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燈的光暈像破碎的琉璃，冰冷地潑灑在“夜闌”會所頂級包廂猩紅的地毯上。
空氣里浮動著昂貴雪茄的辛辣、陳年威士忌的濃烈，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揮之不去的甜膩香水味。
笑聲、碰杯聲、刻意拔高的恭維聲交織成一張黏糊糊的網(wǎng)，罩在每一個衣著光鮮的男女身上。
這里是聲色犬馬的淵藪，是金錢與欲望的角斗場。而我，蘇禾，蘇家如今唯一的掌權者，
正陷在包廂中央一張巨大的絲絨沙發(fā)里，像個被精心陳列的易碎品。指尖夾著的細長香煙，
燃起一縷妖異的青煙，裊裊婷婷上升。我深深吸了一口，灼熱的煙霧順著氣管一路燎燒下去，
帶來短暫的、近乎麻痹的痛感。喉嚨里壓著一聲嗆咳，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我抬起眼皮，
視線習慣性地越過眼前晃動的人影，投向包廂角落那片最深的陰影。他就在那里。林硯。
像一尊被遺忘在黑暗中的石雕，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完美地融入背景，
只有領口一絲不茍的白襯衫領尖，在昏暗光線下透出一點冷硬的輪廓。他站得筆直，
如同生了根，緊抿的唇線繃成一條沒有弧度的直線，眼神沉靜，卻又像淬了寒冰的古井，
倒映著包廂里所有浮華癲狂的景象，包括我。他的目光，像兩道無形的枷鎖，
無聲無息地纏繞在我身上，沉重得幾乎讓我窒息。十年了，這種無時無刻、如影隨形的注視，
從未改變。只是當年是守護，如今是……審判？還是他自己選擇的刑期？
手腕內側傳來一陣熟悉的、細微的刺痛。我垂眸，指尖無意識地拂過那里。
絲質袖口滑落了一寸，露出皮膚上一道早已褪成淡粉色的陳舊煙疤。那是烙印，
是恥辱柱上最不起眼的一枚釘子。幾乎是同時，
我眼角的余光敏銳地捕捉到——角落那片凝固的陰影，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林硯那萬年不變的視線，在我手腕疤痕顯露的瞬間，仿佛被無形的針狠狠刺中，驟然收縮。
一絲冰冷的、近乎殘酷的快意，毒蛇般纏繞上心臟。很好。我揚手，
將杯中琥珀色的液體一飲而盡。濃烈的酒液像熔巖滾過喉嚨，燒得我五臟六腑都蜷縮起來。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眼前的光暈開始旋轉、重疊。但我沒停，
只是重重地將空杯頓在玻璃茶幾上，發(fā)出刺耳的脆響。“蘇總海量！
”旁邊一個油頭粉面的男人立刻諂笑著湊上來，又給我斟滿一杯，“再來！今晚不醉不歸！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目光再次飄向角落。林硯的下頜線繃得更緊了，
像被無形的繩索死死勒住。他垂在身側的手，指關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手背上虬結的血管微微凸起。那是一種極力克制、幾乎要將骨頭捏碎的隱忍。他看著我，
那沉靜如水的目光深處，有什么東西在劇烈地翻涌、沖撞，痛苦幾乎要沖破那層堅固的冰殼，
噴薄而出。這就受不了了？林硯。我端起新滿的酒杯，沒有喝。
反而將身體向后更深地陷進沙發(fā)柔軟的靠背里，慵懶地抬起夾著香煙的手。
猩紅的火點在空中劃出一道妖異的弧線，我朝著他所在的那片陰影，
輕輕吐出一口濃白的煙霧。煙霧繚繞，模糊了他冷硬的輪廓。隔著這層曖昧的紗，
我清晰地看到他眉頭狠狠一蹙。我笑了。聲音不大，卻像冰錐劃過玻璃，
清晰地穿透了包廂的喧囂?！傲殖帲蔽覇舅?，
聲音帶著酒精浸泡后的沙啞和一絲刻意的甜膩，“這就受不了了？”聲音不大，
卻像一把淬毒的冰錐，精準地鑿開了包廂里那層由音樂和調笑編織的浮華外殼。
所有的喧囂瞬間凝滯了一瞬。幾道目光帶著探尋和驚疑，在我和他之間來回逡巡。
林硯依舊佇立在陰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黑鐵雕塑。唯有那雙眼睛，在繚繞煙霧的縫隙中，
陡然亮起兩點幽冷的光，仿佛瀕臨爆發(fā)的火山口。他垂在身側的手，指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
手背上繃緊的青筋如同盤踞的毒蛇。我不再看他，仿佛剛才那句只是微不足道的自言自語。
目光流轉，落在身邊那個一直試圖灌我酒的男人身上。他叫李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看我的眼神，混合著赤裸的欲望和小心翼翼的討好?！袄钌伲蔽覀冗^身，
指尖輕輕點在他端著酒杯的手背上，動作輕佻得像拂過一片羽毛，“光喝酒，多沒意思。
” 我的聲音壓低了，帶著酒精蒸騰出的慵懶和一絲刻意拉長的曖昧尾音，
像羽毛搔刮著人的耳膜。李少受寵若驚，臉上立刻堆滿討好的笑：“蘇總想玩什么？
我奉陪到底！”我微微仰起臉，酒精蒸騰的紅暈恰到好處地染在臉頰，
眼神迷離地望進他有些渾濁的眼底，唇邊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包廂里其他人似乎也嗅到了某種不同尋常的氣息，起哄聲、口哨聲低低地響了起來。
“玩點……刺激的？”我聲音更輕，幾乎淹沒在重新響起的背景音樂里，
卻足以讓李少血脈僨張。他猛地湊近，帶著煙酒混合氣息的熱氣噴在我臉上。
那張油光滿面的臉在我迷蒙的視野里迅速放大，嘴唇迫不及待地就要印下來。
就在他嘴唇即將碰到我皮膚的剎那——一道黑色的閃電撕裂了角落的陰影！
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暴風。“砰！”一聲沉重的悶響！
李少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完整的慘叫，整個人就像一只被狠狠踢飛的破麻袋，
猛地向后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包廂堅硬的墻壁上，震得墻上的裝飾畫都嘩啦作響。
他軟軟地滑落在地，捂著手腕，發(fā)出殺豬般的嚎叫，
那只試圖觸碰我的手以一個極其怪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已經(jīng)斷了。整個包廂瞬間死寂。
音樂停了，酒杯碰撞聲停了，連呼吸聲都仿佛被凍結。所有人都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看向那個突然出現(xiàn)、如同地獄修羅般的男人。林硯站在我和癱軟在地的李少之間。
他微微弓著背，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獵豹，全身的肌肉都繃緊到極致，
散發(fā)出令人膽寒的殺氣。他剛才出手的那只右手，骨節(jié)因為巨大的力量而破皮，
正緩慢地滲出血珠，一滴一滴，砸在猩紅的地毯上，暈開一小片更深的暗紅。
空氣凝固得像一塊巨大的冰，壓得人喘不過氣。包廂里所有醉醺醺的、看熱鬧的面孔，
此刻都褪盡了血色，只剩下驚恐。李少那殺豬般的嚎叫成了背景里唯一的、令人牙酸的噪音，
扭曲的手腕像一截怪異的枯枝。林硯站在那片狼藉中央，背對著我。
寬闊的肩背繃得像一塊即將碎裂的鐵板，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帶動著那堅實的肌肉微微起伏，
仿佛壓抑著即將噴發(fā)的熔巖。那只擊碎了李少腕骨的手，無力地垂在身側，
指關節(jié)上破裂的皮膚正緩慢地滲出鮮血，蜿蜒滴落。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酒精和煙草的濁氣，
鉆進鼻腔，令人作嘔。我推開身邊嚇得僵住的人，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悄無聲息。酒精讓世界在我腳下傾斜、旋轉，但我一步一步，
走得異常平穩(wěn)，走向那個散發(fā)著毀滅氣息的背影。在他身后一步之遙，我停下。然后，
我踮起腳尖，冰涼的、帶著濃重酒氣的呼吸，輕輕拂過他緊繃的耳廓。我的聲音壓得極低，
像毒蛇在草叢里游走的嘶嘶聲，帶著一種殘忍的、令人心悸的平靜，
清晰地鉆進他耳中：“林硯……”他身體的肌肉瞬間繃緊到了極限，仿佛下一秒就要炸開。
“……這就受不了了？”我輕輕呵氣，目光落在他那只還在滴血的右手上，
看著那刺目的紅一點點洇入地毯，“我經(jīng)歷的……”我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
緩慢而精準地刺出，“可是三個月?！薄叭齻€月”三個字，如同三把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死寂的空氣里。林硯的背影猛地一顫，像被無形的巨錘擊中，
那鋼鐵般繃緊的肩胛骨，瞬間塌陷下去一塊。他垂在身側、滴血的手，
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指關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摩擦聲。空氣里彌漫的血腥味，
似乎在這一刻變得更加濃郁粘稠，帶著鐵銹的腥甜，沉沉地壓在每一個人的肺葉上。
包廂里的空氣徹底凍結了。那些驚恐的目光在我和林硯之間游移，帶著難以置信的窺探。
李少斷斷續(xù)續(xù)的呻吟也詭異地停住了，只剩下粗重壓抑的喘息。我退后一步，
高跟鞋在地毯上踩出無聲的凹痕。冰冷的視線掃過包廂里一張張驚懼的臉?！皾L?！币粋€字，
輕飄飄的，卻像淬了劇毒的冰凌，狠狠砸下。短暫的死寂后，是椅子腿刮擦地板的刺耳聲響，
是凌亂倉促的腳步聲。那些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如同被驅趕的蒼蠅，爭先恐后地涌向門口，
連看都不敢再看一眼角落的修羅場。那個斷了手腕的李少，也被同伴連拖帶拽地架了出去，
留下一串痛苦的抽氣和含糊的咒罵。厚重的包廂門終于合攏，隔絕了外面世界最后一絲嘈雜。
死寂。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降臨。水晶吊燈的光芒冰冷地潑灑下來，
照在滿桌狼藉的酒杯、歪倒的煙灰缸和猩紅地毯上那幾點刺目的暗紅血漬上。偌大的空間，
只剩下我和他。你知道嗎？三個月？90天，我是怎么度過的，在那里我不是人，
而是一個工具，一個他們可以隨意捉弄的玩具，一個沒有自主意識的人！林硯依舊背對著我。
那個瞬間坍塌下去的肩膀，重新挺直了，甚至比之前更加僵硬。他像一座沉默的火山，
內里熔巖奔涌，外表卻覆蓋著萬年不化的寒冰。滲血的右手垂著，鮮血凝聚在指尖，
終于承受不住重量，“啪嗒”一聲，砸落在腳下的紅毯上，暈開一小片新的、更深的暗色。
我繞過他，走到那張巨大的、凌亂的玻璃茶幾前。桌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空酒瓶，
琥珀色的、深棕色的液體殘留瓶底，散發(fā)出頹靡的氣息。我的目光掠過那些瓶子，
最終落在一瓶喝了一半的、瓶身棱角分明的威士忌上。沒有猶豫。我伸出手，手指冰涼，
握住了那沉重的玻璃瓶頸。然后，猛地揚起手臂——“嘩啦——！?。?/p>
”刺耳的爆裂聲撕破了死寂！酒瓶狠狠砸在堅硬的、光可鑒人的黑色大理石茶幾面上！
金黃的酒液混合著無數(shù)尖銳的玻璃碎片，如同憤怒的煙花般四散炸開！
冰涼的酒液濺了我一臉一身，帶著濃烈的酒精氣味。幾片細小的碎玻璃劃過我的手臂，
留下幾道淺淺的血痕，火辣辣地疼。但我感覺不到。所有的感官都匯聚在一點。我彎腰，
從那一堆閃爍著危險寒芒的碎玻璃中，精準地撿起最大、最鋒利的一塊。三角形的，
邊緣如同鋸齒，在燈光下反射著森冷的光。然后，我轉過身，一步步，
走向依舊背對著我、如同石化了一般的林硯。高跟鞋踩過玻璃碎片，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我停在他面前，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混合著血腥味的氣息。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過身。那張十年如一日冷峻如石刻的臉上，
此刻清晰地刻著某種東西——那不是憤怒，不是恨意，
而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深不見底的痛苦。那雙沉靜的眼睛，此刻布滿了駭人的紅血絲，
死死地、死死地鎖住我手中的玻璃碎片。我抬起手，將那鋒利的、沾著酒液的玻璃尖刃，
毫不猶豫地、穩(wěn)穩(wěn)地抵在了自己脆弱的咽喉上。冰冷的、尖銳的觸感瞬間穿透皮膚。
一絲細微的刺痛傳來，伴隨著一股溫熱的液體緩緩流下的感覺。我知道，它刺破了表皮。
林硯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他全身的肌肉在那一刻爆發(fā)出駭人的力量，
下意識地就要撲過來，但我的眼神盯住了他。
那是一種瘋狂、決絕、帶著毀滅一切意味的眼神?！皠e動?！蔽业穆曇羲粏〉脜柡?，
每一個字都像砂紙磨過喉嚨，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回答我。
”我死死地盯著他那雙被痛苦徹底撕裂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情緒幾乎要將我溺斃。
十年積壓的怨恨、屈辱、無數(shù)個被噩夢驚醒的夜晚，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流，
咆哮著沖垮了最后一道名為理智的堤壩?！盀槭裁?？！”聲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破耳膜，
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哭腔，在空曠死寂的包廂里瘋狂回蕩，“林硯！你告訴我為什么？！
十年前，那個倉庫！為什么不來救我？！”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刀，狠狠捅向他，
也捅向我自己。玻璃碎片更深地壓進皮膚，更多的溫熱液體順著頸側的曲線流下，
染紅了純白的絲質衣領，像一朵朵詭異盛開的罌粟花。劇烈的疼痛反而帶來一種詭異的清醒，
一種將一切焚燒殆盡的快意。“他們折磨我！每一天！每一夜！像碾碎一條蟲子！
”我的身體因為激動和酒精而劇烈顫抖，抵在喉嚨上的玻璃也跟著晃動，
在皮膚上劃開更深的痕跡，“三個月！整整九十天！你知道那是怎樣的地獄嗎？！
我一直在等！等你！等你像天神一樣出現(xiàn)！把我?guī)ё撸 睖I水終于沖破了堤防，洶涌而出，
混合著臉上的酒漬和血污，狼狽不堪。視野一片模糊，
但我依然死死地、用盡全身力氣瞪著他，要把他臉上每一絲細微的痛苦都刻進靈魂深處。
“可你呢？！林硯！你在哪里？！”我嘶吼著，聲音破碎不堪，“你承諾過會保護我！
用生命！你的命呢？！啊？！你的承諾呢？！被狗吃了嗎？！”極致的憤怒和絕望之后，
是深淵般的疲憊。嘶吼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身體搖搖欲墜，
只剩下抵在咽喉的玻璃碎片支撐著最后的瘋狂。滾燙的淚水混著血水滑落，
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模糊的視線里，林硯那張痛苦扭曲的臉似乎也在晃動。他看著我，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翻涌著我從未見過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巨浪。那里面有痛，有悔，
有太多太多我無法解讀、也不愿解讀的東西。他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幾次張開，
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然后，就在我以為他會崩潰、會嘶吼、會徹底爆發(fā)的時候，他動了。
動作緩慢得如同生銹的機器。那只沒有受傷的左手，抬了起來，伸向他自己黑色西裝的領口。
指尖因為用力而同樣泛著青白，微微顫抖著，猛地攥住了那平整挺括的領口邊緣。
“嗤啦——！”一聲布料撕裂的脆響，驚心動魄！昂貴的定制西裝連同里面的白襯衫，
被他那只布滿傷痕和老繭的手，以一種近乎自毀的狂暴力量，狠狠扯開！紐扣崩飛，
叮叮當當?shù)貪L落在地板上。燈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照亮了他暴露出的胸膛。
時間在那一瞬間凝固了。我所有瘋狂的嘶吼、洶涌的淚水、抵在喉間的劇痛……所有的一切，
都在看清他胸膛的剎那，被一股無形的、極其冰冷的力量凍結了。
那不是我想象中光滑的皮膚或者健碩的肌肉。那是一片……煉獄。猙獰！
只能用“猙獰”來形容！縱橫交錯的傷疤，像無數(shù)條扭曲盤踞的暗紅色毒蛇，
死死地纏繞、覆蓋了他大半個胸膛！那些疤痕顏色深淺不一，邊緣像蜈蚣腳般凸起、虬結，
有些地方甚至還能看到縫合線留下的、粗糲丑陋的針腳痕跡！它們相互糾纏、重疊，
將原本的皮膚撕扯得面目全非！有些疤痕呈現(xiàn)出撕裂狀的爪痕，
有些則是圓形的、邊緣焦黑的灼傷烙印，
更多的則是那種長而深、仿佛被巨大鈍器反復切割劈砍留下的溝壑！最刺目的，
是靠近左肩下方，一道極其可怕的貫穿傷疤！那疤痕呈現(xiàn)出一個不規(guī)則的、邊緣翻卷的深坑，
周圍的皮膚皺縮塌陷下去，像被什么極其恐怖的力量硬生生洞穿、撕裂過！僅僅是看著，
就能想象出那曾經(jīng)是多么致命的一擊！這根本不像一個活人的胸膛！
更像一片被戰(zhàn)火和酷刑反復蹂躪過的焦土廢墟！每一道疤痕，
都在無聲地嘶吼著難以想象的痛苦和掙扎！我的呼吸停滯了。大腦一片空白。
抵在喉嚨上的玻璃碎片，仿佛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沉重得讓我無法握住。那尖銳的刺痛感，
在眼前這片觸目驚心的景象面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林硯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強行壓抑著某種即將沖破軀殼的情緒。他赤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里面翻涌著滔天的巨浪，痛苦、悲愴、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證明。
他抬起那只沾著自己鮮血的右手，沒有去碰那些猙獰的疤痕，而是猛地指向自己胸膛中央，
一道尤其粗長、斜貫而下的舊傷疤。那傷疤的顏色最深，像一道丑陋的黑色閃電劈在焦土上。
“我去了。” 他的聲音終于沖破喉嚨，嘶啞得如同砂石摩擦，
每一個字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沉重地砸在死寂的空氣里，也狠狠砸在我的心臟上。
他往前逼近一步，胸膛上那片煉獄般的疤痕幾乎要撞上我手中搖搖欲墜的玻璃碎片。
他的眼睛死死攫住我，里面燃燒著一種近乎毀滅的痛苦火焰，要將我連同他自己一起焚盡。
“他們……” 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結劇烈滾動，仿佛咽下的是一把燒紅的刀子，
“……把我扔進了廢棄礦洞……”“廢棄礦洞”四個字，像冰冷的鐵錘，
狠狠敲碎了我腦海中最后一點殘留的瘋狂。
那個地方……那個十年前就在城郊、以塌方頻發(fā)、深不見底聞名的死亡礦井？
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凍結了四肢百骸。“爬出來……” 他繼續(xù)說著，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從血肉里硬生生摳出來的，帶著瀕死的喘息，
“……爬出來的時候……” 他的目光痛苦地移開，不敢再看我的眼睛，
仿佛那目光本身就能將他凌遲，“……你已經(jīng)……”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
但那未盡之言所蘊含的、遲到的、無力的絕望，比任何控訴都更具毀滅性。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要壓下胸腔里翻涌的血腥，那只指著傷疤的手，
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慘白?！澳憧辞宄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悲鳴，
手指狠狠戳向那道最深的、斜貫胸膛的黑色疤痕，幾乎要將它再次撕裂，“你看清楚這道疤！
”我的視線，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釘在他手指戳向的地方。
那道疤……猙獰、粗糲，像一道被強行縫合的大地裂谷。邊緣的皮膚扭曲虬結，
顏色深得發(fā)黑，在燈光下泛著一種不祥的油光。它的走向是斜的，從靠近右胸的位置，
一路向下，深深沒入肋骨的陰影里。形狀……那形狀……我的瞳孔在瞬間放大！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動！不對！
不規(guī)則的傾斜角度……剝離開所有增生的、丑陋的疤痕組織……那根本不是一個單純的傷口！
那是一個符號！一個用極其原始、極其痛苦的方式，在血肉上刻下的符號！
一個……由三道交錯的、深深的劃痕組成的……求救信號！
一個……只屬于我和林硯之間、年幼時在秘密基地玩耍時約定的、代表“SOS”的暗號！
“SOS”……蘇禾……求救……嗡——大腦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徹底炸開了！
震耳欲聾的轟鳴淹沒了整個世界！
片地獄般的疤痕、那道刻著求救信號的致命傷……所有的景象都在瘋狂地旋轉、扭曲、碎裂！
獰笑……皮帶抽在皮肉上的脆響……還有……那柄生銹的、帶著倒刺的刮刀……他們獰笑著，
把它塞進我手里……“小妞，給你個機會！刻點記號！說不定……有人能找到你呢？
哈哈哈哈哈……”刻骨的恐懼和屈辱瞬間淹沒了我！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
劇痛……難以想象的劇痛……冰冷的刀刃割開滾燙的皮膚……我咬著牙，
這個符號找到我……血……好多血……順著管道流下……眼前發(fā)黑……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劇烈的爆炸聲？地動山搖？
間里……身邊只有醫(yī)生和護士冰冷的臉……而林硯……林硯……我手中那塊沾血的玻璃碎片，
“當啷”一聲，掉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發(fā)出清脆又絕望的碎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