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棄劍峰的日子,雖然枯燥艱苦,但在林月偶爾帶來的溫暖和那幾個師兄“不經意”的指點下,似乎也并非完全沒有盼頭。
陳凡的心境漸漸平復下來,不再像最初那般絕望和迷茫。
他開始嘗試著去理解大師兄的沉默,去分辨二師兄那些“瘋話”里可能蘊含的陣法知識,去留意三師兄那看似隨意的動作和呼吸節(jié)奏,甚至開始期待瘋師父偶爾從醉酒中清醒時,會冒出幾句蘊含深意的話語。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后山那處清泉。
他每天完成劈柴擔水的“任務”后,都會偷偷跑到那里,利用那蘊含微弱靈氣的泉水進行修煉。
雖然進度依舊緩慢,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修為在一點一滴地增長,根基也打得越來越牢固。
丹田內的道種,也在這泉水的滋養(yǎng)下,變得更加活躍,與他自身的聯(lián)系也愈發(fā)緊密。
這種實實在在的進步,如同黑暗中的微光,支撐著他走過了一個又一個枯燥乏味的日子。
轉眼間,一個月的時間悄然而逝。
按照蒼梧劍宗的規(guī)矩,每個月宗門都會給各峰弟子發(fā)放一定的月例,主要是些低階靈石、辟谷丹、以及一些基礎的修煉資源。雖然數量不多,但對于底層弟子來說,也是重要的補給。
棄劍峰自然也不例外。
這天,發(fā)放月例的日子到了。
瘋師父依舊不管事,大師兄石驚天似乎也不屑于去領那點微薄的份例。
二師兄和三師兄似乎也各有各的“門路”或者根本不在乎。
于是,去外門事務堂領取棄劍峰月例這個“光榮”的任務,便落到了陳凡這個唯一的新晉“小師弟”頭上。
林月本來想陪他一起去,但被師娘以“女孩子家不要老往外門跑”為由留下了。
于是,陳凡只能獨自一人,離開了熟悉的棄劍峰,沿著那條下山的路,向著外門事務堂走去。
這是他來到棄劍峰后,第一次離開這座偏僻的山峰,重新回到宗門相對“繁華”的區(qū)域。
再次踏上那寬闊平整的青石板路,看著兩旁靈氣氤氳、建筑精美的殿宇樓閣,以及身邊不時經過的、衣著光鮮、神采飛揚的其他各峰弟子,陳凡心中百感交集。
一個月前,他還滿懷希望地站在這里,期待著能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而現(xiàn)在,他卻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破舊灰袍,像個異類般行走其間,目的地也只是去領取那少得可憐、甚至可能被人克扣的棄劍峰月例。
巨大的落差感,如同無形的針,刺痛著他的內心。
他下意識地低下了頭,加快了腳步,想盡快辦完事離開這個讓他感到不自在的地方。
外門事務堂位于宗門外圍區(qū)域一處相對熱鬧的廣場旁。
這里人來人往,大多是像陳凡這樣的外門弟子或雜役,排著隊領取月例、接取任務,或是交接物品。
陳凡走到發(fā)放月例的窗口前,報上了“棄劍峰”的名號。
窗口后那負責登記發(fā)放的執(zhí)事弟子,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和不耐煩,似乎“棄劍峰”這三個字本身就代表著麻煩和廢物。
“棄劍峰?哼,等著!” 那執(zhí)事弟子沒好氣地說了一句,便低頭翻找起來,動作緩慢,顯然是在故意刁難。
陳凡皺了皺眉,心中有些不快,但還是強忍著沒有發(fā)作。寄人籬下,這點委屈只能受著。
就在他默默等待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和恭維的聲音。
“李師兄!您怎么親自來了?”
“李師兄修為越發(fā)精深了!真是羨煞我等!”
“李師兄這次出關,定然是要在下個月的外門小比中大放異彩了!”
聽到“李師兄”三個字,陳凡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回過頭去。
只見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路,幾名穿著銳金峰外門弟子服飾的青年簇擁著一個人,正意氣風發(fā)地向這邊走來。
而被簇擁在中央的那個人,不是李峰,又是誰?
一個月不見,李峰的變化更大了。
他身上穿著的是嶄新的、用料考究的內門核心弟子服飾,金絲銀線滾邊,胸口還繡著銳金峰的利劍徽記,顯得英武不凡。
他的修為氣息也更加凝練和凌厲,赫然已經達到了煉氣中期!這等修煉速度,在整個蒼梧劍宗年輕一代中,都算得上是佼佼者了!
更重要的是,他臉上那種自信滿滿、顧盼自雄的神采,以及眉宇間那一絲若有若無的倨傲,都與一個月前那個還需要躲在假山后瑟瑟發(fā)抖的少年,判若兩人。
此刻的他,真正如同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享受著周圍人的恭維和敬畏。
李峰顯然也看到了正排在窗口前、穿著破舊灰袍的陳凡。
他的腳步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似乎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陳凡。但那驚訝很快便被一種更深層次的情緒取代——那是毫不掩飾的優(yōu)越感,以及一絲刻意保持的疏離。
仿佛陳凡只是一個他生命中早已無足輕重的、甚至有些礙眼的故人。
周圍那些銳金峰的跟班,也順著李峰的目光看到了陳凡,認出了這個當初和李峰一起入門、資質卻天差地別的“廢物”。他們眼中立刻露出了鄙夷和嘲弄的神色,甚至有人毫不客氣地嗤笑出聲。
“喲,這不是棄劍峰那位‘高徒’嗎?怎么?也來領月例?。俊?/p>
“聽說棄劍峰的月例少得可憐,夠塞牙縫嗎?”
“哈哈,能活著就不錯了,還想修煉?”
刺耳的嘲笑聲傳入耳中,陳凡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李峰沒有阻止那些跟班的嘲諷,只是淡淡地看了陳凡一眼,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然后用一種平淡到近乎施舍的語氣,隨意地“寒暄”了一句:“陳凡師弟,你也在此?”
他的語氣中,聽不出絲毫往日的情誼,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刻意拉開距離的客套。
陳凡抬起頭,迎上李峰那看似平靜、實則充滿了優(yōu)越感的目光,心中五味雜陳。
曾經一起逃亡、相依為命的伙伴,如今卻形同陌路,甚至隱隱站在了對立面。這種物是人非的刺痛感,比任何嘲諷都要來得更加深刻。
“嗯?!?陳凡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聲音冰冷,沒有多余的表情。他不想在這個人面前,流露出絲毫的軟弱和不甘。
李峰似乎對陳凡這冷淡的反應也不在意,或者說,這正合他意。他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隨即不再看陳凡一眼,徑直走向另一個專門為內門弟子服務的窗口,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浪費時間。
他身邊的跟班們,也簇擁著他,趾高氣揚地離去,臨走前還不忘投給陳凡一個輕蔑的眼神。
直到李峰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發(fā)放月例的那個執(zhí)事弟子才回過神來,大概是被李峰的氣場所懾,他看向陳凡的眼神雖然依舊不屑,但動作卻麻利了不少。
他很快找到了棄劍峰那少得可憐的份例——幾塊下品靈石,兩瓶最低劣的辟谷丹,扔垃圾一般丟到窗口:“喏,棄劍峰的,拿去!”
陳凡默默地收起那些東西,沒有再看那執(zhí)事一眼,轉身便走。
走出事務堂,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
陳凡站在廣場上,望著李峰離去的方向,心中那股被強壓下去的不甘、失落、以及憤怒,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涌而出!
憑什么?!
憑什么同樣是逃出生天,李峰就能拜入內門,扶搖直上,享受萬眾矚目?而自己卻只能在那個破敗的棄劍峰,劈柴擔水,受盡冷眼?!
憑什么他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甚至對自己這個曾經的伙伴、少主,流露出那般刺眼的優(yōu)越和疏離?!
難道就因為那狗屁的資質嗎?!
不!絕不!
陳凡猛地握緊了拳頭,指甲因為用力而深深陷入肉中,帶來刺骨的疼痛,卻也讓他更加清醒!
資質差又如何?起點低又如何?
他身負血海深仇,他體內有神秘的道種,他還有不屈的意志!
李峰,你等著!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為今日的漠視和倨傲,付出代價!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明白,誰才是真正的廢物!
總有一天,我會重新站在你面前,拿回屬于我的一切!甚至…更多!
一股強烈的、近乎執(zhí)念的決心,在陳凡心中瘋狂滋生!他抬起頭,迎著刺眼的陽光,眼神不再迷茫,不再失落,只剩下如同火焰般燃燒的堅定和…一絲冰冷的殺意!
他轉身,不再留戀這片“繁華”之地,大步向著那條通往棄劍峰的、荒涼而偏僻的小徑走去。
腳步,沉穩(wěn)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