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腰間懸著的錯金螭紋劍在燈影下流轉(zhuǎn)寒光,修長手指正漫不經(jīng)心地把玩著白玉酒盞,一抬手他把酒灑入河中,不知道是在祭奠何人?
忽有夜風(fēng)掠過,他鬢邊一縷未束的烏發(fā)拂過鼻梁,驚起河面碎金般的漣漪,看得得陳寶霜心口發(fā)燙。
鎏金紗裙擺浸在春寒料峭的河水里,她卻渾然不覺,只怔怔望著他。
“小娘子怎的獨(dú)自在此?”戲謔的聲音帶著濃重酒氣撲面而來,繡著金線的朱紅色織錦袍角闖入視線。
陳寶霜慌忙起身后退,繡鞋卻踩到濕滑的青苔,整個人向后仰去。
混亂中她看見周顯榮那張京城聞名的浪蕩面孔越逼越近,耳畔金鑲玉的禁步撞出急促清響。
后腰驟然被溫?zé)崾终仆凶。煨剞D(zhuǎn)間杏色披帛與玄色廣袖糾纏翻飛。
陳寶霜驚喘著抓住來人衣襟,仰頭正對上宋霆鈺線條凌厲的下頜。他微抿著唇,沒有說出半個字,將她放下。
下一刻,右手不知何時已扣住那紈绔手腕,玉扳指在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周顯榮的慘叫劃破夜色,“英國公府的家訓(xùn),原來教的是當(dāng)街輕薄女眷?”
他嗓音溫潤如常,指節(jié)卻驟然發(fā)力,骨骼碎裂聲,周顯榮高聲慘叫聲驚飛棲在柳梢的雀兒,宋霆鈺見他面如死灰,才松開手。
周顯榮的隨從迅速將他扶走。
宋霆鈺也離去了,一句話也不曾跟她說過。
河心那盞蓮花燈已飄遠(yuǎn),芳心卻隨著那人灼熱地跳動起來。
“小姐,此人是靖安侯府世子,也是人人稱頌的大鄴戰(zhàn)神,宋霆鈺將軍?!敝軏邒邔﹃悓毸f道。
原來就是他,難怪這一身的英氣和殺氣藏都藏不住。
“小姐,這宋將軍來日的仕途不可斗量啊。”
陳寶霜何嘗不知,只是她一個姑娘家如何能把對宋將軍的情愫說出口,只能把心事藏在心里。
后來她又隱于長街的角落處目送他出征,不知道英雄此去何日榮歸?心中又酸又澀,眼中含了一汪淚。
“小姐,何不去求老夫人呢?”周嬤嬤見她從那日回來后便飽受相思之苦,便為她獻(xiàn)計。
她頓時醒悟,轉(zhuǎn)身回到府里,央求了祖母進(jìn)宮求皇太后為她賜婚,皇祖母初時并不答應(yīng),說宋霆鈺并非她的良人,在她的苦苦哀求下,皇祖母終于進(jìn)宮為她求得這姻緣。
“天意弄人,你我終究還是隔著那一道道河流......”陳寶霜對著宋霆鈺喃喃自語。
姜漓端了藥進(jìn)來,便見到她滴落的兩行熱淚,心想,陳氏也曾深愛過宋將軍的,只是既然深愛,為何這么快便轉(zhuǎn)投他人懷抱呢?
姜漓還是無法釋懷。
“我來”陳寶霜起身接過姜漓手中的藥,親手為宋霆鈺喂藥。
宋霆鈺緊閉著雙唇,藥汁從他嘴角流出,陳寶霜手忙腳亂地拿了手帕給他擦去。
“夫人,這侍藥還是讓姜姑娘來吧,祁大夫教過她如何喂藥。”
聽見姜漓的名字,陳寶霜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姜漓垂下眸,只當(dāng)沒看見。
姜漓的態(tài)度讓陳寶霜很滿意,她確實不會喂藥,想想也作罷了,況且宋霆鈺什么也不知道,即便她做再多又有什么用。
姜漓上前接過藥碗,只見她用手捏住宋霆鈺的嘴角,用勺子撬開他的牙關(guān),再用一個類似牛角器的東西插入口中,隨后把藥一點點地喂入他口中,這些動作她都很嫻熟。
如此繁復(fù)的事情,陳寶霜自認(rèn)做不來,就讓這賤婢在此伺候吧。
“姜姑娘伺候得不錯,如此我便放心了?!标悓毸獙n昭說道。
韓昭見夫人來了這一盞茶的工夫就要離開,心中很是疑惑,按理說夫人應(yīng)該每日過來陪伴將軍,在此精心伺候才對。
若將軍知道夫人在他昏迷期間,只是來探望一下便離去,該怎么想?
“夫人,將軍他......”
陳寶霜胃里一陣翻騰,她內(nèi)心一慌,忙抬手制止韓昭說下去,打斷他說:“我近來身子不適,為免把病氣過給將軍,今日還是少來這里,勞煩祝將軍多看顧點將軍?!?/p>
韓昭見陳寶霜說完話便匆匆離去,氣得不行,心道將軍娶了個什么女人,一點都不賢惠。
陳寶霜匆匆出了錦麟院,立刻拐進(jìn)路邊的假山后嘔吐起來。
“小姐”芙蓉過來為她撫背:“您害喜的反應(yīng)這么大,該如何是好?”
陳寶霜用手帕按了按嘴角:“你去請世子,晚上過來。”頓了頓,她又問:“周嬤嬤是否這兩日就回來了?”
“應(yīng)是今日回來?!?/p>
陳寶霜心里定了些,周嬤嬤是個有主意的,她想聽聽周嬤嬤的意見。
回到寶蓮苑,卻見周嬤嬤已經(jīng)在院子里候著了。
“嬤嬤可回來了,干兒子的婚事可都辦妥了。”
“勞小姐記掛,都辦妥了,老身不在的這些時日小姐可過得不太好啊,看這小臉蒼白的。”
她凌厲的目光掃向院里的丫鬟小廝,個個嚇得低下頭去。
“嬤嬤,咱們進(jìn)屋說吧”陳寶霜挽起她手臂,柔聲對她說。
周嬤嬤是她及笄那年來府里的, 陳夫人當(dāng)年買了一批丫鬟婆子,作為日后女兒的陪嫁,周嬤嬤做事進(jìn)退有度,陳夫人便讓她隨身伺候、教導(dǎo)陳寶霜。
在陳寶霜眼中,周嬤嬤卻處處為她著想,不是親娘勝過親娘。
聽芙蓉說了近期侯府發(fā)生的和小姐的事情后,周嬤嬤忙起身下跪:“都是老奴有罪,小姐遇到這么大的事卻不能在您身邊解憂,早知如此老奴就不去張羅那干兒子什么勞雜子婚事了,可叫小姐受苦了。”
陳寶霜忙讓芙蓉扶她起來。
“嬤嬤說的什么話,您為了操勞那么多,也應(yīng)該回去享享兒子的福,誰能想到這一月間發(fā)生了這許多事,嬤嬤,我這......”
陳寶霜摸了摸腹部:“我不知腹中這肉該如何處置?”
“小姐莫急,依老奴看這宋將軍已是將死之人,你留著這骨肉才有翻身的可能,兄死,弟娶嫂自古有的是,你拿這個去跟世子做談資。”
陳寶霜原也是這么想的,周嬤嬤這么一說,更是肯定了須得走這條路。
“嬤嬤,小姐如今害喜得厲害,就怕掩不住,畢竟此時將軍未亡,就怕此事傳了出去。”芙蓉說出陳寶霜的另一個擔(dān)憂。
“小姐放心,此事包在老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