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影燈亮得我流眼淚。護士按住我發(fā)抖的手:“局部麻醉而已,江小姐放輕松。
”“沈見川呢?”喉嚨里像塞了砂紙。手術同意書是他簽的字,可人到現(xiàn)在沒露面。
主刀醫(yī)生戴著口罩,露出的眼睛沒什么溫度:“沈先生在外面等。交代了,
用最好的進口晶體,務必確?!硪晃换颊咝g后視力恢復效果?!绷硪晃换颊?。林晚照。
沈見川心尖上的白月光。三年前出國治眼疾,現(xiàn)在回來了,說國內(nèi)的角膜更適合她。
于是我的眼睛就成了供體庫?就因為三年前我醉酒表白,撞破了他給林晚照過生日,
惱羞成怒潑了他一杯酒?他逼我捐眼角膜還債時是這么說的:“江念,這是你欠晚晚的。
”欠她什么?欠她搶了我男朋友,我還得附贈一雙眼睛?“開始吧?!贬t(yī)生聲音冰冷。
細長的針頭刺進眼周皮膚,尖銳的疼。我沒吭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心里那點可笑的期待,
徹底滅了。麻藥生效,半邊臉木木的。清晰的剝離感傳來,像有人用鈍刀子,
慢條斯理地刮著我的眼球。監(jiān)護儀的滴答聲敲在耳膜上,一聲聲,都是倒計時。我的世界,
正在被一寸寸掏空。手術室的門滑開,涼氣撲面。我右眼蒙著厚厚的紗布,左眼勉強視物,
世界傾斜模糊。沈見川就站在幾步外。走廊慘白的燈光打在他身上,白襯衫,黑西褲,
身形挺拔依舊。他手里捏著煙,沒點,眉心擰著慣常的不耐?!俺鰜砹??”他抬眼,
目光掃過我纏著紗布的臉,沒停留,“感覺怎么樣?”聲音平淡得像問“吃了沒”。
心口那塊早就凍僵的地方,又被碾了一下。我扯了扯嘴角,紗布摩擦著皮膚,
生疼:“托你的福,還活著?!彼袷菦]聽出諷刺,走近兩步,
身上清冽的雪松味混著淡淡煙草氣,曾經(jīng)讓我迷戀,現(xiàn)在只覺窒息?!巴硗砟沁厔傔M手術室,
很順利。”他頓了頓,語氣緩和一絲,像施舍,“你需要什么,跟張姨說?!毙枰裁??
我需要我的眼睛好好的!需要從來沒遇見你這個王八蛋!可話到嘴邊,
只剩干澀的一句:“林晚照什么時候能看見?”“醫(yī)生說最快明天拆紗布。
”他語氣里透出我從未聽過的、真實的愉悅,“她終于能看見了。”是啊,用我的眼睛,
去看這個沒有我的世界。真他媽感人?!巴??!蔽曳鲋涞膲Ρ?,摸索著往前走。
左眼視力受損,加上麻藥未退,頭暈得厲害,腳下發(fā)飄。手腕猛地被攥住。沈見川的手很大,
力氣也大,捏得我骨頭生疼?!俺咽裁茨??”他聲音沉下來,帶著薄怒,
“我讓司機送你回去?!薄安挥谩!蔽矣昧ο氤榛厥郑瑨瓴粍?,“沈總貴人事忙,
不耽誤您守著心肝寶貝。”他臉色倏地沉了,眸色暗得嚇人,
鉗著我手腕的力道幾乎要捏碎骨頭?!敖睿彼е?,每個字都淬著冰,“別不識好歹。
捐眼角膜是還債,不是讓你蹬鼻子上臉?!边€債。這兩個字像淬了毒的針,
精準地扎進我千瘡百孔的心臟。三年前那杯酒,潑掉了他高定襯衫的袖口,
也潑掉了我對他所有卑微的幻想。他當時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堆惡心的垃圾。
“債還清了,沈見川。”我抬頭,用僅剩的左眼死死盯著他,
想從他臉上找出一絲一毫的愧疚或動搖。沒有。只有冰冷的、理所當然的審視?!皬慕裢?,
我們兩清?!彼托σ宦?,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兩清?江念,你欠晚晚的,
這輩子都還不清?!彼偷厮﹂_我的手,力道大得讓我踉蹌后退,脊背狠狠撞在墻上。
劇痛襲來,眼前陣陣發(fā)黑?!翱春盟!彼麃G下冷冰冰的三個字給旁邊的護工,轉(zhuǎn)身就走,
背影決絕,沒再回頭看一眼。我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到地上。
小腹傳來一陣熟悉的、尖銳的墜痛,細細密密地蔓延開。冷汗瞬間濕透了病號服。
護工慌了:“江小姐?您怎么了?臉色好白!”我捂著肚子,那陣絞痛越來越清晰,
帶著一種不祥的預感。上一次這么痛,還是……不,不可能?!八帯蔽姨鄣梦鼩猓?/p>
“我包里……棕色瓶子……”護工手忙腳亂翻我的包,
抖抖索索倒出兩片白色小藥片塞進我嘴里。是止痛藥。可這次,藥片吞下去,
那絞痛非但沒緩,反而更劇烈地絞擰起來。一股溫熱的液體,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急診室的燈光白得刺眼。醫(yī)生摘下口罩,表情嚴肅:“江小姐,你懷孕了,大概七周左右。
”懷孕?兩個字像驚雷炸在耳邊。我躺在檢查床上,渾身冰涼,小腹的疼痛還未完全消散,
留下一種空落落的鈍痛?!暗闆r很不樂觀?!贬t(yī)生推了推眼鏡,“先兆流產(chǎn)跡象明顯。
你剛經(jīng)歷全麻眼科手術,用了大量藥物,
再加上情緒劇烈波動和剛才的外力撞擊……”外力撞擊……沈見川甩開我的那一幕,
清晰如刀刻?!斑@孩子……還能保住嗎?”我的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的?!拔覀儠M力保胎。
”醫(yī)生語氣帶著職業(yè)性的安撫,但眼神里的凝重騙不了人,“但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非常差,
情緒更是大忌。必須絕對臥床,不能再受任何刺激,否則……”后面的話他沒說,我也懂了。
否則,這孩子留不住。我躺在病床上,手不自覺地撫上依舊平坦的小腹。這里,
竟然悄悄孕育了一個小生命?在我以為被沈見川榨干了所有價值、連眼睛都賠出去之后?
真是……莫大的諷刺。手機在床頭柜上震動。屏幕上跳動著“沈見川”三個字。指尖冰涼。
我盯著那名字,像盯著一塊燒紅的烙鐵。接?還是不接?鈴聲固執(zhí)地響著,一遍又一遍。
最終,我劃開了接聽?!霸谀??”他劈頭蓋臉地問,語氣煩躁,“張姨說你沒回別墅。
”我閉上僅剩的左眼,聲音疲憊到極點:“醫(yī)院。”“又怎么了?”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眼睛不舒服?麻煩。”心口那塊冰,又厚了一層。我深吸一口氣,指甲掐進掌心,
用盡全身力氣才吐出那句話:“沈見川,我懷孕了。”電話那頭,是死一樣的寂靜。
過了幾秒,也許是一個世紀,他冰冷的聲音才傳過來,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殘忍:“打掉。
”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像兩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我身體最柔軟的地方,
然后殘忍地攪動。所有的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耳朵里嗡嗡作響,
蓋過了監(jiān)護儀單調(diào)的滴答聲。“你說……什么?”我的聲音在抖,幾乎不成調(diào)?!敖?,
別裝傻?!彼穆曇艉翢o波瀾,甚至帶著一絲厭煩,“我們之間,不該有這種意外。
尤其現(xiàn)在晚晚剛做完手術,不能受任何刺激?!绷滞碚?。又是林晚照。我的孩子,
他連存在本身,都成了對林晚照的“刺激”?一股腥甜涌上喉嚨口。我死死咬住下唇,
嘗到了鐵銹味?!斑@也是你的孩子!”我用盡力氣嘶吼出來,聲音破碎不堪?!拔业暮⒆??
”他冷笑一聲,那笑聲像冰錐,扎得我體無完膚,“江念,你用什么證明?
用你那些下三濫爬上別人床的手段嗎?這孩子,只會是個累贅,一個錯誤。處理掉,
錢我會打給你。”“沈見川!你混蛋!”我對著手機尖叫,眼淚終于沖破眼眶,
灼燒著左眼和紗布下空洞的右眼,“這是條命!
是你的……”“嘟……嘟……嘟……”忙音響起。他掛斷了。干脆利落,沒有一絲猶豫。
仿佛剛剛被他判了死刑的,不是一條與他血脈相連的生命,而是一件亟待處理的垃圾。
手機從我無力的手中滑落,“啪”地摔在地板上。屏幕碎裂的紋路,像一張猙獰的網(wǎng)。
小腹的墜痛感再次襲來,比之前更猛烈。一股溫熱的液體洶涌而出,迅速浸透了身下的床單。
“醫(yī)生!醫(yī)生!”我聽到護工驚恐的尖叫聲。眼前的世界開始旋轉(zhuǎn)、模糊,
最后徹底被無邊的黑暗吞噬。醒來是在特護病房。空氣里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嗆人。
手背上扎著針,冰涼的液體一點點輸入血管。小腹的疼痛變成了沉重綿長的鈍痛,空落落的。
“江小姐,您醒了?”護士的聲音很輕,“感覺怎么樣?”我沒說話,只是轉(zhuǎn)過頭,
看向窗外。天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孩子沒了。在我得知他存在的幾分鐘后,
在我還沒來得及感受一絲喜悅之前,就被他的親生父親,冷酷地、毫不猶豫地抹殺了。
連帶著我身體的一部分,也被徹底掏空?!吧蛳壬弊o士欲言又止。“別提他。
”我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護士噤聲了,默默地調(diào)整著點滴的速度。病房門被輕輕推開。
進來的是沈見川的特助,周維。一個總是西裝革履,面無表情,只執(zhí)行命令的工具人。
他手里拿著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走到床邊,公式化地開口:“江小姐,
沈總吩咐我來處理后續(xù)事宜?!彼研欧夥旁诖差^柜上,“這是給您的補償。里面有一張卡,
密碼是您生日。另外,沈總希望您盡快簽字。”他又從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離婚協(xié)議書。
我扯了扯嘴角,連冷笑的力氣都沒有。真快啊。剛沒了孩子,離婚協(xié)議就送到了。“他人呢?
”我問,聲音空洞。“沈總在陪林小姐做術后檢查。”周維回答得一板一眼,
“林小姐恢復得很好,今天拆紗布?!辈鸺啿?。用我的眼睛,重見光明。而我,
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身體和心都被撕扯得支離破碎。“知道了?!蔽议]上眼,“放那兒吧。
”周維似乎沒料到我會這么平靜,遲疑了一下:“沈總說,希望您盡快簽……”“滾出去。
”我打斷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死寂的冰冷。周維沒再說話,放下文件,
轉(zhuǎn)身離開了病房。房間里只剩下我一個人,和儀器單調(diào)的滴答聲。我側(cè)過身,蜷縮起來,
像一只受傷的蝦米。眼淚無聲地洶涌,浸濕了枕頭。為那個沒來得及看一眼世界的孩子。
為被奪走的眼睛。為這十年錯付的青春和真心。也為那個,冷酷到骨子里的男人。沈見川,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一周后,我被張姨接回了那棟冰冷的別墅。名義上,
這里還是我的家。實際上,它更像一座用沈見川的金錢和冷漠堆砌的金絲牢籠。
別墅里靜悄悄的,所有關于我的痕跡,都在被無聲地清理。衣帽間里空了一半,他大概覺得,
一個半瞎的女人,不配擁有那么多衣服。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二樓朝南的小起居室里。
這里陽光好,對我僅剩的左眼有益。厚厚的窗簾拉上一半,阻擋了過于刺眼的光線。
我蜷在寬大的沙發(fā)里,像一尊沒有生氣的木偶。張姨小心翼翼地端來燉湯:“江小姐,
喝點湯吧,您臉色太差了?!蔽覔u搖頭,沒胃口。小腹的疼痛已經(jīng)不明顯,
但那種被掏空的虛無感,日夜啃噬著我。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林晚照發(fā)來的朋友圈。
一張照片。光線柔和的病房里,沈見川側(cè)身坐在床邊,正低頭,
動作輕柔地給一個女人擦拭著眼角。那女人微微仰著臉,閉著眼睛,
嘴角卻彎著幸福滿足的弧度。她右眼上還覆著一小塊紗布,但左眼已經(jīng)睜開,清澈明亮,
像含著水光。配文:【重見光明,謝謝你一直在我身邊。余生有你,真好。
@沈見川】那眼睛……是我的眼睛?,F(xiàn)在,它盛滿了對另一個男人的愛意和感激。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我沖到衛(wèi)生間,對著馬桶干嘔,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沈見川的點贊和評論赫然在目?!灸愕难劬?,很美。值得。
】我的眼睛很美?所以挖出來給了他的心上人,就值得了?恨意像毒藤,瞬間纏緊了心臟,
勒得我喘不過氣。晚上,沈見川回來了。他帶著一身室外的寒氣,
還有……一絲若有似無的、不屬于他的香水味。甜膩的花香,林晚照最喜歡的味道。
他徑直上樓,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回響。沒有來起居室看一眼。我坐在黑暗里,
聽著書房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他大概又要處理那些“重要”的公事。不知過了多久,
書房門開了。腳步聲朝這邊走來。起居室的門沒關嚴。光線從走廊漏進來,
勾勒出他高大的身影。他停在門口,沒有進來。“離婚協(xié)議,簽好了嗎?
”他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沒有任何溫度,像在詢問一份無關緊要的合同。我蜷在沙發(fā)里,
背對著門,沒動,也沒回頭。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帶著令人窒息的壓抑。他似乎失去了耐心,
聲音沉了幾分:“江念,別挑戰(zhàn)我的底線。晚晚剛恢復,我不想讓她知道這些糟心事。
”糟心事。我們的婚姻,我們死去的孩子,在他眼里,都只是需要盡快清理掉的“糟心事”,
以免污了他白月光的耳朵?!懊魈欤彼铝俗詈笸?,“簽好字,交給周維。該給你的,
一分不會少。別讓我再找你。”腳步聲遠去,消失在走廊盡頭。
樓下傳來大門關上的沉重聲響。他又走了。
大概是去他給林晚照準備的、能配得上她“光明”的新住處。我慢慢坐起身,
摸索著打開沙發(fā)邊的落地燈?;椟S的光線驅(qū)散了一小片黑暗。茶幾上,
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靜靜地躺著,像一張死亡判決書。我拿起筆,手抖得厲害。翻開協(xié)議,
財產(chǎn)分割那一條,他確實“大方”。幾處房產(chǎn),一筆可觀的現(xiàn)金補償。
足夠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做個富有的瞎子。目光落在簽名處。
他龍飛鳳舞的“沈見川”三個字,早已簽好。遒勁有力,帶著掌控一切的傲慢。
只等著我簽下自己的名字,完成這場徹底的切割。筆尖懸在紙上,顫抖著。簽下去,
就真的結(jié)束了。我和他之間,十年癡纏,一場浩劫,最后只剩下這張冰冷的紙,
和一雙安在別人眼眶里的眼角膜。就在筆尖即將觸碰到紙面的瞬間,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屏幕亮起。是林晚照發(fā)來的短信?!窘罱憬悖x謝你。見川說,沒有你的無私,
就沒有我的光明。下周我出院,想辦個小聚會慶祝一下,你一定要來?。∥蚁胱屇阌H眼看看,
你給我的這份禮物有多珍貴?!恳还杀涞暮?,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讓我親眼看看?
用我這僅剩的、傷痕累累的左眼,去看她如何用我的眼睛,盛滿幸福?
去看沈見川如何在她身邊,溫柔繾綣?好一個殺人誅心。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我猛地丟開筆,那份離婚協(xié)議書被我狠狠攥在手心,揉成一團廢紙,擲向冰冷的墻角。
去他媽的離婚!去他媽的補償!林晚照,沈見川。你們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你們,
百倍償還!接下來的日子,我成了這棟別墅里最安靜的幽靈。按時吃藥,
配合醫(yī)生做眼睛的康復訓練。左眼的視力在極其緩慢地恢復,雖然看東西依舊模糊,還畏光,
但至少不是全然的黑暗。我小心地呵護著這最后的光明。張姨看著我平靜地喝湯,
平靜地做復健,欲言又止,最終只是嘆氣。沈見川再沒回來過。周維來過一次,
看到那份被我揉爛丟在垃圾桶里的離婚協(xié)議,臉色難看地走了。沈見川沒再打電話來催。
他大概覺得,我已是砧板上的魚,蹦跶不了幾天?;蛘?,他所有的心思,
都撲在了迎接他重獲光明的白月光身上。林晚照的“慶祝重獲光明酒會”如期而至。
地點選在城中最頂級的云端酒店頂層花園。請柬是燙金的,精致無比,由周維親自送過來。
“沈總說,您身體不便,可以不參加?!敝芫S的語氣毫無起伏,像在背誦。
我接過那張華麗的請柬,指尖冰涼。請柬上,林晚照的名字和沈見川的名字并排而立,
刺眼得很?!叭??!蔽姨痤^,僅剩的左眼透過鏡片,看向周維,“為什么不去?
這么‘重要’的時刻,我當然要‘親眼’見證。”周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隨即恢復平靜:“好的,江小姐。司機會準時來接您。”酒會當晚。
我選了一條最簡單的黑色吊帶長裙。顏色肅穆,像參加葬禮。
右眼依舊戴著定制的、帶有蕾絲花紋的眼罩,遮住了丑陋的疤痕。左眼化了淡妝,
涂了顏色很正的口紅。鏡子里的女人,蒼白,瘦削,但眼神里有一種近乎冰冷的火焰在燃燒。
司機把我送到酒店樓下。璀璨的水晶吊燈將大堂照得如同白晝,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空氣里浮動著昂貴的香水味和香檳氣泡的微醺氣息。侍者引著我走向直達頂層的專屬電梯。
電梯門光可鑒人,映出我孤單的身影?!岸!表攲拥搅?。電梯門緩緩滑開。瞬間,
悠揚的小提琴聲,喧鬧的談笑聲,香檳塔折射的細碎光芒,如同潮水般涌來。
巨大的玻璃穹頂外,是城市的璀璨星河。而花園的中心,眾星捧月般站著的,
正是今晚的主角。林晚照。她穿著一身柔白色的抹胸長裙,襯得肌膚勝雪。長發(fā)微卷,
松散地挽起,露出優(yōu)雅的頸項。最奪目的,是她的眼睛。清澈,明亮,顧盼生輝,
在精心點綴的燈光下,像盛滿了星子。那曾經(jīng)是我的眼睛。此刻,正盛滿笑意,
深情地凝望著她身邊高大挺拔的男人——沈見川。沈見川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裝,
一只手隨意地插在褲袋里,另一只手,正自然地攬在林晚照纖細的腰肢上。他微微側(cè)頭,
垂眸看著她,嘴角噙著一抹我從未見過的、真實的溫柔笑意??∧忻琅?,璧人一對。
接受著周圍艷羨和祝福的目光。好一副情深意重、破鏡重圓的完美畫卷。我的出現(xiàn),
像一顆不合時宜的石子,投入了這平靜美好的湖面。離得近的幾個人注意到了我,
談笑聲戛然而止。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來,帶著驚訝、探究,
還有毫不掩飾的憐憫和看戲的興味。氣氛微妙地凝滯了一瞬。沈見川也看到了我。
他臉上的溫柔瞬間凍結(jié),眉頭蹙起,眼神變得銳利而冰冷,帶著濃濃的警告和不悅,
仿佛在質(zhì)問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攪亂他的好局。林晚照順著他的目光看過來。
當她看清是我時,臉上綻放出更加明媚動人的笑容,松開沈見川的手,像一只輕盈的蝴蝶,
提著裙擺,朝我“飄”了過來?!敖罱憬?!你真的來了!”她的聲音甜美,
帶著恰到好處的驚喜和親昵,瞬間吸引了全場目光,“我好開心!正想著你呢!
”她走到我面前,親熱地想挽我的手臂。我微微側(cè)身,避開了。她的笑容僵了一下,
但很快恢復如常,甚至帶上了一絲楚楚可憐的委屈:“姐姐還在怪我嗎?我知道,
都是我不好……害你……”她欲言又止,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我戴著眼罩的右眼,
眼圈恰到好處地紅了,“姐姐,你的恩情,我和見川一輩子都不會忘的。真的謝謝你,
讓我能重新看見這個世界,看見……他?!彼f著,深情地回望了一眼沈見川。
人群里傳來低低的議論聲和唏噓。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岸髑??”我輕輕開口,
聲音不大,卻奇異地穿透了背景音樂,讓周圍瞬間安靜了不少。
我看著她那雙“屬于”我的、此刻卻盛滿虛偽的眼睛,“林小姐,眼角膜是自愿捐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