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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我的“元氣少女” 祥哥不行啊 24372 字 2025-06-17 23: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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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燭的世界,精確而寂靜,像一張被無限拉平的網格紙。時間被切割成工整的方塊,

塞進城市鋼筋骨架中某個不起眼的格子間。

窗外霓虹的喧囂被雙層玻璃過濾成模糊的背景噪音,只有指尖敲擊機械鍵盤的清脆聲響,

才擁有穿透這片刻意營造的寂靜的資格,嗒、嗒、嗒……規(guī)律得如同某種生命體征的證明。

空氣里彌漫著顯示器散發(fā)的微熱、舊書頁干燥的氣息,

以及一種近乎固執(zhí)的、拒人千里的秩序感。他剛結束一個游戲場景的初步建模,

頸椎發(fā)出輕微的抗議。屏幕上是虛擬的森林幽谷,光影流淌,細節(jié)逼真,

卻透著一股拒人千里的、屬于代碼和像素的冰冷。他揉了揉眉心,準備去廚房倒杯水,

指尖剛觸碰到冰涼的玻璃杯壁——咚!一聲悶響,毫無預兆地穿透隔音并不算太好的墻壁,

狠狠撞在他的耳膜上,震得桌上的馬克杯里殘余的咖啡液都蕩起了漣漪。緊接著,

是某種……歌聲?調子飄忽得厲害,在深夜的寂靜里橫沖直撞,

像一只找不到調門的、精力過剩的鳥,頑強地鉆進他的耳朵,

試圖瓦解他那層由靜音鍵盤和降噪耳機構筑起來的無形壁壘。陳燭的手指僵在杯子上。

他閉了閉眼,試圖將那噪音屏蔽,像對待窗外那些無意義的車流聲一樣。

網格線在意識里浮現(xiàn),清晰、穩(wěn)定,試圖重新框定被打擾的秩序。無效。

那不成調的歌聲極具穿透力,帶著一種不管不顧的生命力,

甚至夾雜著幾句含糊不清卻異常歡快的歌詞。他無聲地嘆了口氣,

仿佛要把胸腔里那點被強行攪動的煩躁吐出去。新鄰居。資料上只寫著“謝小雨”,

一個名字,輕飄飄的,毫無分量。現(xiàn)在看來,這名字后面藏著一場小型風暴。他放下水杯,

重新坐回電腦前,試圖將注意力拉回那片虛擬森林。屏幕上的網格線微微扭曲了一下。

他戴上耳機,調高了音量,讓一段舒緩的純音樂流淌進來,試圖筑起一道新的堤壩。

效果甚微。那堵墻仿佛成了某種共振板,隔壁的歌聲和偶爾傳來的、分貝略高的自言自語,

總能在音樂的間隙鉆進來,固執(zhí)地撩撥著他試圖維持的平靜。

建模軟件里的一個關鍵節(jié)點怎么也處理不順,鼠標光標煩躁地跳動。咚!又是一記,

力道更足,仿佛就在耳邊炸開。陳燭猛地摘掉耳機,指尖冰涼。

屏幕上的網格線瞬間碎成了毫無意義的噪點。他盯著那堵隔開兩個世界的墻,

目光銳利得幾乎要在上面燒出兩個洞。這已經不是噪音,是入侵。他需要一點氧氣,

一點不被這突如其來的喧囂污染的空氣。他幾乎是屏著呼吸,輕輕擰開陽臺門的鎖。

深夜微涼的空氣帶著城市特有的塵埃味道涌進來,瞬間包裹了他。隔壁陽臺的燈居然亮著,

暖黃的光暈劃開一小片黑暗,光暈里,一個身影正背對著他,俯身在欄桿上。

她穿著寬松的米白色衛(wèi)衣,頭發(fā)隨意地挽了個松松垮垮的髻,幾縷碎發(fā)被夜風調皮地吹拂著,

掃過她白皙的后頸。她手里似乎還拿著半塊什么東西,

正對著樓下某個角落小聲地、極其溫柔地說話:“咪咪?小黑?

別搶嘛……都有都有……”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被夜風送了過來,

帶著一種哄孩子般的耐心和甜軟,與剛才那陣“拆墻”的動靜判若兩人。

陳燭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順著她視線的方向往下探。樓下的綠化帶邊緣,

幾點小小的黑影在路燈微弱的光暈里攢動,是幾只流浪貓。

她正小心翼翼地把手里掰碎的食物拋下去。就在這時,她似乎感覺到背后的注視,

毫無預兆地轉過身來。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滯了一瞬。暖黃的燈光毫無保留地傾瀉在她臉上。

那是一張極其生動的臉,眼睛很大,即使在光線不足的陽臺,也像盛著細碎的星光,

亮得驚人。此刻,那雙亮晶晶的眼睛帶著一絲被撞見的驚訝,微微睜圓了。

嘴角還沾著一點可疑的深色碎屑,大概是某種餅干的殘渣?她整個人,

像一幅突然從靜態(tài)畫框里跳脫出來的、飽和度極高的動態(tài)圖,

帶著蓬勃的溫度和……一點傻乎乎的理直氣壯。她看清了陳燭,

驚訝迅速被一種毫無陰霾的笑意取代,嘴角高高揚起,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尖。

她甚至下意識地舉起手里還剩一小塊的餅干,朝著陳燭的方向晃了晃,

動作自然得仿佛他們是相識已久的老友?!班?!晚上好呀!新鄰居?”她的聲音清脆,

帶著點夜風的涼意,卻暖融融的,“要不要來一塊?剛出爐的,巧克力曲奇,

雖然……好像稍微有點烤過頭了?”那笑容過于明亮,過于坦蕩,

像驟然闖入他黑白默片里的一束強光。

陳燭甚至能看清她嘴角餅干屑隨著笑容微微顫動的樣子。他喉嚨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

準備好的、關于安靜和休息時間的提醒詞,硬生生卡在舌尖,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他幾乎是倉促地、近乎失禮地移開了視線,僵硬地后退一步,手忙腳亂地去拉陽臺門。

門軸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他把自己重新關回那個熟悉的、只有鍵盤聲和網格線的空間里,背靠著冰涼的門板。咚!

隔壁又傳來一聲悶響,大概是拍了下欄桿?

伴隨著她拔高了一點的、依舊歡快的聲音:“咪咪!說了不許搶小花的!你這壞家伙!

”陳燭閉上眼??諝饫?,似乎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膩又帶著點焦糊的巧克力香氣。

他精心維護的網格世界,被硬生生鑿開了一個豁口,灌進了風,灌進了光,

還灌進了一個……嘴角沾著餅干屑的“噪音源”。網格線在意識里模糊地掙扎了一下,最終,

無聲地溶解在隔壁陽臺那片暖黃的光暈和飄散的焦糖氣息里?!菈K烤糊的巧克力曲奇,

像一個被投進平靜湖面的石子,漣漪持續(xù)蕩漾了好幾天。

陳燭的生活看似恢復了精確的軌道——建模、渲染、提交、修改,循環(huán)往復。但有些東西,

像悄然生長的藤蔓,固執(zhí)地纏繞上來。首先是氣味。以往開門,

迎接他的只有樓道里消毒水和塵?;旌系墓训瓪馕丁,F(xiàn)在,只要隔壁的門一開,

各種難以名狀的、帶著暖意的烘焙香便爭先恐后地涌出來。有時是濃郁的黃油香,

有時是清新的檸檬味,有時是……嗯,帶著點焦糊邊緣的巧克力味。

它們霸道地鉆進他的鼻腔,甚至在他關上自家門后,還若有似無地縈繞在玄關的空氣里,

無聲地宣告著另一個生命的存在感。然后是聲音。那晚的“拆墻式”歌唱似乎收斂了,

取而代之的是白天里更加豐富的聲響。輕快的哼唱(雖然依舊跑調,

但頻率更高了)、鍋碗瓢盆愉快的碰撞、吸塵器充滿干勁的嗡鳴,

甚至還有她似乎對著手機大聲朗讀著什么勵志句子的聲音,

元氣滿滿得像個永不斷電的小喇叭。這些聲音穿透墻壁,不再是純粹的干擾,

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充滿生機的背景音效,讓陳燭那過于沉寂的空間顯得更加空曠。

最直接的“入侵”,發(fā)生在那個周末的下午。

陳燭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上復雜的角色骨骼綁定,指尖在數(shù)位板上高速移動。

這是他承接的一個獨立游戲項目的關鍵角色,一個需要極高流暢度的精靈射手。

耳機隔絕了外界大部分聲音,他沉浸在線條和結構的精確世界里。篤、篤、篤。敲門聲。

很輕,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陳燭的手指頓在半空,眉頭下意識地蹙起??爝f?物業(yè)?

他摘下耳機,那敲門聲又清晰地響了三下,節(jié)奏輕快。他起身,走到貓眼前。視野里,

是謝小雨那張放大的臉。她今天沒扎頭發(fā),柔軟的黑色長發(fā)垂在肩頭,襯得臉更小了些。

眼睛亮亮的,帶著點顯而易見的歉意和……一絲藏不住的興奮?

她手里端著一個白色的骨瓷碟子,

上面整齊碼放著一排小巧的、烤成漂亮金黃色的蔓越莓餅干,

每一塊都點綴著飽滿的紅色漿果,散發(fā)著誘人的黃油香?!澳莻€……陳燭?

”她準確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有點悶,但依然清脆,“下午好!

抱歉打擾你啦!我是隔壁的謝小雨!”她頓了頓,似乎深吸了一口氣,

“我……我又嘗試了新配方!這次絕對沒有烤糊!真的!蔓越莓的,酸酸甜甜的!

想請你……嗯,品鑒一下?” 最后幾個字帶著點孩子氣的期待和懇求。

陳燭握著門把的手緊了緊。拒絕的念頭幾乎是本能地升起。他不需要社交,

不需要鄰居的“品鑒”,更不需要這種打破他工作節(jié)奏的“好意”。他只需要安靜,

絕對的安靜。門外,她似乎等了兩秒沒聽到動靜,又小聲補充道:“那個……上次晚上唱歌,

吵到你了吧?還有陽臺……呃,餅干渣……對不起??!這個就當……嗯,小小的賠罪?

”她的語氣真誠得毫無雜質,那份歉意和分享的雀躍奇異地混合在一起。

陳燭看著貓眼里那雙盛滿期待、甚至有點緊張地撲閃著的眼睛,拒絕的話像一塊硬石,

卡在喉嚨里,怎么也吐不出去。他沉默著,最終還是擰開了門鎖。門開了一道縫。

濃郁的黃油和蔓越莓的酸甜香氣撲面而來,比隔門時強烈十倍。謝小雨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像被點燃的小火苗。她把碟子往前遞了遞,笑容燦爛得晃眼:“喏!快嘗嘗!趁熱……呃,

剛放涼一點點,最好吃!”陳燭的目光落在那些小巧精致的餅干上,

又移回她因興奮而微微泛紅的臉頰。他遲疑了一下,伸出了手。

指尖觸碰到微溫的骨瓷碟子邊緣,不可避免地,也輕輕擦過了她端著碟子的手指。

她的指尖溫熱,帶著一點面粉的干燥感。那一瞬間的觸感,像微弱的電流,

讓陳燭幾乎是立刻縮回了手,只堪堪托住了碟子的底部。“謝…謝。”他低聲擠出兩個字,

聲音干澀得像是許久未用的齒輪?!安豢蜌?!你慢慢吃!

”謝小雨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他那微小的僵硬,依舊笑得眉眼彎彎,

“覺得好吃的話……下次我再做別的口味!”她說完,像完成了一件大事,滿足地揮了揮手,

“那我先回去啦!不打擾你工作!” 她轉身,輕快地蹦回自己門口,開門,消失。

門重新關上。陳燭端著那碟溫熱的餅干,站在原地。

空氣里還殘留著她身上淡淡的、類似陽光曬過棉布的味道,混合著餅干的甜香。

他低頭看著碟子里完美的金黃色,拿起一塊。酥脆。黃油香在舌尖融化開,

蔓越莓的微酸恰到好處地中和了甜膩。的確……非常好吃。

好吃到讓他精心構建的、冰冷的網格世界,又無聲地裂開了一道更大的縫隙。

他慢慢地咀嚼著,那點微酸的甜意,似乎一路蔓延到了心口某個塵封已久的角落。

自那碟蔓越莓餅干成功“破冰”后,謝小雨似乎單方面認定了陳燭是個值得分享(或者說,

需要投喂)的鄰居。她那扇橙黃色的門,成了某種不定時開啟的、散播甜蜜的傳送門。

有時是傍晚,門縫里會塞進一張便利貼,上面畫著一個歪歪扭扭卻神氣活現(xiàn)的笑臉,

旁邊寫著:“新出爐的核桃酥!補充腦力!在門口小凳子上,自取哦~” 陳燭開門,

果然看見一個小板凳上放著一個牛皮紙袋,溫熱感透過紙袋傳遞到指尖。有時是周末上午,

他剛結束一個通宵的渲染,帶著一身疲憊和咖啡因過量的心悸打開門,

會赫然發(fā)現(xiàn)門把手上掛著一個色彩鮮艷的小布兜,

里面裝著幾個表皮烤得焦香、內里柔軟濕潤的菠蘿包,還有一張紙條:“熬夜傷肝!

補充糖分!PS:這個沒烤焦?。湴聊槪彼坪跤兄鵁o窮無盡的烘焙熱情和配方庫。

杏仁薄脆、抹茶瑪?shù)铝铡⑾滔阒ナ堪簟恳淮巍巴段埂保?/p>

都伴隨著一張畫著不同表情(或得意、或心虛、或加油鼓勁)的便利貼。

陳燭從最初的被動接受,到后來開門時會下意識地先看一眼地面或門把手。

那些小小的紙袋和紙條,像某種奇特的、充滿生命力的藤蔓,

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他規(guī)律卻貧瘠的生活軌道。

他甚至為此在玄關柜子上放了一個小小的玻璃罐,專門用來收集那些畫著涂鴉的便利貼。

罐子漸漸被花花綠綠的紙條填滿一角,像一個沉默的、關于“入侵”的紀念冊。然而,

這種“入侵”并非總是甜蜜和陽光。謝小雨的“噪音污染”只是轉換了形式。

深夜的“拆墻式”歌唱幾乎絕跡,但取而代之的,是清晨——非常非常早的清晨。

大約五點半,天還只是蒙蒙亮,隔壁就會準時傳來富有節(jié)奏感的“咚咚咚”悶響,

伴隨著她給自己打氣的、壓低卻依舊元氣滿滿的聲音:“一!二!三!四!謝小雨!加油!

今天也是元氣滿滿的一天!”陳燭無數(shù)次在睡夢中被這“晨間戰(zhàn)鼓”驚醒,

心臟跟著那“咚咚”聲狂跳。他煩躁地拉過被子蒙住頭,試圖隔絕那穿透力極強的聲響,

心里第一百次冒出搬家的念頭。還有她下班回家的時間點,總是比他晚的多。

掉高跟鞋的聲音(“咚”)、歡快的口哨聲、以及對著手機語音嘰嘰喳喳和朋友聊天的聲音。

那聲音在寂靜的深夜樓道里被放大,像一群興奮的小鳥在耳邊撲騰。陳燭戴著降噪耳機,

屏幕上的網格線在那些聲音的干擾下,總會產生不易察覺的扭曲。他嘗試過暗示。

在她一次又一次把一袋剛烤好的、散發(fā)著誘人肉桂香氣的蘋果司康掛在他門把手上時,

他隔著剛打開的門縫,斟酌著開口:“……謝謝。不過,其實不用這么麻煩。

”謝小雨正彎腰放袋子,聞言抬起頭,大眼睛里滿是真誠:“不麻煩呀!我反正也要做的!

一個人也吃不完嘛!”她拍拍手,像是完成了一件理所當然的小事,“而且,

分享會更好吃哦!”“另外,”陳燭頓了頓,盡量讓語氣顯得平和,

“早上……五點多的運動?好像有點……早?”他試圖用眼神表達“鄰居需要休息”的訴求。

“?。砍车侥懔藛??”謝小雨立刻露出恍然大悟又抱歉的表情,雙手合十,“對不起對不起!

我下次再輕一點!再輕一點點!主要是早上空氣好,運動完一整天都精神!

”她的歉意很真誠,但那份“下次再輕一點點”的保證,聽起來更像是一種習慣性的安撫,

而非真正的解決方案。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里,燃燒著一種近乎固執(zhí)的對“元氣”的追求,

讓陳燭后續(xù)的話都咽了回去。他只能點點頭,關上門,

把那份濃郁的肉桂香和她那“下次一定注意”的承諾一起關在門外。他拿起一塊溫熱的司康,

咬了一口。酥皮在齒間碎裂,香甜的蘋果粒混合著肉桂的暖香瞬間充盈口腔。味道無可挑剔。

他默默地吃著,看著玻璃罐里又新增了一張畫著“抱歉小熊”的便利貼,無奈地意識到,

自己似乎正在習慣這種帶著噪音和沖擊力的甜。她的“入侵”是全方位、多感官的。

除了嗅覺(各種甜香)、聽覺(晨間戰(zhàn)鼓、深夜歸巢的喧嘩)、味覺(源源不斷的點心),

還有視覺。陳燭發(fā)現(xiàn),謝小雨對亮色有著近乎偏執(zhí)的喜愛。她門口那塊小小的地墊,

從最初的素色,很快換成了明黃色的向日葵圖案。接著,

門框上貼了一圈色彩飽和度極高的卡通水果磁貼。后來,連她放在門口準備丟棄的廢紙箱上,

都用熒光綠的馬克筆畫上了巨大的笑臉。每一次開門,那片橙黃的門框區(qū)域,

都像一小塊被陽光直射的色塊,蠻橫地撞進他習慣性低垂的視線里,

刺目得讓他不得不注意到。她像一股無法預測走向的季風,帶著陽光、雨水(或汗水?

)、彩虹糖和偶爾的噪音,不由分說地席卷了他秩序井然的沙漠。

陳燭一邊被那噪音煩擾得神經衰弱,一邊又無法抗拒那些帶著溫度、畫著涂鴉的甜點。

他的網格世界在反復的崩塌與重建中,裂痕越來越深,

某種陌生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東西,正從那裂縫里悄然滋生。

又是一個被甲方臨時追加需求折磨到凌晨三點的夜晚。陳燭雙眼干澀,

屏幕上那個奇幻生物的毛發(fā)渲染參數(shù)像個頑固的謎題,反復調試依然達不到理想效果。

他煩躁地推開鍵盤,頭痛欲裂,胃袋空空,只剩下咖啡帶來的心悸。屋子里一片死寂,

只有電腦機箱風扇低沉的嗡鳴。就在這時,隔壁傳來了聲音。

不是往常那種元氣滿滿、充滿穿透力的噪音。是一種……極其壓抑的、破碎的嗚咽。

像受傷的小獸被堵住了嘴,只能從喉嚨深處擠出斷斷續(xù)續(xù)、被強行壓制的悲鳴。那聲音不大,

卻異常清晰地透過墻壁,鉆進陳燭被咖啡因和疲憊折磨得異常敏感的神經里。咚!

一聲沉悶的撞擊,像是身體無力地滑落,撞到了墻或地板。緊接著,是壓抑到極致的哭聲,

帶著絕望的顫抖,終于沖破了某種束縛,在寂靜的深夜里彌漫開來。那哭聲撕心裂肺,

充滿了陳燭從未在她身上感知過的、巨大的痛苦和無助。陳燭僵在椅子上。謝小雨?

那個像永動機一樣制造噪音和甜點、笑容比樓道頂燈還亮的謝小雨?會這樣哭?

屏幕上的渲染進度條還在緩慢爬行,冰冷的藍光映著他錯愕的臉。那嗚咽聲像冰冷的針,

刺破了他連日來因她的“打擾”而累積的煩躁外殼,

露出下面他自己都未曾預料的東西——一絲尖銳的、陌生的擔憂。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太急,

帶倒了椅子,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巨響。他顧不上扶,幾步沖到門邊,手放在冰冷的金屬門把上。

那壓抑的哭聲還在繼續(xù),像細密的鞭子抽打著寂靜的空氣。

他幾乎能想象出隔壁門內那個蜷縮在冰冷地板上的身影,與白天那個光芒四射的她判若兩人。

去不去?說什么?安慰?他連自己都安慰不了??赡强蘼暋衲缢咦詈蟮膾暝?。

他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沖動,擰開了門鎖。走廊昏暗的聲控燈因他的動作亮起,

慘白的光線落在他身上。他走到那扇橙黃色的門前,那扇總是洋溢著色彩和聲音的門,

此刻門縫下透出微弱的光,門內是斷斷續(xù)續(xù)、令人心碎的哭泣。他抬手,

指節(jié)在冰冷的門板上停頓了一瞬,然后,輕輕地、帶著點遲疑地叩了下去。篤、篤、篤。

門內的哭聲驟然停止。死一般的寂靜。仿佛剛才那場崩潰的哭泣只是陳燭極度疲憊下的幻聽。

他甚至能想象門內的人瞬間屏住呼吸、慌亂地擦眼淚的樣子。幾秒鐘后,

門鎖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門被拉開了一條縫。暖黃的燈光從門縫里流淌出來,

首先映入陳燭眼簾的,是一雙眼睛。那雙總是盛滿星光和小太陽的眼睛,

此刻紅腫得像熟透的桃子,眼睫毛濕漉漉地黏成一簇簇,眼底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

臉上淚痕縱橫交錯,鼻尖也是通紅的。她整個人倚著門框,

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支撐著沒倒下,嘴唇微微顫抖著,還在努力地吸氣,

試圖平復失控的呼吸。在看到門口站著的陳燭時,她像是被燙到一樣,下意識地想躲,

卻又無處可躲。巨大的狼狽和悲傷凝固在她臉上。她飛快地抬手,用袖子胡亂地抹了一把臉,

試圖擦掉那些狼狽的痕跡,但新的淚水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瓣悺悹T?

”她的聲音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破碎不堪,“這么晚……吵、吵到你啦?

”她努力地想擠出一個慣常的笑容,那弧度卻僵硬又勉強,比哭還要難看。嘴角抽動了幾下,

最終無力地垂下,只剩下滿滿的、無處可藏的脆弱和歉意。

“對……對不起哦……”她的目光越過陳燭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后自己家敞開的門,

還有倒在地上的椅子。那狼藉似乎讓她更加窘迫,她無措地絞著衛(wèi)衣的袖子,

沾著淚水的布料被揉搓得皺巴巴的?!拔摇覜]事……”她試圖解釋,

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真的……就是……就是有點……” “有點”什么,

她最終也沒說出來,只是徒勞地吸著鼻子,紅腫的眼睛里又迅速蓄滿了淚水,搖搖欲墜。

陳燭站在門外,走廊冰冷的空氣包裹著他。

他看著門縫里那張被淚水徹底洗刷過的、脆弱得如同薄瓷的臉,

看著她努力想維持最后一點體面卻徒勞無功的樣子。

所有的“打擾”、“噪音”、“麻煩”……那些曾經盤踞在他心頭的詞匯,

此刻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甚至……殘忍。他喉嚨發(fā)緊,干澀的嘴唇動了動,

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該說什么?“別哭了”?“怎么了”?

這些空洞的詞語在巨大的悲傷面前毫無分量。謝小雨似乎也放棄了說話,只是低著頭,

肩膀微微聳動,無聲地對抗著新一輪涌上的淚意。沉默在狹窄的門縫間蔓延,

沉重得幾乎讓人窒息。只有她極力壓抑的、細小的抽噎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就在這時,一股熟悉的、混合著焦糊和巧克力香氣的味道,頑強地穿透了淚水的濕咸氣息,

從門縫里鉆了出來,絲絲縷縷,飄入陳燭的鼻腔。謝小雨像是被這氣味提醒了,猛地抬起頭,

紅腫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微弱的光。她吸了吸鼻子,用袖子又狠狠抹了下眼睛,

側身讓開一點門縫,聲音依舊沙啞,卻帶上了一點強打精神的、生澀的輕快,

住一根轉移注意力的救命稻草:“那個……你、你要不要嘗嘗……剛烤焦的……治愈系餅干?

” 她指了指門內玄關的小柜子。陳燭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一個烤盤歪歪扭扭地放在那里,

上面躺著幾塊形狀崎嶇、邊緣明顯烤成深褐色的巧克力餅干,散發(fā)著固執(zhí)的甜香和焦糊味。

在眼淚的浸泡下,那“治愈系”三個字,顯得格外單薄,又格外沉重。

陳燭的目光從烤盤上那些焦黑的“治愈系”餅干移開,重新落回謝小雨臉上。

那強撐的、生硬的“輕快”像一層薄冰,覆蓋在洶涌的悲傷之上,隨時可能碎裂。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所有關于“打擾”的念頭早已被門內涌出的巨大悲傷碾得粉碎。

“我……” 他開口,聲音低啞得連自己都陌生,“我?guī)湍恪帐耙幌拢?/p>

” 他的目光越過她,落在她身后敞開的門內。借著玄關的燈光,能看到客廳一角。

一把椅子翻倒在地,旁邊散落著幾本翻開的書和一些文件,一片狼藉,

顯然是她剛才情緒崩潰時的“戰(zhàn)場”。謝小雨愣了一下,紅腫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錯愕,

隨即是更深的窘迫和慌亂。她下意識地搖頭,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不、不用!真的!

我自己來就好……” 她試圖去關門,動作卻虛弱無力。陳燭沒有退開。

他只是沉默地、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堅持站在那里。

走廊慘白的燈光在他身后拉出長長的影子,投在那片橙黃色的門板上。

無聲的對峙只持續(xù)了幾秒。謝小雨緊繃的肩膀垮塌下去,像被抽掉了最后一絲力氣。

她低下頭,側身讓開了門口,微弱地“嗯”了一聲,算是默許。陳燭走進去。

這是他第一次踏入謝小雨的領地。小小的客廳和他那邊幾乎一樣的結構,

卻呈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面貌。墻壁被刷成了溫暖的米黃色,

掛著幾幅色彩明快、筆觸略顯稚拙的風景畫。沙發(fā)罩著印滿小太陽圖案的布藝,

上面堆著幾個毛茸茸的抱枕。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甜香、焦糊味,

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消毒水的清冽氣息。這氣息與那些活潑的裝飾格格不入,

像一道不易察覺的暗痕。他的目光落在散落在地板上的文件上。

幾張被淚水打濕的紙張皺巴巴地躺在一本攤開的厚書旁邊。

書的封面印著幾個大字:《腫瘤患者家庭護理指南》。旁邊還有幾張打印出來的單據(jù),

最上面一張?zhí)ь^清晰地印著“XX市腫瘤醫(yī)院住院繳費通知單”,

金額欄一串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單據(jù)上的患者姓名是:謝雅情。陳燭的心猛地一沉。他彎腰,

沉默地將翻倒的椅子扶起,然后蹲下身,動作有些笨拙地將散落的書和文件一一撿起,

小心地抹平紙張上的褶皺,疊放整齊,輕輕放在沙發(fā)前的矮幾上。他始終低著頭,

避免去看那些單據(jù)上的具體內容,也避免去看謝小雨此刻的表情。謝小雨靠在門框上,

看著他沉默地收拾。她沒有阻止,只是用那雙紅腫的眼睛看著他,淚水無聲地滑落。

當陳燭把最后一張單據(jù)放好,直起身時,她才像是突然回過神,慌忙又用袖子擦臉,

聲音沙啞地擠出兩個字:“……謝謝?!彼哪抗饴湓诎珟咨夏钳B單據(jù)上,

眼神瞬間黯淡下去,巨大的疲憊和無力感籠罩了她。她走到沙發(fā)邊,像耗盡電量的人偶,

重重地坐了下去,身體蜷縮起來,雙臂抱住了膝蓋,把臉深深埋了進去。

剛才強撐的一點點精神徹底瓦解,只剩下單薄的肩膀在無聲地顫抖。陳燭站在原地,

手腳都有些僵硬。安慰的話語在舌尖打轉,卻沉重得無法出口。他看到沙發(fā)旁邊的矮柜上,

放著那個裝著烤糊餅干的盤子。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打開的相框。

相框里是一張泛黃的老照片,一個面容溫婉、眉眼與謝小雨有幾分相似的中年女子,

笑容恬靜地摟著小時候的她,背景是開滿油菜花的田野。照片中的謝小雨扎著羊角辮,

笑容燦爛無邪,依偎在母親懷里。照片背面,

一行娟秀的字跡寫著:“小雨和媽媽 謝雅情”。目光再往下移,落在謝小雨腳邊。

她在家穿的是舒適的棉襪,但玄關處,整齊地放著一雙鞋底磨損嚴重的運動鞋,

和一雙看起來廉價卻擦得很干凈的黑色平底工作鞋。陳燭想起,曾多次在清晨或深夜,

看到她穿著類似的鞋子匆匆出門或歸來,步伐總是很快,帶著一種追趕時間的急切。

一個模糊卻沉重的拼圖,在他心中逐漸成型:高昂的醫(yī)療費用,需要照顧的母親謝雅情,

那些匆忙的腳步,打著不止一份工的疲憊身影,

要擠出笑容、烤著“治愈系”餅干、給流浪貓分享食物的、用盡全力燃燒自己的……謝小雨。

空氣凝滯得如同固體,只有她壓抑的啜泣聲在小小的空間里低回。

陳燭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無措。他像被困在無形的網格里,找不到任何出口。

目光掃過矮幾上那盤焦黑的餅干,他遲疑地伸出手,拿起一塊。餅干邊緣焦硬,

散發(fā)著固執(zhí)的焦糊味。他咬了一口。口感粗糙,苦澀的味道率先占領味蕾,但隨即,

一絲屬于巧克力的、微弱的甜意從焦糊的廢墟里掙扎出來,緩慢地蔓延開。很苦,也很甜。

像極了眼前這個蜷縮在沙發(fā)里、肩膀顫抖的女孩。他默默地吃著那塊烤焦的餅干,

焦苦的味道在舌尖彌漫開,卻奇異地壓下了喉嚨里那股無措的滯澀感。

沉默在小小的客廳里發(fā)酵,沉重,卻不再像剛才那樣令人窒息。

謝小雨埋在膝蓋間的頭動了動,發(fā)出一聲悶悶的抽噎。她似乎終于耗盡了力氣,

肩膀的顫抖漸漸平息下來,只剩下細小的、控制不住的吸氣聲。過了一會兒,她緩緩抬起頭,

露出一張被淚水徹底沖刷過的、蒼白而脆弱的臉。眼睛紅腫得厲害,

眼神卻不再像剛才那樣支離破碎,多了一絲疲憊的空茫。她無意識地揪著衛(wèi)衣的袖子,

布料已經被揉搓得不成樣子。“……對不起,”她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嚇到你了吧?

”陳燭搖搖頭,咽下最后一口苦澀的餅干,喉結滾動了一下:“……沒有。

” 聲音依舊低沉,但少了幾分僵硬。謝小雨的目光落在他手里那半塊焦黑的餅干上,

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很難吃吧?每次想做好……總出岔子。

” 語氣里帶著濃濃的自嘲和無力?!斑€好?!标悹T簡短地回答,把剩下的半塊也吃了下去。

苦澀的味道直沖鼻腔,他卻覺得比剛才清醒了些。謝小雨看著他真的吃完了,

眼神復雜地閃爍了一下。她似乎想說什么,

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飄向矮幾上那疊寫著“謝雅情”名字的單據(jù),

剛剛平靜一點的氣息又變得紊亂起來,手指用力地絞在一起,指節(jié)泛白。“我媽……謝雅情,

在腫瘤醫(yī)院?!彼K于開口,聲音輕得像耳語,每一個字都帶著千斤重量,“卵巢癌。中期。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那個詞。

“手術……化療……靶向藥……錢……像水一樣流走。”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慘淡的笑,

“我白天在兒童繪畫班當老師,晚上在便利店收銀,周末……去商業(yè)街扮玩偶發(fā)傳單。

”她指了指玄關那雙磨損嚴重的運動鞋和那雙黑色平底鞋,“穿著玩偶服,又悶又重,

站一天……腿都感覺不是自己的了。”她語速很慢,像是在陳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但聲音里的顫抖出賣了她?!坝袝r候……真的好累啊?!彼痤^,

望著天花板暖黃色的燈罩,眼神空洞,“累得……想直接躺在大街上睡過去,再也不起來。

”眼淚又無聲地滑落,沿著蒼白的臉頰滾下,她沒有去擦?!翱墒恰恍邪 ?/p>

”她喃喃自語,更像是在說服自己,“我媽只有我了。她那么疼我……小時候家里那么難,

她寧可自己餓著,也要讓我吃飽穿暖,讓我學畫畫……現(xiàn)在她病了,那么疼,

頭發(fā)都掉光了……她看著我,

眼睛里有害怕……但更多是……不想拖累我的那種難受……” 她的聲音哽咽住,

幾乎說不下去,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才勉強繼續(xù),

“我就得笑……得特別特別精神……告訴她,媽,別怕,你閨女厲害著呢!錢能掙!病能治!

咱們肯定能好起來!”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要努力把翻涌的情緒壓回去,

抬手狠狠抹掉臉上的淚,試圖挺直腰背,看向陳燭,努力想扯出一個“元氣滿滿”的笑容,

但那笑容在淚水和巨大的疲憊下扭曲變形,脆弱得不堪一擊。“所以……吵到你了,

真對不起?!彼哪抗鈷哌^那扇隔開兩個空間的墻壁,帶著深深的歉意,

“有時候……實在憋不住了,就對著墻吼兩句,

唱兩句跑調的歌……好像……好像對著墻說話,它不會笑話我,也不會被我傳染難過似的。

”她垂下眼,盯著自己絞得發(fā)白的手指,“是不是……特別傻?”陳燭靜靜地聽著。

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石塊,投入他心湖深處,激起無聲的巨浪。

那些曾經被他歸類為“噪音”的清晨戰(zhàn)鼓、深夜跑調的歌,此刻都染上了截然不同的色彩。

那不是打擾,那是她在生活的重壓下,唯一能抓住的、給自己打氣的繩索。

他看著眼前這個強撐著挺直脊背、試圖擠出笑容、卻渾身都在無聲顫抖的女孩,

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她笑容背后那深不見底的疲憊和恐懼。他沉默著,走到矮幾邊,

拿起那本《腫瘤患者家庭護理指南》,很厚,書頁邊緣有些卷起。

旁邊還有一個攤開的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娟秀的字跡,

是各種藥物的名稱、服用時間、副作用,以及一些護理要點和營養(yǎng)食譜。

筆記本扉頁寫著:“給媽媽 謝雅情 加油!”他拿起那個筆記本,翻開一頁。

上面除了筆記,在頁腳空白處,還用彩色鉛筆畫了一個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太陽,

旁邊寫著:“謝小雨!加油!媽媽加油!” 筆觸用力,幾乎要戳破紙背。

陳燭的手指拂過那個小小的、倔強的太陽圖案。指尖能感受到筆跡的凹痕。他沒有說話。

只是拿起旁邊一支被遺忘的彩色鉛筆,在那個小小的太陽旁邊,

非常笨拙地、畫下了一條筆直的線。然后,又畫了一條,與它垂直相交。

一個最簡單的、歪歪扭扭的坐標軸。他不懂安慰,不會說漂亮話。他唯一熟悉的,

是點、線、面構成的邏輯世界。在這個女孩被悲傷和重擔壓垮的坐標里,他只能笨拙地,

用他唯一擅長的方式,標記下一個沉默的、屬于他的點。一個微不足道,卻試圖存在的點。

謝小雨看著他畫下的那個簡單到近乎幼稚的坐標軸,紅腫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茫然,

隨即是更深的困惑。她不明白這個沉默寡言的鄰居想表達什么。安慰?

一個坐標軸能安慰什么?陳燭放下鉛筆,合上筆記本。他走到沙發(fā)邊,

拿起那個裝著焦黑餅干的盤子,

轉身走向她那個小小的、堆滿各種烘焙工具和食材的開放式廚房。

謝小雨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打開冰箱,拿出牛奶,又翻找出一個干凈的馬克杯。

廚房的頂燈灑下暖白的光,勾勒出他專注的側臉線條,顯得比平時柔和了一些。

牛奶在微波爐里轉著,發(fā)出低沉的嗡鳴。陳燭背對著她,動作有些生疏地在操作臺上操作著。

過了一會兒,他端著兩個馬克杯走了回來。一杯是溫熱的牛奶,放在謝小雨面前的矮幾上,

白色的霧氣裊裊升起。另一杯,他放在自己旁邊。然后,

他把那個裝著“治愈系”餅干的盤子,也放在了矮幾中間。他拿起一塊最焦黑的餅干,

什么也沒說,放進溫牛奶里蘸了一下,然后送進嘴里。動作自然得仿佛本該如此。

謝小雨怔怔地看著他??粗黄聊凰{光常年映照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

看著他安靜地咀嚼那塊泡軟了的、味道想必依舊糟糕的餅干。他吃得并不享受,

眉頭甚至因為那頑固的焦苦味而微微蹙起,但他依舊一口一口地吃著,沒有猶豫,沒有抱怨。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猛地沖上謝小雨的鼻尖,比剛才任何一次崩潰都要洶涌。不是悲傷,

是一種更復雜、更洶涌的東西,像被冰封的河面驟然裂開縫隙,底下溫熱的河水奔涌而出。

她慌忙低下頭,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瞬間再次決堤的淚水。她伸出手,手指顫抖著,

也拿起一塊同樣焦黑的餅干,學著他的樣子,小心翼翼地浸入溫熱的牛奶里。

焦苦的餅干被溫牛奶泡軟,那頑固的苦澀似乎被融化沖淡了一些,

一絲屬于可可的、微弱的回甘在口腔里彌漫開來。溫熱的液體順著食道滑下,

暖意一點點滲透冰冷的四肢百骸。她小口小口地吃著,淚水無聲地滾落,滴進溫熱的牛奶里,

漾開小小的漣漪。這一次,她沒有去擦。兩人就這樣,

隔著矮幾上那盤烤焦的“治愈系”餅干和兩杯溫熱的牛奶,在凌晨死寂的微光里,

沉默地分享著這份苦澀與微甜交織的味道。誰也沒有說話。窗外的城市沉睡著,

只有遠處偶爾傳來車輛駛過的微弱聲響。陳燭吃著餅干,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謝小雨沾著淚水的睫毛上,落在她因為用力咀嚼而微微鼓起的臉頰上。

一種陌生的感覺,像溫牛奶帶來的暖意一樣,緩慢而堅定地在他心底擴散開來。不再是煩躁,

不再是單純的同情。是一種……想要靠近的沖動?

一種想要理解那巨大悲傷背后所有細節(jié)的渴望?

出的、給自己打氣的口號;想起她畫在筆記本頁腳那個小小的、倔強的太陽……所有的畫面,

此刻都浸泡在淚水的咸澀和餅干的焦苦里,呈現(xiàn)出一種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立體感。

那個坐標軸還躺在筆記本上,笨拙而沉默。但它似乎不再只是一個冰冷的符號。

它成了一個錨點,標記著這個夜晚,標記著這扇被推開的門,

標記著這份沉默的、帶著焦糊味的靠近。他喝完最后一口溫牛奶,放下杯子。

謝小雨也吃完了那塊餅干,正用袖子偷偷擦著臉上的淚痕,眼睛依舊紅腫,

但之前那種搖搖欲墜的絕望感,似乎被這沉默的陪伴和溫熱的牛奶沖淡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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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7 23: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