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趙麻子帶著人呼啦啦的來,又在一份超乎想象美味的盒飯面前,戲劇性地散去。
“有本事!真有本事!”
“這飯菜做得地道,做人也敞亮!是個爺們!”
“以后誰他媽再敢在背后嚼林師傅的舌根,說他壞話,老子第一個削他!”
之前李鬼費盡心機散播的謠言,加上剛才林強應付趙麻子的場面。
非但沒能打垮林強,反而成了他最好的廣告!
一時間,“林師傅盒飯”的名頭,連同他“有腦子”、“有膽色”、“浪子回頭是真改了”的形象。
迅速在整個工廠區(qū),甚至周邊的居民區(qū)傳開。
不少原本只是路過,或者聽別人說起這邊熱鬧的人,都忍不住好奇地跑過來。
“哎,聽說了嗎?這就是那個把收保護費的地痞都治得服服帖帖的林師傅?”
“快快快,給我來一份!我倒要嘗嘗,是啥神仙手藝做的盒飯,這么邪乎!”
生意,迎來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每天下午,當林強推著空空如也的保溫桶和自行車回到那個破舊的筒子樓時,都累得像條狗,腰都快直不起來。
但當他關上門,坐在小桌前,就著昏暗的燈泡,將那一大堆帶著各種油漬和氣味的零錢、毛票倒出來時,心頭卻熱得發(fā)燙。
從最初一天提心吊膽賺個十幾塊,到后來穩(wěn)穩(wěn)當當的二三十。
再到現(xiàn)在,經歷風波后,生意不降反升,每天穩(wěn)定在四五十塊!
偶爾運氣好,碰上加班或者嘴饞的工人多,甚至能沖到六十塊!
六十塊??!
對于一個曾經輸光家家底的賭鬼來說,簡直就是一筆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林強專門找了個硬殼筆記本,開始像模像樣地記賬。
今天進了多少斤米,五毛五一斤。
后腿肉三斤二兩,兩塊八一斤。
青菜、土豆、茄子......花了多少錢。
煤球用了幾塊......
還有......每天必須雷打不動預留出來的,給趙麻子的兩塊錢“管理費”,他單獨列了一項,叫“風險管理支出”。
收入多少,支出多少,純利多少,他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這本皺巴巴的賬本,記錄的不僅僅是數字,更是他林強重新做人的證明。
他不再是那個拿到錢就手癢,總想著去賭桌上翻本的混蛋了。
他現(xiàn)在想的,是怎么讓手里的錢,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多,怎么把這個小小的盒飯攤,變成一個真正能養(yǎng)家糊口,能讓媳婦挺直腰桿的事業(yè)。
他依舊對自己摳門到極點,身上那件汗衫洗得發(fā)白,腳上的解放鞋鞋底都快磨平了。
除了每天必須的開支和那筆“孝敬錢”,剩下的錢,他一分不多留,全都小心翼翼地交給蘇晴,藏在床板下的一個破鐵盒里。
從幾十,到幾百,那鐵盒里的錢,一天比一天厚實。
終于,在一個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傍晚,林強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最后一點天光,仔細數完了最后一沓用猴皮筋捆著的毛票。
手指因為長時間接觸粗糙的紙幣而有些發(fā)麻。
但他臉上的笑容,卻無比燦爛。
一千零三十八塊五毛!
不多不少,整整一千零三十八塊五毛!
他攢到了!
攢到了他重生以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桶金!
超過一千塊的巨款!
這筆錢,沉甸甸的。
帶著煤爐的煙火氣。
帶著菜刀砧板的油膩味。
帶著他彎腰叫賣的汗水味。
更帶著一個男人重新找回尊嚴的滾燙溫度!
林強將錢仔細地用一張干凈的舊報紙包好,里三層外三層,又找了根結實的布條緊緊纏繞,小心翼翼地揣進懷里,緊貼著胸口。
回到那個依然簡陋,卻因為有了人氣和期待而不再顯得冰冷的筒子樓小屋。
蘇晴正坐在小方桌前,借著那盞光線昏黃的燈泡,低著頭,細密地縫補著一件林強的舊襯衫袖口。
聽到推門聲,她習慣性地抬起頭,目光落在林強疲憊卻帶著異樣光彩的臉上。
這些日子,林強的變化,她不是沒看見。
他不再喝酒了,不再罵罵咧咧了,更沒有夜不歸宿過。
每天天不亮就出門,晚上累得沾床就睡,鼾聲打得震天響。
他身上那股子讓她感到窒息的頹廢氣息,好像真的隨著汗水流走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腳踏實地的笨拙和認真。
尤其是,他每天回來,都會把當天賺到的錢,不管多少,哪怕只是幾張皺巴巴的毛票,都掏出來放在桌上,讓她收著。
那種感覺,很陌生,也很奇特。
一開始,她只是麻木地收下。
但隨著桌上那個用來裝錢的生銹鐵皮餅干盒,一天天變得沉甸起來。
隨著林強每天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準時,眼神越來越清澈。
隨著他偶爾笨拙地給她買回一塊紅糖糕,或者在她咳嗽時遞過來一杯熱水。
她心里的堅冰,似乎......真的在一點點,悄無聲息地融化。
林強走到桌邊,喉嚨有些發(fā)干。他從懷里掏出那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布包,輕輕放在了蘇晴面前的桌面上。
“阿晴,這是......這段日子,攢下的?!彼燃?,又緊張。
蘇晴停下了手里的針線活,抬起頭。
她伸出略顯粗糙的手,一層,一層,解開了外面纏繞的布條,又剝開了包裹著的舊報紙。
當里面那厚厚一沓,花花綠綠,各種面值的紙幣,毫無征兆地展現(xiàn)在她眼前時,蘇晴整個人都僵住了。
燈光下,她的眼睛猛地睜大,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想要說什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這......這......有這么多?”她的聲音帶著顫抖。
仿佛眼前看到的不是錢,而是什么虛幻的泡影。
“嗯,仔細數過了,一千零三十八塊五毛?!绷謴婞c點頭,迎著蘇晴的目光,帶著一絲討好般的期待。
“阿晴,你收好?!?/p>
“家里的錢,都歸你管?!?/p>
“我每天就留點買菜周轉的本錢就行。”
蘇晴看著那沓錢,又看看林強。
燈光下,他臉上的汗水還沒完全干透,眼角似乎又多了幾條細紋。
她的眼眶,毫無預兆地紅了。
她低下頭,用指尖輕輕撫摸著那些帶著林強體溫的紙幣。許久,才低低地“嗯”了一聲,將錢收了起來。
雖然只是一個字,但林強知道,這代表著什么。
從那天起,蘇晴不再僅僅是默默地看著林強忙碌了。
晚上,當林強在燈下準備第二天的食材時,蘇晴會主動坐到他旁邊,幫他摘菜,洗菜,切蔥姜蒜。
雖然依舊話不多,但兩人之間那種無聲的默契,卻讓這個狹小壓抑的小屋,第一次有了“家”的溫馨和煙火氣。
“今天的土豆絲好像切得粗了點,明天會不會不好賣?”蘇晴偶爾會看著林強切好的菜,小聲嘀咕一句。
“明天那個魚香肉絲,要不要多放點木耳?我看著那些工人好像挺喜歡吃的?!?/p>
她開始主動關心起生意上的事情。
甚至會拿出林強那個簡陋的賬本,幫他核對數字,討論哪種菜成本更低,哪種菜更受歡迎。
林強心里暖洋洋的。他知道,蘇晴正在一點點地,重新接納他,信任他。
這天收攤,路過供銷社門口,林強看到櫥窗里掛著一件淡藍色的“的確良”襯衫。
他想起前幾天和蘇晴一起路過時,她曾在那件襯衫前多停留了幾秒鐘,但最終還是搖搖頭走開了。
林強心里一動,摸了摸口袋里今天剛賺到的幾十塊錢,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
晚上,他把用牛皮紙包好的襯衫遞給蘇晴。
“給你的?!?/p>
蘇晴打開一看,愣住了,隨即眉頭微蹙:“你......你買這個干什么?亂花錢!”
嘴上雖然在責備,但她的眼睛,卻在那件嶄新的的確良襯衫上流連不去。
亮晶晶的,像是落入了星光。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襯衫,在自己身前比了比,嘴角不自覺地向上彎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挺好看的?!彼吐曊f,臉上飛起一抹紅暈。
看著蘇晴久違的嬌羞模樣,林強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了。
暖暖的,漲漲的。
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被煙熏得有些發(fā)黃的牙齒。
“你穿著肯定更好看!”
蘇晴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卻小心地把襯衫疊好,放進了箱子里。
屋子里的氣氛,越來越融洽。
這天晚上,兩人一起準備完食材,蘇晴正低頭算賬,林強看著她認真的側臉,忽然開口說道:
“阿晴,等我們再攢點錢,咱們就不擺攤了?!?/p>
蘇晴抬起頭,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咱們去租個小門面!”林強眼睛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他忍不住開始描繪起未來的藍圖。
“找個臨街的鋪子,不用太大,能擺下幾張桌子就行。到時候,咱們就不用再起早貪黑,風吹日曬了。你就在店里收錢,當老板娘!”
老板娘......
蘇晴的臉騰地一下紅了,像染上了晚霞。
她低下頭,手指緊張地絞著衣角,心臟不爭氣地怦怦直跳。
但這一次,她的眼神里不再是恐懼和絕望,而是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期待。
她輕輕點了點頭,聲音細若蚊蚋,卻異常堅定:“嗯......我?guī)湍愎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