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琴鍵上的眼淚我在霸總生日宴上扮演他的白月光彈鋼琴。 他手機屏幕亮起，
朋友消息刺眼：「贗品表演得不錯。」 我繼續(xù)微笑演奏，
眼淚卻砸在琴鍵上——他花三千萬雇我當替身時說過：「你的眼淚很值錢。」 曲終人散時，
真正的白月光推門而入。 我識趣退場，卻被他拽住手腕：「合約沒結束?！?/p>
后來他車禍失明，白月光嫌他累贅。 我每天為他讀詩，直到他摸著我的臉說：「晚晴，
你的聲音…」 「江先生，」我輕輕打斷，「合約昨天到期了?！?出院那天，
他攥著顆鉆石追來：「傭人說，這是你眼淚變的?！?我亮出無名指婚戒：「我先生說過，
假淚養(yǎng)不出真鉆石。」水晶吊燈潑下冷冽的光，每一道棱角都像精心打磨的冰凌，
懸在宴會廳挑高的穹頂之下?？諝饫锔又嘿F香檳的微醺氣泡和更昂貴的香水味，
細碎的人聲如同背景里嗡嗡作響的提琴低音。我坐在那架斯坦威三角鋼琴前，脊背挺得筆直，
像一尊被精心擺放在聚光燈下的瓷器。指尖懸在冰涼的黑白琴鍵上，微微發(fā)顫。臺下，
人群簇擁的中心，是江臨。他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墨色西裝，
襯得那張本就冷峻的臉愈發(fā)棱角分明，如同冰雕。他手里端著一杯酒，
琥珀色的液體在剔透的水晶杯里輕輕晃蕩，眼神卻穿透觥籌交錯的熱鬧，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一種購買者對商品的滿意確認。他在確認，
確認我這個贗品，此刻正完美復刻著他心尖上那抹可望不可即的白月光——宋晚晴的姿態(tài)。
他微微頷首，一個無聲的命令。吸進一口帶著香氛和冷意的空氣，指尖終于落下。
《致愛麗絲》輕柔流暢的旋律從我手下流淌出來，像月光下靜謐的溪流。
每一個音符都經過無數次枯燥的練習，
精準地模仿著宋晚晴彈奏這首曲子時的習慣：那個略長的停頓，
那處不易察覺的、帶著點嬌憨意味的滑音。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嘴角揚起的弧度，
都經過鏡子前反復的調整，要像她，要像那個活在江臨記憶濾鏡里的、完美無瑕的宋晚晴。
琴聲里，我的靈魂仿佛抽離出來，懸在頭頂冰冷的光束里，冷漠地看著這具軀殼在表演。
扮演另一個人，這感覺早已深入骨髓。江臨花了三千萬，買下我一年光陰，
買的就是這張與宋晚晴七分相似的臉，和這模仿她到以假亂真的本事。三千萬，
足夠買斷我的尊嚴，讓我心甘情愿地活成另一個人的影子。一曲終了，短暫的寂靜后，
是禮貌而克制的掌聲。我垂眸，正準備起身完成這場扮演的最后謝幕。就在這時，
江臨放在鋼琴譜架邊緣的手機屏幕，突兀地亮了起來。一條新消息，
毫無遮擋地撞入我的眼簾。發(fā)信人備注是“周揚”，他圈子里最口無遮攔的富少。
內容只有一行字，卻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瞳孔：「江少，贗品今晚表演得真不錯，
以假亂真了?！埂岗I品」。這兩個字在刺眼的白光下扭曲、放大，帶著尖銳的嘲弄，
瞬間擊穿了我用麻木和金錢堆砌起來的所有偽裝。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一抽，
隨即是窒息般的鈍痛蔓延開。指尖殘留的一點暖意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冰冷順著血脈直沖頭頂。巨大的屈辱感排山倒海般襲來，幾乎要將我吞沒。
我死死咬住口腔內側的軟肉，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腥甜，
才勉強維持住臉上那搖搖欲墜的、屬于“宋晚晴”的溫婉微笑。不能失態(tài)，不能搞砸，
這是江臨花了三千萬買來的“完美”?？裳劭魠s不受控制地發(fā)燙、酸脹。視線迅速模糊，
滾燙的液體蓄積，終于不堪重負，一顆豆大的淚珠，毫無預兆地脫離束縛，直直墜落?！班?。
”一聲輕得幾乎被淹沒在漸起交談聲中的脆響。那顆眼淚，不偏不倚，
砸在中央C鍵光潔的象牙白琴鍵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狼狽的濕痕。
就在這一片狼狽與無聲的崩潰邊緣，那個瞬間，江臨低沉的聲音鬼魅般在耳邊響起，
清晰得如同昨日。簽下那份天價“扮演”合約的那個下午，
也是在他那間空曠冰冷、能俯瞰整座城市的頂層辦公室里。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
切割著他冷硬的側臉線條。他遞給我一張?zhí)煳臄底值闹?，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
只有純粹的審視和估價。「林溪，」他念我的本名，
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你的眼淚很值錢?！?/p>
他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支票上的數額，目光銳利地鎖住我瞬間泛紅的眼眶，「所以，在我面前，
最好別讓它掉下來。我不為無謂的情緒買單?！贡涞脑捳Z，
精準地碾碎了我當時因巨大數額和荒誕要求而產生的最后一絲猶豫和屈辱。此刻，
這顆砸在琴鍵上的眼淚，像一個最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自己臉上。它證明了我的軟弱，
我的不堪一擊，更證明了我終究只是一個上不得臺面的、會失控的「贗品」。
屈辱感瞬間被一種更尖銳、更冰冷的自厭取代。我猛地吸了一口氣，
用盡全身力氣將喉頭那股洶涌的哽咽壓下去，逼退眼眶里后續(xù)的潮意。指尖死死摳進掌心，
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臉上的笑容像是焊上去的面具，紋絲不動，甚至更柔和了幾分。
我甚至微微側過頭，對著臺下某個模糊的方向，
露出了一個更符合“宋晚晴”氣質的、帶著點羞赧的淺笑。表演還沒結束。贗品，
也要有贗品的職業(yè)素養(yǎng)。掌聲稀稀落落地停歇，
空氣里浮動著香檳、香水與食物混合的膩人氣息。我指尖冰涼，正準備從琴凳上起身，
完成這場盛大扮演的最后謝幕——一個優(yōu)雅的、帶著宋晚晴式羞赧的躬身。
厚重的宴會廳雕花木門，卻在此時，“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緩緩推開。
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瞬間扼住了整個空間的聲息。
嗡嗡的低語、清脆的碰杯聲、侍者輕微的腳步聲，全都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
帶著驚愕、探究、了然或純粹的看戲意味，齊刷刷地投向門口。逆著走廊暖黃的光，
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站在那里。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絲緞長裙，剪裁簡約到極致，
卻勾勒出無可挑剔的身形。海藻般的微卷長發(fā)隨意披散在肩頭，
幾縷發(fā)絲拂過瓷白細膩的臉頰。她的五官并非濃墨重彩的艷麗，
而是帶著一種清冷的、疏離的精致，像月光下靜靜綻放的曇花。尤其那雙眼睛，清澈、平靜，
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仿佛剛從長途旅行中歸來的淡淡倦意。宋晚晴。
真正的、活生生的宋晚晴。她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里，目光越過滿廳的衣香鬢影，
精準地、毫無偏差地落在了主位上的江臨身上。那眼神復雜極了，有久別重逢的微瀾，
有難以言說的幽怨，或許還藏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屬于勝利者的審視。然后，
她的視線極其自然地、輕飄飄地掃過我這邊，像掠過一件無關緊要的陳設，沒有停留，
沒有探究，只有徹底的漠然。空氣凝固了。時間也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我僵在琴凳上，
起身的動作只做到一半，不上不下，像一個被驟然抽掉提線的木偶。
臉上那副精心維持的、屬于“宋晚晴”的笑容面具，在接觸到她本尊目光的剎那，寸寸皸裂。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血液似乎都凍結了。周圍那些目光，
那些原本聚焦在宋晚晴身上的、帶著各種情緒的目光，此刻像是找到了更有趣的靶子，
紛紛帶著毫不掩飾的同情、嘲弄、鄙夷，重新聚焦到我身上。那些目光如有實質，
刺得我體無完膚。我甚至能清晰地聽到幾聲極低的、壓抑不住的嗤笑。贗品撞見真品。
多么戲劇性，多么……難堪。巨大的羞恥感如同海嘯，瞬間將我淹沒。
我?guī)缀跄苈牭阶约貉簺_上頭頂的轟鳴。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尖銳的疼痛是此刻唯一能證明我還活著的感覺。我猛地低下頭，避開所有刺人的視線，
幾乎是憑著本能，狼狽地從琴凳上站起。那動作僵硬得如同生銹的機器，帶倒了琴凳，
發(fā)出不大不小“哐當”一聲，在死寂的大廳里格外刺耳。我顧不上了。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里。立刻，馬上！我甚至不敢再看江臨一眼，
更不敢去看門口那個月光般的影子。只是死死盯著腳下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
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只想逃離這個讓我無地自容的煉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
發(fā)出急促而慌亂的“噠噠”聲，像是我失控的心跳。我?guī)缀跏酋咱勚?/p>
朝著與主位、與門口完全相反的方向，朝著側面的侍者通道沖去。臉頰火辣辣地燒著，
屈辱和難堪幾乎要將我撕裂?？斓搅?。那扇通往后臺、通往暫時喘息的門就在眼前。
就在我的指尖幾乎要觸碰到冰涼的門把手時——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的手腕！
那力道大得驚人，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像一道冰冷的鐵箍，瞬間截斷了我所有的去路。
我整個人被這股力量拽得硬生生釘在原地，猝不及防地轉過身。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
江臨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主位，無聲無息地站在了我身后。
他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薄唇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下頜線繃得死緊。剛才面對宋晚晴時眼底可能掠過的任何波瀾，
此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種深潭般的、令人心悸的沉寂和審視。
他捏著我手腕的力道沒有絲毫放松，反而更收緊了幾分，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傳遞著清晰的痛感。周圍的空氣仿佛被抽干了，窒息感再次扼住了我的喉嚨。
我能感覺到所有賓客的目光又一次聚焦過來，帶著更濃烈的探究和看好戲的興奮。他看著我，
眼神銳利得像刀子，緩慢地掃過我狼狽不堪、淚痕未干的臉，
掃過我因為倉惶逃離而微微凌亂的頭發(fā)和裙擺。那目光里沒有溫度，沒有解釋，
只有一種近乎殘忍的掌控欲和一種……被打擾的不悅。時間凝固了漫長的幾秒。他終于開口，
聲音低沉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冷硬質感，清晰地砸在死寂的大廳里，
砸在我的心上：「林溪，」他叫我的本名，徹底撕碎了剛才舞臺上扮演的幻象，「想去哪里？
」2 替身難逃他微微俯身，湊近了些。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氣息混合著淡淡的酒氣，
強勢地侵入我的感官，帶著一種冰冷的壓迫感。「我們的合約，」他盯著我的眼睛，
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宣告，「還沒結束?！故滞笊系膭⊥春退涞脑捳Z，像兩把重錘，
將我最后一絲掙扎的力氣也徹底砸碎。血液似乎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成冰渣。
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釘在恥辱柱上的泥塑，動彈不得。臉上那點強撐的偽裝徹底崩塌，
只剩下慘白的底色和無法掩飾的絕望。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門口那個真正牽動他心神的女人。
我只是一個……沒履行完合約的物品?！附壬??！挂粋€清泠泠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如同玉石相擊，瞬間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僵局。宋晚晴不知何時已走了過來，
就站在離我們幾步遠的地方。她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受傷，
目光在我被江臨死死攥住的手腕和他冷硬的側臉上流轉。「這位小姐是……？」
她微微蹙起秀氣的眉，聲音里帶著純粹的詢問，仿佛真的只是不解眼前這略顯詭異的局面。
江臨捏著我手腕的力道，在聽到她聲音的瞬間，幾不可察地松了一瞬。但也僅僅是一瞬。
他并沒有立刻放開我，只是側過臉，看向宋晚晴。
他緊繃的下頜線似乎緩和了極其微小的弧度，
眼底那深潭般的沉寂被一種更復雜、更難以解讀的情緒取代。是久別重逢的悸動？
是計劃被打亂的慍怒？抑或是對眼前這混亂局面本能的煩躁？「晚晴?！顾_口，
聲音比剛才對我說話時，明顯低沉緩和了幾分，帶著一種刻意收斂后的平靜，「你回來了?！?/p>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沒有介紹我。仿佛我這個被他牢牢攥在手里的人，
只是一個無需解釋的背景板。宋晚晴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這一次，停留的時間長了一些。
那眼神平靜無波，像在打量一件物品，帶著一種天生的、居高臨下的疏離感。她沒有再追問，
只是極輕地、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那份矜持和淡然，
與我此刻的狼狽形成了地獄天堂般的對比?？諝饫飶浡鵁o聲的張力。江臨的沉默，
宋晚晴的審視，周圍賓客無聲的注目禮，
還有手腕上那越來越清晰的、帶著懲罰意味的疼痛……這一切都像一張巨大的網，
將我牢牢困住，勒得我喘不過氣?！钢軗P?！菇R終于再次開口，
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冷硬命令式，目光越過人群，
精準地鎖定了剛才發(fā)來那條“贗品”消息的始作俑者。被點名的周揚正端著酒杯，
臉上看好戲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起，瞬間僵住，有些尷尬地應了一聲：「江少？」
「送林小姐回去。」江臨的視線甚至沒有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
仿佛只是在處理一件亟待解決的瑣事。他終于松開了鉗制我的手，動作干脆利落，
甚至帶著一絲嫌惡的甩脫感。他不再看我一眼，仿佛剛才那個死死攥住我不放的人不是他。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轉向了身邊那抹清冷的月光?！竿砬?，」他的聲音再次放低，
帶著一種近乎刻意的溫柔，與剛才的冰冷判若兩人，「一路辛苦。這邊太亂，
我們換個安靜的地方說話?！顾⑽壬?，做了一個引導的手勢，
姿態(tài)是面對我時從未有過的、帶著保護的紳士風度。宋晚晴的目光終于從我身上徹底移開，
落回江臨臉上。她微微頷首，沒有多余的話，那份清冷矜持仿佛與生俱來。我看著他們轉身，
江臨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宋晚晴完全護在身側，隔絕了所有探究的目光，
朝著宴會廳另一側更為私密的休息室走去。背影和諧，宛若璧人。手腕上殘留著清晰的指痕，
火辣辣地疼。周揚已經走了過來，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尷尬、同情和幸災樂禍的復雜表情。
「林小姐，請吧？」他做了個手勢，語氣還算客氣，但眼神里的那點輕慢掩飾不住。
最后一絲力氣也被抽空。我像個被抽掉靈魂的破布娃娃，麻木地跟在周揚身后，
在無數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洗禮下，一步一步，逃離了這個讓我尊嚴盡失的華麗地獄。
高跟鞋踩在地面的聲音，空洞得如同喪鐘。車窗外，城市的霓虹飛速倒退，
拉長成模糊而冰冷的光帶。周揚把我送回江臨那棟位于半山、如同巨大鳥籠的別墅后，
就立刻離開了，仿佛多待一秒都會沾染上晦氣。別墅里空蕩蕩的，死寂得可怕。
昂貴的大理石地面光潔如鏡，倒映著天花板上華麗卻冰冷的水晶燈，
也倒映著我失魂落魄的影子?？諝饫飶浡环N空曠的、沒有人氣的寒意。
手腕上被江臨捏出的紅痕已經轉成深紫，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猙獰刺眼。
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和無邊無際的山林輪廓，
像一個巨大的、無聲的牢籠。玻璃窗上，映出我慘白的臉，眼瞼紅腫，
精心描繪的妝容早已被淚水沖刷得斑駁不堪，頭發(fā)凌亂地貼在汗?jié)竦念a邊。
鏡子里那個狼狽不堪的女人，陌生得讓我心驚。“贗品”。周揚那條消息里的兩個字，
像魔咒一樣在腦海里瘋狂盤旋，每一個筆畫都帶著血淋淋的嘲弄。
江臨冰冷的宣告——“合約沒結束”——更是如同重錘，反復擊打著我已經脆弱不堪的神經。
原來，連傷心和逃離的資格都沒有。我只是一個被買斷了時間的商品，
一個必須在主人需要時完美扮演另一個人的道具。我的感受，我的尊嚴，在他眼中，
甚至比不上那份冰冷的合約紙。巨大的悲愴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吞沒。
我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順著冰冷的玻璃窗滑落下去，蜷縮在厚重的地毯上。
眼淚終于失去了控制。不再是宴會上那一顆隱忍的、砸在琴鍵上的恥辱之淚，
而是洶涌的、無聲的洪流。它們爭先恐后地涌出眼眶，順著臉頰瘋狂滾落，
砸在昂貴的羊毛地毯上，洇開一小片一小片深色的濕痕。沒有聲音。
只有肩膀無法抑制的劇烈顫抖。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血腥味，
也堵不住喉嚨深處那絕望的嗚咽。為這被明碼標價的、屈辱的“替身”生涯。
也為那個在金錢誘惑下，親手簽下合約、出賣了自己靈魂和尊嚴的、愚蠢又可悲的自己。
我蜷縮在冰冷的玻璃窗下，不知過了多久。眼淚流干了，
只剩下眼眶火辣辣的疼和心口一片麻木的空洞。手機屏幕在黑暗里突兀地亮起，
幽藍的光映亮我狼狽的臉。是江臨發(fā)來的信息。只有言簡意賅的四個字，
帶著他一貫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搬去客房?！惯B一絲多余的停頓都沒有。
屏幕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只牽動一片僵硬的肌肉。早就知道的，
不是嗎？主臥，那個曾經我短暫停留、扮演“女主人”的地方，從來就不屬于我林溪。
那是為宋晚晴預留的圣地，我只是一個暫時占用、隨時會被清理出去的贗品。也好。
離他遠點，離這場令人窒息的角色扮演遠點?；蛟S在那間冰冷的客房里，
我還能找回一點點屬于自己的、破碎的呼吸。我撐著冰涼的地板站起來，
雙腿因為蜷縮太久而麻木刺痛。沒有開燈，借著窗外城市遙遠而模糊的光，我像個幽靈一樣，
沉默地走向主臥。里面的一切都帶著“宋晚晴”的印記，或者說，
帶著江臨希望宋晚晴會喜歡的印記——素雅的色調，昂貴的藝術品，
巨大的衣帽間里掛滿了符合宋晚晴尺碼和品味的、連吊牌都沒拆的衣服。
屬于我的東西少得可憐，只有幾件日常替換的衣物和一些基礎的護膚品，
塞在角落的一個小行李箱里就能全部帶走。收拾的過程異常迅速，也異常安靜。沒有留戀，
只有一種急于擺脫的迫切。當我拖著那個小小的行李箱，
推開走廊盡頭那間朝北的客房房門時，
一股長期無人居住的、帶著灰塵和陳舊織物氣息的冷意撲面而來。房間不大，
陳設簡單到近乎簡陋，只有一張床，一個衣柜，一張書桌。窗簾是厚重的深色絨布，
將窗外最后一點天光也隔絕在外。這里，才是我林溪應該待的地方。關上門，
將那個奢華卻冰冷的主世界徹底隔絕在外。我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上。
行李箱倒在腳邊。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而壓抑的呼吸聲。這一夜，注定無眠。
接下來的日子，別墅徹底變回了它原本的樣子——一個巨大而冰冷的容器。
江臨幾乎不再回來，偶爾回來，也是匆匆拿了東西就走，目光從不曾在我停留的角落掃過。
傭人們的態(tài)度也悄然發(fā)生了改變。那份小心翼翼、帶著點討好的恭敬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公事公辦的疏離，甚至偶爾能捕捉到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
飯菜不再是迎合我口味的精致小炒，而是變成了更簡單、更程序化的份例。
連打掃客房的頻率，似乎都降低了許多。我像一件被主人遺忘在儲藏室角落的舊物，
蒙上了厚厚的灰塵。唯一證明我存在的，大概就是那份尚未到期的合約，像一個無形的枷鎖。
我把自己關在小小的客房里，拉緊厚重的窗簾，將陽光和外界徹底隔絕。
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仿佛只有沉睡才能暫時逃離這令人窒息的現實。清醒的時候，
就對著空白的天花板發(fā)呆，或者拿出素描本，用鉛筆在紙上機械地涂抹。紙上沒有風景，
沒有人像。只有一些扭曲的線條，混亂的陰影，
或者是一些冷冰冰的幾何結構——棱角分明的鉆石切割面，
冰冷的金屬爪托……那是珠寶設計最基礎的構圖。鉛筆劃過粗糙的紙面，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是這死寂空間里唯一的、單調的背景音。畫著畫著，視線總會模糊。
那些線條在淚水中暈開、變形。江臨說過，我的眼淚很值錢?？稍谶@里流下的每一滴淚，
都一文不值，只會讓我覺得自己更加廉價和可悲。時間在死寂中緩慢地爬行，像生銹的齒輪。
直到一個悶熱的午后，窗外天色陰沉得如同傍晚，空氣粘稠得讓人喘不過氣。暴雨將至。
我蜷在客房的單人床上，昏昏沉沉。床頭柜上的座機電話，突然發(fā)出了尖銳而急促的鈴聲，
打破了房間里長久的死寂。心口猛地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毫無征兆地攫住了我。這部電話，
除了物業(yè)或者……江臨那邊，幾乎沒人會打。我?guī)缀跏菗溥^去，顫抖著手抓起聽筒。
3 失明的契約「喂？」我的聲音干澀沙啞?！噶中〗銌幔俊?/p>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焦急的聲音，背景音嘈雜混亂，
隱約有刺耳的警笛和救護車的鳴響，「我是江總的司機老張！江總……江總他出車禍了！
很嚴重！現在正送往市中心醫(yī)院搶救！」嗡——腦子里像被投入了一顆炸彈，瞬間一片空白。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跳動，隨即又瘋狂地擂動起來，撞擊著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