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嘴啊，你都二十八了，總不能天天在家喲~Skr~吧？”我媽一邊削蘋果，
一邊用水果刀指著我，我縮了縮脖子，感覺那刀下一秒就會飛過來?！皨?，我是搞說唱的，
不是搞超度的。”我試圖掙扎。我媽冷笑一聲，手里的蘋果皮斷在了地上：“說唱？
你上次演出臺下就三個人，其中一個還是來借廁所的！
”我：“......”這話太扎心了，而且是真的。那是我人生中第二十三場演出，
場地是個地下酒吧，觀眾除了我兩個死黨，就剩一個提著褲子找?guī)拇笫濉Ｑ莩龅揭话耄?/p>
大叔還大喊“能不能小點聲，拉不出來”?！澳憧纯锤舯谕醢⒁痰膬鹤?，”我媽繼續(xù)輸出，
“人家在殯儀館上班，月薪兩萬五，還包五險一金！朝九晚五不加班，死了還有員工折扣！
”我嘴角抽搐：“媽，最后一條是加分項嗎？”“別打岔！”我媽啪地把蘋果拍在桌上，
“今天你必須去城西殯儀館面試，簡歷我都給你準備好了。再找不到工作，我就斷你的網(wǎng)，
收你的麥，賣你的音響！”這三連威脅直接擊中了我的死穴。沒有網(wǎng)我怎么刷beat？
沒有麥怎么練習(xí)？沒有音響怎么開趴體？作為一個失業(yè)三年的地下rapper，
這些就是我的全部家當。“行行行，我去還不行嗎?！蔽掖诡^喪氣地接過簡歷，
上面赫然寫著“林大嘴，28歲，特長：即興說唱”。我媽滿意地點點頭：“去了好好表現(xiàn)，
聽說他們最近在搞什么殯葬文化創(chuàng)新，說不定能用上你的......”她嫌棄地撇撇嘴，
“說唱。”兩小時后，我站在城西殯儀館門口，腿有點抖。不是因為害怕死人，說真的，
說唱圈混久了，什么妖魔鬼怪沒見過。“您好，我是來面試的。
”我對著前臺小姐姐擠出一個笑容。小姐姐抬頭看了我一眼，面無表情：“姓名，面試崗位。
”“林大嘴，呃......”我這才想起我媽沒告訴我具體面什么崗，
“可能是......司儀？”小姐姐在電腦上點了幾下：“三樓左轉(zhuǎn)，第二會議室，
張館長親自面試?！蔽业懒酥x，往電梯走去。
身后傳來小姐姐小聲嘀咕：“又一個來應(yīng)聘網(wǎng)紅司儀的?！本W(wǎng)紅司儀？什么鬼？電梯里，
我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我的臟辮，為了表示重視，我特意洗了頭，還噴了點發(fā)膠?！岸＃?/p>
”電梯到了。會議室門口已經(jīng)排了五六個應(yīng)聘者，清一色黑西裝白襯衫，
頭發(fā)梳得能滑倒蒼蠅。看到我的打扮，他們齊刷刷投來鄙視的目光。我尷尬地站到隊尾，
掏出手機刷起了說唱視頻。正看到Eminem的經(jīng)典battle片段，
突然聽到有人喊我名字?！傲执笞煜壬?？張館長想先見你。
”我一臉懵逼地跟著秘書走進會議室，其他應(yīng)聘者發(fā)出不滿的嘀咕。會議室里，
一個頭發(fā)花白、精神抖擻的老頭子正在看平板電腦。見我進來，他抬起頭，
眼睛一亮：“你就是嘴巴特別大？”“......是林大嘴。”我糾正道?！皩?，
林大嘴。”張館長熱情地招呼我坐下，“我看過你的視頻了，
《外賣小哥diss美團老板》，很有創(chuàng)意嘛！”我震驚了。
那是我半年前發(fā)在B站的一個即興rap視頻，點擊量還沒過千，
這位殯儀館館長是怎么找到的？“我們殯儀館正在轉(zhuǎn)型升級，”張館長推了推眼鏡，
“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不喜歡那種哭哭啼啼的告別儀式。
我們想引入一些......嗯......更潮流的元素。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所以您是想......”“沒錯！”張館長一拍桌子，
“說唱葬禮！年輕人喜歡的送別方式！我看過你的freestyle，雖然技術(shù)一般，
但很有創(chuàng)意。怎么樣，有興趣加入我們嗎？職位是殯葬文化創(chuàng)新專員，月薪兩萬，績效另算。
”我的下巴差點掉到地上。兩萬？比我過去三年所有演出收入加起來還多！“我，
我需要做什么？”我小心翼翼地問?！昂芎唵危 睆堭^長眉飛色舞，
“在傳統(tǒng)告別儀式中加入rap元素，讓告別更有態(tài)度！比如逝者生前是個程序員，
你就來段代碼rap；是個老師，就來段教書育人rap......”我越聽越覺得離譜，
但看著張館長期待的眼神，又想起家里那個拿著水果刀威脅我的女人。
“要不......我現(xiàn)場給您來一段？”我提議道。張館長興奮地點頭。我深吸一口氣，
即興來了一段：“Yo~這里是殯儀館新派MC，生死離別也要玩出創(chuàng)意，
不要眼淚不要悲傷嘆息，用節(jié)奏送您最后一程skr skr~”會議室里鴉雀無聲。
張園長愣了三秒，突然鼓起掌來：“太棒了！就是這種風(fēng)格！明天能來上班嗎？”就這樣，
我，林大嘴，一個地下rapper，正式成為了城西殯儀館的殯葬文化創(chuàng)新專員。
第二天早上八點，我頂著黑眼圈來到殯儀館報到。昨晚我興奮得睡不著，
連夜寫了好幾段殯葬rap，從嬰兒到老人，從車禍到病逝，各種類型都準備了一遍。
人事部的小姐姐帶我參觀了工作環(huán)境，最后來到儀式廳。
一群穿著黑色制服的員工正在布置靈堂，看到我，他們停下手中的活，齊刷刷地看過來。
“這位是新來的林專員，負責(zé)殯葬文化創(chuàng)新?！比耸滦〗憬憬榻B道。
一個五十多歲、滿臉皺紋的大叔走過來，上下打量我：“我是周師傅，干了三十年司儀。
小伙子，生死是嚴肅的事，不是兒戲?！蔽覍擂蔚攸c頭：“周師傅好，我會認真對待的。
”“聽說你要用說唱主持葬禮？”周師傅冷笑，“別到時候把家屬唱哭了。
”周圍響起幾聲輕笑。我握緊了拳頭，想起張館長說的話：“創(chuàng)新總會遇到阻力，
用實力證明自己?！薄爸軒煾担蔽姨痤^，“不如我們打個賭？
如果我第一次主持能讓家屬滿意，您就請全科室喝奶茶？
”周師傅瞇起眼睛：“要是搞砸了呢？”“我辭職走人?！薄俺山?。
”人事小姐姐擔憂地看著我們，但沒說什么。后來我才知道，周師傅是殯儀館的資深司儀，
連張館長都要給他幾分面子。我的第一場主持安排在下午兩點，
逝者是一個二十七歲的程序員，加班猝死。站在儀式廳后臺，我透過門縫看了一眼。
現(xiàn)場坐滿了年輕人，應(yīng)該都是死者的同事朋友。前排一對老夫妻哭得撕心裂肺，想必是父母。
“加油，林專員。”張館長拍拍我的肩，“記住，我們的工作是給生者慰藉?！蔽尹c點頭，
整理了一下領(lǐng)帶，人生第一次打領(lǐng)帶，勒得我喘不過氣。音樂停止，該我上場了。
我走到話筒前，看著臺下悲傷的面孔，突然腦子一片空白。背了一上午的詞全忘了。
就在這時，我看到了前排程序員父母紅腫的雙眼，看到了他同事們疲憊的黑眼圈，
看到了花圈上過勞死三個刺眼的大字......節(jié)奏感突然涌上來，我摘掉領(lǐng)帶，
拿起話筒：“Yo~老鐵走好，天堂沒煩惱，下輩子別熬夜，小心禿頭早，代碼寫再好，
不如命重要，老板畫大餅，你千萬別吃飽！Skr~”全場寂靜。
程序員的父親顫巍巍站起來：“你，你這是在送別我兒子？”我額頭冒汗：“叔，
這是新式悼詞，年輕人喜歡。”“喜歡個屁！”老人突然暴怒，“我兒子生前最討厭說唱！
他每天加班到凌晨，就為了還房貸！你們卻在這兒開玩笑？！”場面頓時混亂起來。
張館長急忙上臺打圓場，周師傅在一旁冷笑。我知道，我搞砸了。
被張館長狠狠批評了一頓后，我垂頭喪氣地來到員工休息室。周師傅和幾個老司儀正在喝茶，
看到我，故意大聲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把生死當兒戲?！蔽姨右菜频碾x開了休息室，
不知不覺走到了停尸房門口。反正已經(jīng)這樣了，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待會兒。
停尸房里冷氣開得很足，我打了個哆嗦。我隨便找了個角落坐下，掏出手機想寫段新詞。
突然，我聽到咔的一聲。聲音來自不遠處的一個冰柜。我屏住呼吸，盯著那個柜子。
又是咔的一聲，冰柜門緩緩打開了......“Yo...這韻腳也太爛了。
”我猛地抬頭。誰在說話？停尸房里明明只有我一個人。我搖搖頭，繼續(xù)低頭改詞。
“就這水平還敢來殯儀館上班？我家樓下賣烤紅薯的老王都比你押韻押得好。
”這次我確定不是幻聽。聲音是從右邊第三個冰柜傳來的，一個標著“李明軒，28歲，
心臟猝死”的柜子。我雙腿發(fā)軟，想跑卻發(fā)現(xiàn)牛仔褲已經(jīng)凍在了地板上。
那個冰柜門突然咔地彈開一條縫，從里面伸出一只蒼白的手，把柜門完全推開了。
“看什么看？沒見過死人??？”那只手的主人，
一個穿著oversize衛(wèi)衣、頭發(fā)染成藍色的年輕男子，從冰柜里坐了起來，
不耐煩地瞪著我。我發(fā)出一聲尖叫，連滾帶爬地往后縮，結(jié)果一頭撞在另一個冰柜上。
“別嚎了！”死人捂住耳朵，“你們活人就這點不好，動不動就大驚小怪。
”我牙齒打顫：“你你你......”“我什么我？
”死人翻了個白眼（這個動作在他青灰色的臉上顯得格外驚悚），“我是李明軒，
AKA冰柜MC，地下說唱圈八屆battle冠軍。”他突然皺眉，“等等，
你該不會連冰柜MC都沒聽說過吧？”我呆滯地搖頭?！翱浚 彼蝗以诒襁吷?，
“現(xiàn)在的新人真是越來越?jīng)]文化了！”冰柜MC嘆了口氣，從冰柜里爬了出來。是的，
爬了出來?！皠偛拍嵌卫翔F走好是你freestyle的？”他雙手抱胸看著我。
我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羞恥，被一具尸體評價業(yè)務(wù)水平，我的職業(yè)生涯真是跌到谷底了。
“韻腳稀爛，flow像便秘，punchline弱得跟幼兒園小朋友打架似的。
”冰柜MC掰著手指一一細數(shù)，“唯一值得表揚的是膽子夠大，敢在葬禮上diss資本家，
雖然你差點被家屬揍?！蔽覐埩藦堊欤瑓s不知道該說什么。這太超現(xiàn)實了，
一具會rap的尸體正在批評我的即興創(chuàng)作？“不過......”冰柜MC突然湊近，
他身上的寒氣讓我打了個哆嗦，“你有點小天賦，就是缺乏系統(tǒng)訓(xùn)練。”他歪著頭打量我，
“想不想學(xué)兩招？”“跟，跟你學(xué)？”我聲音都變調(diào)了?！皬U話，
這屋里還有第二個rapper嗎？”他指了指周圍的其他冰柜，
“那位大媽生前是廣場舞領(lǐng)隊，那邊的大哥是修車師傅，墻角那位小朋友......算了，
太慘了不提?！薄澳悖銥槭裁磶臀?？”我小心翼翼地問。
冰柜MC的表情突然黯淡下來：“因為我那首diss黑心經(jīng)紀公司的歌還沒寫完就掛了。
”他拍了拍胸口，“這里，心肌梗死。battle時太激動，直接撅過去了。
”我倒吸一口冷氣。“所以，”他重新打起精神，“我得找個傳人。
看你今天在葬禮上敢那么唱，雖然技術(shù)爛，但至少有種?！彼蝗贿肿煲恍?，
露出森白的牙齒，“怎么樣，學(xué)不學(xué)？”就在我猶豫的時候，停尸房的門突然被推開，
保安拿著手電筒照了進來：“誰在里面？”我嚇得魂飛魄散，轉(zhuǎn)頭一看，
冰柜MC已經(jīng)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躺回冰柜，還自己把門帶上了。如果不是柜門沒完全關(guān)嚴，
我?guī)缀跻詾閯偛诺囊磺卸际腔糜X?！傲?、林專員？”保安認出了我，“您在這兒干什么？
”“我......呃......”我急中生智，
“張館長讓我來核對一下明天火化的名單！
”保安將信將疑地看著我手里空空如也：“名單呢？”“在，在手機上！”我晃了晃手機，
“核對完了，這就走！”我?guī)缀跏翘映鐾Ｊ康??；氐絾T工休息室，
我灌了三杯熱水才停止發(fā)抖。冰柜MC，李明軒，真的存在嗎？
會不會是我壓力太大產(chǎn)生的幻覺？手機突然震動，
是一條微博推送：“地下說唱傳奇冰柜MC猝死舞臺，粉絲自發(fā)組織悼念活動”。
我點開鏈接，照片上那個染著藍發(fā)、在舞臺上激情四射的年輕人，
正是剛才在冰柜里diss我的那位。“臥槽......”我手一抖，熱水灑了一褲子。
那天晚上，我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凌晨三點，我偷偷溜回殯儀館，再次來到停尸房?！拔梗?/p>
冰柜MC？”我小聲呼喚，輕輕敲了敲那個標著李明軒的冰柜。沒有反應(yīng)。
我大著膽子拉開冰柜，李明軒安詳?shù)靥稍诶锩?，和普通尸體沒有任何區(qū)別。
我失望地嘆了口氣，正準備關(guān)上柜門，突然看到他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敖姓l呢？叫老師！
”他猛地睜開眼睛?！芭P槽！”我差點又尖叫出聲，“你，你真活著？”“廢話，當然死了。
”他坐起來活動了下脖子，“只是暫時不想去投胎而已?！彼沉搜蹓ι系碾娮隅?，
“凌晨三點跑來停尸房，你小子還挺有誠意。行吧，
第一課......”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可能是我的說唱生涯中最魔幻也最充實的時光。
冰柜MC，現(xiàn)在是我老師了，從基礎(chǔ)韻腳講到flow變化，
從punchline設(shè)計講到舞臺表現(xiàn)力。他教學(xué)方式極其暴躁，
動不動就用“你這水平不如去賣烤紅薯”打擊我，但每當我有一點進步，
他又會露出那種“勉強及格”的嫌棄表情?！巴?！”在我第十三次嘗試同一個韻腳時，
他打斷我，“說唱不是背課文，要有感情！你是在表達，不是在念經(jīng)！
”“可是殯儀館的rap要什么感情?！蔽倚÷曕止??！胺牌ǎ?/p>
”他一巴掌拍在冰柜上（我擔心他會把其他住戶吵醒），“葬禮是最需要真情實感的地方！
你以為那些家屬是來聽你炫技的？他們要的是共鳴！要的是有人替他們說出說不出口的話！
”我愣住了。這個觀點我從未想過?！懊魈煜挛鐑牲c有個老太太的葬禮，
”冰柜MC躺回冰柜，“去給我好好準備。要是再搞砸了......”他陰森森地笑了，
“我就半夜去你家freestyle罵你?！惫耖T咔地關(guān)上了。我站在空蕩蕩的停尸房里，
突然覺得殯儀館這份工作好像沒那么糟糕了。第二天一早，
我就跑到資料室查那位老太太的生平。周師傅看到我，陰陽怪氣地說：“喲，
林專員這么認真？不會又要搞什么說唱吧？”我沒理他，專心記筆記：老太太姓陳，82歲，