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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挽星感覺她睡了很久,睡得很累。
那種血肉被生生剝離的空洞感,讓她哪怕在混沌的黑暗中也痛苦不堪。
她睜開眼,病房慘白的天花板映入眼簾。
她顫抖著手撫向自己的小腹。
很空很空,已經(jīng)感覺不到一絲氣息。
林挽星怔怔地望著天花板,眼神空洞得沒有一絲光亮,仿佛靈魂在那個小生命消失時也一同被抽離了。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
見她醒來,付景川松了口氣,快步向她走去,語氣溫和摻雜著關(guān)切,
“星星,你終于醒了!”
“感覺怎么樣?有哪里不舒服嗎?醫(yī)生說你失血太多,需要好好靜養(yǎng)......”
“孩子沒了,付景川?!?/p>
林挽星木然地打斷他,聲音嘶啞難聽。
喉嚨也干澀得如同被砂紙摩擦,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難以忍受的痛苦。
付景川握著她的手猛地一僵。
沉默就如同沉重的石頭,壓在兩人中間。
半晌后,他才重新握緊她的手,
“孩子以后還會有的,你現(xiàn)在最要緊的就是把身體養(yǎng)好......”他頓了頓,“至于其他的,我會補償你的,星星?!?/p>
“補償?”林挽星的眼神里有了一絲微弱的波動,“肇事者呢?查到了嗎?”
她記得很清楚,那天絕不會是意外。
那輛車就是明晃晃沖她來的。
司機充滿戾氣的眼睛她到現(xiàn)在都能記得。
付景川的身體明顯繃緊了一瞬。
他握著她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力度,眼神也游移閃爍,始終不敢看她。
林挽星的心猛的一沉。
她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果然,他喉結(jié)上下滾動,艱難地開口,
“查到了,是小微的表哥?!?/p>
“但他絕不是故意的,星星,他那天正好來醫(yī)院接她出院,但剎車突然失靈才會......”
“你準(zhǔn)備怎么解決此事?”
林挽星出聲打斷。
她實在不想聽他為別人狡辯。
“我給他簽了諒解書,畢竟剎車失靈也不算他的錯,但星星你等我,該有的賠償我都會從他身上討回來的?!?/p>
“呵......”
一聲很輕又極冷的嗤笑從林挽星干裂的唇間溢出,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
“多可笑啊?!?/p>
“她的表哥為了她開車撞我,你為了護著她親手推我出去擋車,害死我們的孩子,現(xiàn)在卻給兇手簽下諒解書?!?/p>
她深吸了口氣,那氣息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絕望痛苦,“付景川,你們真不愧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p>
付景川臉色驟變,急切地去抓她的手想要辯白,“星星,你聽我解釋,我當(dāng)時真的不是有意要推開你的,我......”
“夠了!”林挽星看著他。
那雙曾經(jīng)盛滿愛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死寂的厭惡,她用力地將手抽出來,聲音低啞而決絕,“滾出去!”
付景川有一瞬間的怔愣。
記憶中,林挽星從未用那樣的眼神看他,她面對他時總是溫柔又羞澀的。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
但最終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只化作一聲沉沉的、帶著無盡煩惱的嘆息。
“好,那你好好休息?!?/p>
他俯身給她掖好被子,“別胡思亂想,你所受的委屈,我會補償你的?!?/p>
門關(guān)上的同時,林挽星的手機屏幕微弱地亮了一下,發(fā)出短促的提示音。
是老師發(fā)來的消息。
【挽星,我們后天早上十點的航班出發(fā),你真的考慮好了嗎?】
林挽星盯著那條信息看了很久。
然后,顫抖著手指,一個字一個字地,極其用力地在對話框里敲下,
【老師,我會準(zhǔn)時到機場的。】
每一個字,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她看向窗外,靜謐的月色。
露出一股安靜的美。
兩天,兩天后。
她就要徹底離開付景川了。
從此,生死不復(fù)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