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的聲音像一把出鞘的劍,在昏暗的房間里格外鋒利。顧傾雪下意識摸向袖中的匕首,但很快又松開手——如果蕭衍想對她不利,不會等到現(xiàn)在。
"蕭將軍傷勢如何?"她若無其事地點亮油燈,暖黃的光暈漸漸驅散黑暗。
"托顧小姐的福,死不了。"蕭衍冷笑,左臂的繃帶上還滲著血,"倒是顧小姐,放著安全的別院不住,跑來陳府當琴師?"
顧傾雪不急不緩地倒了杯茶:"將軍不也在陳府養(yǎng)傷?"
"我是在..."
"查案?"顧傾雪接過話頭,將茶杯推到他面前,"巧了,我也是。"
蕭衍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笑了:"顧小姐膽子不小。"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陳侍郎是楊尚書的門生,也是朝中少數(shù)敢與攝政王叫板的清流。你可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陳府?"
"所以將軍才會在這里。"顧傾雪輕聲道,"陳侍郎與家父是舊交?"
蕭衍點頭:"當年顧家出事,陳侍郎曾三次上疏為你父親辯白。若非他岳父是先帝太傅,早就被攝政王清算。"
原來如此。顧傾雪想起陳夫人那些看似隨意的問話,現(xiàn)在想來,分明是在試探她的身份。
"陳府有個老花匠,"蕭衍突然道,"姓李,曾在顧府當過差。"
顧傾雪心頭一跳:"可靠嗎?"
"可靠不可靠,得你自己判斷。"蕭衍起身,"明日宴會,龍蛇混雜。顧小姐最好..."
"我知道分寸。"顧傾雪打斷他,"蕭將軍還是先顧好自己的傷吧。"
蕭衍搖頭苦笑,從窗口翻出前,突然回頭:"對了,周安還活著。"
顧傾雪心頭一震,但蕭衍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清晨,顧傾雪早早來到陳府。府中仆役正忙著張燈結彩,陳夫人親自指揮下人布置花廳。
"小雪來了。"陳夫人今日格外熱情,"快來看看媛兒的琴藝可有長進。"
陳媛正在琴室練習《陽關三疊》,指法已相當純熟,只是情感稍顯不足。顧傾雪耐心指點,不時示范幾個關鍵段落。
"姐姐彈得真好。"陳媛托腮看著她,"就像...就像親身經(jīng)歷過離別似的。"
顧傾雪指尖微頓。是啊,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這世上還有誰比她更懂離別?
"琴為心聲。"她輕聲道,"小姐不妨想象自己與至親分離的場景。"
陳媛似懂非懂地點頭,重新?lián)嵯?。這一次,曲調(diào)中多了幾分真情實感。
"進步很大。"顧傾雪微笑贊許,余光卻瞥見窗外有個佝僂身影正在修剪花木——那是個須發(fā)花白的老者,左腿似乎有些不便。
"那是李伯,"陳媛順著她的目光解釋,"在我們家侍弄花草三十年了。"
三十年前...那時父親還未入仕。顧傾雪若有所思:"李伯手藝真好,那盆蘭花開得真艷。"
"可不是嘛。"陳媛驕傲地說,"李伯以前在大戶人家做過事,見過世面。父親常說,一花一草都有靈性,得懂的人才能養(yǎng)好。"
顧傾雪心中一動。午休時分,她借口賞花,來到后花園。李伯正在給一株牡丹松土,見她走近,頭也不抬:"姑娘小心腳下,剛澆過水。"
"李伯認得這花嗎?"顧傾雪指著一株紫色小花。
老者這才抬頭,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精光:"二月蘭,又叫諸葛菜。顧...顧府后山曾有一大片。"
他差點說漏嘴!顧傾雪心跳加速,但面上不顯:"李伯好眼力。這花在北方可不多見。"
"是啊..."李伯低頭繼續(xù)松土,聲音幾不可聞,"小姐長得真像夫人。"
顧傾雪眼眶一熱。他認出來了!這個老人確實曾在顧府當差,而且記得她和母親。
"李伯,"她蹲下身假裝整理裙擺,壓低聲音,"可還記得顧府書房窗外那株老梅?"
李伯的手微微發(fā)抖:"記得...老爺最愛在梅下?lián)崆?,彈的就是《陽關三疊》。"
暗號對上了。父親確實有個習慣——每年第一場雪后,都要在梅樹下彈這首曲子。
"花廳后面有個小倉庫,"李伯突然提高聲音,"姑娘若要尋安靜處練琴,那里不錯。"
顧傾雪會意,道謝離開。她剛走幾步,就聽見假山后傳來窸窣聲——有人偷聽!她不動聲色地繞到假山另一側,正好看見一個丫鬟匆匆離去的背影。
是陳夫人派來監(jiān)視她的?還是...攝政王的眼線?
下午的琴課結束后,陳夫人特意留下顧傾雪:"姑娘琴藝不凡,不知明日可否在宴會上獻藝一曲?"
顧傾雪心頭警鈴大作。在眾人面前彈琴,風險太大。但拒絕又顯得可疑...
"民女榮幸。"她低頭應下,"只是怕技藝粗淺,有辱清聽。"
"姑娘過謙了。"陳夫人微笑,"就彈《流水》如何?正好與媛兒的《陽關三疊》相呼應。"
《流水》技法繁復,能展現(xiàn)琴藝又不至于暴露身份。顧傾雪暗自松了口氣:"但憑夫人吩咐。"
離開琴室,顧傾雪借口如廁,悄悄溜到花廳后的小倉庫。這是個堆放雜物的小屋,窗戶正對著后花園。她剛推門進去,就被人一把拉住——是蕭衍!
"噓。"他捂住她的嘴,示意她看窗外。
透過窗縫,顧傾雪看到李伯正與一個黑衣人低聲交談。那人背對著窗戶,看不清面容,但腰間掛著的令牌卻清晰可見——攝政王府的腰牌!
"他..."顧傾雪聲音發(fā)顫。
"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蕭衍松開手,"繼續(xù)看。"
只見李伯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包遞給黑衣人,對方掂了掂,塞給他一錠銀子便匆匆離去。
"李伯他..."
"在替我們傳遞假消息。"蕭衍輕笑,"老人家演技不錯吧?"
顧傾雪這才明白過來:"你們早就安排好了?"
"周安傳來的情報。"蕭衍點頭,"攝政王派了三個眼線混入明日宴會,李伯正在'幫'他們確認可疑人物。"
原來如此!李伯故意在花園與她搭話,就是為了引蛇出洞。那個偷聽的丫鬟,很可能就是眼線之一。
"明日宴會,"蕭衍神色凝重,"攝政王會親自到場,還帶了慕容玥。"
顧傾雪心頭一緊。慕容玥若來,很可能會認出她。
"別擔心。"蕭衍似乎看出她的憂慮,"你只需專心彈琴,其他的交給我。"
"蕭將軍為何如此幫我?"顧傾雪突然問。
蕭衍沉默片刻:"我父親欠顧尚書一條命。"他頓了頓,"而且...我相信顧家的清白。"
顧傾雪心頭微暖,但隨即想起名單上蕭遠山的名字。若蕭遠山真與北境有勾結,蕭衍知道多少?
"明日之后,"蕭衍打斷她的思緒,"無論發(fā)生什么,你都立刻跟韓燁離開陳府。他會帶你去見周安。"
"周安愿意見我?"
"不是他愿不愿意的問題。"蕭衍神色復雜,"是他手上有你想要的東西——顧尚書留下的密函。"
顧傾雪呼吸一滯。父親的信?難道除了那份名單,還有...
"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蕭衍推開后窗,"記住,明日無論看到誰,都裝作不認識。"
顧傾雪點頭,剛要離開,突然聽見前院傳來一陣騷動。蕭衍臉色大變:"不好!"
他一把拉過顧傾雪藏在身后,同時抽出佩劍。幾乎同時,倉庫門被人一腳踹開——是那個偷聽的丫鬟!她身后還跟著兩個侍衛(wèi)打扮的男子。
"果然在這里!"丫鬟冷笑,"把這個顧家余孽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