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碎片混著血污,如同骯臟的冰雹,濺落在趙無咎扭曲的臉上。他捂著臉頰,指縫間滲出的鮮血染紅了花白的山羊胡,殺豬般的慘嚎混合著怨毒的咒罵,在死寂的丹堂大廳里顯得格外刺耳:
“抓住他!打斷他的手腳!搜出邪寶??!”
“妖人!定是用了邪法毀我護心玉!”
兩個守衛(wèi)如夢初醒,眼神中殘留著對那三紋丹爐的驚駭,但長老的咆哮和積威讓他們不敢猶豫,硬著頭皮,拔出腰間佩刀,帶著風聲撲向角落里的藥塵!刀鋒閃爍寒芒,直取其雙臂!
藥塵背對著他們,剛剛完成丹爐的蛻變,神魂枯竭如荒漠,身體搖搖欲墜,連轉(zhuǎn)身的氣力都幾乎耗盡。眼看刀鋒就要及體!
嗡!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那個剛剛被造化之力重塑、爐身還帶著余溫的三紋丹爐,竟仿佛擁有靈性般,猛地一震!環(huán)繞爐身的三道翠綠藤蔓丹紋驟然亮起!一股柔和卻堅韌的無形力場瞬間擴散開來!
噗!噗!
如同鈍刀砍在堅韌的老藤上!
兩個守衛(wèi)的刀鋒砍在距離藥塵身體半尺的虛空處,竟被那股無形的力場死死擋住,再難寸進!巨大的反震力道順著刀柄傳來,震得兩人虎口崩裂,佩刀險些脫手,踉蹌著連退數(shù)步,臉上只剩下駭然!
“靈…靈器護主?!”有人失聲驚呼。能自發(fā)護主的丹爐,這已超乎了他們對法器的認知!
藥塵沒有回頭。他強撐著最后一絲清明,從懷中摸索出一樣東西——正是從青石城藥祿身上搜刮而來、布滿裂紋、被他當眾以造化之力凈化過的那枚青玉玉佩殘骸。玉佩的核心位置,還殘留著指甲蓋大小、顏色渾濁的蠟塊,正是當日包裹那顆暗綠毒丹的部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在此刻拿出此物?;蛟S是因為趙無咎護心玉炸裂的瞬間,他體內(nèi)枯竭的造化藥田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卻帶著警示的悸動,源頭正是這塊玉佩殘骸。
藥塵的手指因脫力而微微顫抖,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玉佩殘骸中心那點凝固的渾濁蠟塊。
就在指尖觸碰到蠟塊的剎那!
異變陡生!
丹田深處,那方沉寂如死水、幾乎榨不出一絲力量的造化藥田,如同被投入了一顆火星的干柴堆,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刺骨的寒意!一股冰冷徹骨、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幽藍光芒,毫無征兆地從藥田中心炸開,瞬間席卷了他枯竭的識海!
“呃啊——!”藥塵悶哼一聲,身體劇震,眼前瞬間被一片幽藍的冰寒世界占據(jù)!
視野不再是丹堂的角落,而是變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翻滾著灰色霧氣的冰封荒原!刺骨的寒風如同億萬根冰針,瘋狂地扎刺著他的神魂!在這片冰原的核心,一塊巨大得如同山岳般的、閃爍著幽暗金屬光澤的礦石巍然矗立!礦石表面覆蓋著厚厚的、永不消融的深藍色冰晶,絲絲縷縷肉眼可見的、帶著不祥死寂氣息的幽藍寒氣,如同活物般從礦石內(nèi)部滲透出來,彌漫在天地之間!
寒鐵礦!而且是品質(zhì)極高、蘊含劇毒的北冥海寒鐵!
這股寒氣…藥塵的神魂在劇痛中顫栗。太熟悉了!這正是折磨了妹妹藥苓無數(shù)個日夜、幾乎奪走她性命的寒毒之源!冰冷、死寂、侵蝕生機!
畫面陡然破碎、重組!
依舊是那片冰封荒原,但視角拉近。一輛由特殊耐寒木材打造、蒙著厚重獸皮的礦車,正艱難地在冰原上行駛。礦車上堆滿了大小不一的、閃爍著幽藍寒光的礦石碎塊。幾個穿著厚重皮毛、臉上覆蓋著冰霜、眼神麻木如同行尸的礦工,正費力地推動著礦車。礦車的側(cè)板上,一個模糊卻透著陰鷙氣息的標記一閃而過——一只滴血的蓮花!
突然,礦車的一個輪子陷入冰縫,劇烈顛簸!一塊拳頭大小、邊緣鋒利的幽藍寒鐵礦,從礦車邊緣被顛簸的力道猛地甩飛出去,劃過一道冰冷的弧線,朝著路邊一個毫無防備的瘦小身影砸去!
那身影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棉襖,扎著兩條枯黃的小辮,正蹲在路邊,好奇地用凍得通紅的小手去觸碰一株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的白色小草…
是藥苓!是年幼的藥苓!
“苓兒!躲開!”藥塵在識海中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
砰!
沉重的寒鐵礦石,狠狠砸在藥苓伸出的、凍得通紅的小手上!鋒利的邊緣瞬間割破了皮膚!
“?。 蹦暧椎乃庈甙l(fā)出一聲短促的痛呼,小手猛地縮回,鮮紅的血珠在冰冷的空氣中迅速凝結(jié)成冰晶。更可怕的是,那塊寒鐵礦石接觸她血液的瞬間,其內(nèi)部蘊含的、絲絲縷縷幽藍色的死寂寒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瘋狂地順著她手上的傷口鉆了進去!
藥苓小小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好奇的表情瞬間被極致的痛苦和冰冷取代!一層薄薄的、帶著幽藍紋路的冰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她受傷的手腕處蔓延開來!
“不——?。。 ?/p>
藥塵的意識在識海中瘋狂咆哮,巨大的痛苦和憤怒幾乎要撕裂他的神魂!他終于看清了!看清了妹妹寒毒的根源!不是什么誤入寒潭!是這塊來自北冥海的毒礦!是這輛刻著血蓮標記的礦車!
畫面再次破碎。
視角切換,變得居高臨下。還是那片冰封荒原的邊緣,一個臨時搭建的簡陋營地。寒風呼嘯。一個穿著玄陰宗制式黑袍、袖口用暗紅色絲線繡著一朵小小血蓮的執(zhí)事,正將一個沉甸甸的靈石袋拋給一個礦工頭目模樣的人。
“這批寒鐵,厲尊很滿意?!眻?zhí)事的聲音透過寒風傳來,冰冷而沙啞,“管好下面人的嘴,不該看的別看,不該碰的別碰。否則…”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袖口的血蓮花紋在昏暗的光線下閃過一道妖異的暗芒。
礦工頭目點頭哈腰,眼中充滿恐懼:“執(zhí)事大人放心!小的們明白!絕不敢多嘴!”
執(zhí)事滿意地點點頭,轉(zhuǎn)身準備離開。就在他轉(zhuǎn)身的剎那,一陣猛烈的寒風吹開了他斗篷的兜帽,露出半張側(cè)臉——鷹鉤鼻,薄嘴唇,一道猙獰的刀疤從額角斜劃至下頜!
畫面到此,如同摔碎的琉璃,轟然崩散!
“噗——!”
現(xiàn)實中,藥塵猛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單膝重重跪倒在地!強行回溯如此清晰而充滿沖擊力的畫面,如同在神魂上剜了一刀!那北冥海寒鐵礦的恐怖寒氣、妹妹受傷時痛苦的小臉、執(zhí)事袖口妖異的血蓮、還有那刀疤側(cè)臉…無數(shù)信息如同狂潮般沖擊著他,讓他頭痛欲裂,眼前陣陣發(fā)黑。
“哥!”一聲帶著哭腔的驚呼在丹堂門口響起。
藥塵艱難地抬頭,模糊的視線中,看到藥苓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小臉煞白,顯然是聽到動靜不放心尋了過來。她撲到藥塵身邊,用瘦弱的身軀努力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哥!你怎么了?別嚇我!”
藥塵想開口安慰,卻發(fā)不出聲音。他顫抖著手,緊緊攥著那塊殘留著寒鐵氣息的玉佩殘骸,冰冷的觸感如同毒蛇的信子。厲千絕…北冥海寒鐵礦…血蓮執(zhí)事…刀疤臉…所有的線索,如同冰冷的鎖鏈,瞬間串聯(lián)!
“是…是礦車…”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氣音,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你的寒毒…是北冥海的礦…”
藥苓的身體猛地一僵,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和遲來的、深入骨髓的恐懼。那些被寒毒折磨得模糊的童年記憶碎片,似乎被這句話猛地喚醒,帶來了更深的寒意。
就在這兄妹二人心神劇震、沉浸在巨大沖擊和悲痛之中時,藥塵懷中貼身存放的某樣東西,突然傳來一陣奇異的悸動!
是那枚在青石城破屋時、藥田異變后悄然萌發(fā)、又被他小心收起的星紋草種子!
此刻,這枚沉寂的種子,仿佛感應到了玉佩殘骸中殘留的北冥海寒鐵氣息,竟在藥塵懷中微微震顫起來!一股微弱卻極其精純的、帶著星辰般冰冷與深邃的吸力,從種子內(nèi)部傳出!
嗤嗤嗤…
玉佩殘骸上,那點凝固的蠟塊中,最后一絲殘留的、極其微弱的幽藍色寒鐵死氣,如同受到無形之手的牽引,化作幾縷幾乎看不見的藍煙,被強行抽離出來,瞬間沒入藥塵懷中!
星紋草種子吸收了這絲寒氣,表面的星點紋路驟然亮起!一抹深邃如夜空的湛藍光芒一閃而逝,種子本身似乎變得更加飽滿,散發(fā)出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能吞噬冰冷與黑暗的奇異氣息。
藥塵清晰地感受到了種子的變化。它…在吞噬寒氣?成長?
他低頭,看著懷中那枚重新沉寂下去、卻仿佛蘊含了更多秘密的星紋草種子,又看了看手中那塊帶來無盡痛苦與真相的玉佩殘骸,最后望向妹妹蒼白卻寫滿堅毅的小臉。
冰寒的礦源,血蓮的標記,厲千絕的陰影…還有這顆吞噬寒氣的神秘種子…
前路,如同眼前丹堂窗外漸漸彌漫的夜色,冰冷、黑暗,卻又似乎隱藏著點點星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