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陸大哥!”沈曉慧的聲音甜得幾乎能滴出蜜來,她緊緊抱著那個嶄新的“鳳凰牌”皮箱,仿佛抱著通往新世界的鑰匙,看向陸戰(zhàn)北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仰慕。
“曉慧,”陸建國臉上帶著慈和的笑容,看向這個“懂事上進”的女孩,“叔叔也給你準備了份小禮物,祝賀你考上中專?!彼疽怅憫?zhàn)北,“戰(zhàn)北,去書房把我桌上那個深藍色的絨布盒子拿來。”
陸戰(zhàn)北微微頷首,轉(zhuǎn)身再次上樓,步履沉穩(wěn)。不一會兒,他拿著一個精致的深藍色絨布盒子下來,遞給了陸建國。
陸建國打開盒子,里面靜靜躺著一支造型簡約卻透著冷冽質(zhì)感的鋼筆——蘇聯(lián)產(chǎn)的“影雕”牌。銀色的筆身線條流暢,在燈光下閃耀著金屬特有的、內(nèi)斂而銳利的光芒。
“這支筆,跟著我有些年頭了,用它寫過不少重要報告。”陸建國將筆取出,遞給沈曉慧,“希望你用它書寫好自己的未來?!?/p>
沈曉慧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接過,指尖感受著那冰涼的金屬觸感和沉甸甸的分量。她學著沈清月進門時的樣子,深深鞠了一躬,聲音帶著激動和刻意模仿的腔調(diào):“謝謝陸叔叔!我一定……一定好好學習,不辜負您的期望!”她一手緊握著鋼筆,一手撫摸著皮箱,目光灼灼,生怕這份榮耀被人奪走。
忽地,她像是才想起什么,眼神“無辜”地轉(zhuǎn)向陸建國,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關(guān)切:“那……姐姐呢?姐姐也來上學了……” 她成功地將焦點再次引向角落那個沉默的身影。
客廳里歡欣的氣氛瞬間凝滯了一瞬。那份壓在茶幾上的成績單和刺眼的結(jié)婚報告,仿佛又散發(fā)出冰冷的氣息。
陸建國看向沈清月,目光溫和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和……承諾。他記得那份報告,也記得兒子冷硬的態(tài)度。“清月啊,”他聲音沉穩(wěn),“等你高中順利畢業(yè),叔叔也送你一份畢業(yè)禮物。好好努力,先把學業(yè)完成?!?他話里的意思很明確:高中畢業(yè)證是底線,至于廣播學院……他并不抱希望,只希望她安穩(wěn)度過這段被婚約束縛的日子。
沈清月抬起眼,迎上陸建國的目光,臉上依舊是那份溫婉得體的淺笑,聲音清泠平靜:“謝謝陸叔叔,我會努力的。” 沒有失落,沒有爭搶,只有一種近乎疏離的平靜。她知道原著里原主因沒收到禮物而大鬧的結(jié)局,那只會加速她的毀滅。
陸戰(zhàn)北冷眼看著這一幕。沈清月此刻的平靜和那句“我會努力的”,在他聽來,充滿了虛偽。努力?就憑那份成績單?她努力的,恐怕是如何攀附下一個目標吧?三個月……他心底那根名為“攀高枝”的刺,又扎深了一分。
“奶奶,爸,我先回軍區(qū)了。”陸戰(zhàn)北沉聲道,目光銳利地掃過沈清月平靜的側(cè)臉,似乎在審視她這份平靜能維持多久。他轉(zhuǎn)身,軍靴踏在地板上,發(fā)出清晰的聲響,走向門口。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緊接著,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白色短袖襯衫、藍色長褲,戴著黑框眼鏡,氣質(zhì)斯文靦腆的年輕男子拎著一個裝著兩個大西瓜的網(wǎng)兜,熟門熟路地走了進來。他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卻在看到門口的陸戰(zhàn)北時愣了一下:“表哥?你回來啦?相……” 他話未說完,目光好奇地越過陸戰(zhàn)北,落向客廳。
他的視線先是落在捧著禮物、滿臉紅光的沈曉慧身上,眼神帶著一絲遲疑。隨即,他的目光便被沈曉慧身后那個安靜端坐的身影牢牢攫住了。
暖黃的燈光下,沈清月微微側(cè)著臉,白皙的肌膚在燈光下仿佛暈著柔光,長睫低垂,鼻梁秀挺,唇色天然嫣紅。她安靜地坐在那里,周身仿佛籠罩著一層隔絕喧囂的靜謐氣場,清麗得如同雨后初綻的梔子,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人探究的疏離感。
區(qū)新政(陸戰(zhàn)北小姑的兒子,二十歲,清北大學大二學生)只覺得呼吸一滯,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臉頰瞬間泛起紅暈。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認定,這位美得驚人的姑娘,就是表哥那位傳說中的“未婚妻”!
“表哥!”孟新浩的聲音帶著年輕人特有的熱情和驚艷,“表嫂真好看!比我們系的系花好看一百倍!”他脫口而出,語氣真誠又帶著點傻氣,拎著西瓜網(wǎng)兜的手都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表嫂”兩個字,如同兩顆石子,猛地砸進壓抑的客廳!
沈清月握著水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指尖微微泛白。她抬眸,目光平靜地看向門口那個陌生的、滿臉通紅的青年。
陸戰(zhàn)北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一股莫名的、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煩躁和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席卷了他。他下頜線繃緊,眼神銳利如刀地射向孟新浩。
“咳咳!”陸建國連忙出聲,打破了這尷尬又微妙的氣氛,“新浩,別瞎叫!這是沈清月同志和沈曉慧同志,是戰(zhàn)北老家來的妹妹,暫時寄住在我們家上學。清月轉(zhuǎn)學到勵志高中,曉慧考上中專了?!?他特意強調(diào)了“妹妹”和“寄住”。
陸老太太也皺起了眉頭,不滿地瞪了孟新浩一眼。
“?。颗丁?!對不起對不起!”孟新浩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鬧了烏龍,臉更紅了,尷尬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他連忙看向沈清月,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歉:“沈…沈清月同志,對…對不起!我…我認錯了!”
沈清月站起身,對著孟新浩微微頷首,唇角勾起一個極淡的、禮節(jié)性的弧度,聲音依舊平靜溫和:“沒關(guān)系,孟同志。你好,我是沈清月?!?她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向旁邊臉色有些不好看的沈曉慧,清晰地補充道,“這位是我妹妹沈曉慧,她是陸首長的相親對象?!?她刻意點明關(guān)系,劃清界限。
“相…相親對象?”孟新浩更懵了,看看明艷不可方物的沈清月,又看看旁邊捧著禮物、但明顯氣質(zhì)遜色不少的沈曉慧,眼神充滿了不解。怎么會是妹妹?明明……他下意識地又看向沈清月,正好對上她那雙清澈平靜的眼眸,心跳又是一陣紊亂,連忙移開視線。
“新政哥,你好,我叫沈曉慧?!鄙驎曰哿⒖虛P起乖巧的笑容,努力壓下心中的惱恨(又是沈清月?lián)岋L頭?。曇魩е桃獾某绨?,“你是大學生呀?真厲害!我要向你好好學習!” 她特意晃了晃手中那支閃亮的蘇聯(lián)鋼筆。
“啊,沒…沒有,我…我是被我媽逼著學的……”區(qū)新政被夸得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目光卻總?cè)滩蛔★h向沈清月。太奇怪了……他心里嘀咕,明明姐姐更好看,氣質(zhì)更好,說話也這么好聽(剛才那句“沒關(guān)系”聽得他耳朵都酥了),表哥怎么相的不是她?
“這么晚來,有事?”陸戰(zhàn)北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區(qū)新政的胡思亂想,帶著明顯的不悅和壓迫感。他高大的身影擋在門口,將孟新浩探究沈清月的視線隔斷。
“哦!我媽讓我送西瓜過來,天熱解暑。”區(qū)新政連忙舉起網(wǎng)兜。
“放下吧?!标憫?zhàn)北不容分說,一把接過沉甸甸的網(wǎng)兜,隨手放在玄關(guān)地上,然后抓住區(qū)新政的胳膊,力道不容抗拒,“走,我正好出去,送你一段。” 他幾乎是半強迫地將一臉茫然的區(qū)新政拽出了門。
“誒?表哥!我……我還沒跟姥姥、舅舅說幾句話呢!西瓜……”區(qū)新政的聲音被關(guān)上的大門隔絕。
門外,雨后的空氣帶著濕潤的涼意。
路燈昏黃的光線下,陸戰(zhàn)北松開孟新浩,高大的身影帶著極強的壓迫感,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銳利如鷹隼,牢牢鎖定孟新浩。
“區(qū)新政”他的聲音低沉冷硬,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暑假期間,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復習功課,參加街道組織的義務勞動。沒事,少往這兒跑?!?/p>
“為什么啊表哥?”區(qū)新政一臉委屈和不解,“剛才舅舅還讓我有空可以教教沈清月同志功課呢!她不是要轉(zhuǎn)學實驗高中嗎?我媽還是那兒的年級主任……”
“小姑是年級主任,沈清月同志有學習上的問題,自然會去請教小姑?!标憫?zhàn)北打斷他,語氣更加嚴厲,“你一個大學生,要懂得分寸!保持好男女同志之間應有的距離!沈清月同志年紀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他刻意加重了“應有的距離”和“年紀小不懂事”,冰冷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想到沈清月對沈母承諾的“三個月內(nèi)找到對象”,想到她可能把目標轉(zhuǎn)向區(qū)新政這種符合她“年輕、形象好”標準的愣頭青大學生,一股無名火就在他胸中翻騰。這個麻煩,必須掐滅在萌芽狀態(tài)!
區(qū)新政被陸戰(zhàn)北嚴厲的態(tài)度懾住了,下意識地點頭:“哦…哦,我知道了表哥。是得注意……”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疑惑地小聲嘀咕:“不對啊表哥,我記得舅舅之前跟我媽提過,給你介紹的對象,好像就叫……沈清月?怎么變成曉慧妹妹了?” 他好奇地看向陸戰(zhàn)北冷硬的側(cè)臉。
陸戰(zhàn)北的腳步猛地頓住。夜色中,他周身的氣壓瞬間低得駭人。他緩緩側(cè)過頭,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刃,直刺孟新浩,聲音冷得能凍結(jié)空氣:
“她們。。。兩個,都只是暫時寄住在陸家的妹妹。聽清楚了嗎?”
區(qū)新政被他看得頭皮發(fā)麻,但還是忍不住小聲地、帶著點玩笑性質(zhì)地試探道:“表哥……是不是因為……沈清月同志沒相上你???你被拒絕?” 他想起沈清月那清麗脫俗的樣子和平靜疏離的氣質(zhì),“她那么好看,說話又好聽,在我們學??隙ㄌ貏e受歡迎……你老這么板著臉,那么嚴肅……”
“區(qū)新政!”陸戰(zhàn)北猛地低喝出聲,如同驚雷炸響在寂靜的夜色里!他俊朗的面容陰沉得可怕,眉峰緊鎖,眼神銳利得仿佛要將孟新浩洞穿!一股強烈的、混雜著被戳中隱秘心思的惱怒和被挑戰(zhàn)權(quán)威的暴戾氣息瞬間爆發(fā)!
他一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將孟新浩完全籠罩在陰影里,一字一句,如同淬了冰的子彈,狠狠砸下:
“記住我的話!我不在家的時候,不準踏進陸家大門一步!跟家里的兩位女同志,尤其是沈清月同志,保持十米以上的距離!如果她將來談戀愛,那也只能是你表嫂”
“如果再讓我看到你跟她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觸,”他微微俯身,帶著鐵血軍人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威懾力,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如同重錘敲在孟新浩心上,“我就讓你在操場上,做夠一百個繞腹單杠!做到你爬不起來為止!聽明白了?!”
區(qū)新政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暴怒和充滿殺氣的警告嚇得臉色煞白,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小雞啄米似的拼命點頭:“明…明白了!表哥!我保證!我保證離得遠遠的!” 他毫不懷疑表哥說到做到的能力,那一百個繞腹單杠,絕對能要他半條命!
陸戰(zhàn)北冷冷地盯了他幾秒,直到孟新浩腿肚子都在打顫,才冷哼一聲,轉(zhuǎn)身大步走向停在院中的吉普車,軍裝下擺劃出凌厲的弧線,帶著未消的怒意和一種他自己也未曾完全理解的煩躁,消失在夜色中。
區(qū)新政站在原地,心有余悸地喘著氣,看著吉普車遠去的尾燈,腦子里一片混亂。表哥的反應……也太可怕了!還有那句“沈清月同志沒相上你”……他好像……無意中踩到了表哥的禁區(qū)?表嫂?
陸家客廳內(nèi)。
門被關(guān)上后,那令人窒息的低氣壓似乎消散了一些,但空氣中仍殘留著無形的硝煙味。
吳媽適時地將熱好的飯菜端上了桌。簡單的三菜一湯,卻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
“吃飯吧?!标懤咸l(fā)話,率先起身走向餐廳。
沈清月安靜地跟在后面。經(jīng)過玄關(guān)時,她的目光不經(jīng)意掃過地上那個裝著西瓜的網(wǎng)兜,翠綠的瓜皮上還凝結(jié)著清涼的水珠。她腳步未停,仿佛剛才門外那場因她而起的警告風暴,與她毫無關(guān)系。
只有她自己知道,陸戰(zhàn)北最后那句隔著門板、飽含戾氣的警告——“尤其是沈清月同志”——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她的心頭。
他劃下的禁區(qū),冰冷而堅固。而她,廣播學院的那張介紹信,是她唯一能刺破這禁區(qū)的利刃。飯桌上,她小口吃著飯,味同嚼蠟,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愈發(fā)清晰:必須盡快離開這里。離開這個名為“陸家”、實為“囚籠”的地方。窗外的夜色,深沉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