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被軍閥霍嘯霆抄家入獄那天,我成了他的情婦。>他捏著我下巴冷笑:“沈小姐,
求人該有求人的姿態(tài)?!?我學(xué)會在床笫間婉轉(zhuǎn)承歡,
卻在他書房發(fā)現(xiàn)七年前的照片——>舞會角落,他隔著人群凝視我,
而我頸間正掛著他母親的遺物玉佩。
>昨夜他醉后吻我傷疤:“為什么認不出我...”>今天是我生辰,他第一次送花,
卻瞥見我故意摔碎他從不離身的玉扳指。>暴怒的槍口抵住我額頭時,
我舉起那張泛黃相片:>“霍督軍,抄家那晚...你究竟在找這個,還是在找我?
”---01冰冷的夜風(fēng)裹著塵土與硝煙的味道,撞開了沈家老宅那兩扇沉重的楠木門。
沉重的軍靴踏在門檻上,發(fā)出令人心悸的悶響,碾碎了門軸悠長而凄惶的呻吟。
第二聲、第三聲……無數(shù)雙沾滿泥濘的皮靴粗暴地踐踏著廳堂里昂貴卻早已陳舊的波斯地毯,
留下污穢的印記,也踏碎了沈家最后一點搖搖欲墜的體面。“搜!一個子兒都不許漏掉!
”粗糲的吼聲在雕梁畫棟的廳堂里橫沖直撞,激起陣陣冰冷的回音。
那些曾象征著沈家顯赫過往的紫檀木家具、古瓷花瓶,
此刻在闖入的士兵手中如同廉價的垃圾,被蠻力推搡、拉扯、摔砸。
價值千金的康熙官窯粉彩花瓶從花梨木高幾上跌落,“嘩啦”一聲脆響,
裂成無數(shù)鋒利的碎片,迸濺開來,有幾片甚至帶著尖銳的冷光,
險險擦過沈靜儀僵立在原地的素色旗袍下擺。她一動未動。
仿佛那碎裂的不是價值連城的古董,而只是秋日里一片尋常的枯葉。
寒意從光裸的腳踝蛇一般竄上來,迅速凍結(jié)了她的四肢百骸,
只有指尖在寬大的袖籠里死死掐進掌心,用那一點尖銳的刺痛維系著搖搖欲墜的清明。
她挺直了單薄的脊背,像一桿纖細卻不肯彎折的翠竹,
目光穿過廳堂里亂舞的手電光柱和粗暴翻檢的士兵,死死釘在門口逆光而立的那道身影上。
霍嘯霆。新近掌控了北地三省的霍督軍。一身筆挺的深灰色戎裝,
肩章在昏暗光線里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他沒有戴軍帽,短發(fā)利落如刀裁,
五官深刻得近乎凌厲。他就那樣隨意地站著,雙手插在軍褲口袋里,嘴里叼著半截雪茄,
猩紅的火點在混亂的光影里明明滅滅。那姿態(tài)不像是在抄家滅門,
倒像是在欣賞一出乏味的老戲。煙霧繚繞中,他深潭般的眸子掃過一片狼藉的廳堂,
帶著一種漠然的審視,最后,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毫無阻滯地落在了沈靜儀臉上。
隔著飛揚的塵土、破碎的瓷片、士兵粗暴的吆喝,
還有父親沈世安被兩個士兵粗暴反剪著雙臂、口中塞著布團發(fā)出的絕望嗚咽聲,
他們的視線在空中無聲地碰撞、凍結(jié)。沈靜儀能清晰地看到父親瞬間灰敗下去的臉,
那曾經(jīng)儒雅從容的面孔因極致的屈辱和憤怒而扭曲變形。
她甚至能聽到父親骨頭被扭緊時發(fā)出的細微聲響。一股腥甜猛地沖上喉頭,
又被她死死壓了下去。指甲更深地陷進掌心的軟肉里,幾乎要刺出血來。就在這時,
霍嘯霆動了。他邁開長腿,
锃亮的軍靴踏過滿地的狼藉——碎裂的瓷器、傾倒的書籍、扯爛的字畫……一步步,
不疾不徐,卻帶著山岳傾軋般的沉重壓力,徑直朝她走來。軍靴底踩在碎瓷片上,
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每一步都像是碾在沈靜儀緊繃的心弦上。
混亂的廳堂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士兵們停下了翻檢的動作,
目光敬畏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齊刷刷地投向他們的督軍。
沈世安掙扎的嗚咽也陡然拔高,隨即又被粗暴地扼斷,只剩下粗重的、瀕死的喘息。
霍嘯霆在沈靜儀面前站定,距離近得她能聞到他身上濃烈的煙草味、硝石味,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般的血腥氣。他太高,投下的陰影幾乎將她整個吞沒。
那股壓迫感讓她幾乎窒息。他微微低下頭,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她臉上逡巡,從蒼白的額頭,
到緊抿的、失去血色的唇,最后停留在那雙強抑著驚濤駭浪卻依舊清冷的眼眸深處。
他看得很慢,很仔細,像是在鑒定一件稀世的瓷器,又像是在欣賞獵物臨死前的掙扎。
片刻的死寂后,他倏然抬手。那只手骨節(jié)分明,帶著常年握槍磨出的硬繭,
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沈靜儀小巧的下頜。力道之大,讓她瞬間痛得蹙起了眉頭,
被迫仰起臉,完全暴露在他審視的目光下。冰冷的指尖捏著她的下巴,
指腹的硬繭刮蹭著細膩的肌膚,帶著一種近乎凌辱的狎昵?;魢[霆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
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溫度,只有冰封的嘲弄和一種居高臨下的殘忍?!吧蛐〗?,
”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卻像浸透了寒冰,每一個字都砸在沈靜儀的心上,“沈家通敵,
證據(jù)確鑿。你父親,沈世安,即刻下獄,聽候軍法審判?!彼D了頓,
欣賞著她瞳孔深處無法抑制的劇烈收縮,那深潭般的眼底掠過一絲極快、極難察覺的幽暗,
快得像是錯覺。隨即,那嘲弄的笑意更深,帶著淬了毒的惡意?!爸劣谀恪彼┥頊惤?/p>
灼熱的、帶著雪茄氣息的呼吸噴薄在她冰冷的臉頰上,聲音壓得更低,如同情人間的耳語,
內(nèi)容卻字字誅心,“想讓你爹活命?想保住沈家最后一點臉面?求人,
總該拿出點求人的姿態(tài)來,嗯?”“沈小姐,”他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器刮過地面,
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金屬的質(zhì)感,重重砸在沈靜儀的心上,“沈家通敵,證據(jù)確鑿。你父親,
沈世安,即刻下獄,聽候軍法審判?!?2他故意頓了頓,
目光如鷹隼般攫住她瞬間慘白的臉,捕捉著那清冷面具下裂開的每一絲縫隙。他俯身湊近,
帶著雪茄氣息的熱氣拂過她冰冷的耳廓,聲音壓得更低,
卻字字如刀:“至于你……想讓你爹活命?想保住沈家最后一點臉面?求人,
總該拿出點求人的姿態(tài)來,嗯?”那一聲帶著濃重鼻音的“嗯”,尾音微微上揚,
像毒蛇的信子舔過她的神經(jīng)末梢。屈辱如同滾燙的巖漿,瞬間沖垮了沈靜儀所有的理智堤防。
她猛地抬起頭,那雙總是沉靜如水的眸子此刻燃著兩簇冰冷的火焰,
幾乎要將眼前這張冷峻又殘忍的臉燒穿?!盎魢[霆!”她幾乎是尖叫出聲,
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尖利顫抖,“你血口噴人!我父親一生清正,絕不會……”“啪!
”一聲清脆而響亮的耳光,狠狠截斷了她所有未出口的控訴。
霍嘯霆的手掌帶著千鈞之力扇在她的臉頰上,力道之大,讓她整個人都踉蹌著向旁邊摔去。
眼前瞬間金星亂冒,半邊臉頰火辣辣地腫起,口腔里彌漫開濃重的鐵銹味。
她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后背傳來一陣鈍痛,才勉強穩(wěn)住沒有倒下。
散亂的發(fā)絲粘在火辣辣的臉頰上,狼狽不堪。“清正?”霍嘯霆收回手,
慢條斯理地掏出一塊雪白的手帕,擦了擦剛才打她的掌心,仿佛沾上了什么臟東西。
他嗤笑一聲,眼神睥睨而冰冷,“沈小姐,看來你還沒搞清楚狀況。在這里,我說他通敵,
他就是通敵。我說他該死,他就活不過明天?!彼氨平徊?,
高大的身影再次將她籠罩在陰影里,巨大的壓迫感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收起你那套沒用的清高和骨氣?,F(xiàn)在,我只問你一句——”他微微俯身,
冰冷的目光鎖住她因屈辱和痛苦而盈滿淚水的眼睛,一字一頓,
如同最后的審判:“跟、我、走,還是看著你父親,立刻、死在、你面前?
”“立刻”兩個字,他咬得極重,像冰冷的鐵釘,狠狠楔入她的耳膜。
沈靜儀的呼吸驟然停滯。她猛地轉(zhuǎn)頭看向父親的方向。沈世安被兩個士兵死死按著跪在地上,
花白的頭發(fā)凌亂不堪,口中塞著布團,只能發(fā)出絕望的“嗚嗚”聲。
那雙曾經(jīng)充滿睿智和慈愛的眼睛,此刻渾濁一片,死死地看著她,里面是滔天的痛苦、祈求,
還有一種瀕死的灰敗。一個士兵手中的刺刀,冰冷的刀尖,
正有意無意地、輕佻地拍打著父親布滿皺紋的脖頸。那冰冷的金屬光澤,
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沈靜儀腦中最后一點混沌。
“不……”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從她顫抖的唇間溢出,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霍嘯霆的耐心似乎耗盡,他直起身,冷冷地朝那個持刀的士兵瞥了一眼。那士兵接收到指令,
眼神一厲,手中的刺刀微微抬起,作勢就要刺下!“不——!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猛地撕裂了死寂的空氣。
沈靜儀所有的力氣仿佛在這一刻被瞬間抽空。她像一只被狂風(fēng)折斷翅膀的蝶,
從冰冷的墻壁上滑落,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堅硬、布滿灰塵和碎瓷的地面上。
膝蓋撞擊地面的劇痛讓她渾身一顫,卻遠不及心口那被生生剜去的劇痛。
她甚至不敢再看父親絕望的眼睛。她深深地、深深地低下頭,前額抵在冰冷骯臟的地板上。
散亂的發(fā)絲垂落,遮掩了她此刻所有的表情,只留下一個卑微到塵埃里的姿態(tài)。
“……我跟你走?!甭曇艏毴粑脜?,帶著一種瀕死的空洞,從齒縫間艱難地擠出,
“求你……放過我父親?!逼扑榈拇善钌铐堰M她膝蓋的皮肉里,細微的刺痛感不斷傳來,
卻奇異地讓她保持著最后一絲清醒。她跪在冰冷的地上,額頭抵著滿是灰塵和碎屑的地板,
視野里只有一片模糊的灰暗?;魢[霆的軍靴就停在她面前,锃亮的皮面反射著混亂的光線,
像兩片冰冷的鏡子,映出她此刻卑微如塵的倒影?!扒竽恪胚^我父親。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碎裂了,無聲無息,
卻痛徹心扉。頭頂上方,傳來一聲極輕的嗤笑,像寒風(fēng)吹過枯枝。隨即,
她感到下頜再次被那冰冷堅硬的手指攫住,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迫使她重新抬起頭。
霍嘯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片冰冷的審視,
像是在評估一件剛?cè)胧值呢浳锸欠窈细?。他粗糙的指腹帶著薄繭,
用力擦過她紅腫臉頰上沾染的灰塵和一絲干涸的血跡,動作粗魯,毫無憐惜,
甚至帶著一種刻意的羞辱?!昂芎谩!彼〈轿?,吐出兩個字,聲音聽不出喜怒。
他直起身,不再看她,目光轉(zhuǎn)向旁邊一個副官模樣的軍官?!袄详悾@里交給你。沈世安,
押進大獄,按規(guī)矩‘伺候’著?!彼D了頓,語氣平淡無波,
卻讓地上的沈靜儀瞬間渾身冰涼,“別讓他死了就行?!薄八藕颉眱蓚€字,
被他輕飄飄地說出來,卻蘊含著無盡的殘酷可能。“是!督軍!
”那被喚作老陳的副官立刻挺直脊背,大聲應(yīng)道?;魢[霆不再多言,轉(zhuǎn)身,
軍靴踏過滿地的狼藉,徑直朝大門外走去,步伐沉穩(wěn),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冷酷決斷。
立刻有兩個士兵上前,一左一右,
毫不憐惜地將渾身脫力、幾乎無法站立的沈靜儀從地上架了起來。
她的雙腿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只能任由他們半拖半拽地架著,
踉踉蹌蹌地跟在那個冷酷的背影之后。走出沈家大門的那一刻,
夜風(fēng)裹挾著深秋的寒意撲面而來,吹得她單薄的旗袍緊緊貼在身上,冷得徹骨。
她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那扇曾經(jīng)象征著沈家榮耀的厚重朱漆大門,
此刻如同巨獸張開的猙獰大口,里面一片狼藉黑暗。
父親的身影早已被士兵拖拽著消失在黑暗的甬道深處,只有那絕望的、被堵住的嗚咽聲,
似乎還隱隱殘留在冰冷的空氣里,絲絲縷縷,纏繞著她,勒得她幾乎窒息。
一輛通體漆黑的龐蒂亞克轎車如同蟄伏的巨獸,靜靜地停在巷口。車燈昏黃,
在濃重的夜色里劃開兩道微弱的光柱。士兵粗暴地拉開后座車門?;魢[霆頭也未回,
徑直彎腰坐了進去。沈靜儀被身后的士兵猛地一推,毫無防備地跌入了車廂后座。
車門“砰”地一聲在身后重重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蕭瑟的夜風(fēng)和沈家老宅最后一點模糊的輪廓。
狹小的空間里,瞬間被濃烈的煙草味、皮革味,
以及霍嘯霆身上那股強大而冷硬的氣息所充斥。他坐在另一側(cè),身體放松地靠在后座上,
閉著眼,仿佛剛才那場抄家滅門的風(fēng)暴與他毫無關(guān)系,又或者,
那只是他漫長而冷酷的戎馬生涯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轎車引擎發(fā)出低沉的轟鳴,
緩緩啟動,駛離了這條承載著沈靜儀所有溫暖記憶的巷子。
窗外的景物在昏黃的路燈下飛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動的、冰冷的灰影。
03沈靜儀蜷縮在遠離霍嘯霆的角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臉頰被打的地方依舊火辣辣地疼,膝蓋被碎瓷硌傷的地方也傳來陣陣刺痛,
但這些都抵不過心口那巨大的、空洞的寒冷。她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臂,
指甲再次深深陷入皮肉,用這細微的痛楚提醒自己還活著。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
順著她紅腫的臉頰滑落,滴在冰涼的絲質(zhì)旗袍上,迅速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讓自己發(fā)出一絲嗚咽。在這個惡魔般的男人面前,眼淚是廉價的,
軟弱更是致命的。她必須活下去,為了父親。這個念頭像一根燒紅的鐵釬,
深深烙印在她瀕臨崩潰的意識里,帶來劇痛,卻也帶來一種近乎麻木的清醒。
車子在寂靜的城市街道上行駛,窗外的燈火稀疏,大部分區(qū)域都陷入沉睡的黑暗,
只有遠處偶爾傳來幾聲零星的狗吠。車內(nèi)的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冰。不知過了多久,
車子駛?cè)胍黄匦l(wèi)森嚴(yán)的區(qū)域,高墻鐵網(wǎng)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陰森。
最終停在一座中西合璧、燈火通明卻透著冰冷氣息的洋樓前。這里是霍嘯霆的督軍府邸。
車子剛一停穩(wěn),副駕駛上一個穿著利落軍裝、面容嚴(yán)肅的中年男人便迅速下車,
小跑著繞到霍嘯霆一側(cè),恭敬地拉開了車門?!岸杰姟!彼曇舫练€(wěn)?;魢[霆睜開眼,
那雙深潭般的眸子在車內(nèi)昏暗的光線下更顯幽邃莫測。他沒有立刻下車,
目光掃過蜷縮在角落、如同驚弓之鳥的沈靜儀?!瓣惛惫?,”他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
“帶她去西苑的‘聽雪樓’。找王媽給她收拾干凈,換身衣服?!薄笆?。”陳副官立刻應(yīng)道,
目光轉(zhuǎn)向沈靜儀,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刻板,“沈小姐,請下車。
”沈靜儀的身體僵硬得如同生銹的機器,每一個動作都牽扯著渾身的疼痛和麻木。
她幾乎是靠著最后的意志力,才挪動著幾乎失去知覺的雙腿,艱難地下了車。
深秋的夜風(fēng)毫無遮擋地吹在她身上,單薄的旗袍根本無法抵御寒意,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眼前的督軍府邸,燈火輝煌,氣派非凡,
卻更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墳?zāi)?,而她正一步步走向它的深處?/p>
霍嘯霆已經(jīng)大步流星地走進了燈火通明的門廳,身影迅速消失在厚重的門后,
仿佛她只是一件需要安置的行李,不值得多看一眼。陳副官面無表情地在前面引路。
穿過寬闊得令人心慌的庭院,繞過影壁和回廊,最終來到一處相對僻靜的院落。
院門上掛著一塊小小的匾額,上書“聽雪樓”三個娟秀的小字,字跡清雅,
與這府邸的森嚴(yán)格格不入。院子里很安靜,只有幾盞昏黃的路燈勾勒出假山和枯樹的輪廓。
一棟兩層的小樓矗立在院子深處,窗戶黑洞洞的,沒有一絲暖意。陳副官推開樓門,
里面是一間布置得頗為雅致的小廳堂,但所有的精致都透著一股長久無人居住的冰冷氣息。
一個穿著深色襖裙、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約莫五十歲上下的婦人已經(jīng)垂手等在那里,
臉上沒什么表情,眼神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巴鯆?,這是沈小姐。督軍交代,
收拾干凈,換身衣服?!标惛惫傺院喴赓W。王媽微微躬身:“是?!彼D(zhuǎn)向沈靜儀,
語氣平淡無波,如同在吩咐一件工作:“沈小姐,請跟我來?!鄙蜢o儀如同一個提線木偶,
被王媽引著,穿過冰冷的小廳,踏上同樣冰冷的木質(zhì)樓梯,
進入二樓一個寬敞卻同樣清冷的房間。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樟腦味和灰塵的氣息。
一張掛著素色帳幔的雕花大床,一張梳妝臺,一個衣柜,幾把椅子,便是全部。
雖然家具考究,但空曠得讓人心慌。“浴室在隔壁,熱水已經(jīng)備好?!蓖鯆尨蜷_衣柜,
里面掛著幾件嶄新的、料子看起來不錯的旗袍和襖裙,顏色素凈,
尺寸卻明顯是按照年輕女子的身量準(zhǔn)備的。
她拿出一套淺杏色的細棉布睡衣和一條干凈的毛巾,放在床沿上?!吧蛐〗阆茹逶“?。
換下的衣物交給我處理?!彼膭幼髀槔捳Z簡潔,沒有多余的同情,也沒有刻意的輕慢,
只有一種訓(xùn)練有素的漠然。沈靜儀麻木地點點頭。王媽無聲地退了出去,帶上了房門。
房間里只剩下她一個人。死寂瞬間將她包圍。她站在空曠冰冷的房間中央,環(huán)顧四周,
這里精致,卻像一個精心打造的囚籠。膝蓋的疼痛和臉頰的腫脹感后知后覺地洶涌襲來。
她慢慢走到梳妝臺前,巨大的西洋水銀鏡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模樣。頭發(fā)凌亂地散落,
幾縷粘在紅腫破皮的臉頰上。嘴角殘留著一點干涸的血跡,眼睛紅腫得像桃子,
眼神空洞得嚇人。身上那件她最喜歡的月白色軟緞旗袍,此刻沾滿了灰塵和臟污,
下擺甚至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同樣沾染了污跡的襯裙。鏡子里的人,蒼白,狼狽,
破碎不堪,哪里還有半分昔日沈家大小姐清冷孤高的影子?她顫抖著手,
輕輕撫上自己紅腫刺痛的臉頰,指尖冰涼。鏡中那雙空洞的眼睛里,
有什么東西在一點點碎裂,剝落,
最后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絕望和一種冰冷的、近乎瘋狂的恨意。
霍嘯霆……這個名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她的心臟,反復(fù)攪動。她猛地閉上眼,
不敢再看鏡中那個陌生的自己。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翻涌的恨意被強行壓下,
只余下一片死水般的沉寂。為了父親,她必須活著,必須忍受。無論付出什么代價。
她拿起床沿上的睡衣和毛巾,走向隔壁的浴室。擰開黃銅水龍頭,
溫?zé)岬乃鲊W嘩注入潔白的搪瓷浴缸,氤氳的熱氣彌漫開來,
暫時模糊了冰冷的鏡面和鏡中那張絕望的臉。04日子在督軍府這座華麗的牢籠里,
如同粘稠而冰冷的泥沼,緩慢地、令人窒息地向前流淌。
“聽雪樓”成了沈靜儀活動的全部范圍。院門總是無聲地關(guān)著,外面有士兵把守。
她像一個被遺忘的擺件,被安置在這精致而冰冷的角落里。霍嘯霆自那夜之后,
仿佛真的遺忘了她的存在,一次也未曾踏足這里。這短暫的平靜,卻并未帶來絲毫的安寧,
反而讓等待的煎熬和未知的恐懼如同藤蔓般纏繞著她,越收越緊。直到第七天的傍晚。
暮色四合,天空陰沉得如同浸透了墨汁。沈靜儀正蜷在窗邊一張冰冷的藤椅里,
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光禿禿的樹枝在寒風(fēng)中瑟縮。厚重的云層低低壓下來,
空氣里彌漫著山雨欲來的沉悶氣息,壓得人喘不過氣?!芭?!
”樓下客廳的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開,門板砸在墻壁上發(fā)出震耳的巨響,
在寂靜的“聽雪樓”里如同驚雷炸響。沈靜儀渾身一顫,倏地從藤椅上彈起來,心臟狂跳,
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來了!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沉重的、踉蹌的腳步聲伴隨著濃烈到刺鼻的酒氣,如同洶涌的潮水,
粗暴地沖破了樓下的寧靜,一路跌跌撞撞地朝樓梯口襲來。粗重的喘息聲,
還有含糊不清的低吼,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叭四??都死哪去了?!
”霍嘯霆的聲音沙啞而狂暴,帶著濃重的醉意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焦躁,“滾出來!
”樓梯被沉重的腳步踩踏得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每一步都像踩在沈靜儀緊繃的神經(jīng)上。
“砰!”臥室的門被一股蠻力狠狠踹開,門鎖瞬間崩裂。
霍嘯霆高大的身影裹挾著濃烈的酒氣和狂暴的氣息,如同失控的颶風(fēng),猛地撞了進來。
他身上的戎裝外套隨意地敞開著,領(lǐng)口扯開,露出里面被酒液打濕的襯衫。
平日里一絲不茍的短發(fā)凌亂不堪,幾縷濕發(fā)粘在飽滿的額角。
那雙總是深不見底、冷硬如鐵的眸子,此刻布滿了駭人的血絲,眼神狂亂而混沌,
像燃燒著兩團失控的野火,直直地、毫無焦距地掃視著房間,最終,如同鎖定獵物的猛獸,
死死地釘在了僵立在窗邊的沈靜儀身上。那目光充滿了原始的、毫不掩飾的掠奪性,
帶著醉酒的蠻橫和一種令人膽寒的陌生情緒,像滾燙的烙鐵,燙得沈靜儀幾乎要尖叫著后退。
“你……”霍嘯霆踉蹌著向前邁了一步,身形不穩(wěn),卻又帶著巨大的壓迫感,
“躲在這里……裝什么清高?”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幾乎讓沈靜儀窒息。
她下意識地向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窗框上,退無可退??謶秩缤涞亩旧?,
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岸杰姟彼D難地開口,聲音干澀發(fā)顫,“您喝醉了……”“醉?
”霍嘯霆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可笑的話,猛地爆發(fā)出一陣嘶啞的大笑,
笑聲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他猛地逼近,
帶著酒氣的灼熱呼吸噴在她的臉上,大手如同鐵鉗,一把攫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力道之大,
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拔覜]醉!”他低吼著,另一只手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
迫使她仰頭迎視他那雙燃燒著狂亂火焰的眼睛。他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
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審視,似乎在尋找著什么,卻又被醉意攪得混亂不堪。
“沈靜儀……”他念著她的名字,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種奇異的、扭曲的語調(diào),
像是情人間的呢喃,又像是刻骨的詛咒,“沈家的大小姐……呵……”他猛地將她往前一拽,
沈靜儀踉蹌著跌入他散發(fā)著濃烈酒氣的懷抱。堅硬冰冷的軍裝紐扣硌著她的臉頰,
濃烈的男性氣息混合著酒精,形成一股令人眩暈的漩渦。她驚懼地掙扎,
雙手抵在他堅實的胸膛上,用盡全力想要推開這灼熱而危險的桎梏。“放開我!霍嘯霆!
你放開!”她的聲音因為恐懼而尖利。她的掙扎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
瞬間引爆了霍嘯霆體內(nèi)狂躁的因子?!胺砰_?”他低吼一聲,眼中戾氣暴漲,
手臂如同鋼箍般猛地收緊,勒得她幾乎窒息。
另一只手則更加粗暴地禁錮住她不斷扭動的身體,如同對待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猛地將她打橫抱起!05天旋地轉(zhuǎn)間,沈靜儀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人已被重重地拋在那張鋪著錦緞被褥的雕花大床上。床墊發(fā)出沉悶的彈響。
她還未來得及爬起,那道沉重如山的身影已帶著毀滅性的壓迫感,狠狠地覆壓下來!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酒氣徹底淹沒了她?;魢[霆沉重的身軀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帶著驚人的熱度,將她死死地釘在床上。他滾燙的、帶著酒氣的唇粗暴地碾上她的頸側(cè),
毫無章法,只有野獸般的啃噬和吮吸,留下陣陣刺痛和屈辱的印記。
“不……不要……”沈靜儀絕望地哭喊、掙扎,
雙手胡亂地推拒捶打著他如同巖石般堅硬的肩膀和胸膛,雙腿徒勞地踢蹬著。淚水洶涌而出,
混合著屈辱和恐懼。她的反抗徹底激怒了身上的男人。霍嘯霆猛地抬起頭,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只剩下純粹的、被酒精點燃的暴戾欲望。
他單手便輕易地鉗制住她兩只纖細的手腕,死死按在頭頂?shù)恼眍^上。
另一只手則帶著毀滅性的力量,“嗤啦”一聲,
粗暴地撕裂了她身上那件單薄的淺杏色睡衣前襟!冰冷的空氣驟然侵襲暴露的肌膚,
激起一陣劇烈的戰(zhàn)栗。沈靜儀驚恐地睜大了眼睛,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將她滅頂。完了……她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這個冰冷的念頭。
所有的掙扎都失去了意義,身體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只剩下劇烈的顫抖和無聲的淚流。
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徹底墜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時,身上瘋狂施虐的男人動作卻猛地頓住了。
霍嘯霆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釘在了她左側(cè)鎖骨下方,
靠近心臟的位置——那里,一道約莫兩寸長的舊疤痕赫然在目!疤痕顏色已經(jīng)淺淡,
呈現(xiàn)出一種淡淡的粉色,在白皙細膩的肌膚上依然清晰可見,像一道無法愈合的舊傷,
又像一個無聲的烙印。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霍嘯霆眼中那狂亂的、充滿掠奪意味的血紅,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震驚、茫然,還有某種被深埋的、翻涌而上的劇烈痛苦!
他鉗制著她手腕的力道瞬間松了,那只撕裂她衣襟的手也僵在半空,微微顫抖著。
他像是被那道疤痕魘住了,整個人都僵在那里,一動不動。唯有沉重的呼吸聲,
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沈靜儀也停止了徒勞的掙扎,驚魂未定地看著他。
他眼中那種陌生而劇烈的情緒波動讓她感到一種毛骨悚然的詭異。
那道疤……是她七年前一次意外落水留下的,有什么特別的嗎?
霍嘯霆緩緩地、極其緩慢地低下頭,靠近她頸側(cè)的肌膚,灼熱的氣息噴在敏感的疤痕上。
然后,在沈靜儀驚駭?shù)哪抗庵校麧L燙的唇,
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虔誠又無比痛苦的顫抖,
輕輕地、輕輕地印在了那道陳舊的疤痕上。那不是一個帶著情欲的吻,
更像是一個絕望的觸碰,一個跨越了漫長時光的確認?!啊瓰槭裁矗俊币粋€極低、極啞,
破碎得不成調(diào)的聲音,如同夢囈般從他緊貼著她肌膚的唇間溢出,
帶著濃重的酒氣和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與痛苦,“為什么……認不出我?”那聲音輕飄飄的,
卻像一道驚雷,在沈靜儀耳邊轟然炸響!認不出他?什么意思?七年前?
落水……她腦中瞬間一片混亂,無數(shù)破碎的、早已被歲月塵封的畫面試圖涌出,
卻又被巨大的驚駭和眼前的混亂死死壓住?;魢[霆沒有再說話。他只是那樣緊緊地抱著她,
沉重的頭顱埋在她的頸窩,
滾燙的淚水毫無征兆地、大顆大顆地滴落在她裸露的、帶著那道疤痕的肌膚上,灼燙得驚人。
那灼燙的溫度,和他身體滾燙的體溫,還有那濃烈到窒息的酒氣,
混合成一種詭異而危險的氛圍,將她緊緊包裹。他滾燙的淚水砸在她的肌膚上,
那溫度燙得驚人,幾乎要灼穿她的皮肉。頸窩里是他沉重頭顱帶來的窒息般的壓力,
有那濃烈酒氣中混合著的、一種她從未在這個冷酷男人身上嗅到過的、近乎絕望的悲傷氣息。
這一切都讓沈靜儀渾身僵硬,如同被凍在冰層里,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霍嘯霆似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沉重的呼吸漸漸變得綿長而均勻,
帶著濃重的酒氣噴在她的頸側(cè)。鉗制她的手臂雖然依舊沉重地壓著,
卻失去了之前的蠻橫力道,只是沉沉地搭在那里。他……睡著了?
這個認知讓沈靜儀緊繃到極致的神經(jīng)猛地一松,
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茫然和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
她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動了動被壓得發(fā)麻的手臂,試圖從他沉重的桎梏下掙脫出來。
“別動……”一聲含糊的、帶著濃重鼻音的夢囈從他緊貼著她頸窩的唇間溢出。
他下意識地收緊了手臂,將她更緊地箍在懷里,那力道依舊大得讓她吃痛,
卻帶著一種醉酒后全然的依賴和一種奇異的、不容抗拒的占有。沈靜儀瞬間不敢再動。
她僵硬地躺在他身下,聽著他沉沉的呼吸,感受著那灼人的體溫和淚水留下的濕痕。黑暗中,
她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天花板上模糊的雕花圖案。
霍嘯霆那句破碎的囈語——“為什么認不出我?”——如同鬼魅般在她腦海里反復(fù)回響,
帶著令人心悸的魔力。認不出他?七年前?落水……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像在黑暗中摸索一根救命的蛛絲,拼命地回溯那段幾乎被她遺忘的時光。
七年前……她才十六歲,還是沈家無憂無慮的大小姐。
那年的秋天……她確實掉進過沈家后花園那個深不見底的荷花池里。
那天……好像是家里為父親壽辰舉辦的一場晚宴?記憶的碎片艱難地拼湊起來。
那晚賓客如云,衣香鬢影。她嫌大廳里太悶,偷偷溜到了后花園的荷花池邊看月亮。
池邊的青苔很滑……她一個不慎,失足掉了進去!冰冷的池水瞬間沒頂,
帶著淤泥的腥氣灌入口鼻,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她拼命掙扎呼救,
可宴會喧囂的樂聲和談笑聲掩蓋了池邊的動靜……就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
一只強健有力的手臂猛地抓住了她胡亂揮舞的手!求生的本能讓她死死抓住那唯一的浮木。
混亂中,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著,艱難地拖上了池邊冰冷的石階。她嗆了水,
咳得天昏地暗,渾身濕透,冷得瑟瑟發(fā)抖,意識模糊不清。救她的人是誰?她努力地回想。
當(dāng)時光線太暗,她嗆水嚴(yán)重,視線一片模糊,只記得那只手臂很有力,
手背上……好像有一道猙獰的、新結(jié)痂的傷疤?她當(dāng)時太冷太怕,
只記得被一件帶著體溫和淡淡硝煙氣息的外套緊緊裹住,
然后就被匆匆趕來的侍女和賓客圍住了。再后來……她發(fā)了三天高燒,
醒來后只模糊記得有人救了她,卻始終記不清那人的臉。父親也曾派人多方打聽,
卻始終沒有找到那位神秘的救命恩人。
手背有疤……硝煙氣息……沈靜儀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隨即瘋狂地擂動起來,
幾乎要撞破胸膛!她猛地側(cè)過頭,目光如同探照燈般,
急切地投向霍嘯霆搭在她身側(cè)的那只大手!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天光,她清晰地看到,
在他骨節(jié)分明的右手手背上,從虎口一直延伸到小指指根,赫然橫亙著一道粗糲猙獰的疤痕!
疤痕顏色已經(jīng)發(fā)白,深深嵌入皮肉,如同一條丑陋的蜈蚣,盤踞在那只充滿力量感的手上。
時間!地點!手背的疤!還有……那種硝煙的氣息!所有的線索如同散落的珠子,
被一根無形的線瞬間串起!指向一個讓她渾身冰冷、難以置信的結(jié)論!
那個在冰冷池水中將她拖回人間的救命恩人……竟然是霍嘯霆?!
這個念頭如同最荒誕的噩夢,狠狠擊中了沈靜儀。她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寒冷,
而是因為一種打敗性的、滅頂般的荒謬感和驚駭!為什么?為什么是他?
七年前那個在暗夜里向她伸出援手的人,
七年后這個冷酷無情、抄她家、囚她父、將她視為玩物般踐踏的男人……怎么會是同一個人?
巨大的沖擊讓她腦中一片空白,混亂得如同被狂風(fēng)席卷的廢墟。她僵硬地躺在那里,
感受著身邊男人沉睡中依舊滾燙的體溫,聽著他均勻卻沉重的呼吸,
如同置身于一個光怪陸離的噩夢,無法醒來。06接下來的日子,
霍嘯霆依舊沒有踏足“聽雪樓”。那晚的瘋狂和失控,那句破碎的囈語,
還有那道猙獰的傷疤,都像一場詭異而危險的夢魘,被刻意地封存在了聽雪樓冰冷的空氣里。
府邸的下人,包括那個刻板的王媽,對那晚的事情諱莫如深,仿佛從未發(fā)生。
沈靜儀卻再也無法回到之前的麻木狀態(tài)。巨大的謎團如同藤蔓般纏繞著她的心,
讓她坐立難安。那個荒誕的念頭——霍嘯霆可能是她七年前的救命恩人——如同毒草,
在她心底瘋狂滋長,帶來巨大的困惑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更深的痛苦。為什么?
如果真的是他,他為何要如此對待沈家?對待她?那句“認不出我”的質(zhì)問背后,
又藏著怎樣的怨毒和報復(fù)?她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刺穿這重重迷霧的答案。機會,
在一個看似尋常的午后悄然降臨。那天,陳副官罕見地來到了“聽雪樓”院子外。
他沒有進來,只是隔著院門對守門的士兵交代了幾句。沈靜儀躲在二樓窗簾后,
隱約聽到“督軍……書房……文件……送去……”幾個零星的詞。她的心猛地一跳。
霍嘯霆不在府?。恳克臀募??一個大膽的念頭瞬間攫住了她?;魢[霆的書房!
那里一定有秘密!關(guān)于他,關(guān)于沈家“通敵”的所謂證據(jù),甚至……關(guān)于七年前!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如同野火般燎原。恐懼和理智的警告都被強行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