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車禍唯一目擊者,我向警方提供證詞時強調(diào)看見紅色跑車撞飛了人。
幾天后法醫(yī)報告卻顯示受害者死于槍擊,監(jiān)控也未拍到任何撞擊畫面。
我堅持自己的記憶清晰無誤,直到在咖啡店發(fā)現(xiàn)袖口有塊干涸的咖啡漬。猛然想起錄口供時,
那個自稱警官的人反復(fù)問我:“敞開的車門是不是擋住了部分視線?”——而我的記憶里,
那扇車門從未打開過。1 碎片與證詞黃昏像打翻的橘色顏料,潑滿了半邊天。
我坐在“時光轉(zhuǎn)角”靠窗的位子,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溫?zé)岬目Х缺冢?/p>
目光習(xí)慣性地投向窗外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晚高峰的車流如同粘稠的河,走走停停,
引擎的低鳴和偶爾不耐煩的喇叭聲織成一片城市背景音。就在那時,
一聲沉悶的、仿佛重物狠狠砸在濕透麻袋上的鈍響,蠻橫地撕裂了這片嘈雜。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視線本能地鎖向聲音源頭。一輛車,
一輛線條囂張得如同挑釁的紅色跑車,在路口中央偏北一點的位置,
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砸中了側(cè)面。它失控地打了個旋,車輪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尖嘯,
火星四濺。我的目光死死粘在駕駛座那個模糊的人影上,心臟在胸腔里擂鼓——是個男人,
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卷發(fā),側(cè)臉在瞬間的驚懼中扭曲變形。緊接著,另一個影子,
一個穿著深色外套的人形物體,被一股巨大的、殘忍的力量從車頭位置猛地拋起,
像斷線的風(fēng)箏,劃過一道令人窒息的弧線,重重摔在幾米開外冰冷堅硬的柏油路面上。
那軀體落地后滾了兩滾,便一動不動了。紅色跑車沒有絲毫停頓,
引擎發(fā)出受傷野獸般的咆哮,輪胎卷起一股嗆人的煙塵,瞬間加速,
蠻橫地擠開旁邊幾輛慢吞吞的車,消失在車流涌動的方向,
只留下一個張狂的紅色尾影烙印在視網(wǎng)膜上。周圍死寂了一秒,
隨即爆發(fā)出混亂的尖叫和刺耳的剎車聲。我的身體僵在座位上,指尖冰涼,
咖啡的香氣變得異常遙遠。“女士?女士!
”一個穿著咖啡店圍裙的服務(wù)生小哥臉色發(fā)白地跑過來,聲音帶著顫,“您…您看到了嗎?
剛…剛才…”我張了張嘴,喉嚨干得發(fā)緊,只能用力點了點頭,
手指下意識地指向窗外那片混亂的中心。警車刺耳的鳴笛聲由遠及近,
紅藍爆閃的光芒很快覆蓋了路口。我被帶到一輛警車旁邊做初步詢問。燈光刺眼,
周圍人影晃動,嗡嗡的說話聲和拍照的快門聲混在一起。一個年輕警官,
肩章上的警銜還很新,拿著記錄本,眉頭擰得很緊。“林晚女士,對吧?”他聲音緊繃,
帶著職業(yè)性的嚴(yán)肅,“您能詳細(xì)描述一下剛才看到的情況嗎?尤其是那輛肇事車輛。
”我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胃里的翻騰和指尖的顫抖。那個瞬間的畫面,
帶著血腥氣的沖擊感,無比清晰地烙印在腦海里?!耙惠v車,
”我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沙啞,異??隙?,“紅色的跑車,非常扎眼的那種紅。
它…它像是失控了,也可能是故意的…狠狠地,撞飛了一個人!就在路口中間!
”“看清司機了嗎?”年輕警官追問,筆尖在記錄本上懸停?!澳械模?/p>
大概…三四十歲的樣子?頭發(fā)很亂,卷的?!蔽遗貞浤菑報@懼扭曲的側(cè)臉,
“他撞了人之后,一點沒停,直接加速跑了!非???!”“車型?車牌呢?哪怕一點點印象?
”警官的語氣透出急切。我閉上眼,那紅色跑車囂張的輪廓再次閃現(xiàn),
但細(xì)節(jié)如同籠罩在煙霧里。“車型…很流線,跑車的樣子…車牌?”我痛苦地?fù)u搖頭,
“太快了,完全沒看清,只記得是紅的,非常非常紅?!本俚墓P在本子上快速劃動,
發(fā)出沙沙聲,眉頭鎖得更深了。他抬頭看了看混亂的現(xiàn)場,又看了看我,
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澳_定是‘撞飛’?而不是…其他情況?”“確定!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被質(zhì)疑的激動,“我親眼看見的!那個人被撞得飛起來!
就在我眼前!” 窗外的景象再次在腦中閃現(xiàn),清晰得令人窒息。警官沉默了幾秒,
在本子上重重寫下幾個字。“好的,林晚女士,謝謝您的配合。
后續(xù)可能還需要您到局里做一份更詳細(xì)正式的筆錄?!蔽移v地點點頭,
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靵y的現(xiàn)場燈光切割著我的視野,
那抹刺目的紅和人體飛起的弧線,反復(fù)疊加,成了唯一清晰的焦點。2 裂痕初現(xiàn)兩天后,
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的詢問室??諝饫镉邢舅团f紙張混合的沉悶氣味。
墻壁是冰冷的淡綠色,頭頂?shù)娜展鉄艄馨l(fā)出輕微的嗡鳴。坐在我對面的,換成了陳正警官。
他年紀(jì)稍長,眼神銳利得像能剝開層層偽裝,直抵核心,
但此刻那銳利里似乎摻雜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審視和…困惑?“林晚女士,
感謝您再次前來配合調(diào)查?!标愓穆曇羝椒€(wěn),帶著職業(yè)化的禮貌,他推過來一杯溫水。
他面前攤開著一份卷宗,旁邊放著一個打開的錄音筆,小小的紅燈亮著,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應(yīng)該的?!蔽译p手捧著紙杯,汲取著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暖意,“希望能幫上忙。
”“我們想再跟您確認(rèn)一下事發(fā)時的關(guān)鍵細(xì)節(jié)。”陳正翻開卷宗,指尖點在一份文件上,
語氣慎重,“您堅持看到是一輛紅色跑車撞擊了受害者,并將其撞飛,對嗎?”“是的,
陳警官?!蔽曳畔滤?,身體微微前傾,語氣不容置疑,“非常清楚。我在咖啡館里,
靠窗的位置,視野很好。那輛車沖出來,撞上那個人,然后那人飛出去…我絕對不會看錯。
” 那血腥的畫面又一次沖擊著神經(jīng),如此真實。陳正抬起眼,目光如探照燈般落在我臉上,
停頓了兩秒。那短暫的沉默帶著重量,壓得詢問室里的空氣都凝滯了幾分。他緩緩開口,
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砸在沉悶的空氣里:“但是,林晚女士,
根據(jù)市局技術(shù)科出具的初步法醫(yī)報告,”他抽出另一份文件,放在最上面,
我瞥見了幾個冰冷的印刷體字,“受害者的致命傷…并非撞擊傷。”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法醫(yī)確認(rèn),”陳正的目光緊鎖著我,不放過我臉上任何一絲細(xì)微的變化,
“受害者真正的死因,是近距離的槍擊。一顆子彈貫穿了心臟?,F(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撞擊痕跡,
以及您所描述的‘撞飛’…法醫(yī)判斷,那極有可能發(fā)生在受害者中槍倒地之后?!薄笆裁??
”我的聲音驟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尖銳,“槍擊?這不可能!
我明明…” 那人體被拋飛的弧線在我腦中瘋狂閃回,如此真實,如此有力!“還有,
”陳正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沉重,他輕輕敲了敲桌面,
“我們調(diào)取了事發(fā)路口及周邊所有可用的監(jiān)控錄像,進行了反復(fù)排查和慢放分析。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更加銳利,幾乎要穿透我的眼睛。“沒有任何一個角度的監(jiān)控畫面,
”他一字一頓,清晰地吐出每一個音節(jié),
“捕捉到了您所描述的‘撞擊’和‘人被撞飛’的關(guān)鍵瞬間。畫面顯示,
受害者是先于任何車輛接觸前,倒在了路中央。之后,確實有一輛紅色車輛經(jīng)過,
但監(jiān)控角度顯示,它的車輪并未碾壓或撞擊到地上的受害者,只是…非常接近地駛過。
”詢問室陷入一片死寂。日光燈的嗡鳴聲此刻變得異常刺耳。冷汗瞬間從我的后背滲出,
黏膩冰涼。我像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耳朵里嗡嗡作響?!安豢赡堋@絕對不可能!
”我猛地站起來,雙手按在冰冷的金屬桌面上,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聲音因激動和巨大的恐慌而顫抖,“我看見了!就在我眼前!清清楚楚!紅色的車,
撞飛了人!我的記憶不會騙我!監(jiān)控…監(jiān)控是不是壞了?或者角度不對?
” 巨大的荒謬感和恐慌攫住了我,像冰冷的海水漫過頭頂。我所堅信不疑的基石,
正在腳下轟然崩塌。陳正沒有立刻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那雙銳利的眼睛里沒有嘲諷,
沒有指責(zé),只有一種深沉的、令人不安的審視。他似乎在評估,
評估我這份激烈反應(yīng)的真實性,評估我這個人本身?!傲滞砼?,”他的聲音低沉下來,
帶著一種安撫的意味,卻更讓我感到毛骨悚然,“請冷靜。我們理解目擊者受到巨大沖擊后,
記憶可能出現(xiàn)某種程度的應(yīng)激性偏差或混淆。監(jiān)控覆蓋了主要角度,
技術(shù)部門也排除了設(shè)備故障的可能。法醫(yī)的結(jié)論是明確的。
”他指了指桌上那兩份截然不同的文件,像兩份冰冷無情的判決書?!拔覀冎皇窍肜迩逭嫦?。
任何細(xì)節(jié)的偏差,都可能將調(diào)查引入歧途。”他拿起筆,準(zhǔn)備記錄,“您再仔細(xì)回想一下,
有沒有可能…您看到的某些片段,被大腦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錯誤地組合了?比如,
聽到了類似撞擊的聲音,同時看到了倒地和疾馳而過的紅車?大腦有時會…自行填補空白。
”“錯誤組合?”我喃喃重復(fù),跌坐回椅子上,渾身發(fā)冷。那飛起的身體,
卷發(fā)司機驚懼的臉,跑車刺耳的摩擦聲…難道都是…幻覺?不!那么清晰!那么真實!
我用力抓住自己的頭發(fā),指甲陷入頭皮,試圖用疼痛喚回那不容置疑的“真實”。
“我的記憶…不會錯的…”我的聲音低下去,帶著濃重的自我懷疑和無力感,
在陳正警官那穿透性的目光和鐵一般的事實證據(jù)面前,顯得蒼白又可笑。
詢問室的四壁仿佛向我擠壓過來,那盞亮著紅燈的錄音筆,像一個無聲的嘲笑者。
3 污漬與暗示從警局出來,外面的陽光亮得刺眼,街道上車水馬龍,
世界依舊按部就班地運轉(zhuǎn),仿佛那個崩塌的十字路口只是一場與我無關(guān)的噩夢。
可陳正警官那審視的目光,法醫(yī)報告上冰冷的“槍擊致命”,
還有監(jiān)控錄像那沉默的“否定”,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反復(fù)扎刺著我混亂不堪的大腦。
我的記憶,那曾經(jīng)堅如磐石的目擊畫面,如今布滿裂痕,搖搖欲墜。
巨大的疲憊和一種更深層的恐慌攫住了我,像濕冷的藤蔓纏繞全身。我需要一個熟悉的錨點。
腳步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我又一次推開了“時光轉(zhuǎn)角”咖啡館那扇熟悉的玻璃門。
門鈴叮咚作響,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咖啡豆烘焙香氣和甜點的暖香。
我徑直走向那個靠窗的位子——那個命運轉(zhuǎn)折的觀察點。坐下時,身體沉重得像灌了鉛。
服務(wù)生小哥認(rèn)出了我,臉上帶著小心翼翼的同情和欲言又止。他默默地端來一杯滾燙的美式,
輕輕放在我面前?!爸x謝?!蔽业吐暤?,聲音有些沙啞。他沒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眼神復(fù)雜地看了我一眼,便轉(zhuǎn)身離開了。我端起咖啡杯,滾燙的杯壁灼燙著掌心,
帶來一絲虛弱的真實感。目光習(xí)慣性地投向窗外那個十字路口。警戒線早已撤去,
路面干凈得仿佛從未有過一場死亡。車輛川流不息,行人步履匆匆。我的視線掃過斑馬線,
掃過路中央那塊曾躺著尸體的冰冷柏油路,試圖在記憶中精準(zhǔn)定位那一刻的視角。就在這時,
我的左手下意識地?fù)徇^右手的袖口,一個習(xí)慣性的整理動作。指尖觸感粗糙。我低頭。
純白色的棉質(zhì)襯衫袖口,靠近手腕紐扣的位置,赫然有一小片干涸的深褐色污漬。
形狀不規(guī)則,邊緣微微發(fā)硬,像一塊丑陋的補丁,牢牢地扒在潔凈的布料上??Х葷n?
什么時候弄上的?記憶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猛地攪動起來。
我拼命回想事發(fā)當(dāng)天的穿著——就是這件白襯衫!錄口供那天…似乎也是這件?
混亂的思緒被這突兀的污漬猛地撕開一道口子。
警局…詢問室…那個穿著警服、肩膀?qū)掗?、眼神卻很飄忽的警官…他叫什么?
當(dāng)時負(fù)責(zé)給我做第一次筆錄的,似乎不是陳正?
畫面碎片猛地閃回:燈光同樣慘白的詢問室(不是陳正那間),
對面坐著一個看起來有些疲憊的中年警官,肩章樣式…記不清了。他面前也放著一個錄音筆。
他問著常規(guī)問題:時間、地點、看到什么…我的回答清晰而篤定:“紅色跑車,撞飛了人,
卷發(fā)男司機…”然后呢?那個警官…他當(dāng)時做了什么?說了什么?
記憶的迷霧被用力撥開一角。那個警官…他好像…身體微微前傾,
手指無意識地、有些煩躁地敲著桌面。
就在我描述到最關(guān)鍵處——“我親眼看見那輛車撞上去,把人撞飛了”——的時候?!芭椋?/p>
”一聲不算響,但很突兀的聲音。是那個警官!他的手肘,或者是他拿著的記錄本邊緣?
不小心碰到了桌面上那杯給我倒的、但我一直沒喝的紙杯水!紙杯倒了。
微溫的水和深褐色的咖啡液(他杯子里似乎是咖啡?)瞬間潑灑出來,濺濕了桌面,
也濺到了…我的袖口!“哎呀!抱歉抱歉!”那個警官當(dāng)時的聲音立刻響起,
帶著一種刻意的、略顯夸張的懊惱。他手忙腳亂地抓過幾張紙巾,胡亂擦拭著桌面,然后,
非常自然地,甚至帶著點不由分說的意味,直接拿著幾張濕漉漉的紙巾,
按在了我袖口那片迅速擴大的污漬上!“你看這弄的!真是不好意思!
”他一邊用力擦拭著我的袖口,一邊語速飛快地繼續(xù)著問話,幾乎無縫銜接,“不過林女士,
你剛才說,你看見那輛紅車撞上去…嗯…當(dāng)時,那輛車的車門…是開著的嗎?
”他的動作很用力,隔著薄薄的紙巾,我能感覺到他手指按壓的力道,還有那濕漉漉的觸感。
那片污漬被暈染開,感覺更深了。
我的注意力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和他粗暴的“幫助”打亂了,下意識地回答:“車門?
沒注意…好像關(guān)著的?”“哦?”他擦拭的動作頓了一下,抬起眼皮飛快地瞟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