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日,喜樂喧天。人人都說我這無父無母的孤女,是攀上了青云梯,
才嫁得當(dāng)朝新科狀元沈文淵。我望著他身著狀元紅袍,一步步向我走來,心中卻無半分喜悅,
只剩刺骨的寒意。他的眼里沒有愛,只有一抹我看不懂的、鋒利如刀的決絕。嫁衣紅似血,
賓客滿高堂。我那時還不知道,這場盛大的典禮,不是我的婚禮,而是我的心死之祭。而他,
是親手為我掘墓的人。1 大婚驚變卯時三刻,天光初亮。喜炮聲自長街盡頭響起,
噼里啪啦,碎金般炸開一整夜的寂靜,也炸開了沈府滿院的喧囂與喜氣。阿霜端坐在喜床上,
一身針腳細(xì)密的嫁衣紅得像燃盡的晚霞。她透過銅鏡,
望著鏡中那個面若桃花、眉眼含羞的自己,心跳如擂鼓,怎么也靜不下來。她,
一個無父無母、漂泊無依的孤女,今日就要嫁人了。要嫁的,
還是滿京城閨秀都為之傾倒的當(dāng)朝新科狀元郎,沈文淵。“阿霜,你莫怕,
”耳畔仿佛又響起他溫潤如玉的聲音,“今后有我,再無人敢欺你、辱你、輕視你。
我會給你一個家,一個盛大風(fēng)光的婚禮,讓你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他是在城外破廟遇見她的。那時她重病垂危,是他一碗熱粥、一件外袍,
將她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他才華橫溢,卻從不嫌棄她出身低微;他前途無量,
卻在高中狀元后,毅然頂住了所有壓力,執(zhí)意要娶她為妻?!耙簧皇酪浑p人”,
這是他對她的許諾。她信了?!靶履镒?,吉時快到了,準(zhǔn)備一下吧!
”喜婆高亢的嗓音將阿霜從回憶中喚醒。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
在喜婆的攙扶下,蓋上了繡著鴛鴦戲水的紅蓋頭。蓋頭垂下的瞬間,
眼前陷入一片溫暖的紅色,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她能聽到院中賓客的嘈雜笑語,
能聞到空氣里浮動的淡淡酒香,更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心,正為了那個叫沈文淵的男人,
而熱烈地跳動著。穿過前院,賓客的議論聲隔著蓋頭,也絲絲縷縷地鉆進(jìn)耳朵?!斑@沈狀元,
真是癡情種子啊!放著滿京城的名門貴女不要,偏偏要娶一個來路不明的孤女。”“噓!
小聲點(diǎn)!我可聽說了,這女子就是個鄉(xiāng)野村姑,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
才勾得狀元郎神魂顛倒。”“可惜了,狀元郎本該有更好的前程,
娶了這么個無依無靠的妻子,仕途怕是要坎坷不少……”這些話語像細(xì)小的針,
刺得阿霜指尖發(fā)涼。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袖,腳步微微一頓。從她和文淵的婚事定下那天起,
這樣的流言蜚語就從未斷過。她也曾為此不安,為此自卑??晌臏Y總是溫柔地握住她的手,
告訴她:“阿霜,嘴長在別人身上,日子是我們兩個自己過。你只需信我,無需理會旁人。
”是啊,她只需信他就好。思及此,阿霜原本有些惶然的心,又重新安定下來。
她挺直了脊背,在喜婆的引導(dǎo)下,一步一步,堅(jiān)定地走向她期盼已久的高堂?!凹獣r到——!
新人拜天地——!”隨著司儀一聲高唱,喜樂聲奏得更響了。
阿霜感覺到身邊站定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帶著她最眷戀的清冽墨香。是文淵,他來了。
她幾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樣,身著大紅狀元喜服,豐神俊朗,眉眼含笑地望著自己。
只要拜過這三拜,她和他,就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她提起裙擺,正欲隨著司一的唱喏,
緩緩跪下——“且慢!”一個尖銳而威嚴(yán)的聲音,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熄了滿堂的喜慶。
喜樂聲戛然而止。整個大堂瞬間陷入一片死寂,落針可聞。阿霜的心猛地一沉,隔著蓋頭,
她感覺到氣氛不對。一股莫名的寒意順著脊背悄然爬上。“是……是相國府的馬車!
”院外有人發(fā)出一聲壓抑的驚呼。“天??!相國大人怎么會來?沈狀元沒給他遞帖子?。?/p>
”“你看那馬車上的徽記,是相國千金的座駕!”相國千金?柳如煙?阿霜的心徹底亂了。
她知道這位千金,自文淵高中狀元那日起,相國府就數(shù)次派人前來示好,意圖招婿,
都被文淵婉拒了。他曾對她說:“區(qū)區(qū)權(quán)勢,怎比得上我的阿霜真心?”可她今日為何會來?
還是在這種時候?阿霜心中升起強(qiáng)烈的不安,她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抓住身邊沈文淵的衣袖,
尋求一絲安慰。可她抓了個空。她身邊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后退了一步。那一步的距離,
仿佛天塹。阿霜猛地掀開頭頂?shù)纳w頭。滿堂的紅綢和喜字映入眼簾,卻再無半分暖意。
所有賓客都驚恐地望著門口,噤若寒蟬。而門口,一位身著華服、環(huán)佩叮當(dāng)?shù)慕^色女子,
正被一群侍衛(wèi)簇?fù)碇?,施施然走了進(jìn)來。她容貌昳麗,神情卻倨傲如冰,目光像利劍一般,
越過所有人,直直地釘在了沈文淵的身上。正是當(dāng)朝相國唯一的千金,柳如煙。
阿霜沒有看她,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身旁的男人身上。沈文淵的臉色蒼白如紙,
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他不再看她,甚至連一個余光都沒有給她。他所有的注意力,
都集中在那個不速之客的身上。他的眼神里,有震驚,有掙扎,有畏懼,
還有一絲……阿霜看不懂的、被壓抑的狂喜。“文淵,”柳如煙停下腳步,紅唇輕啟,
聲音里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你當(dāng)真要為了這么一個鄉(xiāng)野村婦,放棄你的錦繡前程,
也放棄我?”沈文淵的身子劇烈地一顫。阿霜的心也跟著狠狠一顫。她死死地盯著他,
等待著他的回答。她多么希望他能像從前一樣,將自己護(hù)在身后,
對那個女人說上一句“我的妻子,不容你置喙”。可是,沒有。在死一般的寂靜中,
沈文淵緩緩地,緩緩地轉(zhuǎn)過頭,終于看向了阿霜。他的目光,是阿霜從未見過的陌生與冰冷。
那里面所有的溫情、所有的愛意,都像被寒風(fēng)吹熄的殘燭,只剩下一縷冰冷的青煙。
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野心和決絕。他看著她,像在看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
一個阻礙他前行的絆腳石。然后,他開口了。那聲音依舊溫潤,吐出的話語,
卻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刀一刀,凌遲著她的心。“阿霜,”他說,“我們之間的婚事,
就此作罷?!? 一紙休書,恩斷義-絕婚事作罷。四個字,輕飄飄的,像四片雪花,
落在阿霜滾燙的心上,瞬間化作刺骨的冰水,澆得她渾身僵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她怔怔地望著沈文淵,那張?jiān)屗跓o數(shù)個深夜里輾轉(zhuǎn)反側(cè)、朝思暮想的臉,
此刻卻陌生得可怕?!拔臏Y……你,你說什么?”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聲音干澀得幾乎不像自己的,“今日……今日是我們大婚的日子啊。”滿堂賓客的目光,
同情的、鄙夷的、看好戲的,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身上。
她卻感覺不到疼,所有的感官,都凝聚在眼前這個男人身上,等待著他的宣判。
沈文淵避開了她的目光,轉(zhuǎn)向柳如煙時,臉上已經(jīng)換上了一副謙卑而討好的笑容:“柳小姐,
方才是在下糊涂了。能得小姐垂青,是文淵三生有幸,豈敢辜負(fù)?
”柳如煙滿意地勾了勾唇角,目光輕蔑地掃過阿霜,像在看一只腳邊的螞蟻。
這赤裸裸的對話,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阿霜的臉上。原來,不是玩笑。原來,
他真的不要她了。所有的血色瞬間從阿霜臉上褪盡,她踉蹌一步,
不敢置信地?fù)u頭:“不……文淵,你不是這樣的人!你對我說過,一生一世一雙人,
你不會負(fù)我的!你說過,權(quán)勢于你如浮云,你只要我……”“住口!”沈文淵猛地回頭,
厲聲喝斷了她的話。他的眼中再無半分偽裝,只剩下被戳破偽善后的惱羞成怒。“阿霜,
我念在與你相識一場,才給你留幾分體面。你不要不識好歹!”他冷酷地說道,
“你我本就云泥之別,我乃當(dāng)朝狀元,未來的國之棟梁,而你呢?你不過是我一時善心,
從破廟里撿回來的孤女!你有什么資格,做我的妻子?”他一字一句,都像最鋒利的刀,
將過往所有的溫情脈脈、海誓山盟,都切割得支離破碎。那些曾讓她感動涕零的誓言,
如今聽來,竟成了最辛辣的諷刺。“一時善心?”阿霜喃喃自語,
心口疼得像是被生生剜開了一個大洞,呼呼地灌著冷風(fēng),“所以,你對我所有的好,
都只是……善心?”“不然呢?”沈文淵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殘忍的笑意,“你真以為,
我會為了你,放棄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阿霜,你太天真了。”天真?是啊,她太天真了。
天真地以為,真心可以換來真心。天真地以為,一個男人說愛她,就真的會愛她一輩子。
阿霜的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仿佛第一天認(rèn)識他。
他的每一個毛孔里,都透著自私與涼薄?!皦蛄?,文淵。
”一旁的柳如煙不耐煩地打斷了這場鬧劇,她從侍女手中接過一張紙,扔到沈文淵面前,
“別跟她廢話了,把這個簽了。”那是一張?jiān)缫褜懞玫男輹?。筆墨淋漓,字字誅心。
沈文淵沒有絲毫猶豫,拿起筆,龍飛鳳舞地在末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
他走到阿霜面前,將那張輕飄飄的紙,遞到了她眼前?!澳弥!彼恼Z氣,
像在打發(fā)一個乞丐,“從此,你我婚約作罷,恩斷義絕。我沈家的大門,
你再也休想踏入一步。”阿霜沒有接。她只是死死地盯著他,眼中最后一絲希冀的光,
被這薄薄一紙休書徹底碾碎。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盀槭裁??”她用盡全身力氣,
發(fā)出了泣血般的質(zhì)問,“沈文淵,你若不愛我,當(dāng)初為何要招惹我?為何要給我希望,
又親手將它打碎?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了?一個可以隨意丟棄的玩物嗎?”她的質(zhì)問,
像是在沈文淵的臉上又扇了一記耳光,讓他本就難堪的臉色更加鐵青?!皦蛄?!
”他失去了所有耐心,猛地伸手,狠狠將阿霜推倒在地。“?。 卑⑺Р患胺?,
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頭上的鳳冠歪到一旁,珠翠散落一地,發(fā)出清脆而破碎的聲響,
像她的心一樣。她掙扎著想爬起來,一只繡著金絲牡丹的華貴繡鞋,
卻狠狠地踩在了她的手背上。是柳如煙。她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不堪的阿霜,
臉上是勝利者才有的得意與殘忍?!班l(xiāng)巴佬就是鄉(xiāng)巴佬,死纏爛打的嘴臉,真是難看。
”柳如煙腳下用力,碾了碾,“你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就你這副模樣,
也配和本小姐搶男人?”手背上傳來鉆心的劇痛,可這痛,卻遠(yuǎn)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阿霜抬起頭,滿是淚水的雙眼,穿過柳如煙,絕望地望向那個她曾深愛過的男人。
她希望他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哪怕,只是為她說一句話。然而,
沈文淵只是冷漠地站在一旁,看著她被羞辱,看著她被踐踏,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
仿佛地上躺著的,只是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那一刻,阿霜懂了。這個男人,沒有心。
或者說,他的心,早已被權(quán)勢和欲望填滿,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她忽然就不想哭了。眼淚,
是留給值得的人的。而他,不配。阿霜緩緩地,緩緩地垂下眼瞼,
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悲傷與絕望。那張薄薄的休書,就落在她的眼前,
上面的“恩斷義絕”四個大字,墨色淋漓,觸目驚心。心,好像不疼了。只是空了。
像被人活生生挖走了一塊,只留下一個血淋淋的窟窿,再也無法填滿。柳如煙見她不再掙扎,
也失了興致,嫌惡地收回了腳,用手帕擦了擦鞋尖,仿佛碰了什么骯臟的東西。“文淵,
我們走吧,”她挽住沈文淵的手臂,嬌聲道,“別讓這種人,污了我們的眼,
誤了我們的吉時?!薄昂谩!鄙蛭臏Y的聲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明顯的諂媚與討好。
他再也沒有看地上的阿霜一眼,擁著柳如煙,轉(zhuǎn)身就要離開這個本該屬于他和她的喜堂。
滿堂賓客自動為他們讓開一條路,對著這對新的“璧人”,露出了奉承的笑容。
方才還屬于她的滿堂喜慶,轉(zhuǎn)瞬間,就成了別人的。而她,這個名正言順的新娘,
此刻卻像一堆被丟棄的垃圾,躺在地上,無人問津。何其可笑。何其可悲。阿霜趴在地上,
看著那對刺目的背影,看著他們即將踏出大門,去迎接屬于他們的榮華富貴。心死,
莫過于此。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既然這場情愛是劫,既然這場美夢該醒,
那便……到此為止吧。就在她心死如灰,萬念俱寂的那個瞬間,她沒有察覺到,
自己眉心深處,一道沉睡了百年的古老印記,悄然亮起了一絲微弱的血色光芒。
一股她自己都未曾感知到的、冰冷而浩瀚的力量,正在她身體的最深處,緩緩蘇醒。
3 魔尊歸位,血染紅妝心死,情絕。當(dāng)沈文淵擁著柳如煙,即將邁出沈府大門的那一刻,
阿霜心中最后一絲名為“情愛”的火焰,徹底熄滅了。凡人阿霜,渡此情劫,至此,圓滿。
她笑了。趴在地上的她,先是發(fā)出了一聲極輕的、幾乎微不可聞的嗤笑。
那笑聲帶著一絲解脫,一絲自嘲,在這死寂的喜堂里,顯得異常突兀。
正要出門的沈文淵腳步一頓,不耐煩地回頭,想呵斥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伤吹降?,
卻是一副讓他永生難忘的詭異畫面。地上的阿霜,緩緩地,自己坐了起來。
她沒有去扶歪斜的鳳冠,也沒有去擦嘴角的血跡,只是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著,
笑聲越來越大。從壓抑的嗤笑,到暢快的輕笑,最后,
變成了響徹整個大堂的、肆無忌憚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笑聲凄厲而張狂,
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性與霸道,完全不像一個柔弱孤女能發(fā)出的聲音。笑聲穿透了喜堂,
回蕩在沈府上空,讓所有聽到的人,都無端地感到一陣毛骨悚然。“瘋了,這個女人瘋了!
”有賓客驚恐地低語。沈文淵也皺起了眉頭,心中涌起一股強(qiáng)烈的不安。
他厲聲喝道:“你笑什么!給我閉嘴!”阿霜的笑聲,應(yīng)聲而止。她緩緩地抬起了頭。
那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原本清澈如水的瞳眸,此刻竟被一片深不見底的墨色所取代,瞳孔深處,
仿佛有血色的星河流轉(zhuǎn),妖異、冰冷、不帶一絲凡人的情感。那眼神睥睨眾生,
仿佛神祇在俯瞰螻蟻,帶著與生俱來的、深入骨髓的漠然與威嚴(yán)。被這雙眼睛掃過,
沈文淵的心臟猛地一縮,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抗拒的恐懼,
瞬間攫住了他。這不是阿霜!絕對不是那個柔弱可欺、逆來順受的阿霜!
“我笑……”她朱唇輕啟,聲音不再是往日的溫婉,
而是一種雌雄莫辨的、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空靈與冷酷,“我笑爾等凡夫俗子,有眼無珠,
竟不知自己舍棄了何等至寶,又招惹了何等存在。”她站了起來。不是掙扎著爬起,
而是就那么筆直地,無視了所有物理法則般,從地面上“升”了起來。滿堂賓客駭然失色,
驚叫聲此起彼伏?!把职。 薄八皇侨?!”柳如煙也嚇得花容失色,
緊緊抓住沈文淵的胳膊,尖叫道:“文淵!快!快叫護(hù)院來!殺了這個妖女!
”沈文淵早已嚇得魂不附體,他強(qiáng)撐著喊道:“來人!護(hù)院!快把這個妖……??!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股無形的氣浪以阿霜為中心,轟然爆發(fā)!“砰——!
”整個喜堂的門窗瞬間被震得粉碎!桌椅板凳、喜燭紅綢,盡數(shù)被掀飛,賓客們東倒西歪,
尖叫著抱頭鼠竄。唯有她,靜靜地立于風(fēng)暴的中心,衣袂翻飛,發(fā)絲狂舞。
那身曾讓她視若珍寶的大紅嫁衣,在她身上寸寸碎裂,化作點(diǎn)點(diǎn)紅光。紅光散盡,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玄黑為底、暗金為紋的古老戰(zhàn)甲。戰(zhàn)甲樣式繁復(fù)而華美,
線條流暢又充滿力量感,肩甲處雕刻著猙獰的魔龍圖騰,護(hù)心鏡上,一枚古老的“夜”字,
散發(fā)著幽幽的暗光。她的長發(fā)無風(fēng)自動,在空中肆意飛揚(yáng),眉心處,那道血色的魔尊印記,
此刻已然清晰無比,妖異而尊貴。凡人阿霜的軀殼未變,但內(nèi)里的靈魂,已經(jīng)徹底換了天地。
此刻站在這里的,再不是那個為情所困的孤女,而是執(zhí)掌萬里魔域,
令三界聞風(fēng)喪膽的——魔尊,夜凝霜!就在她氣息徹底改變的瞬間,整個京城的天,黑了。
方才還晴空萬里的白晝,剎那間被無盡的烏云所籠罩,黑云壓城,電閃雷鳴。
一股恐怖到令萬物生靈都為之顫抖臣服的威壓,從天而降,籠罩了整個都城。
無數(shù)百姓驚恐地跑出家門,望著天空中末日般的景象,瑟瑟發(fā)抖,跪地求饒。皇宮大內(nèi),
皇帝驚得從龍椅上摔了下來,語無倫次地大喊:“護(hù)駕!護(hù)駕!這是天譴!是天譴??!
”而在沈府上空,那濃厚的烏云之中,一道巨大無比的空間裂隙,
被一股蠻橫的力量硬生生撕開!裂隙之后,是無盡的黑暗與猩紅。緊接著,
一支身著漆黑鎧甲、手持猙獰兵刃的軍隊(duì),如同黑色的潮水,從裂隙中奔涌而出!
他們悄無聲息,動作整齊劃一,每一個士兵身上都散發(fā)著濃烈的煞氣與血腥味。為首的,
是一名身騎猙獰骨獸、手持巨型鐮刀的魔將。他面容冷峻,
一雙血紅色的眸子掃視著下方混亂的凡人城池,充滿了不屑與殺意。轉(zhuǎn)瞬間,十萬魔兵,
黑壓壓地布滿了整個天空,將沈府圍得水泄不通。他們遮蔽了天光,
帶來了死亡與絕望的陰影。那名魔將在空中翻身下馬,單膝跪在虛空之中,
朝著喜堂內(nèi)那道玄黑的身影,恭敬地低下了高傲的頭顱。緊接著,他身后那十萬魔兵,
如同被按下了一個開關(guān),齊刷刷地單膝跪地,動作整齊劃一,發(fā)出的金鐵交鳴之聲,
震徹天地!他們用一種混雜著狂熱、崇敬與畏懼的聲音,發(fā)出了一聲響徹云霄的山呼:“恭!
迎!魔!尊!夜!凝!霜!歸!位!”聲浪滾滾,如億萬道驚雷同時炸響,
震得整個京城都在嗡嗡作響,無數(shù)凡人被這聲威嚇得肝膽俱裂,當(dāng)場昏死過去。喜堂內(nèi),
早已是一片狼藉。所有賓客都癱軟在地,面無人色,更有甚者,已經(jīng)大小便失禁,丑態(tài)百出。
柳如煙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她仰著頭,看著天空中那如同神魔般的軍隊(duì),
看著喜堂中那個散發(fā)著無盡威嚴(yán)的女人,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懼。而沈文淵,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渾身抖得像秋風(fēng)中的落葉。魔尊……夜凝霜?
他看著那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個他剛剛親手推開、肆意羞辱的女人。
他……他到底舍棄了什么?又到底……招惹了什么?無盡的悔恨與恐懼,
如同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心臟,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4 彈指間,
灰飛煙滅魔尊歸位,天地同寂。夜凝霜靜立于一片狼藉的喜堂中央,
對于外界的驚天異象和十萬魔兵的山呼,她恍若未聞。百年凡塵,于她而言,不過南柯一夢。
如今夢醒,那夢中的人和事,便如塵埃般,再難在她心湖中激起半點(diǎn)漣漪。她緩緩抬起手,
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空中虛握。這曾是一雙為情郎縫補(bǔ)漿洗的手,如今,
卻能輕易掌控萬千生靈的生死。她微微側(cè)過頭,那雙深淵般的魔瞳,
終于落在了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的沈文淵身上。那目光,冰冷、淡漠、不帶一絲情感。
就像高山之巔的萬年積雪,在俯瞰著腳下一只微不足道的夏日蜉蝣。被這目光注視,
沈文淵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從靈魂到肉體,都被凍得僵直。
他引以為傲的狀元才學(xué)、他賴以為生的權(quán)謀心計(jì),在這一刻,都成了可笑的塵埃。
“魔……魔尊大人……”他嘴唇哆嗦著,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用盡全身力氣磕頭求饒,“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小人罪該萬死!求魔尊大人開恩,
饒小人一命!小人……小人是愛阿霜的!我……”“阿霜?”夜凝霜輕輕重復(fù)著這個名字,
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無盡嘲諷的弧度?!澳阏f的阿霜,已經(jīng)死了。
”她的聲音空靈而冷酷,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還能喘氣的人耳中,“就在方才,
死在了這個喜堂上。是你,沈文淵,親手殺了她?!鄙蛭臏Y渾身劇震,面如死灰。是啊,
他親手殺了她。用最惡毒的言語,最殘忍的行為,親手將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姑娘,
推進(jìn)了萬丈深淵?!安弧皇堑摹彼Z無倫次地辯解著,悔恨的淚水和鼻涕糊了一臉,
狀元郎的風(fēng)采蕩然無存,“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阿霜!不!魔尊大人!你再給我一次機(jī)會!
我愿意!我愿意娶你!我愿意一生一世對你好!”他一邊說,一邊膝行著向前,
想去抓住夜凝霜的戰(zhàn)甲裙擺,做最后的掙扎。然而,他還沒爬出兩步,
為首的魔將墨影身形一閃,鬼魅般出現(xiàn)在夜凝霜身前,手中那柄巨大的骨鐮,
“鐺”的一聲插在沈文淵面前的地上,距離他的鼻尖,不過分毫。鋒利的鐮刃上,
繚繞著濃郁的黑色魔氣,散發(fā)出的刺骨寒意,讓沈文淵瞬間僵住,連一個音節(jié)都再發(fā)不出來。
“魔尊座前,豈容爾這等螻蟻聒噪?”墨影頭也未回,聲音冷得像魔域的萬年寒冰。
夜凝霜看都未看沈文淵一眼,仿佛他的懺悔與求饒,不過是耳邊惱人的蚊蠅嗡鳴。她的目光,
越過他,落在了他身后那個同樣癱軟在地,抖如篩糠的柳如煙身上。柳如煙接觸到她的目光,
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尖叫,隨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再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音。
方才那高高在上的相國千金,此刻卑微得如同塵土?!跋鄧??”夜凝霜淡淡地開口,
“權(quán)勢,很大么?”柳如煙拼命搖頭,淚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夜凝霜輕輕地笑了,
那笑容里,帶著一絲孩童般的天真,和神魔般的殘忍?!氨咀鸬故窍胍娮R見識,凡間的權(quán)勢,
究竟能大到何種地步。”她收回目光,再不看這堂中任何一個凡人。她轉(zhuǎn)身,
緩步向堂外走去。每一步落下,腳下都會憑空生出一朵黑色的蓮花,托著她緩緩升空。
她就那么一步一步,踏著虛空黑蓮,走向那十萬魔兵之前。沈文淵和柳如煙,
以及所有幸存的賓客,都仰著頭,呆呆地看著這神跡般的一幕,連呼吸都忘了。
夜凝霜立于高天之上,玄黑的戰(zhàn)甲在隱隱的雷光中,閃爍著幽暗的光澤。
她俯瞰著下方這座在她眼中渺小無比的城池,如同在看一盤沙礫。
她沒有再對沈文淵說一個字,也沒有再看柳如煙一眼。對于真正的神魔而言,螻蟻的冒犯,
不值得動怒,更不值得親自出手。只需,抹去即可。她抬起手,
對著下方的沈府和不遠(yuǎn)處的相國府方向,輕輕地,彈了一下手指。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毀天滅地的光芒。一股無形的、無法言喻的湮滅法則,
以她的指尖為中心,悄然擴(kuò)散。下方,那占地百畝、雕梁畫棟的狀元府,
連同其中所有還未來得及逃出的仆役家丁,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開始“消失”。不是燃燒,
不是崩塌,而是從屋檐的瓦片,到地基的石磚,都化作了最微小的粒子,
無聲無息地消散在空氣中。緊接著,不遠(yuǎn)處的相國府,
那座比皇宮還要?dú)馀蓭追值暮陚ソㄖ?,也遭遇了同樣的命運(yùn)。亭臺樓閣、假山流水,
連同府內(nèi)所有自以為高人一等的相國族人,都在這無聲的湮滅中,化為了虛無。
不過彈指一揮間。兩座在京城中權(quán)勢滔天的府邸,連同其中的一切,
就這么從人間被徹底抹去了。原地只剩下兩個巨大的、平整光滑的空洞,仿佛那里,
從來就沒有任何建筑存在過。整個京城,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目睹這一幕的凡人,
大腦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這種超越了他們認(rèn)知極限的力量,讓他們除了恐懼,
再也生不出任何情緒。喜堂廢墟前,跪在地上的沈文淵,呆呆地看著自家府邸消失的地方,
又看了看相國府的方向。沒了。什么都沒了。他汲汲營營,不惜拋妻棄子所追求的一切,
功名、利祿、靠山……就這么在他眼前,彈指間,化為了烏有?!鞍 “““ ?!
”極致的恐懼與絕望,終于沖垮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線。沈文淵抱著頭,
發(fā)出了野獸般凄厲而瘋狂的嘶吼。柳如煙更是兩眼一翻,直接嚇得昏死過去。高天之上,
夜凝霜漠然地看著這一切,眼神沒有絲毫波動。她轉(zhuǎn)身,對身后的魔將墨影,
下達(dá)了歸位后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關(guān)于此界的命令?!澳??!薄皩傧略?!”“此地,
污了我的眼?!蹦八查g明白了魔尊的意思,他恭敬地垂首:“屬下遵命!
必將此界清洗干凈,不留半點(diǎn)污穢!”夜凝霜卻搖了搖頭。“不必了?!彼卣f道,
“區(qū)區(qū)凡塵,不值得本尊大動干戈?!彼D了頓,語氣里帶上了一絲揮之不去的厭倦。
“將沈氏一族,和那相國柳氏一族,從這人間因果中,徹底抹去。
”“至于其他人……”她的目光,掃過下方那些在瑟瑟發(fā)抖的凡人?!傲羲麄円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