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
明晃晃地照在林強身上，卻驅(qū)不散他心頭那份沉甸甸的重量。
街道兩旁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
他低著頭，腳步有些急促。
他下意識地想要避開所有可能遇到的熟人目光。
目的地很明確——鎮(zhèn)子角落里，那家毫不起眼的當鋪。
當鋪的門臉很小。
一塊油漆剝落的木頭招牌，歪歪斜斜地掛在門楣上。
門口的光線顯得有些昏暗，散發(fā)著一股陳舊物品混合著劣質(zhì)煙草的氣味。
林強站在門口，腳步遲疑了那么一瞬。
強烈的羞恥感，再次充斥他的心頭。
他甚至覺得，街上偶爾路過的人，投來的每一道目光都帶著異樣和審視。
但他攥緊了褲子口袋里的那塊手表。
冰涼的觸感，硌著他的掌心。
為了阿晴！
為了那個他發(fā)誓要重新建立起來的家！
為了不再重蹈覆轍的未來！
他狠狠咬了咬牙，不再猶豫，猛地一低頭，掀開了那張厚重油膩的棉門簾，走了進去。
當鋪里面的光線比外面更加昏暗。
迎面是一個高得有些過分的柜臺。
柜臺后面，坐著一個戴著老花鏡的中年男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當東西？”
男人甚至沒有抬眼看他。
林強感覺自己的臉頰瞬間開始發(fā)燙。
他艱難地從口袋里掏出那塊“寶石花”手表，動作有些僵硬地，輕輕放在了高高的柜臺上。
“這個......能當多少錢？”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顫抖。
男人終于有了動作。
他拿起手表，湊到眼前，拿起手邊一塊灰撲撲的擦鏡布，慢條斯理地擦拭。
然后，他舉起手表，對著門口透進來的微弱光線仔細看了看。
甚至還用指甲撬開了后蓋，瞇著眼睛瞅了瞅里面的機芯。
整個過程，他一言不發(fā)。
當鋪里安靜得可怕，只有墻上老式掛鐘秒針走動的“嗒嗒”聲。
林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每一秒，都像被無限拉長。
終于，男人放下了手表，也放下了林強懸著的心。
“寶石花牌，戴了不少年頭了。”
男人的目光掃過手表上那些細密的劃痕。
“磨損得挺厲害?！?/p>
他頓了頓，給出了最終的估價。
“最多......三十塊。”
三十塊！
林強的心先是猛地往下一沉。
但隨即，又是一松。
這個數(shù)字，甚至比他剛才在心里反復估算的底線，還要多上一些。
在這個年月，三十塊錢，對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來說，絕對不是一筆可以忽略的小錢了。
足夠了！
這筆錢，足夠他啟動他的擺攤大計了！
“行！當！”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
男人似乎對他的爽快并不意外，點了點頭。
他從柜臺下拿出一張淡黃色的當票，低頭用鋼筆在上面刷刷地寫著什么。
寫完，蓋上一個紅色的印章，將當票推了過來。
同時，他從抽屜里數(shù)出三張拾元的鈔票，整整齊齊地疊在一起，放在了當票旁邊。
林強伸手接過當票，甚至沒仔細看上面的內(nèi)容，就直接塞進了口袋。
然后，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甚至帶著一絲虔誠地，拿起了那三十塊錢。
嶄新的鈔票，還帶著油墨特有的香味。
但這薄薄的三張紙，此刻在他手中，卻仿佛有千斤之重。
他緊緊地攥著。
手心里，甚至已經(jīng)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這三十塊錢，不僅僅是錢。
這是他告別過去的憑證！
是他浪子回頭，走向新生的第一筆啟動資金！
是他對蘇晴，那個被他傷透了心的女人，無聲的承諾！
走出當鋪，重新站在陽光下。
奇怪的是，剛才還覺得刺眼的陽光，此刻似乎也變得溫暖柔和了許多。
林強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
他朝著鎮(zhèn)上最大的菜市場走去。
他的腳步，從未像此刻這般，輕快而堅定。
菜市場里永遠是這般熱鬧。
人聲鼎沸，叫賣聲、討價還價聲、自行車的鈴鐺聲，交織在一起，譜寫最真實的人間煙火。
空氣中彌漫著新鮮蔬菜的清香、魚肉的腥氣、還有各種調(diào)料混合在一起的，讓人安心的味道。
林強深吸了一口氣。
他緊攥著那三十塊錢，腦海里，【家常菜譜】的虛擬面板適時地浮現(xiàn)出來。
他的目光在面板上快速掃過，重點關注著那些成本最低、利潤尚可、并且操作相對簡單的菜品。
初期階段，一切都要以穩(wěn)妥為主。
他需要盡快地回籠資金，并且用實打?qū)嵉拿牢?，建立起最初的口碑?/p>
最終，他的目光鎖定在了兩道菜上：酸辣土豆絲、番茄炒蛋。
這兩樣菜，用料簡單，成本低廉，幾乎是人人都愛吃的大眾口味，而且最關鍵的是，不容易在烹飪上出錯。
他開始在各個攤位前仔細比較。
土豆，他專門挑選那種表皮光滑、顏色偏黃的黃心土豆，這種土豆口感更綿軟，適合炒制。
西紅柿，他則挑那些顏色鮮紅，但捏上去還帶著微微硬度的，這樣的西紅柿汁水才夠足，炒出來味道更濃郁。
雞蛋，他挨個拿起對著光看了看，確保都是最新鮮的。
大米，他選了價格最普通但顆粒飽滿的陳米。
這種米吸水性好，蒸出來的米飯口感更佳，也更出數(shù)。
然后是最基礎的調(diào)料：鹽、醬油、醋，以及一小包紅彤彤的辣椒面。
最后，他甚至咬了咬牙，稱了二兩最便宜的豬板油。
他準備用這個來煉豬油和油渣，加在菜里，能極大地提升香味。
這是省錢又提味的好辦法。
食材搞定了，接下來是炊具和飯盒。
家里的那個破舊煤油爐，他記得勉強還能用。
至于飯盒......林強徑直走向了不遠處的廢品收購站。
在那里，他花了幾毛錢，從一堆廢銅爛鐵里，仔細地挑揀了十來個半舊的鋁制飯盒。
這些飯盒大多有些磕碰和變形，甚至有的上面還帶著污漬。
但他不在乎，只要洗干凈了，總歸是能用的。
拎著一大袋子的土豆西紅柿，一手提著米和調(diào)料，另一只胳膊下還夾著那堆淘來的舊飯盒，林強步履輕快地往家走去。
東西并不算太重。
但他的心里，卻被一種沉甸甸的情緒填滿了。
回到家，推開門。
當他把地上堆滿了那些土豆、西紅柿、雞蛋、大米、調(diào)料，以及那堆叮當作響的舊飯盒時。
正在屋里默默擦拭著桌子的蘇晴，手上的動作猛地停了下來。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地上那堆東西上，帶著明顯的愕然。
然后，她緩緩抬起頭，看向林強。
看到他額頭上因為一路奔波而滲出的細密汗珠。
蘇晴的眼神里，瞬間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有驚訝，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種長久以來形成的，難以輕易消散的懷疑。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
但......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