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紀琛在平穩(wěn)呼吸了一千次之后,心跳驟然停止。
沈既白站在 ICU 外的走廊上,手中緊緊攥著那份器官捐獻同意書。
紙張被他捏得褶皺不堪,可上面“簡晝”兩個字卻工工整整,最后一筆微微揚起,像極了紀琛常帶笑意的嘴角。
“紀先生的肺與沈太太完全匹配,手術(shù)很成功?!?/p>
醫(yī)生摘下口罩,額頭上的汗尚未擦干,便又補充道,“捐獻者死亡時間確認,凌晨一點十七分。通知家屬吧?!?/p>
沈既白死死盯著死亡確認書上的簽名,身體不受控地發(fā)抖。
這個他曾恨得咬牙切齒、做夢都想超越的情敵,就這么輕忽地消逝在這張薄紙上。
手術(shù)剛開始時,沈既白滿腦子都是盤算。
等許晝醒來,得知是紀琛的肺在她體內(nèi)跳動,會是什么表情?
自己該如何將她的目光從紀琛身上奪來?怎樣戰(zhàn)勝一個永遠活在許晝記憶里的幻影?
他甚至想好了,要穿那件與紀琛相似的白襯衫,去取代那個男人在許晝心中的位置。
可他唯獨沒料到,那個鮮活生動、會笑會鬧的紀琛,真的就這么死了。
死得如此輕易,如此寂靜,寂靜得令他心慌。
“沈先生?”
護士的聲音將他拽回現(xiàn)實。
一個透明密封袋遞到他面前,里面裝著幾樣簡單物品:一包用了一半的紙巾,半管用過的唇膏,還有一張去挪威的登機牌,日期是今日。
想來是許晝幫忙安排的吧。
沈既白苦笑,這個男人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讓許晝?nèi)绱嘶隊繅艨M?
但很快,他就自己給自己找到了答案。
那個男人愛許晝,愛到甘愿為她付出生命。
病房里,傳來儀器規(guī)律的滴答聲。
“沈太太醒了!” 醫(yī)護人員一陣忙亂。
沈既白慌忙抹去眼淚,將捐獻同意書對折,塞進衣袋深處。
他推開門,許晝正望著窗外發(fā)怔。
“小晝,現(xiàn)在感覺如何?”
沈既白擠出自認為完美的笑容,伸手搭在許晝肩頭。
許晝按住胸口,眉頭微蹙:“這里......很疼?!?/p>
“麻藥過了都會疼,這是正常的,別擔心?!?/p>
沈既白說著,瞥見監(jiān)護儀上的呼吸頻率。
他知道,那是紀琛的肺在呼吸,每個數(shù)字的跳動,都像一記記耳光,無聲嘲弄著他所謂的勝利。
走廊上,推床的滾輪聲由遠及近。
醫(yī)護人員推著病床匆匆經(jīng)過,白布下隱約可見人形輪廓。
沈既白閃身擋住房門。
“怎么了?” 許晝虛弱地問。
“沒......沒什么,剛剛給你捐肺的人大出血死了,聽說是欠了一屁股債,走投無路才來賣器官?!?/p>
沈既白的謊言并不高明,許晝卻未計較。
“這事你好好處理一下吧,多給家屬些錢?!?許晝淡淡地說。
沈既白輕聲應下,神情復雜地望著閉目養(yǎng)神的許晝。
他實在想不通,那個為錢不擇手段、被他視為放蕩下賤的男人,拿到錢后都來不及享受,怎舍得放棄生命救許晝?
更想不通,那個能在漆黑爐底熬上兩天兩夜的紀琛,怎就這么輕易地沒了。
“既白,我做了個夢。”許晝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沙啞,“我夢見紀琛在雪地里走,我怎么喊他,他都不回頭?!?/p>
沈既白心里一緊,連忙打斷:“別提那個人了,他現(xiàn)在指不定拿了一百萬,在哪個度假村和女人逍遙快活呢。”
話一出口,他便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勉強扯出笑意。
“你太累了,歇著吧?!?/p>
許晝沒再多言,只是緩緩抬手,按在自己胸口。
深夜,醫(yī)院走廊空無一人。
沈既白站在護士站前,壓低聲音問:“13號床的病人,現(xiàn)在在哪?”
護士抬頭看他一眼:“您是說那位器官捐獻者?已送去太平間了,明天家屬確認后就會安排火化。”
沈既白攥緊拳頭,指甲陷進掌心。
猶豫幾秒,他還是開口:“我能看看他嗎?”
護士面露詫異,仍點點頭:“跟我來吧?!?/p>
太平間溫度極低,冷氣撲面而來,沈既白不禁打了個寒顫。
護士拉開冷藏柜,白布緩緩掀開。
紀琛安靜地躺在那里,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溫柔笑意,仿佛只是在沉睡。
沈既白死死盯著他的臉,胸口翻涌著難以名狀的情緒。
他恨這個男人,恨得咬牙切齒,可此刻,竟生出幾分難過。
“他在手術(shù)前,有說什么嗎?” 沈既白輕聲問。
護士想了想:“聽說,他簽完字后,問了個問題。”
“什么問題?” 沈既白聲音發(fā)顫。
“他問如果一個人的器官活在另一個人身體里,那算是誰在呼吸?”
護士頓了頓,繼續(xù)道,“然后他笑了笑,說這樣也好,自己也算以另一種形式存在著?!?/p>
沈既白呼吸一滯。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許晝發(fā)來的消息:【既白,你在哪?】
沈既白盯著短信,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未回復。
他的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紀琛的笑臉,還有許晝按在胸口的手。
護士在旁邊隨口問道:“需要聯(lián)系殯儀館嗎?還是等家屬來處理?”
“他沒有家屬。” 沈既白淡淡回答,目光仍停在紀琛臉上。
“火化了吧,后續(xù)事宜聯(lián)系我就行,許晝現(xiàn)在身子弱,別去打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