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前,我阻止陸銘填報天坑專業(yè)救了他一生。
他卻在功成名就后把我推下天臺:“你毀了我最愛的藝術(shù)夢!”再睜眼,
回到高考志愿填報現(xiàn)場。陸銘正意氣風(fēng)發(fā)寫下“視覺藝術(shù)”。
我笑著撕掉提醒他的紙條:“這次換你墜入深淵?!焙髞硭改缚拗笪揖染人?。
我當眾播放錄音:“陸銘說,是你們逼他放棄夢想的?!彼劳?,原來如此具體。
沒有電影里慢放的浪漫,也沒有靈魂飄升的輕盈。只有一種野蠻的、不講道理的重量,
拽著我,像一塊被隨意丟棄的破麻袋,狠狠砸向人間的水泥地。冰冷,堅硬,
帶著粗糲的質(zhì)感,瞬間撞碎了我所有感知。骨頭折斷的脆響,在顱內(nèi)炸開,不是一聲,
而是一連串令人牙酸的爆裂,像是身體里埋藏的小型鞭炮被同時點燃。劇痛?不,那一刻,
痛感反而遲鈍了。一種更龐大、更黑暗的東西蠻橫地占據(jù)了一切。
是失重帶來的心臟被捏爆的窒息,是血液驟然停止奔流的凝滯,
是意識被強行從軀殼里剝離的撕裂感。視野最后定格的畫面,不是星空,
也不是遙遠的地平線。是頂樓天臺邊緣,陸銘那張臉。沒有猙獰,沒有歇斯底里,
甚至沒有一絲得逞的快意。只有一種徹骨的冰冷,一種塵埃落定的漠然。他微微俯視著,
像在看一件終于處理掉的垃圾。風(fēng)掠過他打理得一絲不茍的額發(fā),
他價值不菲的手工皮鞋鞋尖,在頂樓微弱的燈光下,反射著一點冰冷、堅硬的光。那點光,
成了我沉入無邊黑暗前,烙印在視網(wǎng)膜上的最后印記。1“林晚?林晚!發(fā)什么呆呢?
趕緊填?。“嘀魅蔚戎漳?!”同桌李薇用胳膊肘狠狠撞了我一下,
力道大得差點把我從硬邦邦的木頭椅子上掀下去。尖銳的痛感瞬間從肋骨蔓延開來,
卻像一道閃電,劈開了眼前濃稠粘膩的黑暗。不是天臺冰冷的狂風(fēng),不是粉身碎骨的劇痛,
也不是陸銘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刺眼的白熾燈光管嗡嗡作響,
空氣里浮動著粉筆灰、汗水和劣質(zhì)修正液混合的獨特氣味。教室里一片嘈雜,
沙沙聲、壓低嗓門的商量聲……匯成一股巨大的、屬于“高考志愿填報日”特有的焦慮洪流,
瞬間將我淹沒。我猛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灰塵的味道,嗆得我劇烈咳嗽起來,
胸腔里像塞了一團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悶。眼前金星亂冒,
模糊的視野好一會兒才重新聚焦。面前,是一張攤開的《普通高等學(xué)校招生考生志愿表》。
紙張粗糙,油墨味刺鼻。右上角,貼著我的照片,
一張年輕、略顯蒼白、眼神里還殘留著高考沖刺疲憊的臉。我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像要掙脫肋骨沖出去。血液奔涌的聲音在耳膜里轟響,
蓋過了教室里所有的喧鬧。指尖冰涼,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幾乎握不住那支再普通不過的晨光中性筆。目光越過攢動的人頭,像被無形的磁石牽引,
死死釘在斜前方那個身影上。陸銘。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白校服,背脊挺得筆直,側(cè)對著我。
陽光從窗外斜斜打進來,勾勒出他年輕銳利的側(cè)臉輪廓。此刻,他正微微低著頭,
全神貫注地伏在志愿表上。筆尖移動得異常流暢,帶著一種近乎自負的篤定,
毫不猶豫地在第一志愿欄里,寫下了四個清晰無比、力透紙背的字?!疽曈X藝術(shù)】那四個字,
像四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我的眼底!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前世記憶的碎片,
裹挾著天臺頂樓的寒風(fēng)和墜落的失重感,兇猛地沖擊著此刻脆弱的感官。就是這四個字!
這個他口中“燃燒靈魂”、“畢生夢想”的專業(yè)!前世的我,像個傻子一樣,在最后關(guān)頭,
看到他在志愿表上寫下這個“天坑”專業(yè),心急如焚。我勸他,分析就業(yè)前景,
告訴他那些光鮮背后的殘酷現(xiàn)實。他嗤之以鼻,說我“市儈”、“不懂藝術(shù)”。我沒辦法,
抱著最后一絲“為他好”的愚蠢念頭,
找到了他那對同樣望子成龍、對“藝術(shù)”二字深惡痛絕的父母。那對暴怒的夫婦,
幾乎是押著他,在截止前最后一小時,硬生生把“視覺藝術(shù)”涂掉,
改成了我推薦的、穩(wěn)妥熱門的“金融學(xué)”。后來呢?他一路順風(fēng)順水。名校畢業(yè),
頂級投行offer,年薪百萬,香車豪宅,
媒體追捧的“青年才俊”……他擁有了世俗意義上最頂尖的成功。可他看向我的眼神,
卻一年比一年陰冷。他總在醉酒后,紅著眼睛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傲滞?,
你知道嗎?我本該在巴黎的畫室里,在米蘭的秀場上!是你!是你和你找來的那兩個老古董,
毀了我的人生!你們把我變成了一個只會數(shù)錢的機器!我恨你們!”每一次,我都試圖解釋,
試圖安撫他那被名利包裹卻永不滿足的怨毒。直到那晚,他約我去他公司頂樓,
說“想看看城市的夜景,聊聊過去”。他站在霓虹閃爍的邊緣,背影挺拔,聲音卻像淬了冰。
“林晚,我功成名就了,可我還是覺得惡心。這每一天,戴著面具,說著違心話,
算著別人的錢……都讓我想起你那張自以為是的、救世主的臉!我受夠了!”然后,
就是那猝不及防的一推!“你毀了我最愛的藝術(shù)夢!下去好好反省吧!”他最后的話語,
混合著獵獵風(fēng)聲,成了我墜入地獄的詛咒?!耙曈X藝術(shù)”……這四個字,就是一切的起點,
也是我前世悲劇的根源!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恨意,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百骸的顫抖。
指尖的冰涼變成了某種堅硬的、玉石俱焚的質(zhì)地。前世臨死前那巨大的窒息感,
那粉身碎骨的劇痛,那被至交背叛推入深淵的絕望,此刻都化作了燃料,
在胸腔深處無聲地、猛烈地燃燒起來。為我好?為他負責(zé)?救他的人生?哈!
我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諝饫锓酃P灰的味道,此刻聞起來都帶著一種血腥的甜膩。
我低下頭,動作有些僵硬地打開自己那個用了三年、邊角磨損嚴重的舊筆袋。
手指在里面摸索著,觸碰到一張被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小紙條。那是我昨晚熬夜寫的,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關(guān)于“視覺藝術(shù)”專業(yè)畢業(yè)即失業(yè)的真實案例,
以及“金融學(xué)”廣闊前景的理性分析——跟前世一模一樣,
是我準備塞給他、試圖“挽救”他的“良藥”。紙條的邊緣很鋒利。我捏著它,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然后,在桌下,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雙手以一種近乎冷酷的穩(wěn)定,
捏住紙條的兩端。手腕輕輕一抖,再用力向兩邊一扯!
“嘶啦——”一聲極其細微的、紙張被徹底撕裂的輕響。聲音很小,卻像一把無形的剪刀,
干凈利落地剪斷了我前世所有的愚蠢和天真。那些被精心收集的數(shù)據(jù),那些苦口婆心的勸告,
那些一廂情愿的“為他好”……瞬間化為幾片毫無意義的廢紙。我面無表情地松開手。
殘破的紙片,像幾片蒼白枯萎的落葉,
悄無聲息地飄落進我腳下那個塞滿廢試卷和草稿紙的垃圾袋里,迅速被其他垃圾淹沒,
消失不見。抬起頭,目光再次投向斜前方那個挺拔的、正沉浸在“藝術(shù)夢想”中的背影。
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冰冷的弧度。陸銘。這一次,換你。
墜入你自己選擇的、萬劫不復(fù)的深淵吧。2填報結(jié)束的鈴聲尖銳地響起,
像一把生銹的鋸子劃破了教室里緊繃的空氣。人群如同開閘泄洪般涌向門口,
嘈雜的議論聲、解放般的歡呼聲瞬間塞滿了走廊。我故意慢吞吞地收拾著筆袋,眼角的余光,
精準地捕捉著斜前方那個身影。陸銘幾乎是第一個站起來的人。他動作利落,
帶著一種終于掙脫束縛的輕快,將那張承載著他“藝術(shù)圣殿”通行證的志愿表,
鄭重地交到了班主任老張手里。他的嘴角,甚至還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那是夢想觸手可及時才有的篤定和驕傲。老張接過他的表,習(xí)慣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
目光掃過第一志愿欄。那絲笑意瞬間僵在了老張臉上,隨即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愕取代。
他猛地抬起頭,看向陸銘,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陸銘卻像是沒看見,
或者根本不在意。他對著老張禮貌地、甚至帶著點疏離地微微頷首,然后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
邁開長腿,徑直朝著我的方向走來。來了。我垂下眼瞼,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筆袋粗糙的拉鏈頭,冰涼的金屬觸感刺激著神經(jīng)。胸腔里那顆心,
在短暫的窒息后,開始以一種沉重而緩慢的節(jié)奏搏動,每一次跳動,都像在泵送著冰碴。
“林晚。”清朗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熟稔和輕松。我抬起頭,
臉上已經(jīng)掛好了前世那種溫和、關(guān)切,甚至帶著點猶豫的表情。
眼神里恰到好處地流露出幾分擔(dān)憂,完美地掩蓋了深處翻涌的、幾乎要破體而出的冰冷恨意。
陸銘站在我課桌旁,身姿挺拔,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半邊臉上,顯得青春而意氣風(fēng)發(fā)。
他微微俯身,臉上是那種真誠的、毫無陰霾的笑容,眼神清澈,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熱切光芒。
“志愿……交上去了?”他問,語氣隨意,目光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掃過我桌面上那張只填了穩(wěn)妥保底學(xué)校的志愿表——那是我重生后,刻意為之的偽裝?!班?。
”我點點頭,聲音放得又輕又緩,帶著點猶豫?!皠偨?。你呢?”明知故問,
語氣里的關(guān)切卻無比自然?!爱斎唬 标戙懙穆曇舳溉话胃吡艘粋€度,
帶著一種宣言般的自豪和不容置疑?!耙曈X藝術(shù)!板上釘釘了!”他甚至還揮了一下拳頭,
仿佛已經(jīng)站在了巴黎畫室的中央。“我的夢想,誰也攔不住!”陽光落在他興奮的臉上,
那雙眼睛亮得驚人,閃爍著純粹到近乎愚蠢的光。多么熟悉的表情啊。前世,
當他寫下“視覺藝術(shù)”時,也是這樣對著我宣告,而我,像個傻子一樣,
被他這份對“夢想”的執(zhí)著深深打動,然后親手為他,也為自己,掘開了墳?zāi)埂?/p>
“視覺藝術(shù)……”我適時地蹙起了眉頭,聲音壓得更低,
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生怕觸怒他夢想的謹慎?!瓣戙?,我……我之前查了點資料,
這個專業(yè)……”我故意停頓了一下,觀察著他的反應(yīng)。果然,他臉上的興奮迅速褪去,
眉頭立刻擰了起來,一層薄薄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傲慢和不耐煩的陰云籠罩上來。
那清澈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甚至隱隱透出攻擊性。他微微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語氣冷硬地打斷:“林晚!”他叫我的名字,帶著警告的意味。
“又是那些‘就業(yè)難’、‘沒前途’的老生常談?”他嗤笑一聲,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眼神里滿是不屑?!澳愫臀野謰屢粯樱X子里裝的都是什么?錢?穩(wěn)定?體面?”他搖著頭,
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作嘔的東西?!坝顾?!你們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追求!藝術(shù)!
那是靈魂的表達!是生命的燃燒!是……”他激動地闡述著他的“藝術(shù)圣殿論”,
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我的臉上。那張年輕英俊的臉龐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
充滿了理想主義者的殉道感。前世的我,就是被他這副“為夢想獻身”的悲壯姿態(tài)迷惑了,
心軟了,最終引狼入室。而現(xiàn)在,我只覺得無比惡心。胃里像塞了一團冰冷的蠕蟲,
在瘋狂地攪動。靈魂的表達?生命的燃燒?哈!后來在投行里算計著每一分利潤,
在觥籌交錯中戴著面具逢迎時,怎么不見你燃燒靈魂?你燃燒的,只有別人的人生!
我強忍著喉嚨口翻涌的惡心感,臉上卻維持著那種被打擊到的、有些受傷和無措的表情。
我微微低下頭,手指絞著校服衣角,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擔(dān)心……”“夠了!”陸銘不耐煩地再次打斷我,
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專橫?!拔业穆?,我自己選!誰也管不著!”他盯著我,
眼神銳利得像刀子?!傲滞恚抑滥闶呛眯?。但以后,關(guān)于我志愿的事,一個字都別提了。
聽見沒有?”那眼神,那語氣,和前世天臺頂上,
他最后俯視著我、宣判我“毀了他夢想”時的冰冷,如出一轍!只是此刻,
包裹了一層“青春叛逆”的糖衣。我像是被他的嚴厲嚇到了,身體不易察覺地瑟縮了一下,
眼眶迅速泛紅,嘴唇微微顫抖著,點了點頭,聲音帶著哽咽的細弱?!啊懒?。
”這示弱的姿態(tài),似乎極大地滿足了陸銘的控制欲和那點可憐的“捍衛(wèi)夢想”的英雄感。
他緊繃的臉色稍霽,那股咄咄逼人的氣勢也收斂了一些。他甚至伸出手,似乎想像從前那樣,
習(xí)慣性地拍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撫和“大度”。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我肩頭校服布料的前一瞬,我像是被什么驚到,猛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身體撞在身后的課桌沿上,發(fā)出“哐當”一聲輕響。我的頭垂得更低,肩膀微微聳動,
像是在極力壓抑著委屈的啜泣,聲音悶悶的。
“對……對不起……陸銘……我……我去下洗手間……”說完,不等他反應(yīng),我飛快地側(cè)身,
幾乎是逃也似的從他和課桌之間的縫隙擠了出去,低著頭,腳步凌亂地沖向教室后門。
在沖出門口,徹底脫離他視線范圍的瞬間,我抬起手,
用袖子用力地擦了擦眼角——那里干澀無比,沒有一滴淚。
剛才那副受驚小鹿般的脆弱和哽咽,消失得無影無蹤。挺直的脊背瞬間繃緊,
如同拉滿的弓弦。眼底翻涌的,是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寒冰和赤裸裸的、淬毒的恨意。陸銘,
你的“藝術(shù)圣殿”?我等著看它,把你砸得粉身碎骨。3盛夏的蟬鳴聲嘶力竭,
像無數(shù)細小的電鉆,試圖鉆透凝固的空氣。高考成績揭曉后的校園,
彌漫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喧囂和焦灼。巨大的紅色榜單貼在公告欄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分數(shù),
吸引著無數(shù)家長和學(xué)生,像潮水般涌過去,又像退潮般散開,
留下幾家歡喜幾家愁的嘆息或狂喜。我站在人群外圍,隔著攢動的人頭,目光像精準的探針,
輕易地鎖定了榜單上那個熟悉的名字。陸銘。總分:572。
一個不上不下、相當尷尬的分數(shù)。上一流名校的頂尖專業(yè)是癡人說夢,但若肯屈就,
也足夠他滑進一些普通一本院校的門檻。然而,他填的第一志愿是什么?【視覺藝術(shù)】。
這個分數(shù),對頂尖美院的王牌專業(yè)來說,連門檻的邊都摸不到。甚至,
連一些二本院校里稍微像樣點的藝術(shù)類專業(yè),都未必看得上他這點可憐的文化分。
一絲冰冷的、近乎愉悅的弧度,無聲地爬上我的嘴角。命運的齒輪,
正嚴絲合縫地沿著我前世記憶的軌跡轉(zhuǎn)動,只是這一次,方向盤牢牢握在我手中,
目的地是——深淵?!傲滞?!林晚!”李薇像顆小炮彈一樣從人堆里擠出來,
氣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臉蛋因為興奮漲得通紅?!澳憧吹?jīng)]!陸銘!572!
他第一志愿填的啥來著?藝術(shù)?我的天!這分數(shù)夠干嘛的???他瘋了嗎?
”她連珠炮似的發(fā)問,眼睛瞪得溜圓,充滿了純粹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震驚。我收回目光,
臉上適時地浮現(xiàn)出和李薇同款的震驚與擔(dān)憂,眉頭蹙起。
“是啊……我也沒想到……他之前那么堅決……”語氣里是恰到好處的惋惜和不解。
“完了完了!”李薇一拍大腿,聲音都拔高了。“他爸媽知道了不得炸鍋?。坑绕涫撬?,
上次開家長會,不是還放話說陸銘要是敢碰那些‘不務(wù)正業(yè)’的東西,就打斷他的腿嗎?
”她吐了吐舌頭,做了個夸張的砍頭動作?!罢l知道呢……”我含糊地應(yīng)著,
目光卻不動聲色地掃過人群。果然,在公告欄的另一個角落,我捕捉到了陸銘的身影。
他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一座被遺忘的礁石。周圍是喧鬧的、討論著去向的人潮,而他,
只是死死地盯著榜單上自己的名字和分數(shù),臉色是一種失血般的慘白。
剛才填報志愿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和捍衛(wèi)夢想的孤勇,早已被冰冷的現(xiàn)實沖刷得一干二凈,
只剩下茫然和一種被抽空了靈魂般的空洞。他那身洗得發(fā)白的校服,
在周圍衣著光鮮、沉浸在喜悅或失落中的同齡人襯托下,顯得格外刺眼和落魄。就在這時,
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人群下意識地分開一條縫隙。陸銘的父親陸建國來了。他穿著一件洗得發(fā)黃的工裝背心,
黝黑的臉上溝壑縱橫,此刻每一條皺紋里都填滿了驚怒。他顯然已經(jīng)知道了分數(shù)和志愿,
那雙布滿老繭、骨節(jié)粗大的手緊緊攥著,手臂上虬結(jié)的肌肉因為極致的憤怒而不住地顫抖。
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公牛,鼻孔翕張著,粗重的喘息聲清晰可聞,
目標明確地朝著公告欄下那個失魂落魄的身影直沖過去!“陸銘?。?!”一聲炸雷般的怒吼,
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喧嘩。陸銘像是被這聲怒吼從噩夢中驚醒,身體猛地一顫,驚恐地回過頭。
晚了。陸建國蒲扇般的大手已經(jīng)高高揚起,裹挾著風(fēng)聲和暴怒,狠狠地扇了下去!“啪——!
??!”一記清脆響亮到令人牙酸的耳光,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摑在陸銘的臉上!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所有的議論聲、蟬鳴聲都消失了,
只剩下那記耳光在空曠處回蕩的余音。陸銘被打得一個趔趄,腦袋猛地偏向一邊,
白皙的臉頰上瞬間浮起一個清晰的、通紅的五指印。他捂著臉,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看著自己暴怒的父親,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靶⌒笊?/p>
”陸建國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兒子臉上,眼睛赤紅,脖子上青筋暴跳。
“老子起早貪黑供你讀書!你他媽就給老子考這點分?還填那個狗屁倒灶的畫畫專業(yè)?!
你想氣死老子是不是?!誰讓你填的?!???!誰給你的膽子?!”他一邊咆哮,
一邊失控地揚起手,眼看第二下又要落下。周圍一片死寂。無數(shù)道目光聚焦在這對父子身上,
有驚愕,有同情,更多的是一種事不關(guān)己的獵奇。就在這時,
一個穿著碎花襯衫、頭發(fā)凌亂的女人哭喊著沖了過來,是陸銘的母親王雅琴。
她一把抱住丈夫再次揚起的手臂,聲音尖利地哭求?!敖▏?!別打了!別打了!
這么多人看著呢!孩子……孩子也是一時糊涂??!”她擋在陸銘身前,
瘦小的身體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對著陸建國哀求,又扭過頭,
對著捂著臉、眼神空洞的陸銘哭喊?!靶°?!快!快跟你爸認錯!說你不學(xué)那個了!說?。?/p>
快說??!”場面混亂不堪。父親的暴怒,母親的哭求,兒子的沉默和臉頰上刺目的紅痕,
交織成一幅令人窒息的家庭悲劇圖景。我站在幾步之外的人群里,像一個冷靜的旁觀者,
靜靜地看著這場前世就曾上演過的鬧劇。只是這一次,
我的角色不再是那個試圖沖上去調(diào)解、試圖“挽救”他的傻瓜。冰冷的恨意在胸腔里流淌,
帶著一種殘酷的快意。陸銘,看到了嗎?
這就是你心心念念、不惜推我墜樓也要捍衛(wèi)的“夢想”,在現(xiàn)實面前,多么脆弱,
多么不堪一擊。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4空氣里彌漫著廉價消毒水和陳年汗?jié)n混合的沉悶氣味。
老舊的風(fēng)扇在頭頂有氣無力地轉(zhuǎn)動著,發(fā)出“嘎吱嘎吱”的呻吟,
攪動的氣流非但沒能帶來絲毫清涼,
反而將窗外工地傳來的沉悶打樁聲和遠處馬路上的車流噪音卷了進來,
形成一種令人心煩意亂的背景音。這里是陸銘家那間不足十平米的客廳兼餐廳。
掉漆的折疊飯桌上,
地堆著幾張皺巴巴的招生簡章和幾份打印出來的、觸目驚心的“視覺藝術(shù)就業(yè)難”網(wǎng)絡(luò)截圖。
陸建國像一頭困獸,在狹窄的空間里煩躁地來回踱步,
腳上那雙沾滿泥灰的舊皮鞋重重地踏在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帶著要把地踩穿的怒氣。
王雅琴則坐在一張吱呀作響的塑料凳上,不停地用一塊洗得發(fā)白的抹布擦著桌面,
仿佛那上面有無窮無盡的灰塵,她低著頭,肩膀一聳一聳,壓抑的抽泣聲斷斷續(xù)續(xù)。
陸銘垂著頭,像一尊失去靈魂的泥塑,
僵硬地坐在角落那張斷了半條腿、用磚頭墊著的破舊木椅上。
他左臉頰上那個鮮紅的巴掌印已經(jīng)消退了不少,但殘留的指痕依舊清晰可見,
像一道恥辱的烙印。他死死地盯著自己腳上那雙同樣洗得發(fā)白、邊緣開膠的運動鞋,
眼神空洞,沒有焦點,只有一片死寂的灰敗。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握成拳,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道月牙形的血痕。絕望。一種溺水般的、令人窒息的絕望,
像粘稠的瀝青,牢牢地包裹著這間小小的屋子?!斑旬?!”陸建國猛地一腳踢在桌腿上,
震得桌上的招生簡章跳了一下。他指著陸銘,手指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聲音嘶啞。
“你說話??!啞巴了?!你想怎么樣??。?!就這破分,還抱著你那狗屁藝術(shù)夢不放?
你想去哪個野雞大學(xué)混四年,然后回來啃老子?老子告訴你,門都沒有!”他胸膛劇烈起伏,
唾沫星子噴濺?!耙?,現(xiàn)在就給老子滾出去打工!要么,給老子復(fù)讀!明年,
必須考上那個金融!聽見沒有?!”“復(fù)讀……”王雅琴抬起滿是淚痕的臉,
眼神里全是驚惶?!袄详懀瑥?fù)讀……那得多少錢???
補習(xí)班……資料費……還有一年生活費……”她掰著手指頭算著,聲音越來越小,
最后只剩下絕望的哽咽。錢。像一把冰冷的匕首,
精準地刺穿了陸銘最后那點搖搖欲墜的倔強。他緊握的拳頭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指關(guān)節(jié)捏得發(fā)白,指甲更深地陷進皮肉里。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
是瀕臨崩潰的瘋狂和一種走投無路的灰暗。他張了張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