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膳房新來的小廚娘姜小滿很愁。>太子爺絕食三天，全宮上下都在掉腦袋邊緣試探。
>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遞上一碟祖?zhèn)髅坊ㄋ?，裝睡的太子突然睜眼：“再給一塊?！?為保小命，
她每天變著花樣做點心。>直到某天太子戳破自己裝?。骸肮略卺烎~執(zhí)法。
”>小滿手一抖：“所以魚餌是...我的點心？”>后來東宮血洗，
太子渾身是血卻把食盒護得完好。>“孤的魚餌呢？”他啞聲問。>登基大典前夜，
他捧出先帝遺詔：“聘禮是國庫鑰匙?！?小滿瞪圓眼：“您當初釣魚執(zhí)法的魚鉤，
是鑲金了嗎？
”-------------------------------御膳房的天，塌了。
灶膛里柴火噼啪作響，鍋上蒸騰的熱氣白茫茫一片，本該是熱火朝天的時辰，
此刻卻靜得落針可聞。十幾個灶眼，只有零星幾個還冒著點茍延殘喘的煙。
平日里吆五喝六、刀勺碰撞的師傅們，此刻像霜打的茄子，蔫頭耷腦地杵在各自的案板前，
眼觀鼻，鼻觀心，連呼吸都壓得小心翼翼?？諝饫飶浡还稍幃惖慕购?，
混著某種深重的絕望，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頭頂，比那蒸籠頂蓋還要悶人。掌勺的劉太監(jiān)，
一張胖臉煞白，汗珠子順著油亮的鬢角往下滾，浸濕了深藍色的太監(jiān)服前襟。
他手里捏著塊半濕的抹布，無意識地反復揉搓著，仿佛那是他的救命稻草，又或者是催命符。
“三天了……”劉太監(jiān)的聲音干澀嘶啞，像是砂紙磨過桌面，“整整三天了，
太子爺水米未進??！這…這是要把咱們御膳房上下，全都架在火上烤哇！”他猛地一跺腳，
力道之大，震得旁邊案板上幾顆散落的青豆蹦了起來。“送進去的御膳，流水似的端出來，
原封不動！連那御前伺候的安公公，臉都綠得賽過咱這筐里的嫩黃瓜了！
再這么下去…再這么下去……”他后面的話沒敢出口，只是抬起手，
哆哆嗦嗦地在自己那粗短的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角落里，
姜小滿把自己縮得更小了些，恨不得能鉆進那堆剛剝下來的白菜葉子里去。
她剛進宮才兩個月，分到這御膳房打雜還沒滿旬，削土豆皮都削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生怕多削掉一點肉被師傅責罵。誰能想到，天大的禍事就這么毫無預兆地砸下來了？
砸得她眼冒金星，手腳冰涼。太子的命金貴，金貴到整個御膳房所有人的命加起來，
可能都抵不上太子爺皺一皺眉頭?，F(xiàn)在太子爺絕食，他們這些負責喂飽龍子鳳孫的人，
可不就是砧板上待宰的魚？“劉…劉公公，”一個負責切墩的小太監(jiān)帶著哭腔，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昨兒個…昨兒個送進去的八寶野鴨，那可是李師傅的看家本事，
連皇上都夸過的……也…也原樣抬出來了……”“還有那蟹黃羹，
熬了足足四個時辰……”另一個幫廚也跟著哀嚎。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無聲地蔓延，
淹沒每一個角落。姜小滿只覺得自己的心在腔子里擂鼓，咚咚咚，撞得肋骨生疼。
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腰間那個洗得發(fā)白的舊荷包，里面硬邦邦的，
是她最后一點念想——幾塊她娘親生前做的、用油紙小心包好的梅花酥。娘說，
這是外婆的方子，頂頂好的點心，能讓人吃了愁云散開，笑逐顏開。她一直舍不得吃，
當作護身符似的藏著。此刻，那點微末的念想，卻像黑暗里突然燃起的一星火苗。一個念頭，
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猛地竄進她混沌的腦海。橫豎是個死……萬一呢？這個念頭一起，
就像藤蔓一樣瘋狂滋長，瞬間攫住了她所有的恐懼。她深吸一口氣，
那口氣帶著灶膛的煙火氣和冰冷的絕望，直沖肺腑。她猛地抬起頭，聲音不大，
卻在一片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甚至有點尖利：“劉…劉公公！”所有人的目光，
齊刷刷地釘在了這個不起眼的小丫頭身上。有驚愕，有茫然，更多的是看瘋子似的憐憫。
劉太監(jiān)正煩躁得抓耳撓腮，聞聲沒好氣地瞪過來：“嚷什么嚷！火燒眉毛了還添亂！
”姜小滿被那目光刺得一縮，但腰間荷包里的硬物給了她一絲虛幻的勇氣。
她往前蹭了一小步，手指死死摳著衣角，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公…公公，
奴婢…奴婢家里有個祖?zhèn)鞯狞c心方子，叫…叫梅花酥。奴婢…奴婢想試試……”“胡鬧！
”劉太監(jiān)想也不想就呵斥，“祖?zhèn)鞣阶?？你當太子爺?shù)纳囝^是什么？
御膳房多少大師傅的拿手菜都喂不進去，你那鄉(xiāng)下土方子頂個屁用！滾一邊去！”“公公！
”姜小滿噗通一聲跪下了，膝蓋磕在冰冷的青磚地上，生疼。她也顧不上，只仰著頭，
眼里是豁出去的淚光和孤注一擲的懇求，“求您了！讓奴婢試試吧！橫豎…橫豎都是個死，
萬一…萬一能有一線生機呢？求您了！”她咚咚地磕了兩個頭，額角迅速紅了一片。
劉太監(jiān)看著她額頭的紅印，又掃了一眼周圍死氣沉沉、面如土色的眾人，
那股絕望的窒息感再次涌上。他煩躁地揮揮手，像驅(qū)趕一只惱人的蒼蠅：“行了行了！
別磕了！試！讓你試！趕緊的！要是還不行……”他后面的話沒說，但那眼神比刀子還冷，
“都給我麻利點，騰個灶眼給她！”***東宮寢殿，
沉檀香的清冷氣息也無法驅(qū)散那股無處不在的凝重。巨大的床榻垂著明黃色的紗帳，
隱約勾勒出里面一個側(cè)臥的身影，一動不動。殿內(nèi)伺候的宮女太監(jiān)垂手侍立，屏息凝神，
連呼吸都刻意放輕，偌大的空間里，只有更漏滴答的細微聲響，
緩慢而清晰地切割著緊繃的神經(jīng)。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安公公，
太子身邊最得力的老內(nèi)侍，一張老臉繃得比那殿內(nèi)的漢白玉柱子還要緊，眼神銳利如鷹隼，
來回掃視著每一個進出的人影。他微微佝僂著背，雙手攏在袖中，看似平靜，
實則全身的肌肉都蓄著力，像一張拉滿的弓，隨時準備應對任何風吹草動。
太子爺這“病”來得蹊蹺，絕食更是石破天驚，這東宮內(nèi)外，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多少條毒蛇吐著信子潛伏在暗處。沉重的殿門被推開一條縫，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
一個瘦小的身影，幾乎是貼著門縫擠了進來，手里捧著一個不大的朱漆食盒。正是姜小滿。
她低垂著頭，脖頸彎得像根隨時會折斷的蘆葦，腳步放得極輕，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
隨時會碎裂沉沒。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安公公那兩道冰冷審視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針，
扎在她的后頸上。殿內(nèi)那種無形的、沉甸甸的威壓，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她挪到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大床邊，離那明黃色的紗帳還有幾步遠，便“噗通”跪下了，
膝蓋砸在地毯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她將食盒高舉過頭頂，手臂抖得如同秋風里的枯葉，
聲音更是細若蚊吶，
帶著無法抑制的顫音：“太…太子殿下…奴婢…奴婢奉膳…”紗帳紋絲不動。
里面的人影如同沉睡的磐石，連一絲氣息的起伏都感覺不到。只有那更漏的滴答聲，
無情地放大著時間的流逝和死亡的迫近。安公公的眉頭擰得更緊，眼中閃過一絲不耐。
又是這樣。這些天，這樣的場景重復了無數(shù)次，結(jié)局毫無懸念。他微微抬了抬下巴，
示意旁邊的小太監(jiān)上前接應，準備將這注定徒勞無功的“嘗試”再次原封不動地端走。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間攫住了姜小滿的心臟，捏得她眼前陣陣發(fā)黑。完了！
她仿佛已經(jīng)看到自己被拖出去杖斃的慘狀。腰間荷包里的梅花酥似乎隔著衣料在發(fā)燙，
那是她唯一的生機！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規(guī)矩。
就在小太監(jiān)的手快要碰到食盒的剎那，姜小滿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猛地往前一撲，
幾乎是撲到了床榻邊緣。她手忙腳亂地掀開食盒蓋子，也顧不上什么儀態(tài)，
用盡全身力氣將盒口對著紗帳的方向，語無倫次地急聲道：“殿下！您嘗嘗！就嘗一小口！
這是奴婢家傳的梅花酥！奴婢的娘說…說吃了能讓人開心！您…您聞聞！香不香？
”一股清甜的、帶著梅花冷冽幽香和酥油溫熱氣息的味道，瞬間沖破了沉檀香的封鎖，
在這死寂的殿內(nèi)彌漫開來。那香氣極其獨特，仿佛將冬日初雪中綻放的第一枝梅，
揉碎了融入溫熱的麥香與油脂之中，清新、溫暖，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就在安公公勃然變色，厲聲呵斥“大膽賤婢！
”的同時——那紋絲不動的明黃色紗帳，毫無征兆地，被一只蒼白修長的手，
從內(nèi)側(cè)猛地掀開一角！紗帳掀開的剎那，姜小滿只覺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并非殿內(nèi)的溫度，
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屬于上位者的凜冽威壓。那只手，骨節(jié)分明，蒼白得近乎透明，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感。緊接著，一張臉撞入她的眼簾。年輕的太子，蕭景珩。
他半倚在明黃的錦緞靠枕上，墨黑的長發(fā)未束，幾縷凌亂地散落在蒼白的頰邊和頸側(cè)。
那張臉無疑是極其俊美的，眉如墨裁，鼻梁高挺，只是此刻毫無血色，
薄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最懾人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雙極深的眸子，
瞳仁的顏色如同最上等的墨玉，深不見底，
此刻正一瞬不瞬地、銳利無比地釘在姜小滿的臉上。那眼神里沒有絲毫病弱昏沉，只有審視，
冰冷的、洞穿一切的審視，像雪亮的刀鋒，瞬間剖開了姜小滿所有的偽裝和恐懼，
讓她覺得自己像一只被釘在砧板上、無所遁形的獵物。姜小滿腦子里“嗡”的一聲，
瞬間一片空白。那眼神太可怕了！什么病弱絕食？這分明是一頭蟄伏的、清醒得可怕的猛獸！
她嚇得魂飛魄散，手一軟，那捧著的食盒差點直接脫手砸下去。
“殿…殿下……”她牙齒咯咯打顫，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身體本能地想往后縮，
逃離那可怕的視線。然而，太子的動作比她更快。那只蒼白的手，快如閃電，
精準無比地越過食盒的邊沿，一把抓住了姜小滿還未來得及完全縮回的手腕！力道之大，
捏得她腕骨生疼，像是被冰冷的鐵鉗牢牢鎖住。“??！”姜小滿短促地驚叫了一聲，
魂兒都要飛了?！霸俳o一塊。”低沉沙啞的男聲響起，帶著久未開口的干澀，卻異常清晰，
不容置喙。那聲音不高，卻像驚雷一樣在姜小滿耳邊炸開。他…他說什么？姜小滿徹底懵了，
巨大的驚恐讓她反應不過來。再給一塊？給什么？點心？他不是在裝睡嗎？他不是絕食嗎？
手腕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帶著催促的意味。姜小滿一個激靈，幾乎是憑著本能，
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伸進食盒里，胡亂抓起一塊梅花酥，也顧不上看，
就往那掀開的紗帳縫隙里遞。那只蒼白的手松開了她的手腕，接過了那塊點心，
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紗帳隨即落下，重新隔絕了內(nèi)外。整個過程不過瞬息之間，
快得讓旁邊剛回過神的安公公都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他臉上的驚怒還未褪去，
此刻又添上了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嘴巴微張著，像一條離水的魚。殿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紗帳后面，傳來極其細微的、幾乎聽不見的咀嚼聲，
以及……一聲極輕、極滿足的、近乎嘆息般的喟嘆。
安公公猛地看向還跪在床邊、面無人色的姜小滿，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驚疑、審視、還有一絲劫后余生的恍惚。姜小滿則癱軟在地毯上，
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薄薄的宮女服，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幾乎要撞碎肋骨。
手腕上被捏過的地方，隱隱作痛，殘留著冰冷而強勢的觸感。
再給一塊……這四個字在她腦子里瘋狂回蕩。她好像……暫時不用死了？
可手腕的疼痛和太子那洞穿一切的眼神，卻讓她覺得，
自己好像一腳踏進了某個深不見底的漩渦里，比死還可怕。***姜小滿“一戰(zhàn)成名”。
雖然劉太監(jiān)嚴令禁止御膳房的人議論，但“那個新來的小丫頭，
用一塊點心讓三天水米不進的太子爺開了金口”的消息，還是像長了翅膀一樣，
悄無聲息地飛遍了東宮某些角落。姜小滿的身份，也從一個隨時可以被丟棄的雜役，
火速提升為——專供太子點心的“小姜師傅”。雖然這“師傅”的頭銜，
聽起來更像是一道催命符。她的小命，暫時系在了那些小小的點心上。每日午后，
成了姜小滿既期待又恐懼的時刻。她必須準時出現(xiàn)在東宮寢殿，
捧著她精心準備的、每日不重樣的點心。太子蕭景珩似乎格外“偏愛”她的點心。
每次她進去，
無論他之前是閉目養(yǎng)神還是倚在榻上看書（姜小滿總覺得他看的不是什么正經(jīng)書，
因為那眼神冷颼颼的，像在算計人），只要食盒一打開，那股香甜的氣息彌漫開來，
他總會“適時”地睜開眼，或者放下書卷。他的動作永遠簡潔而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矜貴。
伸出手，精準地取走一塊點心。整個過程沉默無聲，
只有細微的咀嚼聲和偶爾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吃完一塊，有時會再要一塊，
有時則揮揮手示意她可以退下。姜小滿每次都是垂著頭，大氣不敢出，眼觀鼻鼻觀心，
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個沒有存在感的影子。她總覺得太子那雙墨玉般的眼睛，
在她低垂的頭頂掃過時，帶著一種審視和評估，仿佛她也是他盤中待品的一道點心。
恐懼像藤蔓，纏繞著每一次送點心的過程，但漸漸地，另一種奇異的情緒也悄然滋生。
那是一種微妙的、被“需要”的感覺。盡管這需要是如此詭異，如此高壓，
但看著自己親手做的點心被這位掌握生殺大權的儲君沉默地吃掉，
看著他蒼白臉上似乎因那甜香而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放松（也可能是她的錯覺），
姜小滿心底深處，竟然冒出了一丁點……不合時宜的成就感。這天，
她捧著一碟新琢磨出來的“水晶山楂凍”。剔透的凍體里嵌著鮮紅的山楂果肉，
淋著一點清亮的桂花蜜，酸甜開胃，樣子也格外清爽好看。她跪在榻前，照例高舉著食盒，
心里默默祈禱今天這位爺能滿意。蕭景珩的目光掠過那晶瑩剔透的點心，似乎停留了一瞬，
比平時略長。他依舊沉默地伸出手，捻起一塊。姜小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慢條斯理地吃著，殿內(nèi)只有他細微的咀嚼聲。一塊吃完，他并未立刻揮手讓她退下，
而是拿起旁邊溫熱的帕子，慢悠悠地擦了擦修長的手指。就在姜小滿以為今天過關了，
準備松一口氣時——“味道尚可?！笔捑扮窈鋈婚_口，聲音依舊是那種帶著點沙啞的低沉，
聽不出太多情緒，“比昨日的杏仁酪，稍勝一籌?！苯M猛地一僵，
頭垂得更低了：“謝…謝殿下夸獎?！毙睦飬s在瘋狂打鼓：他記得昨天的杏仁酪？
他每天都在比較？！“你，”蕭景珩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詞，
“倒是個實心眼的?！苯M懵了。實心眼？這是夸她老實，還是諷刺她笨？
她完全摸不著頭腦，只能含糊地應著：“奴婢…奴婢不敢?！薄懊咳兆冎幼鲞@些，
”蕭景珩的聲音很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很費心思吧？”“為殿下效勞，
是奴婢的本分?！苯M趕緊表忠心，后背又開始冒汗。這話題走向不太對啊?！氨痉郑?/p>
”蕭景珩的語調(diào)微微上揚，似乎帶了一絲極淡的嘲弄。他忽然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異常直接，
甚至帶著點洞悉一切的冷酷，“那你看出來沒有，孤其實，根本沒病？”轟——！
姜小滿只覺得一道驚雷直直劈在了天靈蓋上！腦子里那根一直緊繃的弦，徹底斷了。
她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瞬間褪盡，只剩下驚恐的慘白，眼睛瞪得溜圓，
難以置信地看著紗帳后那個模糊的身影。沒…沒病？！
那這絕食…這裝睡…這每日的點心…巨大的沖擊讓她失去了所有反應能力，
像個被抽掉提線的木偶，僵在原地。“嚇傻了？
”蕭景珩的聲音里似乎帶上了一絲極難察覺的興味，像冰層下悄然流動的水。
“孤在釣魚執(zhí)法?！彼p描淡寫地拋出了這石破天驚的五個字。釣魚…執(zhí)法？！
姜小滿腦子里一片混亂的漿糊，各種念頭瘋狂沖撞：誰是魚？用什么釣？執(zhí)什么法？混亂中，
一個荒謬絕倫又無比清晰的念頭，
不受控制地沖口而出：“所以…所以魚餌是……”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
“是…是奴婢的點心？！”話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完了完了完了！
她怎么敢質(zhì)問太子？！這不是找死嗎？紗帳后，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姜小滿嚇得魂飛天外，身體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幾乎要癱軟下去。她死死閉上眼睛，
等待雷霆震怒的降臨。然而，預想中的呵斥或者拖出去杖斃的命令并沒有到來。
“呵……”一聲極輕、極短促的低笑，如同羽毛拂過緊繃的琴弦，從紗帳后逸了出來。
姜小滿難以置信地睜開眼。透過那層明黃的薄紗，她似乎看到那個總是冰冷矜貴的身影，
肩膀極其輕微地…抖動了一下？那笑聲轉(zhuǎn)瞬即逝，快得像是姜小滿的錯覺。
殿內(nèi)重新恢復了那種令人窒息的寂靜，只有姜小滿自己狂亂的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還不算太笨?！笔捑扮竦穆曇糁匦马懫?，恢復了那種慣常的平淡無波，
仿佛剛才那聲輕笑從未存在過?！凹热恢懒?，以后送點心時，眼睛放亮些。
這東宮里的‘魚’，胃口都刁鉆得很?！彼D了頓，語氣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
“孤的魚餌，不能出半點差錯。明白嗎？”姜小滿腦子里嗡嗡作響，一片混沌。
釣魚執(zhí)法…魚餌…眼睛放亮些……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糊涂了。
巨大的恐懼并未消散，
但一種被強行拉上賊船的荒謬感和一絲微妙的、被納入某種“計劃”的奇異感覺，
混雜在一起。她只能機械地、重重地磕了個頭，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虛脫：“奴…奴婢明白！
奴婢定…定當小心！”她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捧起食盒，
踉踉蹌蹌、逃也似的退出了那間讓她窒息的寢殿。直到走出殿門，被初夏微熱的風一吹，
她才驚覺自己后背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浸透，冰涼地貼在皮膚上。
***知道了那個驚天的秘密，姜小滿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鍵，
又像是被投入了一個巨大的、無形的漩渦。每日的點心依舊要送，但心境卻截然不同了。
以前是單純的恐懼，如今則多了十二萬分的警覺。太子那句“眼睛放亮些”如同魔咒，
讓她每一次踏入東宮的范圍，都感覺暗處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窺視。
她開始留意那些平時忽略的細節(jié)。比如，安公公看似不經(jīng)意掃過食盒的銳利眼神；比如，
某個負責灑掃的小太監(jiān)，在她路過時腳步總會刻意放慢；再比如，有一次她送完點心出來，
在回廊拐角，
似乎瞥見一片迅速隱沒在月洞門后的、顏色過于鮮艷的衣角……這些蛛絲馬跡讓她心驚肉跳。
她知道自己這點微末道行，在那些真正的“魚”面前根本不夠看，唯一的依仗，
似乎只剩下那位心思深沉如海的太子爺，和他對自己這點心的……“偏愛”？這日午后，
天氣有些悶熱。姜小滿捧著一碟新做的冰鎮(zhèn)椰汁桂花糕，清甜消暑，
是她琢磨了好久才成功的。剛走到東宮小廚房外那條僻靜的夾道，
準備拐進通往寢殿的抄手游廊，就聽見前方傳來刻意壓低的交談聲，
其中一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她下意識地頓住腳步，閃身躲在一叢茂密的芭蕉葉后，
屏住了呼吸?！啊瓥|西放好了？”一個略顯尖細的男聲，帶著一種黏膩的陰冷感?！胺判?，
劉公公，小的親手放的，就在那罐新進的‘雪頂含翠’里，混得勻勻的，
保管神仙也嘗不出來！”另一個聲音諂媚地應道。劉公公？御膳房的劉太監(jiān)？
姜小滿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嗯，手腳干凈點。主子說了，
這次務必…‘見效’?！蹦莻€尖細的聲音透著一絲狠毒，
“那位爺不是‘病’得吃不下東西么？正好，這‘好東西’無色無味，
摻在他每日必飲的茶里，慢慢積累……嘿嘿，到時候，誰也查不到咱們頭上！”轟——！
姜小滿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腦門，手腳瞬間冰涼！下毒！他們在太子的茶里下毒！
目標就是那位“病弱”的太子爺！而且聽這意思，是要用慢性毒，神不知鬼不覺地要他的命！
那個“主子”是誰？劉太監(jiān)背后的人又是誰？巨大的恐懼和憤怒瞬間攫住了她。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沒有驚叫出聲。怎么辦？沖出去？她一個毫無憑據(jù)的小宮女，
對方是御膳房有頭有臉的太監(jiān)，她說什么誰會信？弄不好自己立刻就會被滅口！去找太子？
可她現(xiàn)在貿(mào)然闖去，用什么理由？萬一打草驚蛇……就在她心亂如麻、冷汗涔涔之際，
芭蕉葉外那兩人的腳步聲似乎朝著她這邊來了！姜小滿嚇得魂飛魄散，情急之下，
猛地將手中的食盒往旁邊一個半人高的青花大瓷缸后面一塞，自己也跟著縮了進去，
緊緊貼著冰冷的缸壁，大氣不敢出。腳步聲漸近，又漸遠。直到確定那兩人走遠了，
姜小滿才像虛脫一樣，軟軟地順著缸壁滑坐在地上，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破膛而出。
她哆嗦著手，拿出食盒里那碟完好無損的椰汁桂花糕，看著那晶瑩剔透的點心，
一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念頭，猛地竄了出來。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飛快地環(huán)顧四周，確認無人。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塊桂花糕，
用指尖沾了一點碟子邊緣凝結(jié)的細小水珠，飛快地在旁邊一塊不起眼的青磚上，
畫了一個極其簡單、歪歪扭扭的符號——一個圓圈，里面點了一點，像一只簡筆的眼睛。
這是她小時候和鄰家玩伴約定的暗號，代表“看見”、“危險”。畫完，
她立刻用鞋底蹭掉了痕跡。做完這一切，她才重新捧起食盒，整理了一下凌亂的呼吸和衣衫，
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平靜無波，繼續(xù)朝著寢殿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寢殿內(nèi)，
氣氛依舊冷凝。蕭景珩斜倚在窗邊的軟榻上，手里拿著一卷書，
目光卻落在窗外搖曳的竹影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姜小滿如常跪下，高舉食盒：“殿下，
今日是冰鎮(zhèn)椰汁桂花糕。”蕭景珩收回目光，淡淡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似乎和平日沒什么不同，但姜小滿卻敏感地捕捉到一絲極其細微的……審視？
她心跳如擂鼓，強自鎮(zhèn)定地將食盒往前送了送。蕭景珩伸出手，捻起一塊桂花糕。
他沒有立刻吃，修長的手指托著那塊剔透的點心，目光卻落在姜小滿低垂的頭頂，
聲音聽不出情緒：“今日，可遇到什么‘新鮮事’了？”來了！姜小滿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
她知道，自己剛才的異樣，恐怕沒能完全瞞過這位心思敏銳的太子爺。她不敢抬頭，
聲音努力維持平穩(wěn)，卻依舊帶著一絲難以控制的緊繃：“回…回殿下，沒…沒什么特別的事。
就是…就是路上看到一只鳥兒，飛得…飛得有些慌張?！彼室夂滢o，
同時將捧著食盒的手，極其輕微地、幅度小到幾乎無法察覺地，朝著剛才夾道的方向，
偏了偏。蕭景珩拿著點心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他沒有再問。
只是沉默地將那塊桂花糕送入口中，慢慢地咀嚼著。整個寢殿安靜得可怕。一塊吃完，
他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并未再要第二塊。他揮了揮手，語氣平淡無波：“下去吧。
點心……不錯?！薄爸x殿下?！苯M如蒙大赦，連忙磕頭，捧著食盒退了出去。
直到走出殿門很遠，被風一吹，她才驚覺后背又是一層冷汗。
她不知道太子有沒有明白她的暗示，也不知道那個簡陋的暗號能不能被發(fā)現(xiàn)。她只能賭，
賭那位心思莫測的太子爺，遠比她想象的要敏銳得多。接下來的幾天，東宮表面風平浪靜。
姜小滿依舊每日送點心，蕭景珩依舊沉默地享用。但姜小滿能感覺到，無形的網(wǎng)正在收緊。
安公公出現(xiàn)在小廚房附近的次數(shù)明顯多了，眼神也更加銳利。御膳房的氣氛也變得有些古怪，
劉太監(jiān)那張胖臉上，似乎少了些焦躁，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得意和…等待？暴風雨前的寧靜，
壓得人喘不過氣。直到第三日的黃昏。姜小滿正在自己那狹小的住處，
就著一點微弱的燭光縫補一件舊衣，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極其沉重、密集而急促的腳步聲！
伴隨著甲胄碰撞的冰冷金屬聲和低沉的呵斥聲，如同悶雷滾過寂靜的宮苑?！胺钐恿?！
御膳房一干涉事人等，即刻鎖拿！”“東宮侍衛(wèi)處辦案！閑雜人等退避！”來了！
姜小滿手中的針線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猛地沖到門邊，扒著門縫往外看。
只見昏暗的暮色中，一隊隊身著玄色輕甲、腰佩長刀的東宮侍衛(wèi)，
如同沉默而高效的黑色洪流，正朝著御膳房的方向疾步而去?；鸢训墓馓S著，
照亮他們冰冷肅殺的臉龐和甲胄上幽暗的寒光。
空氣中彌漫開一股鐵銹般的血腥味和凜冽的殺氣。姜小滿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不知道劉太監(jiān)被拿下了沒有，也不知道那個背后的“主子”是誰。她只知道，
太子爺?shù)摹棒~鉤”，終于收網(wǎng)了！而這場風暴，才剛剛開始。她這個小小的“魚餌”，
又會被這滔天巨浪卷向何方？***東宮的血腥清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重石，
在沉寂的宮闈深處激起了滔天暗涌，余波久久不息。姜小滿雖未被直接卷入風暴中心，
但御膳房經(jīng)此一役，人員幾乎換了一半，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冰。
劉太監(jiān)及其幾個心腹爪牙被秘密處決的消息不脛而走，死狀據(jù)說極其凄慘。人人自危，
連說話都壓低了嗓子，生怕引來東宮侍衛(wèi)處那冰冷的目光。姜小滿的日子也變了。
她依舊是那個專做點心的小宮女，但出入東宮時，那些侍衛(wèi)和內(nèi)侍看她的眼神，
悄然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復雜。敬畏？探究？抑或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她說不清。
她只知道，自己似乎被劃入了太子勢力范圍一個極其模糊、卻又真實存在的邊緣地帶。
這感覺既不安，又詭異地帶來一絲虛幻的安全感。她與蕭景珩之間，也悄然發(fā)生著變化。
那層“魚餌”與“釣魚人”的冰冷關系，在經(jīng)歷了那場生死暗涌后，
似乎被沖開了一道微小的裂隙。依舊是每日送點心，依舊是沉默地遞上，沉默地享用。
但蕭景珩偶爾會多問一兩句。“今日用的，是西山新貢的槐花蜜？
”他捻起一塊沾了蜜的松仁酥，狀似無意地問。姜小滿垂著頭，心頭一跳。他竟然能嘗出來？
她老老實實回答：“回殿下，是。奴婢想著槐花蜜清香，配松仁的油潤正好?！薄班?。
”他應了一聲，沒再多言，但那微微揚起的眉梢，似乎泄露了一絲滿意。又一日，
她送上一碟新做的豌豆黃，顏色嫩黃，入口即化。蕭景珩吃了一口，放下，
忽然道：“御膳房送來的櫻桃煎，太甜膩?！苯M一愣。這是在……抱怨？
還是……提要求？她試探著小聲說：“那…那奴婢明日試試用新鮮櫻桃熬醬，少放些糖，
做…做櫻桃水晶凍？”紗帳后靜默了一瞬。然后傳來一聲極淡的：“可。”就這么一個字，
姜小滿卻像得了什么天大的鼓勵，回去后翻來覆去琢磨了大半夜，
第二天做出來的櫻桃水晶凍果然清甜爽口，得到了太子爺一個極其吝嗇的“尚可”評價。
這種微妙的互動，如同細小的藤蔓，在沉默和點心香氣的滋養(yǎng)下，悄然生長。
有時姜小滿壯著膽子，在送點心時，
會偷偷在食盒角落塞上一小包自己額外做的、樣子不那么規(guī)整、但味道很好的小零嘴，
比如幾塊烤得焦香的核桃酥，或者幾顆裹了糖霜的山楂球。她緊張得要命，生怕被斥責逾矩。
第一次，蕭景珩打開食盒，看到那包格格不入的小零嘴時，動作明顯頓住了。
姜小滿嚇得幾乎要跪地請罪。然而，他只是伸出兩根手指，拈起一顆山楂球，看了看，
然后放進了嘴里。整個過程一言不發(fā)。姜小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到他吃完點心，
揮揮手讓她退下時，才極其平淡地丟下一句：“核桃酥，下次火候減半分。
”姜小滿：“……是！奴婢記住了！” 心里卻像炸開了一小朵煙花，
劫后余生般的喜悅夾雜著一種莫名的雀躍。他沒生氣！他還吃了！還給了意見！
最讓姜小滿心跳失序的一次，是在一個悶熱的午后。她捧著一碟新做的薄荷涼糕進去。
蕭景珩正坐在書案后批閱奏折，眉頭微鎖，側(cè)臉線條繃緊，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
殿內(nèi)氣氛凝滯得讓人窒息。姜小滿大氣不敢出，輕手輕腳地將食盒放在他案幾一角，
便想默默退開。就在她轉(zhuǎn)身之際，蕭景珩頭也沒抬，卻極其自然地將手伸向食盒的方向，
準確地掀開蓋子，捻起一塊涼糕送入口中。動作流暢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冰涼的薄荷氣息似乎稍稍驅(qū)散了他眉宇間的燥郁。他放下朱筆，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目光依舊落在奏折上，卻淡淡開口：“杵在那里做什么？孤還能吃了你？”姜小滿腳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