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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挽歌沒有再看沈頤安一眼,朝屋里走去,“故人而已?!?/p>
沈頤安看著她轉(zhuǎn)身的背影想追上去,雙腿卻重如千斤。
醫(yī)館外的杏花又落了幾片,沾在他白發(fā)上,像一場不會融化的雪。
陽光照在她晾曬的藥草上,而他站在陰影里,連靠近的資格都已失去。
而回到屋內(nèi)的云挽歌透過花窗,看見執(zhí)著站在院中的沈頤安,搖了搖頭。
“明日還是買些奴仆吧?!?/p>
身后伸過一雙炙熱的手,強硬將云挽歌摟進懷里。
“都聽夫人的。”
背后這個男人叫顧裴司,是烏鎮(zhèn)上最富有的地主家公子。
想起之前她剛到烏鎮(zhèn)時,拜了一老郎中為師,答應(yīng)為他養(yǎng)老送終。
后來隨他去地主家給第十八房小妾看病時,就被他兒子纏上了。
甚至假裝野外遇襲失憶來接近她,軟磨硬泡住在她的宅子里。
再最后被他吃干抹凈。
想起被他糾纏的日子,云挽歌又頭疼起來。
身后之人看她低著腦袋,慌忙捏著她的額頭。
“夫人好些沒?!?/p>
“我沒事,趕考就在這幾日,你快去溫習(xí)功課?!?/p>
云挽歌轉(zhuǎn)身,成功看見少年臉上的嫉妒。
“不要,你的前夫都來找你再續(xù)前緣了,萬一我趕考回來夫人沒了就得不償失了?!?/p>
袖子被他緊緊扯著,云挽歌笑出聲來。
“是誰前幾日還信誓旦旦說要給我考個功名回來的?!?/p>
“你放心,我定不負(fù)你?!?/p>
少年聞言眼巴巴看著云挽歌,“真的嗎,不許騙我?!?/p>
說話間手掌不老實伸進云挽歌的裙擺。
“剛剛的功課我已經(jīng)完成了,你說過要獎勵我的?!?/p>
云挽歌看著他幽深的眸子,又何嘗不明白他的心思。
平日里他可不會拉著她白日宣鬧。
可今日她自知理虧,自然是順著他的意。
衣裳層層疊疊落在地上,只剩一室春意。
顧裴司將人壓在身下,眼睛卻看向跪在院中的沈頤安。
聽聞沈頤安有習(xí)武,這里的動靜他應(yīng)該是能聽見的。
等他看見沈頤安壓抑的怒火和緊握的雙手時,才滿意貼緊云挽歌。
低聲在耳邊調(diào)笑,“娘子,慢些。”
一番云雨過后,顧裴司為昏睡過去的云挽歌蓋上輩子。
出門隨后就冷下臉來,揮手叫來暗衛(wèi)。
“那院中那個男子趕出去。”
“在我趕考期間不許他接近夫人,明白嗎?”
“明白。”
顧裴司回身,遙遙看了云挽歌一眼。
心中默念等我。
云挽歌醒來時就被告知顧裴司上京趕考了。
沈頤安也自己走了。
她錘著酸軟的腰身,擺了擺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p>
對于顧裴司的不節(jié)制,云挽歌用輩子蓋住自己又睡了回籠覺。
一覺醒來已經(jīng)是隔日。
她可沒忘記今天要義診。
沈頤安縮在醫(yī)館對面的墻角,聽到醫(yī)館木門 “吱呀” 一聲開了,他猛地抬頭。
云挽歌讓人擺好攤子,一個一個替那些看不起病的百姓診脈。
她總覺得有道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可當(dāng)她去尋找時又找不到。
不過她的身邊有顧裴司留下來的暗衛(wèi),自然沒有過多擔(dān)心。
云挽歌剛想休息一會時,看見了人群中躲在角落的孩子。
這孩子十分懂事,上次明明全家都染了風(fēng)寒,自己卻能忍住不讓她發(fā)現(xiàn)。
只帶了她去救治雙親。
要不是她及時發(fā)現(xiàn),恐怕著孩子能一直撐著。
如今看他唇色發(fā)白,偶爾咳嗽,應(yīng)該是病情加重了。
想到這里,云挽歌親自回屋子煮了藥水。
沈頤安見那到倩影進了屋子,不一會她端著藥碗出來。
陽光穿過藥館杏花樹,在她發(fā)間落了層金粉。
她蹲下身,用木勺舀起黑褐色的湯藥,吹了又吹才遞到孩子嘴邊。
那孩子皺著小臉抗拒,她便從袖中摸出顆冰糖,一點點喂進孩子口中。
這讓沈頤安想起在前世他中箭昏迷時,她坐在榻前把參湯含溫了才喂他,舌尖偶爾觸到他唇瓣,便會紅著臉躲開。
曾經(jīng)的他也擁有過神女的垂憐。
“阿蠻姐姐,你真好?!?孤兒舔著嘴角的藥漬笑。
她也笑了,眼角細(xì)紋里落著陽光。
沈頤安的心臟突然被攥緊,他想起上一世她也是這樣對他笑。
眼睛笑起來會彎成月牙,眼底盛著整個江南的春水。
“阿蠻......” 他喉嚨發(fā)緊,踉蹌著沖過街道。
聽到沈頤安的聲音,云挽歌喂藥的手頓住。
也就是這一瞬間,她的手被沈頤安緊緊握住。
藥碗在她手中晃了晃,藥汁灑出來,落在他抓著她衣角的手上。
他聲音嘶啞,指甲掐進她衣角,“阿蠻,我全部都想起來了?!?/p>
云挽歌不愿讓旁人看了笑話,示意暗衛(wèi)退下。
自己則是轉(zhuǎn)身進了院子。
沈頤安跟在后面。
到了院中,他從懷里掏出半枚羊脂玉,“這塊玉是我前世特地贏來給你的,對不起,阿蠻,我不是故意要送給柳云霜的。”
云挽歌看著他伸過來的手,冷漠地甩開,力道大得讓他踉蹌后退,撞翻了藥架。
由于太過用力,她自己手中的碗也落在了地上,發(fā)出一聲脆響。
瓷碗碎裂聲里,她獨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像在看什么污穢之物。
“一年前我們就恩怨兩消了,你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只會讓我更惡心?!?/p>
她彎腰撿起藥碗碎片,指尖被割出血,卻看也不看他,“不管你有沒有想起上一世的事情,我都不會和你再續(xù)前緣?!?/p>
“從我下定決心要殺了你,從我決定赴死的那一刻,我就沒想過我們之間能夠和解?!?/p>
杏花落在她發(fā)間,又被她隨手拂去,眼中再無半分情意。
“請出去吧,沈大人?!?/p>
沈頤安看著她轉(zhuǎn)身進房門的背影,裙擺掃過門檻,揚起的塵土迷了他的眼。
他慢慢蹲下身,想到剛剛云挽歌的眼神。
她不關(guān)心他的狼狽,也不關(guān)心他雪白的頭發(fā)。
那眼里只剩一片荒蕪,連恨都懶得施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