這種認知,因為自己的到來,已經開始發(fā)生偏移。
汜水關的一把火,就是明證。
所以,現在絕不是拋出什么驚天妙計的時候。
一來,時機未到,關東聯軍的具體動向尚未明朗,貿然獻策,萬一與歷史偏差過大,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二來,槍打出頭鳥。
賈詡珠玉在前,自己一個初來乍到的年輕人,若表現得比這位智者還要高明,怕是會引來不必要的猜忌。
穩(wěn)一手,不浪。
陳末臉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謙遜笑容,對著董卓深深一揖。
“相國大人明見萬里,此乃我等之幸?!?/p>
他先不急著說計策,而是先將董卓捧了一下。
果然,董卓臉上的橫肉抖了抖,露出一絲得色。
陳末頓了頓,目光掃過帳內諸將,朗聲道:
“小子初來乍到,于軍略一道,不過是紙上談兵,豈敢在相國大人與諸位將軍面前班門弄斧?”
“方才賈先生所言,高屋建瓴,小子深以為然?!?/p>
“虎牢關雄踞天險,又有相國大人坐鎮(zhèn)中樞,麾下猛將如云,士卒用命,此乃天時地利人和盡在我手?!?/p>
“關東聯軍,看似聲勢浩大,實則各懷鬼胎,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p>
“他們人越多,心思便越雜,號令便越不統(tǒng)一。”
“正如賈先生所言,我軍只需穩(wěn)守關隘,以逸待勞,尋機挫其一兩路兵馬的銳氣?!?/p>
“聯軍內部,必然矛盾叢生。”
“屆時,無需我軍大動干戈,他們自己恐怕就要先亂起來了?!?/p>
陳末這一番話,洋洋灑灑,聽起來頭頭是道,實際上卻沒提出任何新的具體戰(zhàn)術。
核心思想,就是把賈詡的觀點,換了種說法,又加了些華麗的辭藻,順帶把董卓和帳內諸將都吹捧了一遍。
俗稱,和稀泥。
但偏偏,他說得語氣誠懇,神態(tài)自然,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董卓聽完,捋著胡須,哈哈大笑起來。
“好!說得好!”
“你這小子,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
他指著陳末,對帳內諸將道:
“看看,看看!什么叫人才?這就叫人才!”
“不僅能出奇計,還能把話說得讓人心里舒坦!”
“老夫就喜歡這樣的人才!”
眾將聞言,臉上表情各異。
李傕、郭汜等人,看向陳末的眼神中,多了幾分玩味。
他們這些久經沙場的悍將,自然聽得出陳末這番話里,干貨不多,場面話倒是不少。
但這小子,確實會來事兒。
幾句話,把所有人都照顧到了,誰也得罪不了。
這種八面玲瓏的本事,在官場上,有時候比真刀真槍的本事還管用。
徐榮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眼神深處,似乎多了一絲了然。
華雄則咧嘴一笑,覺得陳末這話說得提氣。
賈詡站在角落,眼觀鼻,鼻觀心,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陳末心中暗笑。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現在需要的,不是鋒芒畢露,而是融入這個集體,獲得董卓更深層次的信任。
至于真正的殺招,得等到最合適的時機。
他心中清楚,董卓軍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一場足以徹底打散關東諸侯聯盟軍心的大勝。
汜水關的勝利,只是開胃小菜。
只有在虎牢關下,再給予聯軍一次沉重打擊,才能真正動搖他們的根基。
但這一戰(zhàn),怎么打,何時打,都需要仔細斟酌。
畢竟,歷史的軌跡已經因為他而改變。
他需要更多的時間,去觀察關東聯軍接下來的具體行動,才能制定出最穩(wěn)妥,也最能擴大戰(zhàn)果的計策。
這個計策,不僅要贏,還要贏得能讓自己利益最大化。
比如,進一步提升在董卓軍中的地位,獲得更大的話語權,甚至,開始培養(yǎng)屬于自己的班底。
這些,都需要時間,也需要機會。
董卓顯然對陳末的“和稀泥”很是滿意,他覺得這小子不僅有本事,還懂得分寸,知道什么時候該說什么話。
“文和之策,穩(wěn)妥老成?!?/p>
“陳小子之言,亦是深得我心。”
董卓大手一揮,做出決斷。
“便依文和所言,我軍固守虎牢,靜待時機?!?/p>
“傳令下去,華雄、張濟、徐榮,還有奉先,各領本部兵馬,輪流值守關隘,不得有誤!”
他特意提到了呂布,顯然對呂布剛才的缺席,還是有些不滿。
“其余各部,好生休整,養(yǎng)精蓄銳!”
“待聯軍銳氣受挫,士氣低落之時,便是我軍大舉反擊,痛打落水狗之日!”
“是!”
眾將轟然應諾,聲震屋瓦。
董卓滿意地點點頭,端起案幾上的酒樽。
“諸位,此戰(zhàn),乃我西涼軍揚威天下之戰(zhàn)!”
“也是決定我等未來命運之戰(zhàn)!”
“老夫在此預祝各位,旗開得勝,馬到功成!”
“干!”
“干!”
帳內氣氛,瞬間被推向了高潮。
眾將紛紛舉杯,一飲而盡,臉上都帶著興奮與嗜血的光芒。
陳末也端起酒樽,淺淺抿了一口。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再次落在了角落里的賈詡身上。
這位毒士,此刻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模樣,默默地飲盡杯中酒,然后又悄無聲息地將酒樽放回案幾。
他刻意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陳末注意到,賈詡的位置,在帳內所有將領文士中,幾乎是敬陪末座。
而且,他坐的位置,更靠近那些西涼軍的嫡系將領,卻又與他們保持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距離。
這種感覺很微妙。
仿佛他既是這個團體的一員,又游離于這個團體的核心之外。
明哲保身,藏鋒守拙。
陳末心中,對這位歷史上的頂級謀士,又多了幾分認知。
看來,自己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啊。
董卓又勉勵了眾將幾句,便宣布散會。
眾將陸續(xù)走出大帳,各自準備去了。
華雄特意走到陳末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陳先生,剛才那番話,說得真他娘的提氣!”
“比那些酸儒說的話,中聽多了!”
華雄是個粗人,喜歡直來直去。
陳末那番話,雖然沒啥具體戰(zhàn)術,但聽著就是讓人舒坦。
陳末微微一笑。
“華將軍謬贊了?!?/p>
“小子不過是拾人牙慧,真正高明的,還是賈先生的計策?!?/p>
華雄嘿嘿一笑,也不深究。
“不管怎么說,這次守關,俺老華可是憋足了勁兒!”
“定要讓那些關東鼠輩,知道我西涼軍的厲害!”
他摩拳擦掌,一副迫不及待想要上陣殺敵的模樣。
陳末看著他,心中卻在想,虎牢關之戰(zhàn),歷史上最出彩的,似乎并非華雄。
而是三英戰(zhàn)呂布。
不知道,這一世,是否還會有那樣的名場面。
他與華雄又客套了幾句,便也告辭離去。
回到董卓臨時安排給他的住處,一間還算干凈整潔的營房。
陳末屏退了左右,獨自坐在案前,開始梳理今日所得的信息。
董卓對自己的信任,超乎預期。
這既是好事,也是壓力。
呂布的敵意,徐榮的審視,賈詡的深藏不露。
這些,都是他未來需要面對的。
虎牢關,將是自己在這個時代,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塊試金石。
他必須小心謹慎,步步為營。
窗外,號角聲隱隱傳來,那是各部兵馬在調動操練。
肅殺之氣,彌漫在整個虎牢關上空。
一場決定天下格局的大戰(zhàn),即將來臨。
陳末深吸一口氣,眼神漸漸變得銳利起來。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僅僅滿足于獻上一兩條奇計。
他需要一個更長遠,更周密的計劃。
一個足以讓自己在這亂世之中,真正立足,并最終實現心中抱負的計劃。
而這一切,都將從虎牢關開始。
他鋪開一張粗糙的麻紙,拿起一旁的木炭條,開始在紙上勾勒著什么。
模糊的記憶中,關東聯軍的構成,各路諸侯的心態(tài),以及他們之間錯綜復雜的關系,漸漸在腦海中清晰起來。
袁紹的好名,袁術的貪婪,曹操的雄心,孫堅的勇猛……
這些,都將是他可以利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