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綠洲的晨光,失去了昨日初臨時的溫柔濾鏡。
穿過葉片縫隙的光柱,銳利得刺眼,將光構(gòu)蘑菇屋投射出扭曲拉長的影子,像無數(shù)窺伺的鬼爪。
空氣里殘留著晶瑩果的甜香,此刻卻混合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類似臭氧被電離后的焦糊味,鉆進鼻腔,帶來隱隱的不安。
林薇是在一陣劇烈的、仿佛要將靈魂都咳出來的撕心裂肺中醒來的。
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胸腔深處【規(guī)則洞悉】反噬留下的灼痛,以及胸前那如毒藤般蔓延的,湮滅紋路的滾燙。
喉嚨里滿是鐵銹般的腥甜,眼前是模糊搖晃的光影。
‘薇薇!別動!’ 江遠的聲音,第一時間在她混亂的意識中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焦慮。
‘精神力透支太嚴重了!湮滅紋路在加速侵蝕!’
她艱難地聚焦視線,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鋪著柔軟云夢葉的花床上,置身于一個不大的、由發(fā)光藤蔓編織而成的磨菇房間內(nèi)——那是艾拉安排的臨時居所。
張浩布滿血絲的眼睛近在咫尺,寫滿了疲憊和深重的憂慮。
他石化的左臂僵硬地垂著,僅存的右手緊緊握著林薇冰涼的手,傳遞著粗糙而堅定的力量。
“薇姐!你醒了!”張浩的聲音沙啞干澀,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
“蘇琳…靈…”林薇的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血腥氣。
“陳婉在隔壁守著她,情況…暫時穩(wěn)住了,但是非常糟糕?!睆埡频难凵癯镣?,
“那鬼東西的污染太惡毒了,陳婉說像附骨之蛆,在持續(xù)破壞她的生命本源。靈…跑了,艾拉追了一陣子,沒有抓到。”
“歡愉廣場毀了,碎片…也裂了…”
混亂的記憶碎片洶涌回潮:蘇琳被黑暗能量侵蝕倒下的身影、靈怨毒的尖叫、艾拉冰冷的凈化指令、自己強行調(diào)用代碼之刃的劇痛、水晶壁折射的毀滅能量、終焉碎片裂開的脆響、噴涌而出的湮滅氣息、以及最后看到的,那些“綠洲之子”臉上凝固笑容剝落后的無邊恐懼…
“碎片…裂了?”林薇的心猛地一沉。
“毀了,裂了。艾拉想凈化,但被一些發(fā)瘋的光織族攔住了。”張浩的【情緒感知】讓他臉色極其難看,
“那些人…像是護著什么命根子,又怕得要死。整個廣場現(xiàn)在被一種…絕望和混亂的情緒籠罩著,比終焉之地的安全區(qū)還讓人窒息?!?/p>
就在這時,房間入口處的發(fā)光藤蔓簾子,被輕輕撥開。艾拉走了進來。
她依舊是那身簡潔的藤蔓絲線衣飾,身姿高挑優(yōu)雅,尖尖耳朵,在透過藤蔓縫隙的光線下,顯得輪廓分明。
但她的臉上,昨日初見時那種陽光一般明麗,毫無陰翳的歡快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平靜,平靜到近乎空洞。
翠綠色的眼眸里,所有的情緒都被剝離,只剩下一種無機質(zhì)的、如同精密儀器掃描般的審視光芒。
她周身散發(fā)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讓本就狹小的空間更加凝滯。
“林薇,你醒了。”艾拉的聲音毫無起伏,聽不出是陳述還是詢問。
她的目光掃過林薇蒼白如紙的臉,掠過她因痛苦而微蹙的眉頭,最后落在她緊握著張浩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新來的四個家人們,馬上準備快樂認證!”
“艾拉小姐,蘇琳傷勢太重!她需要靜養(yǎng)!不能移動!”張浩立刻開口,語氣帶著壓抑的急迫。
艾拉的目光轉(zhuǎn)向張浩,那平靜的注視,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
“新綠洲的規(guī)則高于一切個體需求。‘快樂認證’是融入新綠洲、獲得生存許可的必經(jīng)程序。所有新抵達者,無一例外,必須在抵達后,第二個晨光初綻時,于虹橋廣場完成認證?!?/p>
她的聲音冰冷而程式化,如同宣讀不可更改的鐵律。
“她快死了!你看不到嗎?!”張浩猛地站起身,石化的身軀,因憤怒而微微顫抖,僅存的右手指向隔壁:
“認證?對著你們那個該死的機器笑?還要說‘我很快樂’?!在她連呼吸都痛的時候?!”他的眼珠子都暴出來了。
艾拉翠綠的眼眸,沒有一絲毫波動,平靜地迎上張浩燃燒著怒火的目光:
“痛苦、悲傷、恐懼…這些負面的情緒波動,是一切污染滋生的溫床,是破壞新綠洲和諧穩(wěn)定的‘認知病毒’。
‘快樂認證’儀式,正是凈化心靈、錨定積極生命頻率、接入綠洲核心協(xié)議的關(guān)鍵防火墻。她此刻的狀態(tài),更需要認證的‘凈化’與‘重塑’?!?/p>
“重塑?把她變成廣場上,那些只會傻笑的傀儡嗎?!”張浩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那是秩序的體現(xiàn),是安全的保障?!卑恼Z氣沒有絲毫動搖:
“認證時間已定。虹橋廣場。即刻出發(fā)。若拒絕,則視為對新綠洲核心規(guī)則的挑戰(zhàn),將失去庇護資格?!?/p>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勉強支撐著坐起的林薇臉上,“包括你,林薇。你的精神狀態(tài)極不穩(wěn)定,存在高度認知污染風(fēng)險,認證刻不容緩?!?/p>
說完,她不再給任何爭辯的機會,轉(zhuǎn)身,身影便消失在藤蔓簾子之后,留下冰冷壓抑的余韻。
“操!”張浩揮出一拳,砸在旁邊的藤蔓墻壁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石屑簌簌落下。
林薇靠在花床上,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
艾拉的話,像淬毒的冰錐,刺穿了最后一絲僥幸。
新綠洲的“規(guī)則”,其冷酷本質(zhì)暴露無遺。它不在乎個體的生死,只在乎秩序的維持,哪怕這秩序,是建立在謊言和強制之上。
“陳婉…沒辦法了?”林薇的聲音虛弱而沙啞。
張浩頹然搖頭,眼中布滿血絲:
“陳婉試了一整夜。她的能力,能勉強維持蘇琳的細胞,不繼續(xù)大面積壞死,延緩污染擴散,但無法根除源頭。那黑暗能量…像是有生命,有意識,在持續(xù)侵蝕她的意識本源。陳婉說…蘇琳的靈魂,像是在被緩慢地‘格式化’?!?/p>
格式化!這個詞,如同重錘,狠狠地砸在林薇心頭上。
她猛地攥緊左手,掌心幽藍的菱形印記,傳來江遠焦灼的意念:
‘薇薇,那污染的本質(zhì)…很可能是某種針對意識體的‘清除協(xié)議’變種!蘇琳本身是凈化者07號…她的意識結(jié)構(gòu),可能更容易被同源,但扭曲的力量侵蝕!’
“準備…擔架?!绷洲遍]上眼,壓下翻涌的腥甜和眩暈,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決絕,“我們…去虹橋?!?/p>
虹橋廣場,名副其實。
一道巨大的、由無數(shù)七彩光粒子匯聚而成的拱形光橋,橫跨在廣場中心的上空。
它如同神跡,散發(fā)著柔和而夢幻的光芒,將整個廣場籠罩在一片迷離的虹彩之中。
光橋之下,是比歡愉廣場更加廣闊、地面由純凈光能凝成的平臺,光潔如鏡,倒映著上方流動的虹光。
四周沒有座位,顯得更加空曠肅穆。
然而,這夢幻般的景象,此刻卻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冰冷壓力。
廣場上已經(jīng)聚集了更多的人。
除了數(shù)量眾多的普通“綠洲之子”外,林薇看到了更多不同的種族:
皮膚如同樹皮紋理、周身縈繞著草木清香的木語族;
身軀由半透明晶石構(gòu)成、行動間發(fā)出低沉共鳴的巖靈族;
身形飄忽、體表流淌著音符般光帶的音律族。
甚至還有零星幾個背生透明薄翼、只有巴掌大小、在空中不安飛舞的小精靈“小閃”。
他們大多沉默著,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肅穆,望向虹橋的目光,充滿了敬畏。
但林薇敏銳地捕捉到,在這份肅穆之下,潛藏著濃重的不安和恐懼。
尤其是那些,經(jīng)歷過昨天歡愉廣場事件的光織族,他們的眼神躲閃,身體緊繃,如同驚弓之鳥。
廣場中央,虹橋正下方,懸浮著一個巨大的、由純凈白光構(gòu)成的,復(fù)雜幾何體。
它緩緩旋轉(zhuǎn)著,無數(shù)細小的光符,在表面流淌、組合、消散,散發(fā)出一種冰冷而強大的掃描波動。
這就是“快樂認證儀”——新綠洲的核心審判臺。
艾拉站在認證儀旁邊,她的身邊,多了幾個,同樣穿著點綴發(fā)光晶體的光織族人,神情肅穆,如同儀仗。
他們手中托著幾個小巧的、散發(fā)著柔和白光的,菱形晶體——那正是艾拉曾用來救助靈的“光之淚”。
張浩和陳婉,抬著一個簡易的藤蔓擔架,走了過來。
擔架上,蘇琳雙目緊閉,臉色呈現(xiàn)出一種死寂的青灰色。
她的呼吸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護士服下,那被陳婉用翠綠光芒,勉強封住的傷口周圍,依舊有絲絲縷縷,極其微弱的黑氣,在頑強地滲出、扭動,如同活物一般。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讓她身體痛苦地抽搐一下。
陳婉的臉色,比蘇琳好不了多少,指尖始終亮著微弱的綠芒,持續(xù)不斷地與那頑固的污染對抗,維持著蘇琳最后一線生機。
林薇在張浩的接應(yīng)下,腳步虛浮地來到擔架旁。
她的狀態(tài)同樣糟糕,胸前的湮滅紋路,在衣料下灼熱發(fā)燙,每一次邁步,都牽扯著撕裂般的劇痛。
【規(guī)則洞悉】帶來的反噬,讓她看那旋轉(zhuǎn)的認證儀,都帶著重影和扭曲的數(shù)據(jù)流幻象。
但她強迫自己挺直脊背,眼神銳利如刀,掃視著整個廣場,尋找著任何可能的異動…和…靈的身影。
“新抵達者,上前?!卑涞穆曇簦ㄟ^某種無形的擴音裝置,傳遍整個廣場,威嚴有余,不帶絲毫情感。
人群的目光,齊刷刷聚焦過來,帶著審視、好奇、以及深藏的恐懼。
那些復(fù)雜的情緒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沖擊著張浩的【情緒感知】,讓他臉色更加蒼白,石化的左臂微微震顫。
四個人(或者說三人加一個垂死之人)在無數(shù)目光的注視下,如同走向祭壇的羔羊,一步一步,挪到了巨大的白色認證儀下方。
冰冷的掃描波動瞬間增強,如同無數(shù)冰冷的觸手,拂過身體,深入骨髓。
“認證程序啟動。”艾拉的聲音,如同法官的宣判:
“第一環(huán)節(jié):生命體征與情緒基線掃描。”
認證儀的光芒,驟然變得強烈,一道道凝練的白光,如同探針,精準地投射到四個人的身上。
林薇感到,一股強大的力量,試圖侵入她的意識,想捕捉她的情緒波動。
她立刻緊守心神,將所有的痛苦、憤怒、擔憂,強行壓下,在意識深處,構(gòu)筑起冰冷的壁壘,只留下一種極致的、空洞的平靜。
她不能暴露任何“負面”情緒,那會被判定為“污染”!
張浩咬緊牙關(guān),石化的身軀繃得死緊,僅存的右手,死死抓住擔架的邊緣,將所有的怒火和絕望,都轉(zhuǎn)化為一種麻木的守護意志。
陳婉閉著眼,全部心神,都維系在指尖,那維系蘇琳生命的綠芒上。
對外界的掃描,置若罔聞,她的精神頻率,因為高度專注的治療,而呈現(xiàn)出一種奇異的、非情緒化的穩(wěn)定。
掃描光束,在蘇琳身上停留的時間最長。
那微弱到幾乎熄滅的生命之火,那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糾纏的黑暗污染,顯然讓認證儀,陷入了復(fù)雜的判定。
白光劇烈地閃爍、明滅,表面的光符,瘋狂流轉(zhuǎn)組合,發(fā)出細微的嗡鳴聲。
艾拉和她身邊的光織族人,目光緊緊盯著認證儀,神情凝重。
突然!
“呃…咳咳…”擔架上的蘇琳,發(fā)出一聲極其微弱、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呻吟。
在掃描光束的刺激下,她體內(nèi)那一股沉寂了片刻的黑暗污染能量,猛地躁動了一下!
哈嗤——!
一縷比之前明顯得多的黑氣,猛地從她傷口封印的薄弱處,鉆了出來!
這縷黑氣如同擁有生命,在認證儀強烈的白光下,扭曲掙扎,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終焉氣息!
就在這縷黑氣出現(xiàn)的一剎那!
吭——?。?!
艾拉身邊,一位光織族長老手中,托著的那枚“光之淚”晶體,毫無征兆地,爆發(fā)出刺眼奪目的白光!
光芒之強烈,甚至蓋過了認證儀本身!
這白光并非穩(wěn)定的治愈之光,而是充滿了激烈的、躁動的、仿佛被什么東西強烈吸引,又極度排斥的脈沖波動!
幾乎在同一瞬間!
“?。 币恢彪[匿在廣場邊緣,一株巨大發(fā)光蘑菇陰影下、蜷縮著,身體瑟瑟發(fā)抖的靈,猛地發(fā)出一聲尖銳的痛呼!
他小小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周身的淡藍色光暈,瞬間被濃郁的墨色污染流覆蓋!
一塊只有指甲蓋大小、邊緣極其不規(guī)則的、散發(fā)著微弱終焉氣息的黑色碎片,竟然從他的衣襟里,掉了出來,“?!钡囊宦曒p響,落在光潔的地面上!
那塊碎片一出現(xiàn),立刻與蘇琳傷口逸散的黑氣、以及光織族長老手中,劇烈反應(yīng)的“光之淚”,產(chǎn)生了強烈的共鳴!
三者之間。仿佛形成了一條無形的能量通道!
而光之淚的白光脈沖,更加狂暴!
蘇琳傷口的黑氣而,如同被注入了強心針,猛地壯大,開始瘋狂沖擊陳婉的翠綠色封??!
靈掉落的那一塊小碎片,則微微震顫,散發(fā)出一種微弱,卻極其頑固的終焉波動!
“碎片共鳴!高濃度終焉污染反應(yīng)!”
艾拉冰冷的聲線,第一次出現(xiàn)了明顯的波動,帶著震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鎖定污染源!最高戒備!”
整個廣場一瞬間嘩然!恐懼如同海嘯一般爆發(fā)!
“終焉!是終焉的氣息!”
“碎片!還有碎片!”
“他們帶來了污染!他們毀了歡愉廣場還不夠嗎?!”
“凈化!快凈化他們!”
人群陷入巨大的恐慌和憤怒。
木語族的長老們,身上的草木清香味,立馬變成了刺鼻而酸臭的老人味。
巖靈族體表的晶石,發(fā)出不安的低鳴。
音律族的光帶,紊亂扭曲,帶翅膀的小精靈們,驚慌失措地亂飛。
“不…不是我們…”張浩試圖解釋,但他的聲音,被淹沒在恐慌的浪潮中。
他清晰地【感知】到,恐慌的人群中,一股強烈到扭曲的,敵意和排斥,正瘋狂指向他們四個人!
“安靜!”艾拉的聲音,帶著強大的精神威壓,強行壓下騷動。
但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靈掉落的那塊碎片上,翠綠的眼眸深處,數(shù)據(jù)流瘋狂刷過,似乎在計算著極其復(fù)雜的東西。
“‘光之淚’…竟然對終焉碎片,產(chǎn)生如此強烈的指向性共鳴…這…這不可能…”林薇都快被驚暈過去。
她身邊的幾位光織族長老,更是臉色劇變,看著手中躁動不安的“光之淚”,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某種被觸及禁忌的惶恐。
光織族與終焉碎片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遠超“敵對凈化”的、不為人知的隱秘聯(lián)系!
這個認知,如同投入油鍋的冰塊,在光織族高層內(nèi)部,引起了無聲的劇烈震蕩。
就在這時!
被多重刺激(掃描光束、污染躁動、碎片共鳴、人群敵意)逼到極限的靈,徹底崩潰了!
“啊啊啊——?。 彼l(fā)出一聲非人的、混合著痛苦、恐懼和被拋棄的,憤怒的尖嘯!
小小的身體,猛地從陰影中彈射出來,懸浮在半空!
周身的藍黑光芒,如同沸騰的墨汁,劇烈翻滾、膨脹!
“壞人!都是壞人!搶走媽媽!還要傷害我!”
靈的尖嘯,帶著強大的精神沖擊,讓靠近的人,頭痛欲裂。
他那雙空洞的大眼睛,死死盯著,被圍在中央的林薇等人,以及那些,對他流露出恐懼和敵意的人群,充滿了毀滅一切的瘋狂!
“都消失吧??!”
隨著這一聲充滿怨毒的咆哮,靈的身體猛地一脹!
一股無形的、灰蒙蒙的、如同億萬細微塵埃組成的“粒子流”,以他為中心,如同沖擊波一般轟然爆發(fā),瞬間席卷了大半個虹橋廣場!
這并非能量攻擊,沒有爆炸,沒有沖擊力。
但被這灰蒙蒙粒子流掃過的人,身體猛地一僵!
“呃…”一個離得最近的光織族戰(zhàn)士,臉上的驚恐表情瞬間凝固。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極其僵硬地向上拉扯,如同被無形的粗線,強行提起,形成了一個詭異到極點的、裂開到耳根的“笑容”!
但這笑容里,沒有絲毫快樂,只有空洞和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瘋狂!
“讓你們快樂!讓你們笑個飽!”靈浮在空中,口中咆哮道!
“嗬…嗬…”
接著,那個光織族戰(zhàn)士,喉嚨里,爆發(fā)發(fā)出意義不明的的,含混不清的嘶吼。
眼睛瞪得滾圓,瞳孔卻失去了焦距。
他猛地抽出腰間的光能短刃,沒有任何預(yù)兆,狠狠刺向旁邊,一個同樣被粒子流掃中、正扭曲著,露出同樣詭異笑容的木語族人!
噗嗤!
光刃一下子沒入對方散發(fā)著草木清香的軀體!
“啊——!”劇痛讓那個木語族人發(fā)出一聲慘叫,但他臉上的“笑容”,卻更加扭曲擴大!
他反手抓住刺入體內(nèi)的光刃,另一只手凝聚出一根尖銳的木刺,瘋狂地捅向攻擊者的胸口!
這血腥的一幕,如同點燃了導(dǎo)火索!
被那灰蒙蒙粒子流掃中的數(shù)十人,無論種族,臉上瞬間都掛上了那種裂開到耳根的、空洞而瘋狂的笑容!
他們眼中的理智之光,徹底熄滅,只剩下最原始的、被扭曲的指令驅(qū)動的,殺戮本能!
如同被設(shè)定好程序的殺戮機器,他們不分敵我,無視種族,瘋狂地撲向身邊最近的活物,用牙齒、用指甲、用隨身的武器,開始了慘烈的自相殘殺!
“殺!殺光!”
“快樂!需要鮮血澆灌!”
“毀滅!才是永恒的笑臉!”
混亂的、毫無邏輯的嘶吼,伴隨著血肉撕裂的聲音、痛苦的慘叫、絕望的哀嚎,瞬間將夢幻的虹橋廣場,變成了血腥的屠宰場!
七彩的虹光之下,是飛濺的鮮血、倒下的軀體、扭曲的笑臉和瘋狂揮舞的肢體!
“幽靈粒子!是‘微笑孢子’的變種!精神協(xié)議篡改!”
艾拉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驚駭?shù)念澮?,“他在散播認知病毒!強制覆蓋快樂協(xié)議,植入殺戮指令!快!啟動精神屏蔽力場!阻止它的傳播!”
光織族戰(zhàn)士和長老們,如夢初醒,紛紛舉起手中的“光之淚”或激發(fā)自身的光能,試圖撐起護盾或釋放凈化波動。
但粒子流擴散太快,被感染者的攻擊又毫無章法、瘋狂至極。
一瞬間就有好幾個反應(yīng)稍慢的,光織族人被撲倒,淹沒在扭曲笑容和撕咬的血泊中!
張浩在粒子流爆發(fā)的瞬間,就猛地將擔架和林薇往自己身后一拉,石化的左臂橫在身前,僅存的右手死死護住她們。
他感到一股冰冷詭異的波動,試圖侵入他的意識,但或許是他石化的左臂中,蘊含的某種非生命特性,或許是他此刻守護的意志,過于強烈。
那一股詭異的波動,在他精神外圍激烈碰撞,竟未能完全侵入,只讓他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惡心。
林薇被張浩護在身后,看著眼前,這如同地獄般的景象,大腦一片空白。
靈釋放的粒子…強制覆蓋了“快樂協(xié)議”,植入了“殺戮指令”?
這豈不是說,新綠洲賴以維持秩序的“快樂規(guī)則”本身,可以被更高權(quán)限的“指令”,輕易覆蓋和扭曲?
那所謂的“快樂”,所謂的“秩序”,本質(zhì)上,就是一個,可以被隨意篡改的脆弱程序?!
這血淋淋的鏡像,徹底揭露了新綠洲華麗表象下,那冰冷、脆弱、如同沙堡般的本質(zhì)!
“靈!”林薇嘶聲喊道,試圖喚醒那個,被污染和恐懼淹沒的孩子。
但此刻的靈,懸浮在半空,周身藍黑光芒翻滾,空洞的眼睛,看著下方血腥的混亂,那張精致的小臉上,竟然也浮現(xiàn)出一絲…扭曲的笑意?
仿佛這毀滅的景象,讓他感到了某種病態(tài)的滿足?
‘薇薇小心!’江遠的預(yù)警如同驚雷!
林薇猛地抬頭!只見混亂之中,兩個臉上掛著詭異笑容、渾身浴血的光織族戰(zhàn)士,竟然突破了混亂的戰(zhàn)場,猩紅的眼睛,死死鎖定了,被張浩護在身后的她,和擔架上的蘇琳!
他們手中沾血的光刃,帶著瘋狂的殺意,狠狠劈砍過來!
張浩怒吼一聲,石化的左臂猛地揮出,硬生生格開一柄光刃,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石屑飛濺!
但另一柄光刃,角度刁鉆,繞過他的防御,直刺林薇心口!
林薇瞳孔驟縮!精神力嚴重透支的身體,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滾開!”一聲清冷的厲喝!
陳婉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閃到林薇身前!
她把一直維系在蘇琳傷口上的翠綠光芒,瞬間收回,匯聚在指尖!
面對那致命的光刃,她沒有躲閃,而是伸出那閃爍著濃郁翠芒的手指,精準無比地,點在了光刃的刃尖!
嚕!
沒有金鐵交鳴!那柄凝聚著光能、足以斬斷鋼鐵的利刃,在接觸陳婉指尖綠芒的瞬間,竟然如同被投入強酸的金屬,從刃尖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腐朽、崩解、化為飛灰!
這崩解,甚至沿著光刃的刀身,急速向上蔓延!
那個攻擊的光織族戰(zhàn)士,臉上瘋狂的笑容,瞬間凝固,變成了極致的驚愕和恐懼!
他想撒手,但已經(jīng)晚了!
翠綠的腐朽光芒,如同附骨之蛆,瞬間沿著他握刀的手臂,蔓延而上!
他手臂的皮膚、肌肉、骨骼,在那翠綠光芒下,如同經(jīng)歷了千萬年的時光,迅速失去水分、變得灰敗、干枯、最后,化為簌簌落下的塵埃!
“啊——!”凄厲到非人的慘叫,響徹云霄!
那個戰(zhàn)士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臂,在幾秒鐘內(nèi)化為飛灰,恐怖的景象,甚至短暫壓過了“幽靈粒子”植入的殺戮指令,讓他臉上露出了最原始的恐懼表情。
但這恐懼只持續(xù)了一瞬,他的身體就徹底失去了支撐,向前撲倒,摔在地上,斷臂處沒有鮮血,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
陳婉收回手指,指尖的翠綠光芒黯淡了許多,她的臉色更加蒼白,身體微微晃了一下,顯然這恐怖的細胞級崩解,對她也是巨大的消耗。
她擋在林薇身前,眼神冰冷如霜,掃視著混亂的戰(zhàn)場,像一尊守護生命的殺神。
“陳婉!”林薇扶住她搖晃的身體,心頭震撼。
她從未想過,陳婉那用于救死扶傷的,細胞微操能力,在絕境下,竟能爆發(fā)出如此恐怖的破壞力!
“保護蘇琳!”陳婉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目光再一次投向混亂的中心。
張浩也擊退了另一個襲擊者,石化的左臂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灼痕。
他看著眼前煉獄般的景象,看著那些扭曲笑容下,自相殘殺的“綠洲之子”。
看著懸浮在空中如同魔神般的靈。
看著遠處正在艱難組織防御、但內(nèi)部顯然因“光之淚”異常,而出現(xiàn)混亂的光織族高層。
還有身邊昏迷垂死的蘇琳、透支嚴重的林薇和陳婉…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們只是四個傷痕累累的逃亡者,卻要面對整個世界的崩壞和瘋狂!
就在這時!
轟隆隆——?。。?/p>
整個新綠洲,劇烈地震動起來!
不是地震,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仿佛空間結(jié)構(gòu)本身,在哀鳴的震顫!
虹橋廣場上空,那道夢幻的七彩光橋,光芒驟然變得紊亂、黯淡!
光橋的邊緣,空間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裂開了一道道不規(guī)則的、深不見底的黑色縫隙!
一股比靈釋放的終焉碎片氣息,更加古老、更加冰冷、更加純粹的,虛無氣息,從那裂縫中洶涌而出!
這股氣息,帶著對一切信息、一切能量、一切“存在”本身的絕對饑渴和抹除意志!
廣場上所有正在廝殺的人,無論是否被幽靈粒子感染,動作都瞬間僵?。?/p>
臉上那瘋狂的笑容,被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懼所取代!
他們驚恐地抬起頭,望向天空,那里出現(xiàn)一個如同巨獸張開的、擇人而噬的漆黑巨口!
艾拉和她身邊的光織族長老們,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數(shù)據(jù)…黑洞!”艾拉的聲音,因極度的驚駭而扭曲:
“熵…是熵!祂被核心碎片和光之淚的異常共鳴,驚動了!
祂在撕開底層協(xié)議的縫隙!祂…來了!”
那撕裂的黑色縫隙深處,仿佛有無數(shù)只由純粹“無”構(gòu)成的、沒有形體的觸手,在蠕動、在伸展,貪婪地汲取著新綠洲逸散的能量和信息流。
虹光橋的光芒,被瘋狂地吸扯、吞噬,如同被投入黑洞的光線!
新綠洲最深沉的噩夢,被提前驚醒了!
林薇站在血腥的混亂中心,左手緊緊捂住灼熱劇痛的胸口,湮滅紋路在皮膚下瘋狂跳動。
她抬頭望著天空,那吞噬一切的黑暗縫隙。
又低頭看了看掌心,幽藍印記中,江遠那緊張守護的意識星辰,再看向擔架上氣若游絲、被黑暗污染持續(xù)侵蝕的蘇琳。
最后目光落在半空中,那個被污染包裹、引發(fā)這一切災(zāi)難源頭、卻依舊像個迷路孩子一般,空洞而瘋狂的靈…
救蘇琳,需要清除那如同活物的黑暗污染代碼。
阻止靈,需要將他從污染中剝離,同時阻止他,繼續(xù)散播致命的幽靈粒子。
對付熵,需要對抗那撕裂空間、吞噬一切的數(shù)據(jù)黑洞。
保護江遠,需要確保自己不被湮滅紋路吞噬,不被熵的力量觸及。
四重絕境,如同四座大山,轟然壓下!
每一重都足以將他們徹底碾碎!
新綠洲虛假的樂土面紗,被徹底撕碎,露出底下那比終焉之地更加深邃、更加絕望的湮滅之路!
林薇的嘴唇,因用力而咬出血絲,劇烈的痛苦和龐大的壓力,幾乎要將她壓垮。
但在那幽藍印記傳來的、江遠無聲的支撐下,在她目睹了蘇琳舍身相護、陳婉斷臂解圍、張浩死戰(zhàn)不退之后,一股絕不屈服的火焰,在她瀕臨崩潰的意志深處,猛地燃燒起來!
她踉蹌著,向前踏出一步,掙脫了張浩的攙扶,直面那吞噬一切的黑暗縫隙和混亂血腥的廣場。
她染血的左手緩緩抬起,掌心幽藍的菱形印記,如同風(fēng)暴中倔強的燈塔,再一次亮起微弱,卻無比堅定的光芒!
“江遠…”她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退路的決絕,在混亂的嘶吼和空間碎裂的轟鳴中,清晰地傳入身邊每一個同伴的耳中:
“準備…戰(zhàn)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